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易生原本一个人——尧菇儿
时间:2021-08-22 09:58:24

  厨房里传来了洗碗的水声,并没有人回应。丈夫以为妻子没听到便又叫了一遍:“亲爱的?你听见了吗?绿茶加一勺蜂蜜!”
  就在他懒洋洋喊话的时候,整栋别墅的全部灯光突然同时熄灭,电视上的小猪佩奇也断了,房间瞬间陷入了黑暗,只剩下茶几上的几盏香薰蜡烛还泛着淡淡的亮光。
  虽然停电在市郊时常发生,但男人觉得这次有些不对劲。他将昏昏欲睡的女儿安顿在了沙发上,给她盖上毯子后拿着手机照明往厨房走去。
  在手机手电筒的光照下,丈夫看见他的妻子倒在了厨房的地上一动不动,身上没有明显的血迹。水槽里的水龙头还是开着的,发出哗哗的流水声。妻子的手上还有一些洗洁精的泡沫,衣服与脸上也沾上了些小泡沫,都是挣扎过的痕迹。似乎是她在洗碗的时候突然被人捂住了嘴巴,遇到袭击后失去了意识。
  男人被惊得不轻,立刻蹲下身子唤醒自己的妻子,幸好还有脉搏。他摇晃着妻子的身体喊道:“亲爱的?亲爱的!你醒醒!”接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离开了妻子一个箭步跑回客厅大喊着女儿的名字,“丽萨!丽萨!”
  可是已经晚了,他的宝贝女儿丽萨双手被人用塑料结捆了起来,嘴上贴了一层灰色的宽胶带。她不再困倦,用惊恐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的爸爸,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从眼眶里落下大滴大滴的泪珠,落在粉嫩又红彤彤的脸颊上。
  丽萨身边坐着一个女人。她穿着黑色的长外套,胸口的纽扣一直系到了顶,让她整张脸都陷在了衣领里。女人一只手拉着丽萨,一手随意地举着枪对着男人:“莫瑞先生,你是不是没有学过怎么应对危机?这实在是太蠢了。”
  莫瑞怒目圆睁却不露惧色,他死死盯着那女人:“你知道你闯入了谁的家吗?”
  韩愔笑着点点头,无所谓地靠在沙发上:“当然知道了,你是里斯本圣克鲁斯区警察局局长,尼古拉斯莫瑞。厨房里那位是你的妻子凯特莫瑞,里斯本国立高等音乐学院的大提琴教授。这位是你的女儿,丽萨莫瑞,昨天刚刚在塞图巴尔国际钢琴赛少年组拿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韩愔拍了两下丽萨的手臂:“很不错啊,以后可以试试巴黎高等国立音乐学院。”
  丽萨被她吓的只知道流泪,同时她拍的那两下就像是榔头砸在了莫瑞的心口。
  莫瑞从边上一个大跨步冲到茶几前按桌子底下的紧急报警按钮,然后准备顺势扑倒韩愔。谁知韩愔躲都不躲,直接把枪口对准了丽萨,她那虚伪的笑容消失了,冷冷地看着莫瑞:“报警器单独接的电路我也处理了,你在期待什么?”
  莫瑞一惊,他见到对准女儿的枪口不敢动了:“Okay,你很专业。”
  他强装镇定地举起双手向面前的女人示弱,“你想要什么?钱?我家没有现金。想让我放你的伙伴出监狱?我没有那个权力。”
  女人看着他没有说话,莫瑞有些着急:“Ok……ok! 如果你放开我的女儿,我都能帮你想想办法,你就......请你放开她,她是无辜的,ok?”
  韩愔皮笑肉不笑地扬了扬嘴角看着他:“莫瑞,作为警察局长,你的口头禅居然是ok?”
  莫瑞近乎哀求地看着被枪口对准的女儿,低沉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到底,要什么。”
  韩愔达到了想要的效果,不再与他浪费时间,直接问道:“四年前你的辖区里有一起爆炸案,在rua villa附近,还记得吗?”
