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土里挖文物——兰芝
时间:2021-08-23 08:43:20

  林晏晏下意识看向他,有些苦恼地说:“我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她已经很久不敢来了。
  “那我带你逛,好不好?”褚云伸在她面前的手晃了晃,又说:“来吧,不怕。”
  林晏晏看着他,车库里黑漆漆的,安静极了,她有点害怕,但褚云就在她面前,腰背挺直,像一颗参天巨树,好像什么风雨都有他这个高个子挡着。
  陪伴给予人勇气。
  她慢慢伸出手,把白嫩的小手缓缓放进了他的宽大的粗糙的掌心里。
  他的手又厚实又暖和,不知不觉,驱散了她心中的寒冷。
  他们就这么原地握着手站了一会,林晏晏才终于动了,她握紧他的手,大声说:“我们走吧。”
  这一声太响亮了,车库里都传来了回声。
  褚云失笑,低头看她,也跟着大声说:“我们走吧!”
  比她的声音更响亮,回声更大。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忍住笑出了声,不约而同,吐槽,“幼稚。”
  说完,更是像被点中了笑穴,笑到不停。
  上海博物馆的文物收集,可以说是从零开始的。
  更在建馆之初,上海博物馆的建馆初衷就非是一座地方性博物馆,而是全国性的中国古代艺术博物馆。
  也就是说,上一代的文博人,在博物馆建设的初始,就立下了雄心,要让上海博物馆的藏品数量和质量都达到国家级的标准。
  这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当时,集各方之力量,各方之慷慨,上海博物馆真就达到了国家级标准的高度。
  当时,上海市市长陈毅先生对文博事业的支持,为上海博物馆的筹建给予了极大的保障。更早在解放战争时期,陈毅先生就曾命令作战部队在挖战壕时,注意收集和保护地下文物及流散文物。当时,第三野战军主管这件事的是历史学家李亚农,在他的主持下,一共收集保管了两卡车文物,计2853件,这2853件文物,这些都成为了入主上海博物馆的第一批文物。
  在这之后几年,社会捐赠成了上海博物馆重要的文物来源。
  据博物馆统计,1950年有15人捐赠443件。1951年有138人,共计223次,捐赠13403件。1952年有36人,共计40次,捐赠602件。这些文物,都是上海博物馆文物中精品之精品。
  而这其中,就有林晏晏的曾祖母,林子达女士。
  她曾先后向上海博物馆捐赠八次,捐赠墙上,她的名字也前前后后,出现过八次。
  无数次午夜梦回,林晏晏都曾回到上博这块大理石捐赠墙前,对着曾祖母的名字泪流满面。
  可如今,当她牵着褚云的手再回到这里,她才发现,她记忆中的一切竟然与现实有些不同,小时候的她,目光太狭隘了。
  她只是一遍遍在捐赠墙上寻找曾祖母的名字,却没有注意过其他的人的名字,没有注意过曾祖母其实不是一个孤例。
  直到她听见褚云轻轻地念出好几个捐赠墙上的名字,“暂得楼的胡惠春先生,捐赠过云楼书画藏品的顾公雄先生,沈同樾夫妇,大克鼎曾经的主人林子达女士。”
  她这才第一次意识到,正视到,在那块大大捐赠墙上,除了她的曾祖母,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人。
  曾祖母的身边,还有很多很多,和她持同样的选择,和她同样无私而伟大的人。
  而正是这面墙上的名字,更是这面墙身后的无数人,包括建馆初期时任上海市市长陈毅先生,历史学家李亚农先生,还有无数的说不出名字的人,是他们的无私贡献,像基石一样奠定了上海博物馆的收藏,守护了中华文明的传承。
  她才是真正的一叶障目啊!
  当人只看到自己和自己身边的时候,错过的是整个世界。
  当人只看向世界不探索自我的时候,错过的是整个自我。
  或许,从来都不是她想要放弃文博,而是文博想要放弃她。
  没有足够的广度和深度,如何走好这条人生路?
  她的前人早就写好了答案,是她自己走进了死胡同,完全没有看到。
  林晏晏就站在捐赠墙面前,不需要再多的言语,潸然泪下。
  她松开了褚云的手,退后一步,朝着冰冷的大理石墙深深鞠躬,难以抑制的眼泪落在鞋面上,感受不到温度,转眼就再看不见。
  “我想错了。”她抬起头,一字一顿,发自肺腑,纤瘦的身影像是一张绷直了的弓,虚弱至极,却又蓄满了力量,“虽然我不知道,我会有多喜欢,但我可以肯定,我一点也不讨厌文博,我一点也不觉得曾祖母的选择不对。错的是那些目光短浅的人,我不应该因为他们的否定,羞辱,就拒绝面对这所有的一切。”说着,她扭头问褚云,像是急需他的认可,“有的选择,或许永远都不会富有,但也能甘之如饴,对么?”
