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的太监宫女赶快跪了下去,扬丹一头滚进田蜜的怀里撒娇,“额娘别生气,她们说吃素菩萨高兴,您病就好了。”
田蜜赶快搂着他,心疼极了,“不是这样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哪怕你吃一辈子的素,额娘该走的时候也是要走的……”
田蜜这话还没说完,扬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田蜜觉得自己可能伤害到了孩子幼小的心灵,对于一个刚刚开始学着懂事的小孩子而言,生死绝对是很难说明的东西,如果这一次事情对扬丹造成的影响太大,那么扬丹对生死就会有一种本能的惧怕,田蜜赶快搂着他哄。
康熙在外边听见有小孩子的哭声,在门口听见太监的汇报,忍不住板着脸进去呵斥田蜜。
“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岂不知你这样说被神灵听了去,早晚……”也骂不出来了,只能重重的哼了一声。
田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直到夸岱带着老大夫进来了,田蜜才觉得自己敢理直气壮的说话了。
大夫诊治自然要望闻问切,考虑到这个老头的年纪太大,田蜜也没有躲在屏风后面,直接让他看了看自己的脸色舌苔,摸了摸脉搏。
最后几个人一块出去,屋子里面就留下扬丹陪着田蜜。
恰巧在这个时候门外有人通报,说是四阿哥星夜赶了过来。
夸岱心里高兴了一些,觉得妹妹总算没有白养这个阿哥。
四阿哥是被人架着过来的,一路上人不歇息只换马,两条腿内侧磨得血肉模糊,刚才下马的时候两腿失去知觉,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一时半会儿腿太软走不动,只能让人家架着往这边来。
康熙看他这个样子,对他无旨出京的事算是彻底的没了怨气,就让太监扶着他到后面去给田蜜请安。
这个老大夫仍然没有什么尊卑观念,直接坐在康熙跟前,把过往的药方拿出来给康熙讲了讲。又直言不讳的说上一副救命的药被人抓了漏洞变成了要命的药。
康熙已经想到了是怎么回事儿,和夸岱对射了一眼,夸岱让张老先生从新开一份药方。
四阿哥的衣服都来不及换,被两个小太监架着胳膊送到了田蜜跟前,田蜜看他这胡子邋遢一身风尘的样子,忍不住心疼坏了。
“怎么就突然过来了?”
“儿子听说您病了,在京里左右等不来消息,就大着胆子带人南下了。”
四阿哥被人放在凳子上,抖着两条胳膊喝了半盏茶水润了润嗓子,看到额娘如今也只是虚弱,精神还好,这一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他小声的陪着说话:“您不知道,内务府物包括织造府都收到了消息,内务府那边准备一些黄金制作金册金印。织造府这边负责给您做吉服常服以及各种服饰。”
田蜜惊讶的看着四阿哥,心想又不是过年过节给自己准备这些东西干什么?
随后突然想到很关键的东西,那就是金册和金印,有些不可置信。“不会是觉得我快不行了,你皇阿玛要封我为皇后吧?”
四阿哥点了点头,他也是因为听说了这种小道消息,才要迫不及待地南下。虽然很想让额娘成皇后,假如是最后弥留之际成了皇后,那这个皇后不当也罢。
“听说礼部已经把圣旨都准备好了,儿子心里面惶恐,所以急匆匆的骑快马用了十一天时间,从京城一路奔到了苏州……”
十一天的时间走了这么远的路,田蜜心疼的不得了,“快点儿去歇着吧,你也看到了额娘这会儿没事儿,只要你们兄弟俩好好的,额娘就不会有事儿。”
田蜜就让太监赶快把他扶到安排好的客房里面休息,再让人给他准备洗澡水和药膏。
四阿哥一下子睡了一天一夜,等到饿醒了之后发现旁边蹲了几个人。
他睁开眼才看清楚是老八他们兄弟仨。
“你们蹲在这里干嘛?”
“当然是要找你打听宫里面的事儿啊?”九阿哥动手把一边托盘上的食物放到了旁边的小桌子上,和十阿哥个一块儿把小桌子抬到了榻上。
“你坐着吃吧,皇阿玛不让你下来,说是要让你在炕上躺几天。我就问问你,我额娘和五哥十一最近好不好?”
四阿哥也不客气,抓着筷子开始吃饭,点了点头,“挺好的,你额娘除了最近生了几场气也没什么,跟往常一样。你五哥最近当差很顺利,就是他那个大舅子上次在戏园子里面和人家打架,把你五哥气的差点炸了肺。十一还是老样子,和十三他们天天撒欢乱跑。把你当年做过的事儿又做了一遍。”
“我当年做什么了?不是,你说清楚谁气着我额娘了?”
“你当年还能干什么事儿,撒尿和泥呗。”四阿哥说完之后眼珠子往老八那里瞟了一眼,“能把你额娘气着的是住在安王府的那位小格格。”
八阿哥仍然温润如玉,“四哥把话说清楚,郭络罗氏能气着宜妃娘娘?”
