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近,就见一个男生驾着二郎腿歪靠在椅背上,黑色眼镜框下,一双眼睛微微上挑,是典型的丹凤眼,看她进来,眼一眯,手指敲敲桌面上的高清照片就问她:“来,你说,它为什么没上彩?”
实习生地位低,逮着什么都问她,她要是不懂那不是很丢脸?
林晏晏从善如流,看一眼站在一边,双手环胸哭笑不得的张姐,走上前去,看清楚桌上的照片也是笑了,“器口严重失圆,器形不正,当然没法上彩。”
男生腾的坐直了,一拍手,给林晏晏飞了一个赞许的眼神,“对,就是这个原因。按理说像这种次的不能再次的瓷器,在嘉庆朝,应该是在景德镇当地就被变价卖了,西藏怎么可能会千里迢迢去景德镇收购这种次色御窑瓷器啊?路费都出了我还差这些?不能吧?所以,再往深处想就不好了,这东西的来源十有八九是入宫后嘉庆皇帝赏赐的。如此是这样,嘉庆帝那是真的抠……”
林晏晏连连点头,简直是有点臭味相投,大眼睛滴溜转,“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张姐都被他们俩活活气笑了,忙着甩锅,“那好啊,你们观点这么一致,那这些解说词就由你们两个娃娃先来弄!不拘什么,生动有趣又专业就行。”说着,才想起来指向林晏晏,介绍,“这就是我说的首大来的实习生,林晏晏。”说完又看向男生,介绍他,“这是肖意,前年全省第一考进来的。”
林晏晏点点头,朝肖意伸出手,肖意懒洋洋站起身,挑了挑眉,轻轻虚握住她的手指,两人客客气气打了声招呼,“你好。”都不怎么走心。
不一会,张姐就走了,留他们俩在办公室里对着一堆文物高清照。
肖意撇撇嘴,又懒回椅子上,这回二郎腿直接翘在了桌上,不情不愿的模样,冷笑嘀咕,“她自己倒会推,麻烦事就都丢给我。”说完,意识到办公室里剩下的不止他一个,抬抬眼,看向林晏晏,重复说道:“麻烦事就都丢给我们。你等着吧,以后事还多着呢,都是给她擦屁股。”
张口就说上司坏话哦!我和你很熟么?
林晏晏完全就当作没听见。
再见他懒散的模样也是没眼看,随手拉了张椅子坐过去,拿起桌上的照片一张张细细地看,状似随意地问:“讲解词很难写么?”
肖意摇头,意味深长,“不难。”
“那怎么就是麻烦事了?”林晏晏不解。
“你很犀利。”肖意轻笑,瞥她一眼,眼中冒出一丝兴味,“最近院里在搞文物自查,从金台观旧仓库里搬过来的文物全部要入册,清点,电子化记录。那不是更有意思么?就像你们女生过情人节拆礼物一样,不打开包装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林晏晏完全不为所动,她才不是爱嚼舌根的,“别人的礼物也轮不上你拆啊不是?”
肖意给她冷笑了,“你这姑娘还挺有意思啊!”说着,把手搭在桌上,撑着脸问她:“哎,你怎么千里迢迢跑我们博物馆来了,你喜欢青铜器么?”
林晏晏看他一眼,“还行,大盂鼎以前是我们家的。”心结解开之后,她对这一切都从容了起来。
她这话说的太随便了,肖意笑到不行,觉得小姑娘漂亮归漂亮,但也太会吹,完全没当回事,又说:“我问你几个问题啊,看你专业素质过不过硬,不然不敢和你一起写了,搞砸了还不是我的锅?”
林晏晏诚恳地看着他,一双大眼睛黑漆漆的,很轻松的态度,“你考呗。”
肖意想了想问:“严重变形出土的青铜器,修复上最关键的点是什么?”
“矫形。”这种问题,林晏晏根本不需要思考,都不是学校教的,她小时候就听爷爷说过。
肖意挑眉,抬手推了推眼镜,态度变得认真,“你知道如何区别商周时期的凤鸟纹么?”
“青铜器在商代早中期已经出现了变形鸟纹,一般来说,变形鸟纹都会放在次要的位置上作为辅助纹使用。在商代早中期,变形鸟纹中出现最多的就是凤鸟纹。但到了西周,周人以凤鸟为祥瑞之鸟,所以从西周初期起凤鸟纹就从辅助纹饰转变成了青铜器的主要纹饰,更到西周中期,凤鸟纹的使用达到了高峰,有人称为凤纹时代。”她轻松地补充道:“其实挺好区分的,物质文化代表时代精神,搞清楚这个概念,就很容易记住各时代的器物特征了。”
肖意盯着她笑,挑了挑眉,一副想不到的模样,“没想到你还真不是个绣花枕头,你还行啊你,你现在大几来着?”
