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过了两天,曹嬷嬷就来请田蜜去水阁里看戏。
要说这边的人会享受呢,江南的园林已经举世无双了,在这样的园子里,水面上是双亭子,一处亭子坐人,一出亭子看戏。
在水上看戏,除了声音好听,在粼粼波光之上,吹着风喝着茶,眼前是戏子,旁边湖景,水上飘着水鸟,眼角能瞄到远处的飞云,让人觉得十分风雅。
这种自然与艺术完美的交融是田蜜上辈子没接触过得。
空间从远到近:远处有蓝天白云,近一点是湖景游船,再近一点是金碧辉煌的戏台子,更近的是朱红走廊上的题词绘画。
无声的风,流动的水,变化万千的云,在三维空间中让人把享受放大到了极限,让耳朵,眼睛,鼻子,嘴巴,甚至处在风中的皮肤都参与其中,大幅度提升了愉悦感。
曹嬷嬷带着曹家女眷陪坐在一边,宫女在亭子的各个角落里放上博山炉,香烟扩散到空气中。青鱼端了一个异形珍珠雕刻的茶盅放在田蜜的手边,等到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这边儿宫女给了一个手势,那边亭子上就响起丝竹之声。
这一场戏是最后把彩排,所有人粉墨登场。这个时候戏子的行头中没有贴片子这一项,因为离得有点远,对面的人面容看不清楚,只能看到身段。
因为这些戏是给内眷们看的,上台的都是年轻女子,她们风华正茂嗓门又亮,于是很自信的背身上场,一转身露出脸盘身段,果然是美艳绝伦。
这个美艳绝伦的白蛇就开始唱了起来,田蜜是一句没听懂,反正音调是软软的很舒服,听在耳中仿佛能溺死在温柔乡,伴随着这戏词一句接一句的唱下去,终于能体会到了什么叫靡靡之音。
再看看其他人,旁边站着的那些宫女太监和曹家的侍女都伸着脖子往戏台上看,田蜜算是放心了下来,既然大家都喜欢,这出戏就不会差了。
第二天就是金陵城中士绅人家的女眷来拜见。田蜜不仅自己是一副汉人打扮,也让自己的几个宫女是这样的打扮。和她们聊起来的时候说的最多的还是这金陵城中的小吃和景致。
田蜜算得上是博闻强记,早在前几天都记得各家的传闻。和那些上年纪的就夸她们的儿子孙子读书好,和年轻的说胭脂香粉。而且扬州香粉确实天下有名,田蜜在这一块儿也是特意研究过的,说的是头头是道,把上辈子买粉饼的劲头拿出来,对几个字号里面的香粉持妆度控油程度是不是容易氧化……说的很多人眼冒精光。更别提还有胭脂的颜色,口脂的挑选……
等到去看戏了,田蜜才算是嘴巴能歇会了。就算是大伙儿在看戏,田蜜还是会把一些人请到自己身边聊一聊。一场戏一顿饭,她们走的时候再赏赐一些小东西,一天的工作才算是结束。效果也特别明显,很多人表明自家在扬州有宅院,愿意在扬州等着娘娘一起看戏聊天,顺天聊聊香粉胭脂。
到这里田蜜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对坐在旁边的四阿哥说:“这下子去了扬州不会太难堪,有人愿意撑场子了。”
四阿哥到这里忍不住了,“儿子还以为到江南是来玩儿呢,没想到皇阿玛和你额娘辛苦了这么多。咱们是主子,他们就该捧着咱们,随传随到,居然还让额娘废了这么多的心思。”
“自然是要辛苦,当年多尔衮做下的事儿,咱们总要收拾烂摊子才是。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没有多尔衮也会有其他人呢,反正是你皇阿玛为这事兜底。”
而且皇帝虽然表面谦恭,似乎是从面子上里子上退让了很多,但是他不停的在江南安插亲信掌控各处,就能看出来他实际上还是防备着江南的汉人,这一份仁慈也就是一时的,等过几年再看他的嘴脸。
田蜜在心里面默默感慨了一句,自己也是一个坏女人,帮着这皇帝做了不少事儿。随后就把这件事儿抛在一边,心里面儿开始计划起其他事情来了,自己这么卖力的配合皇帝,不止是要在皇帝那边儿博的一个好感,也是要让太皇太后对自己放心。除了缓解民族矛盾更多的是自己辛苦了这么多,总要给儿子起到一个引导作用。
“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跟着皇阿玛额娘一路走过来,你学到什么吗?”
四阿哥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但是他的小脑袋现在总结不出来,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脑门,“儿子确实学到了,只是儿子说不出来,如果您问儿子接下来要怎么做,儿子能猜得出来。”
“口气不小啊,那你说说你皇阿玛接下来这一步该怎么做?”
“免了江南今年的钱粮赋税。”
“然后呢”?
“儿子暂时就想到这么多。”
能想到这一条确实是抓到了那么一点儿感觉,但是抓到一点儿感觉不行,田蜜要让他加深印象。“平时多看多揣摩,不要多说。一定要揣摩你皇阿玛的心思,只有你揣摩透了,你就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了,记得不能说,只能看。”
他乖巧的点了点头,忍不住又问了一个问题,“往后几天您是不是不忙了?”
