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岚呆了一下,问:“真的?”
黄廿廿点头:“真的,全船的人都看见了!”
两人正说着话,汽笛声响起,渔船缓慢离港,立在码头小战士朝他们挥了挥手,黄廿廿也用力挥起手来。
驾驶室门口,盛霈一边和驾驶员说着话,一边往船头看,待看到那顶黄澄澄的帽子,微眯了眯眼。
谁的帽子都往头上戴?
盛霈瞥了眼黄廿廿,往下喊:“小黄,厨房都收拾好了?”
黄廿廿:“?”
这船上的人都亲切地喊她廿廿,就盛霈一个人喊她小黄,跟喊小狗似的,他才是狗!一条大黑土狗!
黄廿廿闷声道:“山老师,我回厨房了。”
山岚遥遥和盛霈对视一眼,温声道:“我和你一起去,再去船舱看看,你晚上住在哪儿?通铺还是双人间?”
黄廿廿道:“我睡双人间,但我一个人住。阿姨们嫌单间没窗闷,住在通铺里,晚上风吹过来还挺凉快。我们这儿分男女通铺,不通的,两边都有锁,是二哥让人改造的,生活很方便。这儿的船员性格都好,阿姨们叽叽喳喳的能聊天,整天都热闹,生活比我想得舒服多了。”
山岚:“我能和你睡吗?”
黄廿廿一呆:“和我睡,那二哥呢?”
山岚轻声道:“我不和他住,你说了,分男女通铺,我不过去。你要是习惯一个人,我可以住通铺。”
黄廿廿忙摇头:“可以的!”
于是,盛霈眼睁睁地看着黄廿廿带着山岚走了,连个影子都看不见,更别说黄帽子了,他又臭起张脸。
怎么谁都和他抢老婆。
刀和他抢,猫和他抢,这小厨子也和他抢。
不高兴。
.
海上的天说变就变,早上天还晴着,下午就噼里啪啦下起雨来,晴一阵雨一阵。
阿姨们不用开船,都歇着,但船上好容易来个漂亮姑娘,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围着山岚问起话来,一点儿都不怕她眉眼间的那点疏离。
就没有阿姨不能聊天的人。
“小姑娘,多大了?”
平时凶巴巴的阿姨这会儿和蔼可亲的,语气柔得能掐出水来。
徐玉樵在边上偷听了一耳朵,用手肘推推盛霈,纳闷道:“二哥,阿姨们怎么换了副面孔?平时那股凶劲呢?”
“怎么光对我们那么凶?”
盛霈耷着肩,懒懒地倚在栏杆上,视线一瞬不瞬地停留在人群中间的山岚,她倒是脾气好,挨个回答问题,对他怎么就没那么好脾气?
“谁敢凶我老婆?”
盛霈随口道。
徐玉樵:“......”
你还是跳海吧,腻歪死他了。
山岚对着阿姨笑了一下:“我二十三了,是洛京人。”
阿姨“诶哟”了声,连连摆手:“那盛二年纪太大咯!你还是小姑娘,怎么就看上个跑船的,多辛苦啊,还得你大老远来看他。”
盛霈:“?”
谁年纪大了?
山岚老实道:“他对我好。”
阿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这样子,跟谁都对你好。盛二这个小伙子还不正经工作,钱都不挣。小姑娘,跟他没饭吃!要饿死的呀!”
盛霈:“?”
这是谁的船?谁网的鱼?
山岚抿唇笑:“我可以养他,我挣很多钱。”
阿姨“哇”了声,啧啧摇头:“这怎么行咧,人家讲有钱还包个小白脸,盛二黑的哟,这不是浪费钱!”
盛霈:“......”
他比小白脸差哪儿了?
第45章 鲸鱼 像是被淋湿的小猫咪,怪可怜的。……
海上阵雨没个规律, 接连下了几场雨,云层散开,终于放了晴。
霎时, 天地间一片澄亮。
盛霈的脸却一直阴沉沉,视线瞧谁都冷飕飕的, 还故意找点儿活给他们干, 连黄廿廿都不放过, 让他们忙得团团转, 然后一个人找山岚去了。
“晚上不和我住?”
盛霈一来就算账,把人堵在甲板上,也不怕别人看。
高大的身躯挡在眼前,他的气息扑面而来。
碍着她看海了。
山岚揉着小猫咪的下巴, 慢吞吞地应:“你是船长,不能带头破坏规则。你说的, 船长有绝对权威, 但也要遵守规则。”
盛霈:“?”
他什么时候说的?
