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来设计学院的男生一片追捧,不知道有多少情书朝她涌去。
他好几次去接她,都碰见有男生向她表白。
她脾气其实还挺好,都是好声好气地拒绝。
唯一有一次冷眼待人,是因为有个男孩子说了句,“你有男朋友没有关系,我可以当备胎啊!”
这话可把林晏晏气着了,冷眼一瞥,张嘴就怼:“那你也得是个胎啊!”
到后来她就烦了,特意定做了一个帆布包,正面印了五个大字,“我有男朋友。”背面印了五个大字,“不打算劈腿。”
这个包后来还上了校内BBS,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哈哈哈哈笑到打嗝。
他搞考古,挖掘时常常觉得,美好而珍贵的东西,一般也是脆弱而骄矜的。
但林晏晏不一样,她很美好,还特别有力量。
对于褚云的按摩服务,林晏晏享受得不行,后来干脆指挥了起来,翻了个面趴在他腿上,懒洋洋的,“来,给我按按肩。”
褚云轻笑一声,还真抬手给她按肩,又说:“老师那天看到你的画,想让你帮帮忙,拿两本藏书,给你换两幅画。”
“画?换什么画?我没有值钱的画。”林晏晏一头雾水。
褚云笑着解释,“老师上个月去山大开讲座,下头有师生兴奋地问他,您家中一定有不少的文物吧?问得他一颗心哇凉。他就想到,他现在虽然也不好来学校上课了,但是私底下还可以通过互联网搞公众考古。毕竟,再不好好向公众宣传考古的意义,弄清考古是发现研究历史,保护传承文化遗产的,人们都会把考古人当成是文物贩子。”
“所有刘教授要怎么展开公众考古工作?”
“他注册了一个微博。”
??????
林晏晏想笑,又想到在通古斯巴西的时候,刘教授还在鼓捣那些先进的3D建模器材,顿时又笑不出来,觉得可惜。
她很认真地问:“要我画什么?”
“你熟的,通古斯巴西的Q版地图。”
林晏晏轻笑,“刘老头很潮嘛!”
褚云点头,“老师一直都很乐于接受新知识,并加以应用。他说这是人的本能,就好比凡是靠近河湖的古代遗址都经常会出土大量的田螺壳,早在我们的祖先,就知道绝不放过任何俯首可得的蛋白质来源了。他认为,新知识就如同蛋白质,多吸收,多成长。”
林晏晏点点头,背着身子用手举了个OK,“这事我应下了,书就不用了,改明儿还想吃师母做的糖醋藕夹。”
“那没问题。”褚云先答应了下来。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林晏晏忽然问他:“转变研究方向,对你影响大么?”
“还好,多吸收,多成长嘛!”
说完,两人都是笑,很有一种任他山高天地宽,昂头阔步大丈夫的气势。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大三暑假原本应该是大学生们最后的疯狂时间,偏生林晏晏去年田野实习爆冷拿了第一,越过考古系的同学,得到了一个实习机会。
刚开始她还挺开心,觉得真好啊省得大四找实习单位了。
结果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大四实习她还是得找,她只是比别人多干几个月的活而已,放暑假了也不能离校,要在学校待命。
这么一想就十分苦逼,看见乔潇已经去日本旅游了,林晏晏都要抑郁了,一大早在食堂见到褚云,就抱着褚云的胳膊瞎嚎。
“啊!我去不了,我中暑了,我病了,我不去,不然我先溜了吧,反正还没下实习通知。”
褚云闷笑,捏着她的小手,“你以为你躲得掉?”
林晏晏瘪嘴,眼巴巴看着他,抓着他的胳膊晃荡,“可是我舍不得我的男朋友啊!我想和我的男朋友在一起!”
褚云笑到忍不住,眉目清朗,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飞机票:“你一张,我一张,一个都没少。”
“啥?”林晏晏愣住,凑过去看他手里的票,“陕西?”
“巧了是不是?你要去的实习地,在陈仓。”
“陈仓那不是……”林晏晏神色一变,下意识松开拽着褚云的手,也不笑了,站得笔直。
“是。”她的话未说完,褚云就听懂了,他点点头,看向外头清白的雾气,“人的一生之中,总会有冥冥之中宿命的相遇。”
林晏晏听了这句话,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弦被拨动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拉起防晒衣的帽檐,抬步就往食堂外走。
褚云跟了上去,陪在她身边,没有再说话。
这时候,校园里留下的人已经不多了,只剩下一些为了考研留校的同学。
林晏晏想着陈仓这二个字,眸光沉了又沉。
陕西省陈仓扶风、岐山一带,东西长达70公里,南北宽约20公里,总面积约33平方公里,是公元前11世纪到前8世纪的大型古遗址,出土了大量卜骨、卜甲,以及大量珍贵的国宝青铜器,是周文化的发祥地和灭商之前周人的聚居地,素有"青铜器之乡"的美誉。
林家曾守护的大盂鼎,大克鼎,都发现于陈仓。
真他妈是宿命的相遇!
