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易生原本一个人——尧菇儿
时间:2021-08-22 09:58:24

  项易生摇摇头:“不用,我不饿。”
  小林很机灵,把热咖啡塞到了他的手里:“我看老板刚刚也淋了雨,那就拿着这个暖暖手吧!”
  项易生没有再拒绝。他手上还有没洗干净的血迹,坐着的这会儿工夫已经干了。因为血与雨水混着,颜色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触目惊心,就是一层淡淡的红色。他双手捧着热咖啡,果然身上也开始暖了起来。小林司机见他显然没什么情绪,便不再找他搭话,一个人坐在边上安静地玩起了手机。
  根据等候区屏幕显示的时间,一个小时三十九分钟后,医生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取下了口罩来到等候室寻找家属。项易生听不懂葡萄牙语,但他能听见医生喊汉娜肖这个名字,他拉了一把在边上快睡着了的小林司机,两人一起站起身走到医生跟前,医生和项易生每说一句小林司机就翻译一句。
  急诊医生瞥了一眼眼前的两个男人:“请问你们是病人的......?”
  “......”
  项易生愣了一下,这第一个问题就问住了他。理论上他才认识汉娜肖,他有什么立场说自己是她的什么人呢?
  他权衡了一下:“我是她的朋友,来里斯本旅游,她出了趟门回来就这样了。”项易生说道,“可以告诉我她的情况吗医生?我好通知她的家人。”
  医生放下了手上的病历,将信将疑地看着小林司机。
  小林司机又用葡萄牙语和他交流了一会儿,医生似乎被说服了,将手背在身后平静地说道:“你的朋友腰腹上有一个比较新的枪伤,左右肩膀各有一处非常严重的穿透伤。我们给她做了血检,她体内有各种药物残留,像个化工厂。外伤也有过缝合的痕迹,只不过又重新裂开了,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这位医生重点看着项易生,“她旧伤很多,所以请你联系她的家属,最好将她转回到熟悉她身体情况的主治医生。当然了,她可以留院治疗,但我们必须在七十二小时内收到她之前的医生转过来的病例。还有,她衣服口袋里有一瓶消炎药,最好把这个处方也要过来。我有义务提前告诉你,如果收不到这些文件,我们会扣留你的证件,医院必须向警方汇报这样的外伤来调查家庭暴力与其他故意伤害案件。”
  这医生说了很多话,可项易生的大脑停在小林司机说“枪伤”和“穿透伤”的瞬间。
  他记得八年前在里斯本将她送到医院后,温郁文说过她身上有各种淤伤和旧刀疤。他曾经与韩小易亲近时没怎么见过她身上有明显的疤痕,便没想起过这件事,现在这些细节突然像潮水一样涌了回来,刺激着他大脑的每一块负责记忆的区域。
  有一次韩小易说她在健身房不小心受了伤,身上贴着一片方方正正的白色纱布片,有时还有些低烧。那伤拖着一两周才慢慢好了起来,韩小易也从不让他帮着换药,每次都会笑着把他轰去做些吃的,然后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处理伤口。
  小易,你为什么总在受伤呢?
  我这辈子就来过两次里斯本,两次都能遇见你徘徊在死亡边缘,两次你都满身是伤。要是这次我没有偷偷跟着你,你一个人浑身浴血淋着那么大的雨,墓园里一个人都没有,你该怎么办呢?
  项易生问医生:“我什么时候能见她?”
  医生想了想:“要看个人体质,这种程度的麻药一般三四个小时就能醒,不过第一次醒对于患者来说可能像一个比较鲜活的梦境,不能正常思考,这很正常,不用担心。完全的神志清醒大约在二十四小时后,清醒后患者可能还会有些逆行性遗忘,比如记不得手术前的事,不记得上一次吃饭吃了什么,不过不用紧张,这很常见,过一两天就恢复正常了。人的大脑嘛,给点时间休息一下。我们会根据她的恢复情况给一些镇静剂,帮助伤口消炎和退烧,也会让她更加嗜睡一些,所以如果她保持清醒的时间不长,也不用特别担心。”
  小林医生翻到这里还挺为项易生开心的,他插了句话:“看来挺顺利啊,啥都不用担心。”
  项易生感激地笑了笑:“谢谢医生。”
  *
  上次项易生在里斯本的医院里接受了温郁文的建议,他们都着急回国,又同时怕被误会成家暴犯,便留下了一些钱直接走了。所以那次项易生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安静地坐在病房里,陪在她病床边等着她醒来。
  由于韩愔的身体算是在长年接受药物训练,出了手术室后一个小时就睁开了眼睛。
  这是她这段日子第二次醒在一个陌生医院。有一瞬间韩愔觉得自己仍然在弗吉尼亚基地的病房,一阵安心感渐渐涌上心头将她包裹了起来,她又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不过突然眼前的黑幕中勾出了一个熟悉的剪影,那人影拼凑成了一段鲜活的梦境,甚至触手可及。
  韩愔在睡梦中心里一惊,强忍着恶心硬生生地逼着自己清醒了过来,强行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环视着这个病房。
  这里显然比弗吉尼亚基地那个冰冷的地方有烟火气得多,而且是个双人病房,边上的床被单很乱应该有人住,只是现在人不在房间。病房的墙上还贴着些如何康复的卡通宣传图,疼痛指示表和有效洗手指南。墙角的柜子上放着几只毛绒熊的玩具,那些熊手上拿着字母板拼成了一个“快乐健康”的短语,应该都是医院哄小孩子时带些小心思的布置。
  果然没几分钟隔壁床的小姑娘就回来了,她看上去六七岁的样子,虽然穿着病号服但是连蹦带跳的,看上去已经恢复了健康。她的床头还挂着一只独角兽形状的气球,应该是快要出院了医院和家人送来的礼物。
  那女孩子见韩愔醒了,立刻开心地对这位室友挥挥手:“你醒了!我去喊你的男朋友!他刚被医生喊走了,我这就去找他!”
