DNA是悬在钱雪头顶的剑,靠着这份血缘,卢阳之如果能顺利的进入卢家,成为卢家名正言顺的人,那么卢郁之他爸的作用就不太大了。
不仅没有用,甚至还是最大的隐患。
卢郁之张张嘴,有些哑然。
设想钱雪四十出头,儿子地位稳固,钱和名分都有了,还有一段年华,如此一来,仿佛自己那位年过六十,兀自喜欢声色犬马的年迈老爸,确实就是累赘。
宣娆垂眸看着自己袖子上一层猫毛,嫌弃地蹙眉,随带提醒:“注意一下钱雪最近有没有和哪位医生走得近?如果那位医生恰好又基因之类的专业,就更好了。”
“你什么都不用做,她自己正眼巴巴地找死。”
卢郁之闻言微微颔首。
随即两人结束了这通讯息庞杂的通话。
卢宅。
夜晚,蔚蓝的天空零星挂着一颗星辰,徐徐地凉风吹到人脸上,依旧带着冬尾的肃杀。
餐桌上,四个人围坐着吃饭,卢阳之殷勤地为炎官夹菜盛饭,把平常里卢郁之和阿姨的活抢走了。
炎官脸上虽然没有喜色,可也没有默许了他的殷勤。
“大哥,今年我想带着阳之回乡祭祖。”靠着炎官坐着的卢千习故作自然地说着:“阳之也过弱冠之年了,该回家见见祖先了。”
闻言,餐桌上的气氛突变。
卢阳之乖巧地低头吃饭,一副不争不抢的模样。
炎官下意识看了卢郁之一眼,见他神色如常,静静地吃着饭,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人生已然走到末尾,前半生一帆风顺,事业顺遂,有幸得一位爱妻,一个娇儿,后半生却无可奈何地送他们离去,一些凡尘杂念早已经看开了。
在人生最晦涩的阶段,卢郁之出现,陪伴了他二十多年,他们之间胜似父子。
自然,卢郁之的心情最为重要。
炎官不着痕迹的关切,被卢郁之感受到,而后他回以浅笑,眼眸之中带着感激:“大伯,我那个时间段在忙着新项目,正好让阳之代我回去上一柱香,向祖先告罪。”
闻言,卢千息喜形于色,扬声:“好好!你们兄弟之间,兄友弟恭,祖先看着一定也会开心的。”
他又提道:“既然回家,总要在族谱里记一下名分……”
卢千息一双热切的眼睛盯着炎官,见他一双担忧的眸子一直挂在卢郁之身上,得到卢郁之一个首肯之后,才颔首同意了过户的需要。
虽然得到了想要的,可是,卢千息心里不痛快,自己这个老子想做什么事儿,为什么还有得到他这个做儿子的首肯,才能如愿?
虽然郁闷,可,卢千息一生最大的优点,便是识时务。
他知道自己的斤两,没有从商的才能,乐于当一个花花.公子,不去不自量力地争权,一生游戏人间,比掌管卢氏集团的大哥过得还要舒心。
并且,阳之和他很想像,在商业上也没有凸现的才能。
以后,这个家里,还是要靠卢郁之。
心里想明白了,也就不纠结了,卢千息畅快地抿了一口酒。
骤然,酒入喉咙猛地呛住,他不由得咳嗽,整张脸都涨红。
卢郁之见状,抽了一张纸给他,怔愣一秒,还是僵硬地拍着他肥硕且虚弱的后背。
“您没事儿吧?”
如此亲近,卢千息也觉得不自在,含糊着:“老毛病,入春就会咳嗽,只是今年有点严重了。”
另一边,卢阳之适时送了一杯水,见状卢千息倒是很自然地喝了,还拍了怕他的肩膀,大赞懂事了,知道心疼爸爸了。
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
卢阳之得意地用余光瞥了卢郁之一眼,见他有些失神地凝着自己,更加得意。
而怔愣的卢郁之,脑海中正下意识回想着宣娆的吐槽:你爸是不是就危险了。
*
天气渐暖,某天推开窗子,一股清新的花香萦绕鼻尖,宣娆才反应过来——春天来了。
与此同时,严悦的肚子更大了。
八个月之后,阿姨开始控制她的饮食,并且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在暖和的时段,带着严悦在小区里走一走。说是有助于分娩。
坐在小区的秋千上,宣娆手里攥着猫绳子,边摸着腿上的玄墨,边看着严悦在阳光下行走,在浅黄色的光亮下,她莹白的笑脸透着一层健康的粉嫩,恣意的色彩。
挺好的。
正思忖着,突然一双大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
熟悉的味道让她下意识放下防备,下一秒,那双手猛地推了一下。
倏地攥紧铁链,宣娆才稳定了平衡,随即扭头狠狠地刮了卢郁之一眼。
“幼稚!”