“下学期大四。”
“毕业了考博物馆么?”
“我男朋友说本科学历就出来找工作太难了,让我考研究生。”
“你就有男朋友啦?”
“你看我这样子像没有男朋友么?”她这么美!
肖意做了个只可意会的表情,“我看你像眼光很高。”
“我眼光确实高,我男朋友是我们学校校草。”林晏晏笑了笑,满脸骄傲。
“这么厉害?”肖意竖起大拇指,说完不再多言,看了看手背上的表,“现在两点半,我们开始吧,各写各的,四点钟以后我们再互相检查对方的解说词,O不OK?”
"没问题。”林晏晏点头,并不觉得有什么压力。
就听他又顿了一下问:“你要不要挑一下写什么?”
“不用,我都行。”林晏晏摇摇头,才不挑三拣四。
简单当然最好,有难度就克服难度,她不行她还能问褚云,褚云不知道还能问刘教授,再难都没什么问题。
肖意点点头,对她任劳任怨的态度表示满意,笑得越发真诚,“今天就
作者有话要说: 先写五个吧,加油,同学。”
林晏晏接过文物高清照片,也笑了笑,真诚地回了句:“加油。”
第50章
同样是实习, 这次实习到底和大三上学期在通古斯巴西的实习不一样。
林晏晏明显觉得,不论是带她的张姐也好,还是和她共事的肖意也好, 都真真正正把她当成了一个劳动力。
简而言之,不管你有没有毕业,是不是很多事情都还是半吊子,分派给你的任务你就必须要做完而且做好。
怎么说呢?社会人挺惨的。
她起先觉得自己很OK,讲解词嘛谁不会写。没成想交到张姐那里又不是那回事了。
明明她自己说的,“不拘什么,生动有趣又专业就行。"
真到审稿的时候又觉得太过于生动活泼不行, 需要稳重一点。
于是,说好不加班的肖意和林晏晏只能加班,肖意是个老油条了, 他竟然默默准备了两份讲解词, 生动活泼的内容被pass后,他说是加班,其实每天张姐一走, 没几分钟后他也跟着走了。
留下林晏晏一个人对着台灯发呆, 心道:“社会社会!”
正嘀咕着, 却见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她扭过头, 以为是肖意忘带了东西又回来了。没成想褚云竟然出现在门边,手里还提了个木质食盒, 笑眯眯看着她:“怎么?看见我怎么傻了?”
林晏晏惊喜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双眼发亮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不是忙不过来么?我以为你这周没周末了!”结果周五晚上人就来了!
“再忙也要抽时间看你啊!我不来看看你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好好吃饭?”褚云走近,看清办公桌上没什么重要的文件,才把手里的食盒放上去。又伸手摸摸她的肚子, “你还真没吃饭啊?”
林晏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反手抱住他的腰,“我这不是忙么?不觉得饿就没来得及吃。”说着,又盯着食盒笑,“你还真听我弟的坚决不用塑料制品啊?这多重啊?竟然放行李箱里带来了?”
“这个盒子好,能保温,林昭说的也没错,少用一次性制品对大家都好。”他笑了笑不以为意,轻轻捏了捏林晏晏的脸,挑挑眉,黑亮的眼睛看着她,有点不解,“怎么还给你晒黑了呢?”
这太一针见血了,林晏晏直叹气,在褚云面前才愿意嘀咕,“我哪里知道,我还要去外面组织游客排队呢?我现在简直就是一块砖啊,哪里需要往哪里搬。馆里是发了一顶小红帽,但实在没什么用,我在工作中也不好撑伞对吧?这不,就前天晒一下午就黑了,黑得立竿见影,童叟无欺。”实习社会人林晏晏同学终于发出了一声叹息。
困难没有难倒她,但被晒黑真的让她绝望。她挖土都没怎么被晒黑,见鬼了出去排一天队黑了,真的欲哭无泪。
这将让她在护肤的支出上又要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真是既辣眼睛又肉痛。
“小可怜。”褚云轻轻笑了一下,伸出自己的胳膊给她看,“我天天下工地都没黑。”
林晏晏简直翻白眼,小白眼一个劲地往他身上飞,“你是魔鬼!”