  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利益计较,旁人好恶。
  执着于这一切的都是傻子,真正该在意的,应当是甘愿不甘愿。
  既然甘愿,前路如何,都随它便。
  “不对。”出乎意料的,褚云却摇了摇头,在林晏晏诧异的目光中,他温柔地看着她,抬起手,轻轻地抚去林晏晏眼角的泪,他很认真地说,“他们很富有,他们留给了后代无穷的财富,那是任何金钱都无法买来的精神财富。”
  说着,他忽然一顿,慢慢说道:“晏晏,如果我没有记错,林子达女士捐赠文物时是以苏州林氏的名义的。所以,这面墙上,其实也有你啊。”
  为民族崛起而读书,为民族兴盛而无畏付出,是他们那一代代人的选择。
  这份选择,其实也是他们给予后代的厚望。
  “也有我?”林晏晏呆呆地看着他,她半晌没动,眼泪更是无法停住,她低喃道:“其实我特别骄傲,我们家,没有做对不起后代子孙的事情,我们完完整整地把家里的文物都交给了国家,连一张底片都没有留。”
  她一边说,一边哭,眼泪停不住,像是珠子似的往下掉,又说:“我并不觉得这是傻,这并不是欺负我的理由。”
  “本来就不傻。”褚云看着她哭不停,真有些无措,也不敢再用手给她揩泪了,索性把她拉进怀里,像哄孩子似地哄她,轻轻拍她的背,“欺负人是没有理由的,只是他们坏而已。”
  想到什么,又说:“你可别问我他们为什么那么坏,我也不知道。”作为一个耐得住寂寞的思想者和实干家,他实在也回答不了这种问题。
  林晏晏想要问出口的话被生生咽回,有些气恼地看他,哭道:“那你知道什么?”
  褚云顺毛似的顺着她的背,深邃的眼睛专注地望着她,指了指捐赠墙,慢慢说道:“我只知道,人可以平凡又伟大,你看,他们就是。而我相信,你也会像他们一样,我也会像他们一样。”
  他们都会成为,对社会,对民族,有贡献的人。
  恰巧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跌跌撞撞跑了过来,他走路一颠一颠,手里捏着一颗棒棒糖,对着大理石捐赠墙嘻嘻一笑,就郑重地把棒棒糖放在了墙角,小小声说:“谢谢爷爷奶奶留给我们好东西。”
  林晏晏怔怔地看着他转身跑远,扑进大人腿边。怔怔地看着就放在墙角的棒棒糖,忽然想到一句很久以前听过的话,“我相信世界充满恶意,但依旧有时不时出现的善意,像不知名的花儿一样,在随机的角落里绽放。”
  这一刻,她确
  作者有话要说:  确实实地知道,她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第37章 
  寒假短暂, 眨眼就过。
  临回学校前一天,林晏晏还被林晨拉去当苦工,给他们讲解地层学, 帮助他们游乐室的地下探秘项目真正地做到好玩又科学。
  她原本以为张超是在玩票,想起搞这个项目也是因为看多了盗墓小说,谁知道一问才知道,还真不是。
  张家的产业大,十几年前就已经涉及到了房地产,买了好多块地皮,只是还没建。
  这几年房地产如火如荼, 张家也开始开发地皮。
  结果,就发现他们家在豫章拍的一块地皮,在地皮区域内, 竟然有一座老牌坊。
  张家人是有文保意识的, 张超又和褚云是朋友,知道这件事,当时就选择了停工, 请了专家来看, 一看不得了, 牌坊五百多岁了, 是明清时候的, 而且保存的相当完整,非常有研究价值。
  张家立马就找了文物局, 文物局当时提出两个处理意见,一个是整体搬迁,一个是原址保护。
  后来经过各方的努力,张超拍板, 决定把牌坊留在原址。
  他们多花了两百多万,对牌坊做了硬化处理,铺了地砖,将牌坊那一块空出来,在停车场内搭建起了一个半开放式的下沉广场,让古代的牌坊成了现代楼盘里的一部分。
  这件事情,前年还上过文保杂志。
  林晏晏听了直挑眉,“这个现代房地产开发和古遗址保护完美结合的优秀案例,竟然是你决定做的?”
  张超得意一笑,“是不是很佩服哥哥我?这可都是我坚持的。”
  林晏晏低笑,“是谢谢你。”
  你的坚持,让我愿意去相信,有的努力看似微薄,却有意义。
  回到宿舍,乔潇和林晏晏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同寝的学姐都去实习了,四人宿舍被她们独占。
  两个上学期都闹着要转系的人,这回又在宿舍里碰了头,不免会有尴尬。
  乔潇看着林晏晏,嘴唇哆嗦了一阵,才忐忑地说;“我不转系了。”
  林晏晏想笑,面色却是一冷,板着脸问:“怎么,你还真好意思继续混啊?”