  韩愔昏昏沉沉的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赶紧抬手拦下那个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激动的小姑娘:“你在说什么?”
  小姑娘就差原地跳艺术体操了,她说:“你醒了,那你男朋友一定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人啦!”
  韩愔刚刚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听起来像个凶巴巴的破风箱,一抬手感到肩上的伤应该是裂后再被缝合了,只能老老实实地靠回了病床上。她对着那个小姑娘笑了笑,尝试用了一个更温柔的声音问她道:“你为什么一直说我有男朋友呢?”
  那小姑娘开开心心地说:“因为他一直坐在边上看着你啊,像王子看睡美人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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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Ch. 95
  95. 奇迹
  项易生被护士喊去验证了几项付款的细节,他用的是非本国银行的信用卡,他本人也不是葡萄牙公民,医院有些不愿意接受付账单的方式。小林司机八面玲珑,劝说了好久护士终于松口,复印了他们两人的证件,又让项易生签了好几份文件才算结束,允他返回病房。
  项易生和小林司机走到病房门口,便听到里面的小姑娘在大声说着什么,然后一个虚弱的声音用葡萄牙语和她缓缓交流。小林一听那个他们救回来的姑娘醒了,倒也心生感动与成就感,正要推门,项易生眼疾手快把他拉到了一边:“可以翻译她们在说什么吗?”
  小林司机点点头,今天的一切让他自认遇上了一个神秘又有意思的老板,连重复无趣的导游生活都变得有意思了起来,于是他把脑袋靠在病房的门边听一句说一句。
  那小女孩开朗又健谈,她走近了些戳了戳韩愔的手臂:“你是怎么被枪打伤的?你是猎人吗,还是警察?”
  韩愔的声音很轻:“你怎么知道我的伤?”
  小女孩指了指床尾挂着的病历:“我刚刚自己读的,我都看懂了,因为我以后想做医生!”
  韩愔:“............” 她许多年没和这个年纪的孩子说过话了,而且她这样的人最不喜欢自己的事被人窥探,竟差点像这几年在麦肯锡身边一样习惯性地说些嘲讽和骂人的粗话。
  不过韩愔知道自己确实有很多要适应的,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措辞,耐心地对小女孩说:“有梦想很好,想成为医生非常好,但是随便看陌生人的隐私是很不礼貌的做法,以后不要这样,好吗?”
  说这句话简直用完了韩愔一大半的力气,她昏沉着脑袋就要躺下,可那小女孩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但是!我不是陌生人!你的男朋友还给我买了餐厅的果冻吃!”
  韩愔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小姑娘,我和你说了,我没有男朋友,那可能只是个来检查我的医生。而且除了不应该看陌生人的病历,更不应该随便吃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男人给你买的食物,这非常危险。”
  小女孩一嘟嘴不开心了:“你听起来和我爸妈!还有学校的老师!一模一样!总想着教训我!”她说着便咕噜一下爬上了自己的病床,把两张病床中间的帘子一拉大喊了一句:“冷战!”然后就不说话了。
  病房里一下陷入了沉寂,韩愔总觉得应该再和那女孩解释几句,也许和孩子道个歉,不过她有心无力,很快就靠着枕头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得出奇的安稳,没有梦到穿着古装的肖步和玛吉,没有梦到凶神恶煞的麦肯锡,更没有梦到幻影一样的故人。也许是镇静剂的作用,她这几年第一次睡好觉竟然是在这座里斯本郊区的医院,和一个小女孩共享的双人病房里。
  房间里安静了好久,项易生正准备进去,一位年长的护士推着一辆换药的小车抢在他前面推门。项易生赶紧拍了拍小林司机问道:“请问这是给二号床的吗?”
