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刀——一只甜兔
时间:2021-08-24 10:24:46

  他问:“衣服不合身?”
  盛霈指了指她身上的短袖。
  她没换昨儿拿的新衣服,还穿着他的这身。
  说起不合身,其实是他的衣服更不合身,又宽又大,像是穿了条裙子在身上,下头还有挽起好几截的长裤。
  山岚摇头:“我不喜欢。”
  盛霈一顿,说:“那就穿我的,晚上我拿两件新的,给你改改。早饭放在桌上,昨晚说的卤粉。”
  山岚问:“你要去哪儿?”
  盛霈把脚步一收,回来在餐桌上坐下:“去修船,本来想修完回来,带你去看铁矿,顺便在岛上逛逛。”
  山岚听着他说,慢吞吞地刷牙、洗脸。
  洗得干干净净的,再抹上他拿来的那些瓶瓶罐罐,最后涂上防晒霜,那脸上的红晕褪去,又恢复那清冷的模样。
  山岚坐下,掀开用碗盖着的卤粉。
  清清淡淡的模样,却鲜香诱人,粉条饱满有劲,青菜浮在汁水间,绿油油的,边上还铺了颗蛋。
  徐玉樵说过,岛上没有青菜。
  这里的青菜都是靠补给船运的,补给船到不了,就没青菜吃。
  山岚垂眼看了片刻,拿起筷子。
  半晌,忽然抬眸看他,轻声说:“我会都吃完的。”
  盛霈就坐在她对面,她认真专注的模样,他看得一清二楚,凌凌的目光像水一样看他,不再温柔,暴烈的海水翻涌,搅得他心脏直跳。
  “...不够我再去做。”
  盛霈喉间发干,一连喝了两杯水才觉得好点儿。
  山岚鼓着腮帮子,照顾到每一根粉,嚼得细细的,咽下去了,问他:“修船,我能去看吗?”
  盛霈:“能。”
  山岚一听,也不和他说话了,认真吃粉,把汤汁都喝得干干净净,想拿着空碗去洗时被拦住,他拿过碗和筷子,说:“晚上一块儿洗,省水。”
  “走了。”盛霈提着工具箱,“中午在外头吃。”
  山岚说了句等一下,匆匆跑回房间里,用珊瑚簪子挽住长发,再戴上那顶篾帽,那雪白清丽的脸被遮挡,除了露出的胳膊还是雪白一片,和他们岛上的人也没差到哪儿去。
  盛霈瞥了眼脚边的猫儿,指使它:“把人看住了。”
  这只三花猫灵性得很,迈着脚步就往山岚边上来,山岚瞧瞧它,它也瞧瞧山岚,一块儿跟着盛霈往前走。
  “这岛平均海拔5米,最高的地方在石岛,也只有近16米。”盛霈一边和路上的人打招呼,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说几句,“明儿看看潮水涨落,就带你去那儿赶海。不过你这身份...或许还能派上点儿用场。”
  山岚戴着篾帽,听他说话像隔了一层什么,一个个音随着海风钻到耳朵里,顺着耳廓滑了一圈,像是在荡秋千。
  盛霈穿过居民区,往海岸边走,随手指了指边上的椰子树:“岛上都是盐碱地、珊瑚石和珊瑚砂,长满了椰树和抗风桐。有的岛上椰子不能随便摘,一旦没了补给船,椰子也是重要的战略物资。那株就是抗风桐。”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翠绿的枝叶大片大片地展开,层层叠叠地靠在一块儿,迎风而立。
  最边上,还有株抗风桐新苗,矮矮的一截,扎在珊瑚砂里,顶上嫩白的叶片映着嫩绿色,像花儿一样。
  山岚在书上看到过,抗风桐喜阳,抗旱,耐盐,对需要固沙、防风的珊瑚岛来说,是植被恢复的重要物种。
  他们一路往海边走,还没走到海滩,听到熟悉的喊声。
  “二哥!”
  “姐!”
  徐玉樵和小风已经在那儿了。
  山岚抬头看去,他们身后的浅滩上停着着一艘木制风帆船,体积不大,瞧着是艘小船。
  高耸的桅杆矗立,耀眼的阳光下,帆蓬正迎风而动。
  盛霈眸光微动,问:“想上去看看?”
  山岚毫不犹豫地点头。
  从外面看是艘小船,上了船发现空间极大。
  和古时的风帆船不太一样,是改造过的,船舷高高的,宽敞的甲板干净,东西排列整齐,驾驶舱在船尾,底下的船舱是生活起居的地方和储藏室,没看见渔网。
  山岚晃悠了一圈,问:“这是风帆船?”
  盛霈“嗯”了声:“没有机动力。”
  如今的航海,早已告别风帆时代。
  风帆时代,渔民航海没有精密的海图、现代化的航海设备。风帆船,顾名思义,以风为动力驱使船在海上航行,这样的船,一旦没了帆,便只能在海上漂流。自上世纪50年代中期后,海上便陆续改风帆船为机帆船。
  徐玉樵听到山岚的话,“嘿”了声:“一般人看到二哥这艘船,都是这个反应。没有卫星导航仪和定位仪,这船怎么开?”
  他神色自豪:“不是我吹牛,除了一些老渔民,就二哥能不用任何航海设备在海上航行,只要有罗盘,这片海域,你想去哪儿都成。”
  山岚微怔,说:“你有‘更路薄’?”
  话音落下,船上的三个人都停下动作,朝她看来。
  徐玉樵在船上那点儿好奇又冒出来了,光着脚,也不穿鞋,往山岚边上一凑,问:“你之前在船上说的那些,说是听人说的,这也是那人告诉你的?”
