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什么事儿, 反正这群孽障从来没有办过一件让人觉得高兴的事儿。反而是他们变着花样的犯蠢, 这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聊这个没意思,赶快吃饭吧。”
吃完饭之后要做的事儿还多着呢, 最考验人体力的还是哭灵。
不管是内外命妇还是宫女,都穿了一身白色的孝服,头上顶了一只白色的绒花,浑身上下从里到外找不出一点带颜色衣服。
吃过早饭之后,田蜜带着后宫的嫔妃到了固定的地点,时辰到了之后,就有太监拖着嗓门吆喝了起来。各宫嫔妃在宫女的扶持下跪到了蒲团上。
这个季节还算不错,要是遇上夏天或者冬天哭灵,那真的是要人命。
夏天天特别热,太阳下面跪着,人被晒得头昏眼花,浑身汗水淋漓。极有可能会热得中暑晕过去,到了冬天冻得浑身冷冰冰的,手脚冰凉,在热水里泡半天也缓不过来。
秋天正是一个不冷不热的季节,田蜜盘算着就算是这个丧事进行了一个多月,到时候也是深秋,不至于像数九寒天那样让人撑不住。
哭了一上午,田蜜发现自己年纪确实大了,有些支撑不了,伸手让宫女扶着自己起来。走了几步之后发现自己突然有些头晕,被人扶着坐在了座位上。
尽管是身体已经吃不消了,但还是要坚持着把这事儿给办下去。田蜜发现自己心跳的很快,并且呼吸开始困难了起来。
四阿哥家的俩闺女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姐妹俩一块儿过来,看见田蜜的脸色就忍不住问:“娘娘是哪里不舒服?”
田蜜赶快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两个不要再说,在这个时代,很看重一个人关于孝这一块的品行。如果一个人不孝,可能在别人看来人品值得怀疑。
如果田蜜这个时候表现出力不从心,以康熙的脾气肯定会让田蜜回去歇着,但是如果从头就开始歇着,一直到事情结束田蜜还没有露面的话,那么将来田蜜肯定会遭受很多非议,等于说把自己的一个把柄递到别人手里,在自己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之后,一时忍不住去休息了,就容易给自己染上了一个污点。
所以田蜜必须要牙强撑着。
而田蜜身边亲近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吃不消了,私下里想了很多办法,比如说田蜜用的蒲团里面不知道用了什么东西填充,一直是温热的。每天喝的茶水也就换成了参汤,喝的药每次端过来都是滚烫的,不管大小事情,这些奴才能解决的就解决了,解决不了的才报告给了田蜜,不让田蜜多操心。
几天下来对于这些宫女的心思,田蜜能猜出来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了,她们做出来的事让田蜜受到感动。
葬礼已经进行了几天了,离得近的蒙古各部落已经赶了过来,远的还在路上,而且京城的各项流程已经正常运转了起来。
田蜜能松下一口气了,只要自己把自己照顾好,其他的就不用多想,至于葬礼怎么样自有那些大臣和宗人府的官员在一块商量着办。
而内务府这边有事都去找扬丹了,扬丹尽量把所有的事情给办完,不让田蜜操心。
所以当杨丹来看望田蜜的时候,田蜜十分欣慰的看着他,忍不住拉着这个儿子的手拍了拍。
“你小的时候第一次给额娘端茶,那个时候额娘说养你比养只小狗强多了。那个时候是开玩笑呢,到如今额娘反而觉得处处依赖你了,果然,养儿子的成就在这个时候才能表现出来”。
“看您说的,养儿子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杨丹坐在田蜜旁边,一只手被田蜜抓着,另外一只手把桌子上的糕点拿了一块塞到嘴里。
他一边吃一边说:“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吃不饱,明明吃了很多,但是刚过一会儿又开始饿了。”
田蜜看他的脸盘消瘦,眼下有黑眼圈,忍不住心疼。“是不是内务府的事儿太多了让你休息不好,你瞧瞧你这脸色……”
“和内务府没关系,主要是这几天是太忙了。”要操心通政司衙门,又要操心内务府,又要哭灵,又要跟着哥哥们一起迎来送往……忙的人经常说把自己一个分成两个用,杨丹觉得把自己一个分成三份都不够用。
人家是一天12个时辰,他自己也恨不得一天48个时辰。多睡一会儿都是一种罪过,所以杨丹盼着去江南,去江南了能睡到饱。
但是皇上已经这么悲伤了,其他人不敢偷懒儿,杨丹更是连偷懒的机会都没有。
把一块点心吃下去之后又拿起一块塞到嘴里,一边吃一边和田蜜说:“儿子还好,到底年轻能熬得下去,皇阿玛那边可就有些难说了,儿子瞧着他的脸色,这两天和以往不一样,而且吃饭吃的也少。有御前的太监说他老人家这两天已经降体重了。”