两人默默无声地走着,天气有些燥热,哪怕有风在吹。
知了叫唤不停,比汽车的鸣笛声更叫人觉得烦躁。
然而,林晏晏的心里却无比的平静。
当褚云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笑了一下说:“我刚刚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说这话时,她仰头看着褚云,一双眸子清澈如水,眼角却有一点隐隐的红。
在褚云温柔的目光中,她心绪翻涌,继续说道:“你不要这样看着我,上回你陪我一起去上海博物馆的时候,我就已经放下了。我只是想到,我以前去西藏的时候,听过一个藏族老太太讲经,她讲,佛教里面说,万物众生都是你的父母。因为人是轮回的,做人是修得的,如果这辈子做人不好,下辈子转世就会转成别的。所以要做好人,做好事,修得的,就会以别的方式与你重遇。当时我还小嘛,就觉得,神神叨叨的。可现在越来越大,就觉得很多事情是有回向的。方雪当年做了坏事,原本以为一切都会被时间掩埋,谁知道我们能在通古斯巴西遇见,谁又知道你会举报她。还有我,我为此耿耿于怀,嘿,它就总往我眼前冒,你说是不是很神奇?”
林晏晏歪着脑袋看他,忽然伸手攀住他的肩膀,“就像当年,我看见你,我觉得这个小哥哥真好看真厉害啊!结果我就考来了首大。你又考回了首大,兜兜转转,你成了我的男朋友,嘿嘿!”
她笑得像个小傻子,可爱至极。
褚云抱住她的腰,“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和你一起去?”
“为什么?你不是现在转去研究周原了么?我知道啊!”
褚云翻了个白眼,“没情趣,是去给你当陪读。”
“哈?哈哈哈哈哈!”
“那你可得把我伺候好嘞!”
“好
作者有话要说: 的,公主殿下。”
第48章
飞机到达咸阳机场, 两人草草吃过中饭后,坐上大巴,去往陈仓。
林晏晏和褚云的最终目的地稍有不同, 褚云要去由首大文博学院、陕西省考古研究所、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联合组成的周原考古队,参与位于庄白村的李家铸铜作坊大规模考古发掘。
林晏晏则要去陈仓青铜器博物馆,参与在库文物清查工作。
不过,两人先一步去了任家村,因为褚云说:“晏晏,有个人想见你,他是我们的学长, 也是上一任陈仓青铜博物馆馆长,和你更是有不解之缘。”
“和我有不解之缘?”听到这句话,林晏晏心里已经有了预设, “是不是大克鼎?”
褚云点点头, “是的,林家是大克鼎的保护者和捐赠者,任家是大克鼎的发现者。”
林晏晏失笑, “那这回来陕西, 还真是宿命的相遇了。”
“你愿意见么?”褚云问她, 充分尊重她的意见。
“见啊, 为什么不见, 指不定他也有心结。”林晏晏随口一说。
褚云讶异地看她一眼,轻轻拉住她的手, 笑而不语。
见到任志峰老先生,已经是当天晚上七点。
老先生为了见他们,特意在家等着,还亲手做了一桌子的菜。
为了不让林晏晏尴尬, 他甚至把家里的孩子们都赶了出去,只和老伴两个人备着饭菜,等着林晏晏和褚云这两个小客人。
林晏晏真到了老先生家门口,反而有点紧张,她牵着褚云的手躲在他身后,慢腾腾爬上狭窄的楼梯。
老先生家是老式的八层小楼,楼道里的扶手已经生了锈,墙面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牛皮癣,新的盖住旧的,层层叠叠,颇为碍眼。
一直上到六楼,褚云还和林晏晏开玩笑,“你猜任爷爷是住在左边还是右边?”
正在紧张的林晏晏:(?_?)
正想猜,就听左边的房门被由内推开,里头站着一个慈祥的老爷爷,带着副黑色的粗框眼镜,老得有点可爱,竟然有点像飞屋环游记里卡尔爷爷。
他笑眯眯地看了看褚云,又看向林晏晏,浑浊的目光亮了亮,说:“你就是林晏晏对不对?长得这么漂亮?”
林晏晏小脸一红,就见又从屋里走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没用什么力地锤了老爷子一下,说:“挡在门口做什么?放娃娃进来。”
老先生连忙让步,满是皱纹的手背朝上对着他们招了招,“来,快进来,等着你们吃饭呐!”
一进门,温馨感扑面而来,雪白的墙面,咖色的沙发,还有一只蜷缩在角落里睡觉的肥胖大橘猫。
客厅墙面上挂着一副毛笔字,内容却是英文,“Man fears time, but time fears the pyramids.”
林晏晏下意识念出声,就见老先生笑了笑说:“古埃及谚语。”又问她:“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么?”