  乔潇连忙摆手,“不是混,是想认真读。我和我爸妈分析了一下,学什么都不能发大财,与其朝三暮四,不如踏踏实实学好本事。”
  “那你爸妈不失望啊?”
  “我承诺了我会努力考进故宫博物院,他们一想,铁饭碗,倍有面,暂时平静了。”
  “你这可不是放长线钓大鱼么?故宫博物院那么好考的啊?你本科生学历不够啊亲!”林晏晏都惊了,乔潇这目标不得了啊!
  “我知道啊,我努力学啊,不行再读个研究生呗。”乔潇耸肩,似乎已经接受了前路漫长。
  林晏晏乐了,“那你不怕吃苦了啊?考古实习那会你不是快疯了?”
  乔潇往床上一瘫,瘪瘪嘴,“你还别说,我怕不是个抖M吧?我当时觉得都快要累死了,看到江洋学长都有点生理性厌恶,打死都不想再来一次了。可是回家以后,还挺想念那时候的,觉得挺有意义,特别是看到刘教授关于通古斯巴西的考古报告,看到因为我们的实习把古城断代推前了,与有荣焉。”说完,她又推了推林晏晏,“你看到报纸上我们的合照了么?你特别美!”
  林晏晏斜眼看她,“你看一个学术新闻,最后发现我特别美?”说完直接笑开了,特自恋的模样,“我什么时候不美?”
  乔潇哭笑不得,拿起手里的抱枕就扔她,“要脸不?”忽然也反应了过来,斜眼看着林晏晏问:“哎!你怎么回事?你也不走了啊?”
  林晏晏点头,“我也不走了,所以你害臊个什么劲啊?”
  乔潇歪头问她,“你又是为什么?是因为还没想清楚转去哪里?”
  林晏晏连忙摇头,“不不不不,是因为我不再与傻逼论长短,只与自身论成败。”
  乔潇没太听懂,也不再纠缠,想起林晏晏得了第一,从床上跳了下来,扑向林晏晏,“你快把你的考古笔记拿出来,给我看看牛逼哄哄的满分作文是什么样子的!”
  林晏晏给她吓一跳,好歹站稳了,吐槽,满分作文什么鬼?但还是乖乖给她把笔记找出来了。
  日子过得有条不紊,下定决心好好学习的林晏晏与乔潇,再没有任何犹豫,全心全意地投入了知识的汪洋大海之中。
  说实话,知识的海洋又深又广,一头扎进去半天都出不来。
  等她们缓过劲来,才愕然发现,他们学院好几个人都转系了,苏琪也转系了。
  曾经对考古系充满爱,后来因为现实充满疑惑,又因为同学老师的鼓励重拾信心的苏琪,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考古系。
  她们得知这个消息已经有点晚了,如果不是正好在教授办公室里撞见了来给公共课成绩单盖章的苏琪,她们真的是傻傻不知道。
  刘淼当时也和她们在一起,林晏晏和乔潇都没有说话,刘淼却冲了上去,拦住苏琪,问她:“你真的不后悔么?好不容易考进来的,考古系并不是谁都能进的。”
  苏琪被他拦住路,并不示弱,冷冷地表情看着刘淼,“你以为考古系很好么?前几年还是二级学科,从属于历史学,学位证发的都是历史学学士。”说着,她僵着脸又道:“而且,你知道么?孟婕学姐还没找到工作。”
  说完好像还觉得不够,又加重语气,像是为了说服别人,却又更像是在说服她自己,“考古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才玩得起的,我玩不起,我不能让梦想毁了我的人生,本该光明的人生。”
  她的话,让刘淼愣了一瞬,不过,也真的只是一瞬而已。
  他只恍惚了一下,就抱着胸退后一步,声音比苏琪更冷,用特别坚定的语气说:“我有个哥哥,考了新疆警察学院。我们学校出院士,你知道他那里出什么么?他们学校出烈士,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道理一套一套的,其实就是不爱了罢了!何必玷污别人的光荣与梦想。”说完,他负气就走,也不等等立在原地的林晏晏和乔潇。
  苏琪被他怼得发蒙,沉默了一下,就哭了。
  她立在原地,眼泪和珠子一样落,哭得楚楚可怜。
  林晏晏看她那个样子,没忍住走上前,拍拍她的肩,安慰了一声,“他说的没有错,你也没有错,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都是成年人了呀,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了。
  到了下午,他们上历史课,教授讲到淞沪会战。
  说是当时,18军14师赴蹈火线,42旅曾粤汉临阵脱逃,任师参谋长中共党员郭汝瑰被临时任命为42旅代理旅长。郭汝瑰率八千健儿抵挡日军师团,守住阵地七天七夜,然而42旅伤亡殆尽,师长霍揆彰怕郭汝瑰失守后无法摆脱敌人咬尾,命其退守,但郭汝瑰誓死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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