说到这个田蜜也没办法,“都劝他多吃点东西,可他偏偏吃不下去,朝廷里一堆事情他要去管,管了外边的事儿还要再回内宫守着。不是我说,那些蒙古人也真是一点眼色都没有,皇上都已经累成这个样子了他们还非要在灵堂上大哭。问他们有什么求的,在太后跟前说出来皇上自会答应他们,可是这群人也不说,就是一个劲儿的哭,哭的声音还那么大………”
听到这里杨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田蜜,这个问题的根源还在于内务府身上。换个说法,这件事的根源还在于额娘身上。
内务府控制着丝和茶两项,南方的丝绸,北方的棉,再往北的羊毛,这些东西纺成线做成绫罗绸缎毛呢布匹,厚薄不同花色不同,价位也不一样。琳琅满目的丝织品直接送到广州,在广州装船,绕过南洋运抵欧罗巴。
跑一趟船收获丰厚,特别是一些绸缎染成绿色橘色粉色,据说一下船就被洋鬼子抢购一空运到法兰西的宫廷里再赚一笔。每艘船上除了这些布料之外,还会搭载一些茶叶,不管是茶叶还是丝,卖的都非常好。
对于急等着用茶叶的蒙古来说,那影响可就大了,江南能种茶的地方也就巴掌那么大,大部分卖到了外洋,北方用到的茶叶并不说少了,而是品质有了些不同。
关于这个,前几年的时候蒙古人就有一种说辞,非要让内务府给解释解释。内务府并没有对他们给予什么重视,到现在这些人没有得到反馈,自然是想要告到皇上跟前。
但是如今太后娘娘刚刚去世,这一群人也知道这个时候告状不合适,只能哭,哭的伤心哭的绝望,看在太后出身蒙古的份上皇上肯定要问一问,等到问的时候再把这些话半吐半露的露出来,不能说是告了内务府一状,只能说不敢欺君据实坦露。
想到这里杨丹觉得不能再坐下去了,需要和皇上好好的聊聊这件事儿了。
又抓起了一块点心塞到嘴里,端起茶水喝了两口,把嘴中的点心冲了下去,急忙站起来:“您坐这歇着吧,已经累成这样了,儿子不敢再打扰你了,趁着有空闲赶快养精蓄锐,只要您的身体好好的,就是儿子和四哥的福气。”
田蜜看他要走,不知道他要去办什么事,但是田蜜这个时候想到了杨丹的婚事,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拉了回来,让宫女们退出去看着点门口。小声的跟扬丹说:“你这孩子也真够倒霉的,刚刚出了你阿玛的孝,又碰上了太后的事儿。你老实跟额娘说,你……”
杨丹真没这个心思,他又不是那一些天天想着娶媳妇的单身汉。
听见田蜜这么说站起来就走,走的时候嘴里嚷嚷着:“您坐着歇着吧,儿子有空了再跟您说这件事,儿子先去办其他事了,这事不急。”
田蜜看他逃窜一样的跑了出去,忍不住拍了拍手边的桌子,心里面想着这臭小子年纪不小了,要是现在还不娶媳妇,将来可怎么办呀?
将来人家的孩子都已经会打酱油了,他说不定刚娶媳妇儿。
如果要是愿意娶媳妇也就算了,田蜜到现在都在怀疑他是不是有某些方面的爱好。
杨丹狼狈的从田蜜跟前跑了出来,急急忙忙的去乾清宫找康熙,康熙刚才回到了乾清宫,这一会儿正在处理事情,杨丹来了之后也没有等,就有太监替他通报,很快就见到了正在批改奏章的康熙。
等他把自己的发现和自己的推断说出来之后,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正在奏章上写字的皇上。
“皇阿玛,儿子觉得他们或许会有怨愤之心,不如让内务府拨一些好茶叶给他们。”
“内务府的事就是你皇额娘在管,不用跟朕商量,你们母子俩看着办吧。”说到这里康熙停顿了一下,把手中的朱笔收了起来。他站起来伸出手,杨丹赶快上前一步,扶着他的胳膊下了台阶。
康熙一边走一边跟身边的杨丹说:“你比你那几个兄弟强多了,那一群孽障,只顾着盯着大位,已经变得鼠目寸光了起来,蒙古那边的局势是每天都不一样,更有些人觉得自己是成吉思汗的后裔,黄金家族的血脉,就不把咱们满人看在眼中”。
“谁这么大胆子?”
“还能是谁?要是这些人老实一点,朕也不会三次御驾亲征,如今算算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朕也老了,想要再上马开弓射箭奔驰几千里地,无疑是痴人说梦。”
说完之后康熙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从宫女的手中端过茶水,示意扬丹也坐下。“过个两三年咱们还要再用兵,所以你这个时候对他们好,他们也不知道咱们的苦心,纯粹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瞧。反而觉得咱们软弱可欺,不过这个时候要对他们好也行,先让他们放松警惕。”
杨丹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自己虽然是郡王之尊,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这个郡王爵位是怎么来的自己太清楚了,无非是因为从阿马那里接来了通政司的这个摊子,再加上又是额娘养大的,两相加在一起才比其他人让皇上的高看了一眼,到底不是正经途径得到了爵位,恩封哪能比的上军功。杨丹很渴望成为那些马背上得了爵位的人。
他试探地问了出来,“皇阿玛,您看儿子如今身强力壮,这么多年来马上功夫也没有放松过,是不是能领一支人马在前面打前锋?”
