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久没有见过任何真的玫瑰花了。
韩愔贪婪地吸了一口那好闻的新鲜味道,但她也仅仅感受了那几秒钟的愉悦,下一分钟她需要换上今晚的工作制服。
她再次对着镜子里的红发女人说了一遍:“我叫Isabell,Isabell Moore,我永远不会背叛麦肯锡先生。”
*
当她穿着这条黑色长裙踩着高跟鞋来到行馆的餐厅时,无法避免地吸引了一些四周的目光。红发黑裙的她美丽动人,不过并没有人敢盯着她看,至少这个行馆里知道她身份的人不敢对她有任何想法,一个个局促地避着她跑去草坪上吃烤香肠。
韩愔坐下后行馆的佣人没敢问她为什么不去院子里和大家一起烧烤,只是安静地端上了热毛巾和今日的晚饭。那佣人是新来的,可能听说了什么关于她不好的事情,压根不敢看她一眼,畏畏缩缩倒了一杯水后便一溜烟地跑了。
韩愔突然有些好奇,她想问问她自己在波哥大的名声是怎么样的。麦肯锡的刽子手吗?红发撒旦真的流行起来了吗?大概是吧,前几天已经有青少年在街上追着她的车向她扔东西了,嘴里还大吼着“滚出我的街区”。
她一个人坐在餐厅,用叉子搅着盘里的豆子。这是一道叫做Bandeja Paisa的哥伦比亚著名拼盘菜,炖罐头豆子和番茄一煮,配上牛排和香肠,侧面摆上糙米饭,一个煎蛋和小块牛油果,一整盘五颜六色的,还算丰盛。这道菜的味道并不糟糕,而且营养成分均衡,算是麦肯锡的伊甸园才有的福利。不过再美味的东西连着吃三年,再加上刚刚打的药,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味同嚼蜡。
韩愔觉得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是个喜欢美食的人,可惜,那样的日子她已经不记得了。
她慢悠悠地吃完了鸡蛋,一个中年男子突然走到她身边,弯下身来对她说:“Isabell女士,麦肯锡先生在车里等你。”
韩愔看着没怎么动过的食物放下餐具,跟着男人走到了行馆的停车场。穿成这样还是有一点好处的,比如麦肯锡竟然撑着伞走了几步,将韩愔接到了他的宾利豪车边,然后做作地亲吻了她的手背,陪她坐进后排。
韩愔记得他说过为什么选择宾利,因为那是英国皇室都在用的交通工具。
“Isabell,你今天闻起来格外血腥。”
“是你喜欢的那条裙子,麦肯锡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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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Ch. 73
73. Isabell的故事
韩愔坐在车里,冷漠地看着窗外老旧的街区。麦肯锡的待遇可比她好多了,没人敢向名贵的车扔东西,没人敢让麦肯锡滚蛋,甚至还有大人孩子们吃着晚饭手上拿着干面包跑出来围观这种在波哥大非常稀有的座驾。
最近几年麦肯锡似乎厌倦了被人辱骂唾弃的日子,他依旧是毒贩,但他同时会出资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比如当无数正直的哥伦比亚警官为了他而牺牲时,他会捐款给警署遗孀互帮组织。
比如当他为了毁灭证据烧毁几百户民房之后,竟然投钱建了一个消防员奖励基金会。
他还会在政府资金顾不到的地盘上建立小学,搭起游乐场,在圣诞节给孩子们送上礼物,给中学足球队雇佣教练,然后在这些社区里摆上自己的照片甚至塑像成为所有孩子的神明。
总有些愚蠢的专家觉得麦肯锡在为犯下的罪孽而内疚。但韩愔知道,很多人都知道,他喜欢看着那些不臣服于他的正义警官们被折磨致死;他更喜欢看着警官们的遗腹子生长在这些街区,被迫视他为救世主——他无比享受那种病态的快感。
和墨西哥一样,哥伦比亚的大部分公职人员也都为犯罪集团效力,他们可以通过讨好麦肯锡得到做正人君子一辈子都赚不到的利益,所以为什么不呢?只是这也让麦肯锡的许多打手在城里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就算犯了事被扭送去警局——强女干,抢劫,斗殴......第二天就会有警察把他们送回到行馆门口赔礼道歉,甚至想要通过这种机会认识一下大名鼎鼎的麦肯锡先生。
麦肯锡本人确实不做那些作奸犯科的小事,伊甸园行馆的生活开支反而养活了好几间快要被连锁超市挤压到倒闭的本地小店,郊区的小商铺对他感恩戴德。他不与人动手打架,所有爬上他床的男人女人也都非常自愿。
只是麦肯锡对韩愔提过的人力资源危机也是真的。他身边有脑子的科学家不会抛头露面到处惹事,会打架的安保队伍则由一群半天书都没念过,从南美的各个贫民窟前来投奔他的年轻男人组成。
他们借着麦肯锡的名头,闲着的时候会绑架波哥大郊区路上的好看姑娘,关在某个仓库猥亵几天后,再把被折磨到半死不活的人往街上随便一扔。有人救到那就能勉强活下来,更多的都无端死在黑暗的后巷。
韩愔刚到波哥大的时候对这样的事情无能为力,她只是暗示过麦肯锡这些事会给他本人吸引到许多不必要的报复行为。当时麦肯锡同意了她的说法,可没过几天那些狗娘养的依旧我行我素,拿着无辜女孩的人命作为消遣。