盛霈否认:“我没说过。”
山岚静静地看他一眼,漆黑的瞳仁盯着他,似乎他再否认她就要把他丢下海了,毕竟不是没有过前科。
“...是我说的。”
盛霈屈辱地说。
山岚弯唇,指着天际划过的燕鸥,轻声道:“盛霈, 我漂在海上的那两天,经常看见它们,成群结队的, 时不时就钻近海面抓鱼。有一次,有一只燕鸥误以为我是鱼,飞下来啄我, 但它很笨。”
盛霈一顿,侧开身看天:“没听你说起过。”
山岚在海上的那两天,她从未仔细和盛霈说过,说起来不过是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苦,没人比盛霈更明白了。
盛霈记得那天山岚的模样。
她的身上除了皮肤被泡得皱巴巴的痕迹,并没有太大的伤口,想来那只笨燕鸥没有啄伤她。
山岚弯起眼:“我用刀把它吓跑了,若是刀再快一点,它可能会被我伤到。除了燕鸥,还有很多鱼来看我的热闹。”
山岚在海里的时候时常想,或许小鱼看到她也惊慌失措,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问这个庞然大物是什么东西,奇形怪状的,为什么会飘在海里,会不会也变成鱼。
在许多时刻里,她昏昏沉沉几乎要晕过去。
每当这时,耳边似乎又冒出了叽叽喳喳的声响,她能感受到腿侧、腰间细小的触碰,有小鱼大着胆子从她身侧钻过,也有别的什么好奇地过来嗅她,那样灵动、鲜活。
海洋里的生命提醒着她要活下去。
它们曾给了她许多力量。
盛霈挑了挑眉:“还敢看你热闹?今晚上把它们都捞起来,让它们看你热闹,一个个都找它们算账。”
山岚抿唇笑:“你好坏。”
盛霈:“?”
他往山岚边上一坐,动手点点她的眉心,问:“谁批评我不正经打渔的,哪儿坏了?哪儿坏了你说说?”
山岚不和他斗嘴,和小猫咪一起望着无际的、清透的太阳,不知看到了什么,她忽然睁大眼,小猫咪也昂起脑袋来。
盛霈迎着阳光抬眼望去,微眯了眯眼。
水面之下,有一道灰影缓慢游动着,巨大的身躯像沉默的礁石,背脊弓起,起伏间带起层层涟漪。倏地,平静的水面被打破,深海巨兽跃出水面,翻起的水花让船微微摇晃。
庞大的身躯灵动非常,在空中三百六十度翻了个身,露出银白色的肚皮来,不等人看清,它重重地砸入海底,周围泛起巨浪。
动静吸引了船上的人。
船员们纷纷跑到甲板上看热闹。
“二哥,它们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才十月,几头啊?”
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山岚扶着栏杆往下看,几乎要探出上半身,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见鲸鱼,它的身躯几乎和船一样庞大。
“这是座头鲸。”盛霈一手把人捞回来,指着下面的大家伙道,“它们有洄游期,夏天去冷水海域,等天冷了就回热带海域过冬,性格比你好多了,就是有点儿吵。最喜欢唱歌,游到哪儿唱到哪儿,海里头最吵的估计就是它。”
山岚眨眨眼,忽然道:“盛霈,它听见了。”
盛霈正盯着山岚,闻言挑了挑眉:“听见什么?”
山岚:“你说它坏话。”
盛霈闻言微愣,转头一看,那大家伙居然朝着他们渔船来了,他轻嘶一声,往驾驶室喊:“停船!”
避免伤到这头鲸鱼,渔船停在了海面。
几乎停下来的瞬间,这头座头鲸灵巧地钻出海面,对着盛霈的方向猛地一呲水,盛霈下意识转身,将山岚紧紧抱在怀里,水柱就跟大型水枪似的,专门对着他一个人下了场大雨,呲完就跑,甩着尾巴扬长而去,独留下还在发愣的盛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噗,过来就为了呲二哥,不会把二哥当成虎鲸了吧?”
“小点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船上又笑成一片。
海域内的狩猎随处可见,有的生物有一些特殊习惯,比如座头鲸经常殴打虎鲸,还经常阻碍人家狩猎,游过来打一顿不算,还把人家的猎物放跑。有研究表明,有的座头鲸远远地听到虎鲸的声音,便飞快赶来揍一顿,再大摇大摆地离开,别提多嚣张了。
嚣张的盛霈,遇上嚣张的座头鲸。
这结果还是挺明显的。
盛霈一抹脸,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他说不上来这会儿心里是什么感觉,让一头座头鲸给欺负了,这还是头一回。
他低头一瞧,对上一双乌黑的眼。
她眼睛睁得圆圆的,一见他看下来,这双盈盈的眸弯成月亮,瞧着他笑,水都滴她脸上了也不躲,探手来擦他脸上的水。
“疼不疼?”