往后几天确实不忙了,但是田蜜还惦记着自己的事业,“不是很忙了,还要再见见本地的几个女眷,怎么了?”
四阿哥这下更苦恼了,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自己到底应不应该说,但是面对自己额娘,四阿哥心想母子两个只有把话全部说了,才是母子该有的姿态。
“就是前几天,您忙的腿脚不停的时候,曹家的人给儿子送了一个胖丫头。”
“胖丫头?你缺丫头用吗?额娘记得你来的时候带了两个宫女呢。”田蜜说完之后转头看着青鱼,“把跟着我的人拨两个给阿哥用。”
青鱼这个时候赶快摆了摆手,“我的娘娘啊,您理解错了,不是那个丫头。”
看着田蜜挤眉弄眼,田蜜恍然大悟,转头看了看儿子这小身板。田蜜像是第一次看四阿哥,伸手把他拉过来站在自己跟前,手动让他转了一个圈儿。
圆圆的脸带着婴儿肥,胖乎乎的小身子还有一点小肚腩,在田蜜坚持不懈的投喂之下,小爪子伸出来上面带了几个肉窝窝。田蜜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觉得他里里外外都是一个小孩子。
“曹家人胆子太大了,这乱七八糟的主意都已打到我儿子头上来了。”
田蜜愤怒了。
别管是青鱼还是四阿哥,这个时候都有些不理解。曹家人给皇上送人的时候没见到您生气,人家还一口气送了三个,怎么一个胖丫头送到阿哥身边您就气成这样了。
第34章
田蜜心想自家的小胖子到现在毛都没长齐呢, 一股奶味还没退呢,就有人心思龌龊到这种程度了。
曹家的人也觉得冤枉,他们给大阿哥送的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给三阿哥送的红袖添香的小美人, 轮到四阿哥了,送的是陪玩儿的胖丫头,当然了这个胖丫头这是一个美人。这不是怕其他两位阿哥那边都送了,四阿哥这边落下不太好, 本来他们就想送一条雪白的狮子狗, 就怕娘娘生气, 只为自己区别对待。
田蜜气的脑门疼, 连着大半天没给曹家人好脸色看, 你们要真的是送一条狮子狗我也不说什么了。你们……唉!
这就是拍马屁拍到蹄子上的典型例子。
皇帝听说了之后忍不住哈哈大笑,在他看来, 收美女真的不是什么事儿。而且还是老调重弹,“你儿子都这么大了,你总不能把他当成三岁的小阿哥看待。”
“他才十一岁!”
“朕十二岁就成亲了呢。”
光是这一条田蜜就觉得自己无话可说,“反正我儿子不能那么早成亲。”更不能那么早就和人这样那样。
皇帝对她的态度完全不放在心上, “他只要不娶嫡福晋,就不算成亲。”有多少女人和孩子都无所谓, 没有娶嫡福晋就不算已婚。
看到田蜜还想说话,他一把捂住田蜜的嘴,“这事儿到此为止了,别说话了,先打住。朕跟你说,这里有一处鸡鸣寺,说起来这是历史悠久, 朕想带你去看看,明天换一身衣服,咱们一同前去。”然后又强调了一句,“只有咱们两个,那些臭小子就不用带了。”
“可是胤禛……”
“你儿子年纪不小了,咱们上回怎么说的?不能把它当成个格格养,这么大的一个小伙子放在百姓家里就能当一个壮劳力用了,咱们家要是种田的,他这个年纪跟着我就应该出大力气了。”
田蜜没办法把四阿哥当成一个壮劳力用,也没办法把他当成一个小伙子。他长得胖乎乎的,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手上还带肉窝窝,怎么可能是大小伙子。而且田蜜心目中的小伙子都是18岁以上的成年人,他距离成年还有一段时间呢。
反正当天晚上田蜜半晚上没睡着,一方面觉得自己要融入到这个社会,一方面要坚持按照自己上辈子的所有习惯和认知生活。
整个人被两种认知弄得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心里面免不了要感叹一声别的穿越者为什么能混得风生水起,自己就活的扭曲拧巴。别人穿越能点亮科技树呼风唤雨,大家恨不得高喊天不生Xxx万古如长夜,自己为什么干啥啥不行举步维艰。别人到底是什么原因能够把古代社会现状与现代认知融合的那么完美?为什么到了自己这边,理智就变得一方面认同一方面反对?