更可笑的是外人看来,麦肯锡新找的保镖Isabell和那些人是一伙的,她在这里的第一年甚至还被人跟踪过。那些人也许是某个受害者的家属,在野外撞歪她的车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她头蒙住揍了一顿,然后质问她为什么要为这样的魔鬼效力。最后许是真的害怕被麦肯锡盯上,那群人没有杀她,将她留在荒地里开车逃跑了。
那天韩愔身上正好带着别的伤,她躺在杂草地里,差点以为自己可以幸运地离开这个世界。可惜事不如人愿,她作为Isabell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Isabell和麦肯锡的关系转折在一次枪战中。那次大概也是一些受害者报复性的偷袭,她为了获取那值得赌上性命的信任,替他挡了两发子弹。两发都在胸口附近,凶险异常。虽然有防弹衣的保护,但防弹衣其实只起到吸收冲击力的作用,她还是在病床上躺了半个月。康复后她演了一幕废物不必留着了的戏码,愤怒地杀光了之前安保队的杂碎。
麦肯锡没有制止她杀自己人,不仅如此,他还兴奋地发掘了Isabell喜好屠杀的血腥潜力,让她成为了自己的刽子手。
麦肯锡为她的特殊服务提供了优厚的报酬,给了她几个波哥大的场子随便经营。Isabell没有拒绝,她将这些影院,酒吧,餐馆,纪念品店全部打理成了白道上的生意,而且她的地盘治安良好,对偷盗抢劫和性骚扰零容忍,犯事被抓会被打断双腿直接丢出去。
阴差阳错,在韩愔力所能及降低暴力犯罪的同时,这些事让麦肯锡的名声越来越好——这是上帝赐予波哥大的救世主吗?不仅照顾警察与消防员,不仅满足孩子们的梦想,他的打手还在维持社会治安?——这一切与他计划进入政界的想法不谋而合,他高兴地宣布了自己要参选议员,并把最爱最重要的地下拳场也交给了Isabell管理。
这待遇着实让整个行馆里的其他人眼红到发光,毕竟拳场每天的现金流水都是巨款,这其中的油水不可想象。所以Isabell上位后,底层街上涌现出了越来越多打手跑来她的场子里毛遂自荐。
他们也想打拳,他们也想杀人,他们也愿意来到麦肯锡身边替他卖命,他们也渴望像Isabell这样平步青云获得更好的生活。
可惜波哥大的红发撒旦不想要钱,她不想要被人敬畏的地位。
她想要的麦肯锡给不了她,没有人可以给她。
*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好像在哪里都适用。
波哥大城里的犯罪率年年飙升,只有游客集中的区域勉强算安全。很多地区的普通人出门根本不敢戴表用手机,夸张的抢劫犯会拦下公交车打碎车窗跳进去,捅伤司机后抢走所有人的钱包扬长而去。警察一小时后姗姗来迟,告诉受害者他们也抓不到人,然后再也没了下文。
可这些哥伦比亚高官的府邸建造在波哥大郊区能俯瞰城市的半山上,这里汇聚了一群钟爱金钱,派对与女人的中年男人。他们沉浸在酒肉与□□里,一片太平盛世。
麦肯锡带着Isabell来到了这个盛大奢靡的宴会。不过对于韩愔来说今晚的工作非常简单,她只需站在麦肯锡身边与在场的客人正常交谈就行了。
Isabell刽子手的名声在外,残忍暴戾,下手杀人毫不留情。可她本人竟然肤白貌美,红发黑裙,在军商政客中谈吐大方,态度得体,给足了麦肯锡脸面。东道主警察局长还请Isabell参加了隐秘的私人牌局,她便趁此机会引入了麦肯锡先生从政的话题,并在玩□□故意输了些钱闹了笑话,缓解了麦肯锡提到军火生意时产生的尴尬,让牌桌上充斥着虚伪的欢声笑语。
这样的社交是韩愔贫瘠的精神生活中为数不多的喧闹,可这样的吵闹竟让她意外感受到一丝平静。
她终于可以放下杀戮,像一个硬盘一样拷贝着麦肯锡与这些政府内线交流时透露的情报。韩愔甚至觉得她内心深处有一部分希望麦肯锡成功当选议员,最好再被封个什么荣誉将军,最后去竞选哥伦比亚的总统,那样他的一切就会被曝光在群众面前,她的工作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牌局过半,袒胸露乳美丽动人的哥伦比亚姑娘们端上了酒水,给大家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就当韩愔以为今晚会由她当一个花瓶完美结束,麦肯锡将她拉到后院,告诉她去暗杀现场的一位客人。
麦肯锡想要除掉一个人总是有理由的,今晚这位是刚刚在牌桌上出言不逊,不同意他发展军火生意的官员。这人不仅嘲讽了麦肯锡的很多野心勃勃的扩展计划,还想同时在毒品上分一块更大的蛋糕。麦肯锡很讨厌这种昏懦又贪婪的人,想直接利用他杀一儆百。
韩愔一直不怎么处理这些明面上的“好人”,听说如果她作为卧底越了线,她的上级凯西会面临很多政治上的麻烦。不过凭她今晚得到的情报,她猜凯西不会介意的。而且这将是她今天杀的第十个人,她的裙子上还有死人的□□和鲜血,她真的不是很在乎下一个是谁了。
这种场合不适合见血,韩愔便在那人的酒杯里下了毒,然后提着裙子飘飘然地回到了府邸外的车上。麦肯锡在车里对她笑道:“Isabell,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
韩愔笑笑没有说话。麦肯锡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想你已经准备好见一位我的老朋友了。”
韩愔想到了刚才注射的药物问道:“不是让我去拳场吗?”