“人类畏惧时间,而时间畏惧金字塔。”林晏晏从字面上翻译。
老先生点点头,抿抿嘴说:“也对。”一边邀她和褚云去饭厅,一面又问:“去过金字塔么?”
林晏晏摇头,“没去过,那边有点乱,不太敢一个人去。”
老先生低笑,目光精明地看着她,摇摇头,“你去过,就在你脚下啊?”
“哈?”
褚云替她拉开座椅,笑着意会,“神秘未知的被尘封的历史,就在我们脚下啊。”
林晏晏顿悟,再看一眼墙上的字,心中感慨万千,中华文明上下五千年,确实好多迷啊!
饭桌上,老先生一直在和林晏晏说话,问她为什么学习文博专业,学习得怎么样?
听林晏晏说到因缘巧合,也是笑,自然谈及了他和考古的渊源,他说:“我和你不一样,我在选择考古专业之前,并不知道我们家和青铜器有什么渊源。我爷爷生前,得益于国家的政策,成为了文物保护通讯员,现在应该是叫文管员,他那本红彤彤的通讯员的证书直到最后都装在身上,跟着他一起入了土。
1976年,首大和西北大等联合对周原遗址进行发掘,因为离家近,我便有幸参加了发掘工作,作为志愿者,初步了解了考古。了解之后,很是喜欢,第二年高考,我就选择了首大的考古专业,立志要当一名考古学家。”年纪大了,任志峰老先生说话很慢,但他条理清晰,声音也中气十足,十分有力量。
“考古队不是都在周原遗址进行发掘了吗?您还不知道您家出土了青铜器窖藏么?”林晏晏听出了古怪,放下筷子,好奇地问。
老先生笑笑,摇了摇头,“不知道,任家村里都是本家,隔了几十年,谁又知道是哪户任家里挖出了窖藏?”
“那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其实也就是入学不久,当时候在图书馆翻资料,意外发现任家村在清末民国曾两次出土青铜器窖藏,觉得很好奇,就问了我爷爷和我父亲。这才知道,我们家,从光绪十六年到1940年的半个世纪里,曾两次挖出过西周青铜器窖藏。”
说到这里,老先生自己也是感慨万千,“据我爷爷说,我家第一次挖出青铜器,是在光绪十六年。我的曾祖父就是一个普通的在地里刨食的农民,有一天,他去村西南土壕里拉土,无意中发现了百余件的青铜器,其中有大克鼎,克钟,中义鼎。他其实也不懂青铜器的价值,就是觉得这些个破铜烂铁挺好看,能装点东西,运气好的话还能卖两个钱。于是就守到天黑,将青铜器都藏在土里拉运回家。
原以为人不知鬼不觉,但还是被人知道了。那以后,就经常会有一些体面的古董商人来我家询问青铜器的下落,想要购买。曾祖父在和古董商人讨价还价的过程中了解到了青铜器的价值,陆陆续续卖出了许多的青铜小件。有了钱之后,他看着家里藏着的那些大件,就想或许送去西安能卖个好价钱,于是就把所有卖青铜器换来的钱买了辆马车,把卖剩下的大玩意儿都拉去了西安。
他本想大干一场,改变整个家族贫穷的命运。没成想,他志得意满地去到西安,却被吓了个半死。怀璧其罪啊,他刚在西安落脚,就被和古董商人勾结的旅店小二恫吓,说我曾祖父手里的青铜器不是宝贝而是罪证,一看就是皇家墓葬的随葬品。他手里有这些青铜器,就是私掘皇家墓葬,按大清律是问斩之罪。店小二装作苦口婆心的模样,劝他赶快逃命,否则性命难保。曾祖父不过是个农民,哪里禁得住吓,当天夜里,东西也没要,马车也没要,连夜逃回了任村。”
林晏晏蹙眉又蹙眉,问道:“先前卖青铜器的钱都换了马车是不是,连马车都扔了,那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么?”
“是啊,就是一场空。”老先生唏嘘不已,看向林晏晏,目光慈爱,“后来,大克鼎几经易手,不是到了你们家了么?我大四那一年,有幸去苏州实习,愣是省下了单位给的伙食费,买了张去上海的车票,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其实也就是校服,干干净净去博物馆看大克鼎。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你能懂我的心情,当我在展示里看见熟悉又陌生的大克鼎的时候,我热泪盈眶。好像看见了我的曾祖父,看见他小小的个子,因为挖开一方土,因缘巧合地遇见了大克鼎,我甚至还可以想象出他惊讶又欣喜的神情。我更好像看到他因为恐惧而惊慌失措地和大克鼎失之交臂,他一生都可能并不知道,他当时挖到的窖藏意味着什么,大克鼎意味着什么,哦,他可能都不知道大克鼎是个鼎。但我相信,在他漫长的人生中,肯定有一刻在后悔,后悔不该丢弃大克鼎独自逃跑,他应该是会想再见大克鼎一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