所以第二天和皇帝一块儿去上香的时候,田蜜就显得有些郁郁寡欢。只要皇上看不见的地方,田蜜总是露出思索的模样。
反正皇帝特别喜欢与人谈经,刚才和主持聊天去了,田蜜只能在寺里面闲逛。这里的建筑颇有一些唐宋古韵,雕梁画栋勾心斗角,再配上周围的古木花树,田蜜觉得这里不比那些江南名园差。
所以田蜜就上了一处小楼,在二楼向下看去,地势比较低的几栋楼屋檐层层叠叠,有几分巍峨壮观,只觉得这里不愧是江南四百八十寺之首。
田蜜看的心旷神怡,忍不住用手在窗户上拍了几下,“果然是一处好地方啊,金陵城果然是人杰地灵。”
这一处小楼还坐着其他两户人家,皇帝是白龙鱼服而来,所以寺庙里面还有其他香客。田蜜上来的时候,有一户人家看到田蜜后面跟了不少身强力壮的随从护卫,再联想到最近几天金陵城里面驻扎着贵人,所以这户人家就赶快下楼去了,免得惹祸上身。
另外一户人家也想走,但是这户人家也只有几个老仆簇拥的一个年轻姑娘,这姑娘刚才正顾着哭哭啼啼,想走的时候,楼梯那里已经站满了人,她作为一个年轻姑娘,又不可能跟一群男人挤来挤去,所以就免不了有些踌躇。
田蜜回过头的时候就见到夸岱带着几个族兄弟把整个二楼给霸占了下来,角落里坐着的几个女人,这一会儿就差瑟瑟发抖了。
这一副恶霸样让田蜜哭笑不得,“大哥!”
听见田蜜这不赞同的语气,夸岱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娘……二娘子怎么了?想不想喝茶?饿不饿,哥哥听说这里的素斋好吃,咱们吃饭去吧。”
“你们先去吧,我在这里坐一会儿,这边亭台楼阁好看着呢。”
“妹子啊,好看不顶饿啊,咱们做人要实在一点,在饱眼福和口福之间只能选口福。”
他莽乎乎的,旁边坐着的小娘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夸岱斜着眼睛,“你笑话爷?”
其他兄弟一拥而上摁着他,“大哥,人家是姑娘,别跟人家一般见识。”
田蜜也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你快下去快下去!你小心吓坏人家姑娘。”
夸岱被连推带拉的弄了下去,下楼的时候还嚷嚷着,“我没吓唬她,我就问了一声。”
田蜜忍不住对着坐在角落里的那个姑娘笑了笑,“别往心里面去,我哥哥就是为人大大咧咧的,实际上人挺不错的。”
人家姑娘站起来赶快对着田蜜说话:“我知道,他人看着不坏,我跟随母亲舅舅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不少人,这双眼睛也能分辨的出来。”
既然遇见了一个出过远门的姑娘,田蜜就忍不住跟她多聊几句,才发现这姑娘的命运比较坎坷一些。
这姑娘姓苏,随她外祖家的姓。她娘以前是商户家的姑娘,嫁给了读书的爹,后来她爹发达了就停妻另娶,当时外祖家为了让他爹爹和娘亲脱离关系花了不少钱找了不少人。虽然后来成功了,她娘也把她带走了,但是没想到外祖父家的人和自己的母亲先后病死,独留下一大堆财产给她,“……我那丧良心的爹爹,非要攥我在手心儿里,整□□着我拿钱出来供他们家用,我如今都二十二了,早几年也不是没人上门提亲,他非说我身有恶疾,传出去谁敢娶我。到了现在我连个婆家都没有。过几天就是他亲娘的六十大寿,他让我出五万银子,我心里不痛快,借着给母亲灵前添香油的机会出来散散心,忍不住在这里掉了几滴泪。”
田蜜顿时觉得机会来了,这个女孩儿倒是有几分可用。
等到田蜜和这个苏姑娘聊完也到下午了。田蜜和这个姑娘越聊越投机,简直称得上一见如故,到最后田蜜没敢挑明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是伴驾官员的夫人,让她明天来找自己。
“你放心,我跟门前交代好,你只管说你的名字就行了。”
“姐姐放心,妹妹明天一定会想办法出门儿去见您呢。”
田蜜又和她说了几句这才带着宫女下楼,楼下的侍卫已经等了很久了,看田蜜下楼来,夸岱忍不住问:“跟一个江南小妞聊什么呢?您和表弟也真怪,他和那个老和尚不知道在打什么机锋,您和一个小妞在那里说的兴起,您两位是中午饭都不吃了。饿不饿呀,要是饿了哥哥带你去吃东西。”
田蜜心情高兴,自然露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行啊,走吧,让大哥你这么一说,我发现快饿坏了。”
走在路上,田蜜还幻想着自己马上就能日进斗金了,那位苏姑娘的舅舅家就是做丝绸生意的,家里边儿开的有染坊。如今这些都在她手上了,她和渣爹斗了几年保住了家产,看来是个有本事。田蜜为自己找到这样一个合作伙伴欢喜无限。
所以回去之后心情美滋滋的,脸上带笑,对着曹家的人也给了一个笑脸。
曹嬷嬷就在这个时候高高兴兴的率领着全家以隆重的大礼祝贺了皇帝,原来京城的快信送来了,宜妃娘娘生下了九阿哥,贵妃娘娘生下了十阿哥。
在皇帝看来这确确实实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事,但是并非是头一次得儿子,生孩子的虽然是高位嫔妃,她们并不是黄帝的心尖子。这两个孩子也不是像太子那样有各种意义,所以有喜悦,并不浓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