“可不是吗?恭喜啊,你回去就娶侧福晋了,礼物哥哥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听你四嫂说那可是个大美人儿,据说学问也不错,落落大方。”
老八因为四阿哥轻挑的口气有些生气,但是转念一想,人家之所以把自家侧福晋抬得那么高,就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位侧福晋人很不错,郭络罗氏急了。急了之后说不定做了一些有失体统的事儿,所以把宫里面的娘娘给惹急了。
这会儿干着急又没办法,他只好继续微笑。老八能听得明白,老九也听明白了。
因为他和他八哥是同进同出,这个时候也只能闭上嘴不发表任何意见。十阿哥惦记的是他妹妹,看见两个哥哥都不说话了赶快问:“恩和怎么样?太后娘娘可还好?”
四阿哥的心里才算是舒坦了一些,家里面辈分最高年纪最长的就是太后娘娘,作为子孙无论如何都应该问候一声,如今也只有老十能想到她老人家。
“太后娘娘一切都好,跟以前一样乐乐呵呵的,恩和也好,天快热了,她们就要挪到园子里面去住了。宫外的福晋们来给太后请安的时候都带了不少小格格,恩和有不少玩伴,十弟不用担心。”
十阿哥放松了下来,八阿哥觉得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就准备站起来告辞。
就在这个时候,李德全来传旨,原来是康熙觉得田蜜能醒过来也有几分上天保佑,尽管他心里不太相信,但是还是愿意把某些事情归结到神灵身上。于是就让四阿哥准备准备,过几天要一家一家的的感谢神灵。
整个过程要白龙鱼服,还不能暴露身份。四阿哥觉得自己身为儿子替母亲去还愿自然是当仁不让,就把这份旨意接了下来。
十阿哥也在替贵妃酬谢神佛,他一个人出去,康熙不允许,刚开始的时候说外面不安全,后来又说他一个人年纪小。
十阿哥动了心思,如果跟着老四一块出去,皇阿玛可能就不会觉得自己年纪小不安全了。
想到这里,他打算等会去求见皇阿玛。
京城那边飞鸽传书,康熙很快收到了反馈。去年去世的那位老大夫的徒弟有一个失踪的。
而失踪的这个恰巧就是陪着老大夫到宫里面给田蜜问诊的那个。
“失踪了,找不到了……”康熙把传来的纸条递给了夸岱,“你瞧瞧吧。”
“应该是被人家灭口了吧。”夸岱觉得有点不对劲,“不对啊!这应该算是一种巧合吧,别人都知道娘娘有气疾,所以避免在这方面用药,应该是大部分名医学问没那么高,所以……”
这也只是一种猜测而已,没有证据没有人证。康熙是永远不相信有巧合这种说法的,更不信猜测,皇帝疑心重且心思复杂。
夸岱还在那里嘟嘟囔囔的时候,他心里面已经锁定了几个幕后主使。并且飞快地写了一封信,亲自在信上嘱咐自己的侍卫头子,无论如何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这件事已经不是单单的医疗事故了。康熙下意识的觉得其中有一双手在推的这件事儿,绝对是朝廷里面的一个大脓包,无论如何都要挖出来。
等到夸岱回过神来时的时候,康熙已经端着杯子悠然自得地喝了几口茶水:“表妹能醒过来,真的是大幸,朕的半条命也跟着回来了。”
夸岱不想再跟他聊这个,这会儿说的好听,前几天不是已经放弃治疗了吗?如果娘娘真的很不幸去世了,眼前的这位表兄弟肯定会难受,也就是难受几个月而已。人家又不是民间娶不起媳妇的老鳏夫,宫里多的是美人。一年半载之后谁还记得娘娘啊!
