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易生原本一个人——尧菇儿
时间:2021-08-22 09:58:24

  “你帮姜珍珍找房子住,给里斯本面店的伙计买酒,在他最难的时候给了他希望,在我碰上叶源的时候拼上性命救我。”
  “你要是那样自私的人啊,”项易生捂着胸口,抬头看着黯淡的天空,“怎么会最后为了救别人而离开我呢?”
  *
  项易生不敢回忆玛吉告诉他的那些细节。
  其实玛吉照顾他的情绪没有说很多,只说韩愔为了保护她和她的孩子,保护很多无辜的平民中了枪。玛吉说她们遇到了一种神经毒气,还提到了之后的空袭,因为高温的火焰能中和毒气,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韩愔牺牲后没有留下尸体。
  玛吉说不能告诉他更深层次的曲折缘由,也不能告诉他韩愔到底葬身在了哪里。玛吉说这是为了保护他,也是韩愔生前所愿。
  项易生并没有追问。
  只是中枪两个字就已经让他潸然泪下。
  他不敢想象韩愔在等待空袭的时候,在一步一步走近死亡的时候经历了多大的痛苦,那一定比他现在痛多了。
  她临走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自己呢?应该是有的吧。
  玛吉说很抱歉现在才来找他。她在哥伦比亚和美国经受了各个机构长达三个多月的审讯,终于在临产前回到了家乡,平安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女孩。
  过去几年,肖布曝光卧底身份,他与国际刑警在东南亚合作缉毒,也通过玛吉的帮助,给东南亚那多少年吃人不见血的毒品产业带去了重创。玛吉的父亲吴吉一蹶不振,但他还活着,并提供了有用的情报换取了居家监/禁的机会。
  吴吉并不知道玛吉帮助过警方,以为玛吉只是因为爱情鬼迷心窍跟人私奔,所以他没有为难玛吉。但他希望女儿和肖布的孩子可以跟他们缅甸家族姓,就当没有这个爸爸。
  玛吉没有争辩便同意了。她是自由之身,所以在缅甸办完出生文件后带着孩子移居了波士顿。那里大学多,教育环境很好,离缅甸或哥伦比亚的一切都很远。
  不过玛吉告诉项易生,这个孩子有一个中文名叫肖念,思念的念。
  肖念还有一个在波士顿使用的英文名,叫Hannah Shaw,Shaw来自她的丈夫,Hannah来自韩愔。
  玛吉说她希望自己的女儿以后可以和那位她认识的Hannah一样,成为一位勇敢,坚韧,充满正义感的人。
  那天项易生在会客室抱了抱了还不到一岁的小Hannah,他和这个只会流鼻涕蹬脚的小家伙差点就成为了一家人呢。这个小不点本该叫他一声姑父,这样过年的时候可是要给她准备红包的。
  不过现在红包钱可以省下来了。因为属于他的那个肖汉娜,永远没有办法成为他的妻子了。
  玛吉说为了项易生的安全,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但她临走前拉住项易生,用不流利的中文缓缓说道:“你的爱人Hannah,她做了一件,非常勇敢,非常伟大的事。很多很多很多人因为她的牺牲活下来了,你应该为她......”大概是不知道怎么翻译了,玛吉改用英文道,“You should be proud of her.”
  项易生早已泪流满面,但是他坚定地看着玛吉点了点头,好像是在告诉她,I am.
  他不愿接受,他很痛苦,他很生气,他会消沉,他失去了一切希望,他觉得无比遗憾。
  但他为韩愔骄傲。
 
 
第126章 Ch. 126
  126.1 尾声(上)
  韩愔走后,项易生依旧住在那间离公司很近的公寓。之后他每天都泡在公司里,一周七天,一天工作将近二十个小时,仿佛回到了之前那段痛苦的岁月。
  不过这次项易生删除了程海伦的联系方式,没有再找心理医生,也没有任何过激的行为。
  他就像一个爱加班的职员一样生活,兢兢业业为了项氏的发展而努力奋斗。
  韩愔走后的第二年,项易生创建了一个小易基金会,他用肖汉娜的护照登记了创始人。不过法律文件需要人签署,所以小易基金会的正式创始人是肖汉娜和项易生,也有地方写的是,肖汉娜与项易生夫妇。
  项易生把阿马尔菲海岸边的那处庄园和柠檬园都卖了,作为他们一起投入的第一笔启动资金。就像他曾经答应韩愔的那样,项易生在纽约华尔街的项氏海外总部附近买下另一栋楼作为小易基金会的总部,并在门口标上了气气派派的韩氏集团几个大字。
  小易基金会的全部运作资金由私人资产与社会捐赠组成,资金总共分为三部分用途。
 
 
第一部 分作为医药行业的科研资金,鼓励年轻的科学家们创新更多电子医疗产品。就像韩小易帮项易生牵线搭桥完成的胎盘病灶成像项目一样,小易基金会志在帮助世界各地更多低收入人群,让那些没有充足健康资源的地方能有机会在网络的扶持下接触低价且前沿的医疗技术。 
 
 
第二部 分资金支援着世界各地那些帮助缓解、同时让人们重视全球变暖问题的非政府非营利公益组织。那段和韩小易重逢后在南极与世隔绝的日子,是项易生这辈子最想重活一遍的时光。他希望每年的天灾都可以减少,冰川不再融化,极地的动物们也可以一直在雪地里开心地拉着屎抓着鱼安居乐业。 