“晚点去吧,今天没有公开比赛。”麦肯锡喝了一口车上的香槟,“Isabell,你喜欢东南亚吗?”
这真是个无厘头的问题,韩愔想都没想就冷静地回答麦肯锡:“您想让我去哪里都可以。”
完美的答案。
*
豪车停在了波哥大市区边缘的一栋矮楼门口,边上是一间热热闹闹的夜店。城里下了一整天的大雨,现在好不容易雨停了,附近的年轻人在街上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等着进夜店喝酒狂欢。店门口的打手见到了麦肯锡与Isabell同时出现吓得瞳孔都放大了,立刻请他们走到队伍最前面,将他们护在中间进到了店里。
夜店管事的听说他们来了,惊慌地跑了出来笑脸相迎。他看见Isabell一脸冷漠地站在麦肯锡身边,以为自己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倒是传说中的麦肯锡心情非常不错,他让管事的去安排最好的酒水,举着酒杯问了一句:“他到了吗?”
管事胸腔中的心跳快要骤停了,但他表面上恭敬地应了一声:“在三楼的场子等您过去。”
大概因为今天的主题是血腥,韩愔已经准备好了麦肯锡在上楼前告诉她接下来要杀了这个人。
谁知道麦肯锡这次竟然似乎是真的想引荐一位朋友,他吩咐调酒师跟着待命,然后和韩愔一起走进了三楼的房间。他边和韩愔私下介绍边推门:“这位是我在东南亚地区联络了好几年的朋友Brandon,他的背景很了不起——”
面前的门打开,麦肯锡的皮鞋和Isabell的高跟鞋踩到了套间的木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屋里的人听到脚步声,立刻热情地走到了麦肯锡面前伸出双臂:“Tyler!!”他与麦肯锡像老友一样打了招呼,兄弟一样结结实实地抱了一下。
拥抱过后麦肯锡从调酒师推进来的车上抓起了一瓶烈酒,拽住韩愔今天伤到的手臂走到了那人面前:“认识一下,这位Brandon,我喜欢叫他B,他是缅甸毒王吴吉的人,以后我们的新型配方占领亚洲的捷径。”
那年轻的男子左右手各拿了一杯五彩缤纷的鸡尾酒看着麦肯锡和韩愔,笑着用西班牙语交流道:“来,尝尝融合我们东南亚风格和南美风格融合的特调鸡尾酒,全世界只有我知道配方。”
韩愔全身冰凉。
三年了,她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这一天。
韩愔耳旁都是嗡嗡作响的杂音,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实实在在停止跳动了两秒钟。
麦肯锡心情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他很快也示意韩愔快点对新朋友展示一些热情。Isabell怎么会违逆麦肯锡呢,她公式化地笑了笑,也将手上的酒一饮而尽。她对着那男人笑道:“非常特殊的口味,椰子味朗姆酒和白兰地为底?还有加了一点哥伦比亚特有的Refajo?我很喜欢。”
麦肯锡很满意她的表现,在边上起哄说道:“嘿B,看来世界上不只你一个人知道配方啊。”他说着又连着灌下几杯烈酒,让调酒师多摇些他最近喜欢上的新花样。
男人打趣着问麦肯锡:“这位很有品酒天分的女士是......?”
麦肯锡从刚刚的宴会开始喝酒,现在有些醉意地看着韩愔,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了男人面前:“Brandon,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曾提过的Isabell——我最中意的武器。她之前是黑拳手,在拉斯维加斯被我挖到了。噢真巧啊,过会儿她就要去拳击场,你必须跟着一起去看看,绝对血腥刺激。你们好好熟悉一下,这次在东南亚的合作,我想要派她过去当先锋。”
韩愔今天吃了药,不该喝酒的。她突然有些恍惚,没有注意麦肯锡具体说了什么。太阳穴带着药物的灼烧感一跳一跳地抽着疼,那瞬间她眼里只剩下那男人模模糊糊的轮廓。
只见男子又将一杯鸡尾酒递到了韩愔面前,弯起粗粗的眉毛对她笑道:“Isabell?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就像那个秋高气爽的清晨,韩愔和养父母定下英文名要登记叫Hannah Shaw的时候,他也笑着对她说:“Hannah?真是个好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