为了避免自己脸上鄙夷的表情太直白,夸岱准备换一个话题,“听说您想再去一趟杭州?杭州如今又聚集了不少盐商,据说也有不少大商人从外地过来,想要一睹圣驾的风采。”
康熙没兴趣让人把自己的圣驾当猴看,“就悄悄的跟你一个人说……”
“别说了别说了,要是万一有人知道了,你要说我泄密。”夸岱站起来,“出来的时间久了,也该回金陵去了,您还有什么嘱咐的没有?如果没有奴才这就走了。”
“你去后面给表妹请个安再走吧。”
他们两个一块儿往田蜜养病的院子去,在路上康熙也表明了近段时间想回京城的打算。
“出来的够久了,京城积累了很多事需要朕回去解决,你在江南待的时间也不短了,再待几年也该回去了。”
康熙这完全是为了自己的表兄弟着想,虽然在江南日子过得比较好,天高皇帝远大权在握。但是京城那里才是政策的决策中心,只有进入京城才能更进一步。
如今夸岱已经完成了从底层小官到江南大吏这一个进程,再过几年年富力强的他被调入六部之中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儿。而且他的履历特别扎实,已经和那些大家族出来的纨绔子弟分出高下了。到时候这是佟家又一个立起来的代言人。
被康熙这样惦记的人不多,能被他惦记的都是有情分的。夸岱摇了摇头,“不急,奴才并没有多少功绩,再等几年吧。”
屋子里面田蜜喝了药正抱着扬丹说话,扬丹正奶声奶气的跟田蜜告状,“四哥不带儿子出去,就带着十哥……”
“乖,你还小呢,他出去是还愿去了,你跟着去受罪。”
康熙在外边咳嗽了几下,等宫女掀开门帘之后走了进去,“怎么说话呢,孩子虔诚,你偏要在他跟前说敬佛崇道是受罪。”
夸岱赶快请安,田蜜一边让哥哥起来一边起身给康熙见礼。
“坐着吧别动了,夸岱要走,朕特意带他来和你辞行。”
田蜜听了免不了要挽留,“这还没见过几次面呢,怎么就急着回金陵去?我嫂子他们走不走,把孩子留下来,让嫂子和侄子们陪着我去西湖逛逛,等我们回京城了你再去接他们。”
夸岱想了想也行,有亲姑姑盯着,儿子们也不受苛待。几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夸岱告辞出来,到了织造府门外的大街上,正准备扳鞍上马,就听见旁边有人叫了一声,“佟大人请留步。”
要是放在别处,夸岱肯定不停,京城里面的佟大人太多了,为了避免尴尬,要不是人家追着叫,夸岱是不会回头的。但是在这种地方姓佟的官员很少,夸岱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这一回头不要紧,发现九阿哥就站在自己身后。
夸岱赶快把马鞭扔给随从,“原来是九爷,恕奴才眼拙,刚才没看见您。”
“不怪你,爷是刚来。对啦,你这是要走了?”
夸岱眼珠子一转,别人不敢假传圣旨,他有这个胆量。压着声音告诉九阿哥,“奴才刚才被皇上骂了,说奴才在苏州停留的时间太久了,令奴才不要多停留,马上回金陵去。”
别看这九阿哥年纪不大,心眼不少,夸岱为了避免麻烦不想和他多接触。
九阿哥伸手抓住夸岱的衣服,“别人不敢违抗圣旨,你难道不敢吗?爷小时候就听说过你夸岱的名声,走走走,跟爷喝几杯。”
“别,九爷,跟您喝酒皇上会拆了奴才的,奴才以前胆子大,是料定了事情不轻不重,皇上懒得和奴才计较,如今和您喝酒……皇上说奴才带坏了您,您做阿哥的自然没什么,奴才累累前科,就是说了冤枉他也不听,到时候一顿好打……不去不去。”
“爷叫你去呢。”
“不去,奴才今儿就在这儿了,您再拉奴才就叫了,您是体面人,奴才就是二皮脸。别让奴才这二皮脸带坏您了,您往后退退,奴才要走了。”
看着夸岱要上马,九阿哥急了,一把把他扯下来,八阿哥让他把夸岱带去一处酒楼,如等半天了,没想到这夸岱不识好歹。
“你下来,八哥要见你。”
夸岱更不会去见了,急着上马。九阿哥上去抱着他的腰,忍不住咬牙切齿,“你们佟家对八哥不是向来毕恭毕敬吗?怎么八哥叫你,你居然不去?”
“奴才领了旨意,这会急着走呢。跟八爷说一句,奴才的哥哥们有毛病,奴才好久没跟他们联系了,不知道他们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八爷要怪就怪他们去,和奴才无关。”
九阿哥不放手,“不行,你不能不给八哥面子,你不给八哥面子就是不给我们兄弟面子。”
夸岱忍不住头疼,“我的九爷,八爷到底有什么要紧事儿啊?奴才真的急着走。”
夸岱也不挣扎了,他抱着自己的马脖子,江南天气热了,马身上的味儿不好闻,九阿哥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阿哥,对马匹身上的味儿越来越忍不住。
夸岱死死的抱着马脖子,九阿哥只好自己退了一步,松开手,“八哥听说你夫人姓喜塔腊?”
“嗯,是啊。”
“娘家在东北?”
“我老岳丈以打猎为生,可不就是在白山黑水那里。是奴才媳妇的叔叔以前在我阿玛手下做官,后来我媳妇选秀第一轮就被剔出来了,两家才结成了亲家。她叔叔去世后,家里没做官的了,您打听这个干嘛?”
“八哥想打听的,他侧福晋也姓喜塔腊。”
“哦,奴才更没啥和八爷说的了,奴才都没去过老岳丈家里,当年成亲,是他们把奴才媳妇送来的,在京城成亲的。对啦,不是奴才说老丈人闲话,当初为了好看,我媳妇发嫁的那个院子是我阿玛买了给他们的,我岳父家穷的掉渣,往前数三辈子,就是我媳妇她叔叔是个当官的。后来还和我阿玛一起战死了,朝廷就给了他们抚恤银子,其他的好处都没有,他们顶多算上个富农,连地主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