脸上坏笑还没消失的卢郁之攥着铁链,没什么诚意地道歉:“对不起啊。我慢慢的。”
说罢,他松松地给铁链送了劲儿,推动秋千徐徐摇晃。
来回摇晃的弧度在舒适的范围之内,宣娆顺其自然地抬起脚,当了一回被人哄着玩的小朋友。
只是窝在她腿上,指甲死死勾着毛衣的玄墨就不痛快了。一边要防止自己掉下去,一边又要用凶狠的眼神警告卢郁之。
忙得很。
“我查到了钱雪的一些秘密。”
闻言,宣娆偏头仰视他,“什么事儿?”
他却没正面回答,反而有些余悸地感叹:“你说得对,如果卢阳之真过户了,我爸也就是半只脚踏入棺材了。”
第80章 钱雪的人生……
钱雪的人生机遇也算是一种另类的传奇。
小地方出来的人,学历勉强完成国家规定,特长算是从来没有接触过领域,可偏偏就是凭着不算太出挑的长相、男人都喜爱的柔软、极高的双商,从一个酒吧的服务员一跃而飞成了卢家老二的情儿,并且牢牢攀上卢家,甚至于快要成为卢家名正言顺的二夫人了。
这个女人智商在线的同时,一颗心也配的上她的野心。
——比之岩石还要坚硬。
宣娆随着秋千轻轻摇晃,半晌之后,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评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挺励志的。”
卢郁之被他逗笑了,大手轻轻摩挲她的脑袋上的小涡,问:“如果相同际遇,你的选择呢?”
她眨巴的眼睫,思忖一会,设想自己是普通人:“学一门手艺,累计十年,然后单打独斗地做小生意,即使不顺利,凭着自己摸爬滚打,在三十岁之左右,我也能自给自足。”
摸摸大腿上一直哈气的玄墨,她笑道:“到时候,自己买一个小房子,再养一只猫,身边有一个聊得来的朋友,日子应该也会很惬意。”
在她人生计划中,没有男人存在的空间,对此卢郁之已经不觉得意外了。
心中不由得叹气,自己女朋友太过独立,让他这个男朋友的存在感好弱。
估计永远都不能享受到,女朋友遇到难题,着急向他求助,娇滴滴地对着他撒娇的福利了。
大手攥着绳子微微下移,随即将她嫩白的小手包裹住,掌心中绵软细腻的感觉,让他得到了一种真切的满足。
“我查到了我爸的私人医生,近期他和一个秘密的号码联系得很频繁。那个号码是钱雪的”
卢郁之薄唇翕动,沉着嗓音说道:“他们动了我爸的药。”
脚尖倏而点地,宣娆缓缓扭头,仰视他,瞳眸之中微光微闪。
虽然一开始这个荒唐的假设是她说的,但是,在如今的法治完善,天眼遍地的社会下,竟然真的还有人想上演“谋杀亲夫”的戏份,着实让她有些吃惊。
张张嘴,她问道:“你是不是还查到什么了?”
结合一开始卢郁之说的“查到了秘密”,她有一种敏锐的直觉,秘密不一定指的就是“谋杀亲夫”。
可能指向比这更惊讶的隐秘。
钱雪做事太绝,骗了卢千息二十多年,自己也忍了二十年,在看到曙光之时,还能记着处理掉后患卢千息,这样缜密的心思,阴狠的手段,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思忖几秒,宣娆脑海中突然一道灵光闪过,“她是不是害了卢阳之的亲生父亲?”
如此一来,更能照应卢阳之那个刑克父亲的孤儿面相。
闻言,卢郁之眉尾一挑,惊诧一问:“这个也能算出来?”