  护士看了看点滴瓶上的名字:“二号床,Shaw,术后第一次换药。”
  项易生犹豫了一下问道:“我可以一起进去吗?”
  老护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小林司机:“只有亲属有权利要求在场,你们是?”
  项易生语气一滞,干脆一摊手:“我是她的丈夫。”
  小林司机愣了一下:“啊?......您不是刚刚和那个医生说你们是同学......”
  项易生拍了一把他的肩膀:“就这样翻。”
  小林医生点点头,翻译道:“这位是病人的丈夫,我是翻译。”
  老护士没有起疑,在她眼里,既然之前急诊区的同事能让他们陪床,那身份应该是验证过的。护士允许项易生和她一起来到病床边,然后拉起了一圈浅蓝色的帘子,因为交流障碍护士允许小林司机作为翻译待在帘子外。
  病床上的人睡得很沉,护士换点滴时扯到了她手上的针头她也丝毫没有察觉。那护士换完点滴,加了一针镇静剂后开始轻轻地解开韩愔病服的纽扣,她转头看着项易生最后问了一遍:“一般家属都无法接受,你确定要看吗?”
  项易生听完小林司机的翻译,看着护士点了点头。
  病号服的纽扣本来就松垮,护士熟门熟路地卷起了一层薄薄的衣服。她先检查了病人腹部的枪伤,那创口缝合得很好,只是伤口外侧依旧有一圈在枪伤中很常见的火/药灼伤痕迹,护士很负责的把这些都讲给病人的丈夫听。
  护士一边解释,一边渐渐往上检查伤口,她解开衣服的那一刹那,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项易生控制不住,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这是本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眼泪像窗外的雨点一样沿着他的面颊滚了下来。
  那个瞬间项易生的所有感官仿佛只剩下了视觉,他看到韩小易胸口遍布着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紫红色疤痕,那些血块疤痕中还隐藏着大大小小数都数不清的伤痕印记与淤青。
  项易生忽然想到,他上次在纽约也受过伤,背上也有一个淤血块。可是韩小易和他母亲找来的理疗师把他照顾得很好,他没几天就康复了。
  就那几天而已,他还仗着自己受了伤,只要韩小易在身边就会腻腻乎乎地向她耍赖。那段日子韩小易很吃他要亲亲抱抱的那一套幼稚做法,会给他准备好早餐咖啡,会做出很夸张的表情表示真心疼,然后站在他身后用手环住他的腰,把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背上。那种感觉暖洋洋的,项易生很喜欢。
  可是她身上有这些伤的时候呢?她身边有谁?
  项易生只觉得心脏在一抽一抽地疼,他想去轻轻抚摸那些伤口,可是他知道自己的任何触碰大概都会伤害到韩小易,只得把手怔怔地悬在空中后又收了回去。
  护士见他如此难受,赶紧安慰着他这些淤青都是最浅的皮外伤,几周内便会消掉。家属最需要关注的是肩膀上的伤口,要让患者避免做大幅度的手臂运动,这个创口实在太大了,稍不注意就会再次撕裂。
  护士说着便掀开了勉勉盖着伤口的纱布给项易生讲解:“这是两个贯穿伤,前后每天都要换四次药,出院后就要家属负责了。换药前必须洗手消毒,如果有出血的情况不要惊慌,先用纱布按压一段时间,然后用医院配的药水清洗伤口再上药。千万不要用自己家里的抗生素,严格按照医院给的药方,记住了吗这位先生?”
  项易生点点头,直愣愣地盯着她肩膀上那两个依旧在隐隐渗血的黑洞。他有限的人生经历让他无法想象这伤口是怎么造成的,为什么左右肩膀是对称的伤口,更重要的是她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被伤成这样?他看着护士小心翼翼地问道:“这......这是什么造成的?”
  护士想了想:“你的妻子是建筑行业的吗?这种伤口我以前见过一次,一个男人被脚手架的钢管次穿了身体,身上大概就是——”
  小林司机说到这里,项易生闭上眼制止了他:“停,别......别翻了。”
  *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黑了,身边的护士走了,小林医生赶着晚饭时间回家了,隔壁床的小女孩也被接去参加了一个医院为孩子们举办的蛋糕派对。
  项易生看着空荡荡的病房,落寞地坐到了病床前。
  他依旧不敢碰韩小易身上的任何伤口,只能紧紧地握住了她不在输液的那只手。小易的手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项易生就慢慢地用自己双手搓揉着,然后像捧着一件宝藏一样,将她的手捂在自己的脸颊边,一刻都没有松开。
  其实项易生也累了,他从在匹兹堡上飞机到现在都没合过眼,现在握着韩小易的手安心了许多,便趴在病床边上睡着了。直到半夜他突然觉得掌心变得滚烫,这才倏然清醒了过来。项易生想到护士对他说过这是手术过后第一天夜里的正常情况,需要家属守着做些物理降温,天亮后没退烧再去找医生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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