  莫瑞脸色微变,但他没有做出明显的反应,只是强装镇定地说:“我是警局局长,每天那么多案子我怎么可能记得住,更别说是四年前的。”
  韩愔点点头,也不反驳他。她把对准了丽萨的□□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把短军/刀后牵过了丽萨被绑住的双手。丽萨用力握拳不让韩愔碰她的手,但她一个孩子哪里抵得过成人的力气,韩愔很快就用力掰开了她的手掌,拿起军/刀抵上了丽萨的手指。
  莫瑞惊惧地吼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韩愔用军刀的侧面摩挲着丽萨的手指:“莫瑞局长,我们再试一次。四年前的爆炸案,你都有什么能告诉我的。”
  莫瑞的目光全都在刀上,呼吸急促地问道:“你凭什么那么确认我知道?”
  韩愔一摊手:“那次爆炸后,我找遍了整个南欧地区所有的犯罪集团,想查明白是谁可以做到这一切却不留下痕迹。可我竟然从没想过最能做手脚的人,其实是那些好人们。”
  韩愔看着莫瑞哼了一声,“最近偶然得到了启发,我拜访了当年的消防队队长和负责现场侦查的物证工程师,你猜他们都说什么?”
  莫瑞明白了,看来他不是拜访名单上的第一位。他死死盯住女人手上的刀问道:“说什么?”
  “他们说,是莫瑞局长要求他们修改了报告。”韩愔说着,用力拉过丽萨的手按到茶几上,展示给她父亲看,“最近总有人觉得我善良,所以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女儿。其实没有手指也可以生活,我对神经假肢颇有研究,可以给她介绍一个美国医院做手术,只是再也不能弹钢琴而已——不对,其实我觉得再过十年,假肢完全可以和大脑配合,做到弹上一段Bomtempo协奏曲。”
  见莫瑞没有立刻回答,韩愔散漫又挑衅地看着莫瑞:“你也是和两位音乐家生活的人,你知道Bomtempo吧?Joo Domingos Bomtemp?他可是里斯本的本土跨世纪作曲家,有人说他是葡萄牙贝多芬,也总有人说他的曲风受他的意大利父亲影响很大,但我没什么音乐造诣,听不出来,你觉得呢?”
  她说着这些无关紧要的话,把军刀卡在了丽萨手掌和手指相交处轻轻一划。
  周围只有极暗的蜡烛光,莫瑞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什么都看不清,但他隐隐觉得刀刃划过女儿双手之处已经开始滴血。他快要疯了,每一秒都能感觉到那可以轻易断骨的刀锋卡在女儿的手掌里,只要那女人再用力一点......
  全程莫瑞与韩愔都用英语交流,丽萨只能听懂葡萄牙语,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丽萨不傻,眼前的这一切依旧给她带去了很深的恐惧,她浑身颤抖着从哭泣,从胸腔深处通过喉咙发出阵阵嘶吼,她用力挣扎着双手却根本无法停下越靠越近的刀锋。
  莫瑞终于受不了了,他大吼了一句:“停下!停!我全都告诉你!我答应你,Ok 求,求你,把我女儿还给我。”
  韩愔眯起眼睛看着他,用刀尖挑开了绑住丽萨的塑料绳结。她顺便贴心地从茶几上的木盒里扯出了几张纸巾让丽萨握在手里,让她擦擦脸上的眼泪,用葡萄牙语对小女孩说:“这是一个小测验,你勇敢地通过了,你爸爸说下次度假的地方由你决定。”
  韩愔说着把丽萨从沙发上拉了起来推到了她爸爸的怀里。莫瑞长舒一口气把女儿搂紧自己的怀里,用下巴贴着她的头发检查着她的双手,所幸没有受伤。
  他们父女相拥而泣,韩愔不耐烦地把玩着手上的军/刀抬了抬眼:“你有完没完?”