褚云怕她气坏了,拉着她坐回去,自己去搬旁边的椅子,“先吃饭,吃完饭带你出去买防晒霜。”
林晏晏眨巴眨巴眼,完全不和他客气,“还要美/白/精华。”
褚云看她一眼,一点犹豫都没有,“买。”
“还要防晒衣。”林晏晏补充。
褚云都不看她了,默默打开食盒,将里面还算热腾腾的菜端出来,点头,“好。”
林晏晏笑眯了眼,“还要亲亲抱抱才肯吃饭。”
褚云笑着斜睨她,走过去一把把她滴溜抱起来,说:“抱抱。”接着又亲了亲她的额头,说:“亲亲。”
两人笑眯眯地抱在一起,搂了半天才想起来吃饭。
两人边吃边聊,林晏晏想起一件最近碰到的难题,就说:“我昨天早上被安排在第二展馆维持参展秩序,有两个游客吵了起来,一个说另一个人用了闪光灯,另一个说他没开闪光,倒影在玻璃上的光是相机自动对焦时产生的红光。你说那红光到底有没有问题?我不太懂照相机,一时还真不明白红光到底有没有害。”
当时林晏晏也给整懵了,她总不能说你再拍张照片给我看下到底是什么光,但当时她确实也看到有一瞬展柜的玻璃红了。
她分开了两人,让他们停止喧哗,确实也没对红光有什么定论,她只是说:“先生,如果可以希望您能关掉这个红光,这确实影响到了其他参观者了。”
后来她想问张姐,可是张姐真的也挺忙,她都没机会开口。
褚云想了一下,才说:“那应该是对焦辅灯,低能量的红光比闪光灯的功率肯定差远了,它的功率还不如目视可见的环境光的灯。但是出于文明观展不影响他人的出发点,为避免不必要的误会,还是关掉比较好,关闭红外辅光并不复杂。”
林晏晏点头,又听褚云补充说道:“你可以去学一下怎么关各种型号相机的红外辅光,有的游客不是不关,而是不会关,折腾很久也关不掉,是很被动的。如果因为红外辅光的原因不能拍照留念,也是很可惜的。”
林晏晏点头如捣蒜,很庆幸自己当时随机应变没有做错选择,笑盈盈看着他,“你懂得挺多嘛!”
褚云不以为意,“我大你一些,总比你吃的盐多。”
吃完饭,褚云径自去洗了碗后,就带着林晏晏去了附近的大商场。
何止是防晒霜、美白/精华和防晒衣,林晏晏但凡多看一眼的,他就会说:“喜欢?喜欢就买。”
惊得林晏晏拽着他的手,逃离目光炯炯盯着他的柜姐。
她嘀嘀咕咕,“买东西要比价的知道不?你别上杆子当冤大头啊!”
褚云一脸认真,“你看我像冤大头么?”
林晏晏也一脸认真,“你随时准备慷慨付款的样子真的很像冤大头。”
褚云轻笑,“那不是冤大头,那是疼我们家晏晏。”
两人笑笑闹闹,林晏晏忽然停住步伐,她伸手拉住褚云,像做贼一样躲在褚云身后往不远处的周大金看,张姐和一老太太正在一个柜台上挑金首饰,张姐笑脸盈盈地请柜姐拿出金镯子往老太太手腕上试戴,老太太却神色平平,甚至有些挑剔。
她好奇地看了两眼,就拉着褚云转身走了。
倒是褚云多看了那头一眼,“那是谁?”
“我们博物馆的,姓张,张老师,她负责带我 。”
褚云点点头,没说话。
二人又去负一楼的超市买水果,有褚云在,林晏晏买水果那个大刀阔斧,毕竟褚云力气大啊。
林晏晏住的单人宿舍是来之前褚云就给她找好的,馆里提供的宿舍条件较差,又是几人合住。
褚云知道林晏晏不习惯,就提前找了朋友在博物馆附近物色了这套房子。
一室一厅一卫,加起来四十五平,一个人住还是很舒服的。
平时林晏晏一个人回来倒不觉得,褚云人高马大走进去,立马显得房间特别小。
她笑到不行,看他长手长脚,问他:“你真睡沙发啊?”
褚云笑,“不然你睡?你会滚到地上的。”说着就推林晏晏去卫生间门口,“你先洗,你洗完了我洗。”
林晏晏不干休,回过身正对着他,“不行啊,你躺给我看看,你睡得下么?”
褚云无奈,真的往沙发上一躺,沙发有点小,褚云有点大,可怜天见,半截腿都荡在外面。
林晏晏摇头,根本不给他睡沙发的机会,举起纤长白嫩的手指摆出一个二字,“要么,你睡床,我睡沙发。要么,我们一起睡床。你选吧!”
褚云眨眨眼,双目深沉,靠在沙发上,微笑,“撩我?”
林晏晏后退一步,捏着卫生间门把,听懂他的暗示耳根都红了,“胡说八道,我是怕你睡不好,你在考古工地可比我累多了。”
四目相对,褚云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轻轻地笑。朝她招招手,拍了拍身侧的空位,“晏晏,过来。”
林晏晏犹豫了一下,松开握着门把的手走了过去在他身侧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