“我是道士,不是神仙,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宣娆望着他,说道:“凭着她的缜密与狠心,连你爸都像解决,不可能留着一个大的隐患,随时威胁到她的地位。”
“看着她对付你爸的手段,相较于活人的情谊,她应该更相信死人。”
语气平淡的一番话,让卢郁之有些哑然,几秒之后,对着自己的女朋友束起大拇指。
“女朋友,你很聪明。”
“少拍马屁。”宣娆看着不远处散步的严悦,催促:“阿姨陪着严悦散完步之后,我们就要回家了。抓紧时间说。”
卢郁之脸色有些复杂。
在女朋友心里,和他这个男朋友独处时光,还没有八卦更有吸引力。
即便如此,他也没法了。
谁让他的位地,在女朋友眼中可能依旧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卢郁之疲惫地坐在她身边的秋千上,缩着自己的大长腿,缓缓说着钱雪隐瞒了二十多年的秘密。
当初和钱雪一块来海城的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是她关系比较好的同学,这种好在于男的对女方单方面输出,女的心安理得地接受。
一开始,两个人同居,向外以表兄妹称呼,但是,钱雪搭上卢千息之后,瞬间就毫不留情地甩了男的。
男的性格善良忠厚,看到钱雪脱离泥潭之后,自己默默离开了,在一个卖苦力的工程队上班,一做就是三年。
直到钱雪再一次去找他。
男人的工友无意间瞥到钱雪光鲜亮丽的身影,那样带着有钱人属性的特征,在灰扑扑的工地中像是黑暗中的启明星一样耀眼,让人难以忘记,诡异的是,在那之后,男的却突然神秘失踪了。
上面的人视而不见,下面的也没报失踪,这个男的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被这个世界遗忘。
而卢阳之恰巧就是那个时间段,出现在钱雪肚子里的。
宣娆脑袋轻轻依着铁链,沉默听着,突然问了一句,“那个男的失踪之后,他所工作的工程队是不是完成了一个大项目?”
“有。”卢郁之脱口而出:“他们完成了一座大桥,连通两岸的大江,当时海城第一座大桥,算是一个景点了。老海城的人基本对那座里程碑都有记忆。”
所以……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卢郁之凝着宣娆,望着她眼睫半垂的侧颜,静静等着她开口。
良久,宣娆偏头与他对视:“卢郁之,你听过人柱吗?”
卢郁之瞳孔骤然一缩,平素淡然的凤眸中此刻也卷起一簇波涛。
“人柱”算是一种残忍的献祭。
古时候,古人较为迷信,信奉山川土地皆有神灵庇佑,若是在险境上动土,会得罪神灵,无法顺利竣工。
若想平息神灵怒火,必然需要谦卑的、鲜红的献祭。
一个队的工匠,总有一两个外地、一两个不合群的。他们就是最好的祭品。
在夜幕降临,他们会被好好招待,在欢声笑语中然后被灌醉,在醉眼惺忪的时刻,被人推到泥浆里,伴着一声含糊不清的哀嚎,霎那间就会被泥浆掩埋,最终成为建筑的一部分。
现在不同了,泥浆变成了水泥,满满一桶水泥,轻轻一倒,活生生的人瞬间便没有了痕迹。
从小长在相信风水的商贾之家,这些诡异的故事卢郁之不算陌生,可是,他以前以为那仅仅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如今,不明觉厉。
半天找回声音,卢郁之开口:“钱雪比我相信中还要狠。”
宣娆纤长的眼睫轻轻撩动,“卢郁之,也许可以朝着这个方向查一下。”
“好。”
乌金坠西,夜幕开始降临,看到阿姨扶着严悦过来,宣娆像是触电一样,猛地甩开了卢郁之与她十指相扣的大手。
“我先回去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宣娆偏头看他,眼神揶揄:“再见邻~居~!”
而后,她脚步轻快,翩然离去,潇洒至极。
卢郁之缩在秋千上,目送她欢快的背影,薄唇翕动,半晌,无奈地笑起来。
天气逐渐变暖,衣服也从厚重换成了单薄。
坐在落地窗前,看着手指尖倾泻的光线,宣娆觉得骨头都被明媚的阳光晒酥了。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倏尔响起。
瞥了一眼,宣娆单手接通,问:“解决了?”
单刀直入,什么悬念都没了,卢郁之觉得少了一份小情侣之间的情趣,随即认命地回答:“那个男的在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她作为家属为自己哥哥申冤,当初合作的老板先招了,承认谋杀了那个男的。”
“钱雪不止狠辣,并且还没有良知。”
卢郁之回想都觉得有些后怕:“做人柱的事儿是钱雪联系老板的,谎称男人家里有困难,自愿做人柱换钱。”
“可是,家属那边一分钱也没有到手。”
钱雪那个女人是否连这种沾血的钱也私吞了?
听着他的唏嘘,宣娆神色如常,眼睫微微颤动了一瞬。
这个世界上,最阴暗、凶狠的莫过于人心。
她开口随意问道:“等着上头的人来找钱雪?还是你送她进去?”
卢郁之嘴角勾勒出意味深长的弧度:“一个精心谋划很多年,为了成功,不惜要沾上两条人命的女人,如果在她遇见成功的那一刻,瞬间击碎她一寸寸累计的宝塔,这种打击才算得上一个教训吧。”
他用轻缓的语调,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恶毒”的计划。
宣娆眉心蹙起,感觉这条狗子,有点不太一样了。
更坏了。
宣娆问:“你想在卢阳之过户那一天送她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