康熙端着茶杯看了一眼杨丹,忍不住微笑了起来,“你能这么想朕非常高兴,但是刀剑无眼,到时候把你伤着了怎么办?而且你身份地位太高不适合当前锋,再加上你年纪小又没上过阵,到底是经验不足,所以你还是留在京城吧,哪儿都别去了。”
杨丹听了之后心中失望,还想再努力一把,“说不定儿子在这方面有天赋呢,你不让儿子过去经历一场怎么能显出儿子的能耐?”
“你现在能耐都已经不小了,把你手上的这些事儿管好了就行了。”康熙对着杨丹上下瞧了瞧,见杨丹朝气蓬勃的坐在自己的对面,忍不住心中满意,他刚才说的没错,杨丹确实能耐不小,现在内务府和通政司的事交在他的手上都办得挺不错。可见杨丹对于内政方面有着几把刷子,至于行军打仗,康熙不想让赵括纸上谈兵的事再发生在杨丹身上。
“把你养这么大不容易,你要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让朕和你皇额娘怎么办?别想那么多了,把你现在的差事做好就行了,你要是真孝顺,多去你额娘跟前走走,她天天念叨着你没娶媳妇。等到太后的这件事过去了,你也该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了。”
没想到来到乾清宫仍然被催婚,杨丹无精打采的答应了一声,觉得自己再坐下去也没什么用了,随后站起来告辞,想要离开。
康熙摆了摆手让他退了下去。
杨丹出来的时候正巧在乾清宫前面碰见了老七,杨丹是耷拉着个脑袋没瞧见老七走过来,两个人走了一个碰头,老七伸出手一把固定住了扬丹的肩膀。
“杨丹这是怎么了?怎么垂头丧气的?被皇阿玛骂了?”
杨丹抬头一看,赶快赔罪:“怪弟弟不长眼挡了七哥的路,您这是要去见皇阿玛吗?”
老七点了点头,“是啊,有事要听吩咐,哥哥就不跟你说话了,时间急,这就进去了。”
杨丹转身看着老七进了大殿,心里面想着皇阿玛和七哥八成是商量者蒙古用兵的事儿,心里面羡慕的要死,但是又不能去,只能又叹了一口气更加丧的离开了。
杨丹想的没错,老七来这里听吩咐就是要听康熙吩咐排兵布阵的事儿。
康熙已经坐回桌案前面,从一堆折子里面抽出来了一本,“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陕甘两地的粮草库存,你先看看。”
杨丹接着往外走,出了乾清宫的范围就看见自己的小太监飞快的跑过来报信,“爷,奴才可找到你了,咱们快去看看十一爷吧,十一爷病倒了”。
别看十一个子高营养好,平时也能刨一两碗饭,但是每当到换季的时候,人家就是一个多病之身。
如今正是换季的时候,又加上了太后娘娘的丧事,十一不出意外的又倒了下去。
这次病情来势汹汹,尽管宜妃心里面有这个心理准备,然而亲眼看着儿子忽然一下子倒了下去,任谁这一会儿心情都悲伤到难以自已,哭的已经成了一个泪人。
杨丹跑过来的时候,宜妃正坐在床边骂:“白养你了这么多年,你这身体从来都没好过,没想过你一天的福,倒是我和你哥哥天天替你担惊受怕……”
老九忍不住说她:“他如今好好的,你在这里骂什么呢?他想这样吗?他也不想这样。您有这精力在这里骂人,不如想想办法给他补补身子。”
宜妃一听,小兔崽子,你反了天了,敢在这里跟老娘顶嘴。
忍不住气得眉头倒竖,“我说他呢,他都不顶嘴,你在这里乱插什么话,别觉得你就是个好人,我跟你说你浑身是毛病,看见你我都心烦……”
老九这个时候脾气上来了,“再怎么浑身毛病也是您生下来的,当初你就不应该把我给生下来!”
宜妃刚才只是担惊受怕之下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惧才骂骂咧咧,这个时候真的被老九气死了。她指着老九手指都已经抖了。
老五瞧着额娘成了这个样子,上前一步对着老九的后脑勺一巴掌拍了下去,“跪下,怎么能这样跟额娘说话?”
老九冷不丁的不防备被他一巴掌拍了下去,扑通一声扑到了宜妃跟前,扭头正想说老五,可是老五站着晃了晃,一下子晕了过去。
这一下宜妃是真的害怕了,在床上瘫着的十一吓得赶快坐了起来,太着急没掀开被子直接下床,结果一下子从床上摔到了脚踏上。
老九已经手脚冰冷的爬到了老五身边,杨丹也冲了进去,老五倒在了太监的怀里,老九就跑过去死命的对着老五的人中掐下去,还嚷嚷着杨丹,“你掐他的虎口,用力的掐。”
然而不管两个人掐得多重都不管用,十一让老九推老五的胸口。“快,在他胸口捶三下,只能三下,不能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