  莫瑞长舒了一口气,将女儿护在身后一脸嫌恶地看着韩愔说道:“是美国人,是那群中情局的混蛋,总以为他们在全世界都有执法权能为所欲为。他们当时像你一样闯进我的办公室,威胁我改一起爆炸案的所有相关报告。天啊,你们甚至连威胁人的样子都一模一样,你也是他们的人?”
  韩愔不理会他的问题,冷冷问道:“改什么内容?”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他们说,如果我告诉任何人,后果会非常严重。”
  “非常抽象的威胁。”韩愔露出了玩世不恭地神色,“我来给你讲一个更现实的吧,如果你不告诉我,你的脑袋上会有一个由9乘19毫米的子弹开的洞,你想象一下。”
  莫瑞想了几秒钟,在心中权衡着该说什么,他最终还是紧紧拉着女儿说道:“他们让我改两方面的内容。第一,我们的专家认为那是一种□□,正要向反恐组报告,他们让我隐藏这件事,将所有报告都改成煤气爆炸。第二个是关于受害者。”
  黑暗中韩愔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加速,但她不露痕迹地问:“什么受害者?”
  “那场爆炸现场并没有发现尸体,但那群美国人的头儿——是个女的,要求我在案件报告里加一位受害者,就是那户人家的屋主,叫什么我记不清了。她还要求那之后我们对媒体宣称屋主当场死亡且尸体被损毁严重,这些信息在新闻上公布一周后并无家属认领遗体,我们警方便帮助火化了。”
  小孩子忘性大,这时候丽萨已经缓了过来,哭唧唧地拉着父亲说话,她想要看电视然后去睡觉了。莫瑞一整晚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回头捂住了女儿的嘴压抑着怒火吼道:“知道的我都说了ok?这么些年了,我不知道你想要这些信息有什么用,你能不能他妈的赶紧滚出——”
  莫瑞还没说完,他安抚着女儿侧身一瞥,沙发上已经没有了人影。
  作者有话要说:
  蚁人为什么不能一脚踩死灭霸呢
 
 
第55章 Ch. 55
  四年前的里斯本
  因为在爆炸现场袭警,韩愔手上拎着烧饼被押去警局,被罚拘留一整周。她一直尝试告诉看守她就是爆炸案的户主,可所有人都直接无视了她的存在,人来人往,没有人愿意听她讲半句话。
  韩愔这身本事从一个普通的里斯本警局逃出去并不是难事。她不是没有尝试过,但那一整周她都像是被下了药一样,她怀疑食水有异,可她绝食断水一两天后依旧头晕目眩,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软绵绵地靠在拘留隔间冰冷的墙上。
  她的狱友也不怎么清醒,一个偷渡来葡萄牙的非洲女人晕晕乎乎地讲了十几遍她们村两百多个女人被骗来欧洲卖/淫的故事。
  可直到那女人都被救援组织接出去了,依旧没有人来找她。那几天韩愔都产生了幻觉,她会看到肖布笑嘻嘻地站在铁门外嘲笑她:“堂堂伏特加的关门弟子连个里斯本的破警察局都出不去!哈哈哈哈哈哈!走吧,跟我回家。”
  走吧,跟我回家。她最终还是没能等到这句日思夜想无数遍的话。
  韩愔被放出去后第一时间找到了负责这起爆炸案的警探,对方只是推过来一个轻飘飘的骨灰盒,看都没有看她,甩过来一叠需要签署的文件:“我们没有等到任何家属,就将仅剩的尸体碎片火化了,请节哀。”
  韩愔当然是愤怒的,但她忘了接过骨灰盒后对警探说了什么,毕竟当时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实在太差了。韩愔只觉得自己像一艘快要在大海深处爆炸的潜艇,一肚子的愤懑,痛苦和委屈无处发泄,只能全部化成了眼泪流在了里斯本的警局里。
  现在看来,原来当初的一切,精确到每一个时间点的每一个细节,都有人牵线安排。