  项易生用最后一部分资金设立了一项“汉娜奖学金”,基金会与当地各个医院联网建立合作,专门帮助家人罹患重病并因经济负担无法继续读书的学生完成学业。奖学金的申请网站上写了一行字:“希望所有年轻人都不必因此改变一生。”
  韩愔生前留下的全部积蓄都投入了这里。
  由于项氏的研发团队和卡内基梅隆大学合作在电子医疗领域做出了一些突破,再加上小易基金会的社会影响力,几年下来肖汉娜和项易生的名字渐渐被更多人熟知。他们一起被福布斯选入了全球最有影响力的一百位慈善家行列。
  不过他们夫妇似乎不爱这些虚名,从没在任何公共场合现身接受表彰或采访。久而久之不知是受了压力还是失了兴趣,好奇的媒体便不再打探这两位小易基金会背后的神秘人。
  韩愔走后的第六年,项氏研发部与海内外顶尖科研大学的合作已经稳定。项易生决定放手集团在国内的业务,把全部时间都投在了小易基金会的运营上。
  项易生在匹兹堡建立了小易基金会在美国的第二个分部,楼是现成的,就在离韩愔家不远的地方,从公司窗户看出去还能看到那个经常有人在结婚的匹兹堡学习教堂。
  项易生呢,他买下了那栋韩愔曾经住过的房子。
  韩愔在这里成为汉娜,她在这里接受教育,这里有她成长的痕迹。只是两位户主都过世了,这其中有不少麻烦的产权问题。不过项易生用金钱魔法打点好了一切,从酒店搬了过来。
  他带着黑土和无鱼短住了一段日子,很快决定在这个平时有些索然无味,只有周末才会为了球赛疯狂的城市,在这个有着黄色大桥的城市,在这个韩小易生活过很多年的城市,定居下来。
  不过每逢节假日,项易生会去找不知道旅游到哪的徐白玲吃顿饭,顺便让她看一看那两只同他一岁一岁年长的胖猫咪。有一年春节本来他们约在国内见面,但徐白玲说她在印度尼西亚爬一座活火山,吓的项易生立刻包了架直升机从雅加达飞到活火山上空把徐白玲捞了上来。
  有趣的是,这是黑土和无鱼第一次乘坐直升机。可能是项易生给的钱多,飞行员竟然没有反对,还给他俩也戴上了降噪耳机,系紧了安全带,神气极了。徐白玲本来还有些不满项易生打搅了她的探险之旅,但她上机后看到两只猫居然戴着有耳麦的耳机立刻眉开眼笑,连拍了一百张照片。
  抛开生活中这些难得的趣事,项易生继续着他在匹兹堡按部就班的生活。
  除了他自己,项易生把姜珍珍也带来美国运营具有挑战性的小易基金会。这些年姜珍珍在国内管理项氏最老的地产和运输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可她也快无聊死了,这下终于如愿定居在了纽约。
  姜珍珍一个迫于生活压力在高中辍学开始进城打工的姑娘,终于靠着努力与机遇一步一步走上了这个世界最大的投资舞台。
  *
  韩愔走后的第十二年,徐白玲的身体出现了一些问题。
  其实也是年纪到了,再加上她年轻的时候精神压力大,过于操劳,整天腰酸背痛的,这些年游山玩水也没有定时体检,以前从未有过的毛病竟一下子冒了出来。项易生问了母亲的意愿之后把她接来匹兹堡,找到了美东最好的肿瘤医生看病。
  医生说徐白玲这个病不算常见,有点像老年版的骨肉瘤。她这个情况有两种选择,如果不做任何干预,可以靠着缓和一点的药和止痛药自在地活上两三年。如果从现在开始立刻住院坚持手术与化疗,积极配合病理实验,虽然生活肯定相较第一种选择痛苦很多,但按照平均临床数据,还能延长七八年的寿命,十年存活率也有百分之十以上。
  医生给了徐白玲一个质量与数量之间的抉择,并坦言希望她根据自己的年龄好好考虑。项易生没有干预母亲的选择,但他知道,徐白玲的灵魂里住着艺术家,而且习惯了自由自在周游世界,怕是不愿意那样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
  果然徐白玲很快就自己办好了手续,签了一堆同意书,让黑土和无鱼驮着她的药包,和项易生一起开开心心地住进了肖家的那栋老房子。
  在得知这里是韩愔长大的地方时,徐白玲想说些什么,不过还是笑了笑欲言又止。
  最近匹兹堡的治安渐好,新人搬来社区有很多欢迎活动。不过毫无语言天赋的美国人实在不会读Yisheng Xiang,项易生干脆主动用了Eason Shaw这个名字。易生的Eason,她的姓氏Shaw——对了,美国人读Xi打头的词都读Sh,所以读Xiang很像Shaw,这让项易生很开心。这样一想,他们的缘分又深了一层。
  徐白玲见项易生经常坐在屋外的秋千上发呆,于是给了他一个光荣的任务——闲不住的徐老师决定在院子里开发小型果蔬种植业!她买了一堆番茄香菜大葱菠菜白菜和草莓的种子,每天早晨吃了药后一整天都在院子里瞎忙活——她让项易生帮她镇守菜园子,但是项易生不会骂人,所以徐白玲常常亲自和来偷摘她西红柿的孩子隔着院子用英语吵架,乐在其中。
  没过多久,项易生和徐白玲这两位大名鼎鼎的金融学家同时发现,因为这院子沿街,蔬菜水果是怎么都保不住的,他们只得齐心劳作,将培植蔬果换成了种花养盆栽。果然这下日子舒坦多了,两个月不到那些植株便开得花花绿绿,五彩斑斓,这里也就顺理成章成为了整个街区最养眼的小景点,经常有遛狗的邻居在他们家门口拍照,甚至还有当地的小报来做了一期“匹兹堡人认真的生活态度”主题板块。
  用徐白玲的话说,她的下个目标就是超过卡内基梅隆大学隔壁的植物园!