她轻轻柔柔地问。
那些人都笑他,只有招儿心疼他疼不疼。
他的整个人都热腾腾的。
盛霈甩了甩头,盯着她的眼睛挑唇笑了一下,说不疼,凑到她耳侧低声问:“招儿陪我去换衣服?”
这副语气,一听就知道他想做什么。
山岚慢吞吞地从他怀里钻出来,说:“不要。”
这种时刻,盛霈显得极有耐心,眼皮子一掀,正想说什么,忽然瞥见海面的那道弯,怔了一瞬,说:“招儿,看海面。”
山岚一探头,正对上那极美、极静的那一幕。
澄净的阳光下,琉璃般清透的彩虹弯成浅浅的一条,安静地横在海面,座头鲸换气时喷出的水汽缓慢消散,散落到晃动的水体之下,不远处,鲸往更深的海底潜去。
“是彩虹。”
她轻声说。
山岚想拍下来,返回去拿盛霈早上送她的相机。
盛霈见人一走,干脆扯了衣服,拧了把水,重新穿回去,惹得其他人又是一阵哄笑。
他瞥他们一眼,轻哼:“没见过英雄救美?”
徐玉樵咧嘴一笑:“这不刚看见吗?”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有阿姨在,要给盛霈一点面子。
黄廿廿推了推徐玉樵,徐玉樵没反应。
她憋了一会儿,终于憋不住了,这两天她从徐玉樵那儿听说了不少八卦,问山岚显得她没礼貌,但又遏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忍不住问盛霈:“二哥,我能问你件事吗?”
盛霈正在找猫,随口问:“干什么?”
黄廿廿:“我听小樵哥说,山老师原本有未婚夫,然后又解除婚约了。是因为你们俩在一起了吗?”
说完,她咽了口口水。
感觉是一场刺激的三角恋!
徐玉樵:“?”
关我什么事,提我干什么!
盛霈闻言,动作一顿,抬眸看向好奇的人群,不紧不慢道:“这事儿没人比山老师更清楚了,我替你们问问。”
这一侧,山岚刚走出船舱,被人堵在门口。
高高大大的身躯,像渔船上的鲸,将烈阳挡在身后。
“嗯?”
山岚半仰着脸看他。
盛霈懒散地倚在一边,双眸盯着她,双手环胸,态度极其嚣张,嗤笑道:“听说你未婚夫逃婚了?不知好歹的东西。”
山老师的未婚夫逃婚了?!
黄廿廿诧异地睁大眼,小声对徐玉樵说:“原来是未婚夫逃婚了,难怪能看上二哥,估计是对男人心灰意冷,然后碰上意外,遇见个勉强可以的,就算了?”
徐玉樵:“......”
不如你去写小说。
山岚冷不丁地听盛霈提起这件事,对上周围人好奇的眼神,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好脾气地配合他,慢悠悠道:“对,还挺巧,他也姓盛。”
盛霈挑眉:“是巧,叫什么?”
山岚挂念着去拍彩虹,乌溜溜的眼往他面上一瞧。
他堵得死死的,不让她出去,干脆把他往边上一撵:“叫盛不霈,谁不配谁就是。”
盛霈:“......”
山岚说完就走了,站在船头拍彩虹拍得专心,就留一个背影和一堆目瞪口呆的视线给他,这感觉,仿佛那头嚣张的座头鲸又回来呲了他一身水。
徐玉樵磕磕巴巴地问:“二哥,这是什么意思?”
黄廿廿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盛霈,不可思议地问:“二哥,你就是山老师的未婚夫啊?”
盛霈不耐烦和他们唠唠这事儿,丢下一句:“没见过逃婚被抓回去的?这不就看见了,大惊小怪,开船了。”
说完,上驾驶室去了。
这一天,可谓是船上最八卦的一天,人人都嘀嘀咕咕地说着两人的事,阿姨们看盛霈的眼神更古怪了,人么还算俊,脑子好像不太对头。
从白昼再到黑夜。
平凡又热闹的一天缓慢过去。
天暗下来许久,到了吃饭时间,船舱内却不见盛霈和山岚,黄廿廿也不敢问,只能老实吃饭。
此时,盛霈房间内。
陈旧的风扇像卡了壳的发条,停在原地嗡嗡卡了半天,“咔嚓”一声响,晃晃悠悠地转过脑袋,点点凉风吹不散房内的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