  再接着就是几天之后的事了,她将肖布安葬后,差点死在了那个她和肖布最爱去的观景台,阴差阳错被来欧洲旅游的项易生救下了。
  韩愔离开了医院后神智清明了一些,她肯定不愿相信肖布会死于天然气事故。就像韩愔告诉莫瑞局长的那样,她单枪匹马地找上了南欧的各家军火商,要到了一份所有有能力做出这种规模炸弹的工匠名单。
  她花了小半年的时间一个一个杀了过去,却仍是一无所获。
  直到那年举办了一个全球合作反恐会议,韩愔在年底接到与姚局合作的任命通知后,她终于妥协了。
  她向现实妥协了。葡萄牙每年都有十几例天然气死亡的案件,而肖布就是那倒霉的十几分之一。
  她也向自己妥协了。韩愔终于开始接受,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离开了的事实。
  四年后的韩愔一个人坐在里斯本的夜幕里,脸上看不出喜悲。离开莫瑞局长家之后,她的大脑只能装下一句话:原来当时的眼泪都白流了。
  韩愔以为在警局的一切异常都是因为她太过于悲伤神智不清而已,再加上葡萄牙腐败混乱的公检法系统也不是存在一天两天了,她竟然从未想到质疑一切都不是真的。
  是她太年轻了,没有想到这其中的水那么深。有人伪造了肖布的死,是为了给他一个全新的身份,为了什么?为了麦肯锡吗?情报机构什么时候开始负责抓捕毒贩了?威廉说他是缅甸的供货源?他去卧底?一个常年活动在欧美地区的人去缅甸卧底?什么行动那么保密?肖布要是真的还活着,就不能知会一声同在行业内的家人?
  还是说,之前发生的一切——把她支出去后制造爆炸,在警局给她下药,给她假的骨灰盒,肖布都亲自参与了设计?他躲在幕后像傻子一样看着她寻死,看着她为自己立墓碑,看着她绝望地寻找爆炸的幕后主使。
  如果真是这样,Bryce Shaw,那你真的太残忍了。
  韩愔一个人走在黑夜里,混乱的大脑里被两张照片占满。第一张是威廉给她看的,麦肯锡和肖布在波哥大的阳光下谈话的照片。第二张是凯西差人发给她的,项易生和韩小易在纽约华尔街铜牛边拥抱——那天项易生还答应了以后要给她建一栋韩氏大楼。
  两张照片一左一右像两把电钻一样直直扎进了韩愔的太阳穴,发出巨大的噪音用力搅动着她的思绪,她的大脑像被人打成香蕉奶昔一样混沌。
  都说如果一个人在经历过一次悲伤到极致的事情之后,很难再为别的任何事情难过了。韩愔离开里斯本后也确实一切顺利,很少悲伤。她的同事很靠谱,她遇见了对她百依百顺给她做饭送她健身房的项易生,她得到了能让她教书的博士学位,她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但现在韩愔头痛欲裂,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里斯本街道突然有个奇怪的想法,既然她最开始的悲痛是假的,那她这些年有没有欠过谁一顿伤心呢。
  *
  自从里斯本开通了一个全新的现代化火车站,现在这个老火车站班次就越来越少,政府也不再分派人力过来维护,久而久之便成了流浪汉们过夜的首选场所。
  韩愔坐在站台边上看着面前已经荒废了的铁轨发愣。轨道对面有一盏幽幽的路灯,和天上的月光一起成为了这里的全部光源。
  这里是她和肖布第一次来里斯本的时候抵达的火车站,一般人很难忘记这种开启人生新篇章的地方。
  那天她坐在铁轨边的长椅上放下行李系鞋带,肖布站在她身边看地图研究该怎么去酒店最方便。那时候手机导航还没有现在这么方便,他们还是两个刚刚开始训练的大学生,还不会说葡萄牙语,还没有在这里买房定居,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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