  不过徐白玲很快就厌倦了全小区每天都有人来问她种花心经。她说怎么随便一种就成了匹兹堡头条,成功也太容易了,想要出去逛逛。项易生是计划旅行的高手,很快打印出一条美国南部的路线贴在冰箱上。那些州天气更暖和,沿海的景点也比较多。
  徐白玲喜欢大海,有一年去荒岛体验了鲁滨逊漂流记之后就更喜欢了。她像网上的年轻人一样做了一个二十天二十个沙滩打卡挑战。她头发全白了,穿上当地居民特别热衷的大花裙子格外时尚,揪着项易生在各处给她拍照留念。
  回家的时候他们没有直飞,而是选择租了辆车慢悠悠地自驾回匹兹堡。
  在路过南卡的时候徐白玲戴着老花镜翻着手机攻略,兴致盎然地提议去那间著名的Symmes Chapel看日出。
  这里的天气稍微凉了一些,山路两边都是光秃秃的银灰色树干,地上铺满了落叶,还要当心路中间随时会突袭跑出来的野鹿。天黑的时候这段山路很不好开,不过这就是旅行的意义吧,看到景色的瞬间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破晓的寒意与黎明的朝阳交替时,项易生陪着徐白玲坐在了山崖边的十字架前,安静地看着眼前广袤的群山与天空一点一点染上鲜艳的色彩。
  徐白玲看着曙光渐渐盖过残星,温柔地把睡着了的小黑土抱在怀里,然后笑了笑看着项易生:“你看到这里的房梁上写着什么吗?”
  项易生抬头一看,摇了摇头,同时对徐老师的视力表示惊奇。
  “I will lift up my eyes to the hills——我要举目看向群山。”徐白玲看向地平线,“来自圣经,上行之诗。”
  项易生坐在母亲身边,替她披紧了花裙子外的大衣笑道:“徐老师什么时候成为了这方面的专家?”
  徐白玲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从生病的那一天起。”她听上去很轻松,并不怕和项易生分享这个话题。
  他们坐在露天教堂的晨雾里,默默等待太阳完全升起。项易生打开保温杯的盖子塞到徐白玲的手里,突然说道:“很多年前我和她去过一次亚特兰大,我也想过开车来这里,离亚特兰大只要三个小时。这个风景,这个十字架,能和喜欢的人来真的很完美。”
  “你来过这里?”
  “没有。”项易生笑着摇头,“那时候......做旅行计划的时候我考虑了很久,我担心她觉得进展太快,也怕突然带她来教堂这种地方会吓到她。”
  徐白玲看着大黑土嘲讽之:“你也太怂了。”
  “是啊。”项易生笑笑也不反对,“现在知道了,有些事情当时不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项易生从没有具体告诉过母亲韩愔去哪了,但徐白玲肯定也猜到了。她当然也想过劝项易生开始下一段感情,用时间和新的故事治愈一切,但是不用开口她就知道,怎么可能呢。
  如果曾经追逐太阳,那再看什么都是黯淡无光的吧。
  她沉默了很久,只是拍了拍项易生的肩膀,让他抬头看看房梁上的那句话:“往前走,山顶总有希望的。”
  日出那瞬间,项易生好似拥抱到了如霜的日光。
  他看着徐白玲的白发染上了世界的颜色,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扬起嘴角带着温柔的暖意笑道:“我早就到过山顶了。”
  *
  又过了三年半,那是一个适合窝在壁炉前大快朵颐的深秋。
  一场慵懒又惬意的午睡后,无鱼没有醒来。
  没有了打闹一辈子的伙伴,黑土做什么都提不起精力,一口饭都吃不下,很快也永远安心地睡着了。宠物医生安慰项易生不用难过,按照人类的年龄他们俩已经算是活到了九十岁的高龄,现在这样没有病痛去天堂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幸运的事。
  只是这下,项易生真的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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