  山岚:“是我师兄。我们去过南渚的博物馆,那里介绍了在风帆时代,南渚渔民是怎么捕鱼的,‘更路薄’就是他们的航海、捕鱼指南。”
  ‘更路簿’也叫航海针经,是渔民们祖辈相传的传抄本,记载了航线、岛屿命名以及航海经验。
  如今发现现存的‘更路薄’有30余本。
  其中“更”是指里程,“路”是罗盘的针路,指示航向,簿即为册子,即渔民们在南海航海的海道针经,说的再简单一点,就是那时他们的海图。
  “师兄?”徐玉樵用余光瞥了眼盛霈,也顾不上问这事儿,问起师兄来,“你们还有师门?能往外说吗?”
  盛霈已拿出了工具箱,小风正在问东问西,听到这话,他一把捂住小风的嘴,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小风还怪不情愿的。
  他姐没几天就走了,这人还惦记着呢。
  山岚摘了帽子,坐在阴凉处,边上放了冰水和水果,都是徐玉樵准备的,此时听他这么问,便道:“能说,你想知道什么?”
  徐玉樵挠挠头,说:“就说说你的同门?”
  山岚语调轻缓:“我们山家,从明时开始铸刀,传到我这一代,正好是第九代。凡是山姓,学铸刀一业的,都得留在山家。我有三个师兄,一个师姐,跟着同一个师父学本事,从我出生,我就和他们在一起。”
  还有三个师兄?
  徐玉樵拿眼偷瞧盛霈。
  他手里明明拿着工具,却不用,假装在那儿找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那你们师门五个,谁继承家业?”
  徐玉樵问。
  山岚的神情在这瞬变得沉静,她望向碧波荡漾的海面,眸光映着海天无际。
  云山世世代代立在那儿,山家世世代代留在那儿,这里却无边无际,似乎每一条航道都通往不同的岛屿。
  山家信仰历史和古法。
  她却更愿意相信“未知”,未知即为未来。
  片刻后,她说:“我。”
  以后山家姓山,山岚的山。
  徐玉樵一愣,这以后还是个大家族的继承人,而他二哥,日日在海上漂流,连个定处都没有,不管怎么算,这两人都是不能成的。
  “那...那这么大个家族,你们有婚姻自由吗?”
  徐玉樵忍不住问了。
  山岚有阵子没想起这件事来了。
  按理说,她大学毕业后,山家和盛家的婚事就该提上日程了,可山桁几次联系盛家,那边都含糊过去了,直到前几个月,实在瞒不住,盛家老爷子亲自上山来道歉,说他们家那个臭小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找不见了。
  这是好听的说法。
  说难听点儿,就是——
  “盛家那臭小子逃婚了!”
  那天,山桁气得跳脚,连刀都拿出来了,恨不得亲自出去找人,拎回来恶狠狠地教训一顿。
  山岚对她这个未婚夫可是丁点儿不熟悉,小时候那边每年都寄照片回来,她也就第一年看了,一小孩儿,生得白白净净的,往后那照片都不知道被她丢哪儿去了,他具体长什么样,姓甚名谁,她早忘了。
  男人而已,不值一提。
  得知这个消息,山岚第一反应就是想笑。
  但碍于山桁这气急败坏的模样,她绷起小脸,和师兄们一起谴责他:“太过分了!应该抓回来祭刀!”
  想到这儿,山岚又有点儿想笑。
  盛霈一直注意这着山岚,听到这个问题后,他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眼看她的眼眸中显出一丝怔愣,而后变成浅淡的欣喜。
  他心口一松。
  心说这家族还挺有人情味儿。
  然而,下一秒。
  她就抿着唇,笑起来,说:“我有未婚夫。”
 
 
第12章 沉船   未婚夫算个屁。
  烈阳下,浅滩边的船上一片沉寂。
  自从山岚那句“我有未婚夫”落下,这船上都是叮铃哐啷的敲打声,声音越敲越大,越敲越令人心烦。
  徐玉樵大气不敢出,也没敢和盛霈说话。
  只有小风,偶尔和山岚说几句话。
  而山岚,对这一切毫无所觉。
  她捧着果盘,吹着海风,偶尔看一眼盛霈。
  许是要出门修船,他穿了件无袖背心,露出赤条条的胳膊,纹理细腻的肌肉微微臌胀,他一动,那紧实的三角肌便像海水翻涌起来,沾了汗水,像覆了一层焦色的油,无端让人想起铁房的温度。
  山岚瞧了好一会儿。
  又想,是块好铁,有点儿想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中途徐玉樵接了个电话,说山岚和小风的通行证批下来了,山岚的那张还是军区特批,让他去拿。
  徐玉樵早就不想在这儿呆了,可差点没闷死他,一接电话就跑了,也不管小风。
  临近中午,烈日当头。
  盛霈打算停下,带人回去吃饭。
  还没开口,沙滩上先传来了喊声:“二哥,我妈让我给你送饭来!”
  声音脆生生的,像夏日里的桃,饱满多汁。
  山岚和小风一块儿趴在船舷上,往下看。
  是个年轻女孩儿,看着二十出头,肤色和这儿的人一样,眼睛晶亮,脸上漾着笑容,长发扎成一个辫子,辫子乌黑油亮,也带了顶篾帽,瞧着活泼又好看。
  下面的女孩儿也注意到了探出来的两颗脑袋。
  她停下来,仰头看他们,热情地问:“你们就是二哥带上岛的朋友吧,衣服还合身吗?我叫齐芙,昨天二哥来我们家的时候说了,我妈特地多做了几个菜,一起吃吧?”
  山岚还没应声,盛霈先一步应了。
  他微顿了顿,问:“你哥人呢?”
  齐芙这下不笑了,抿着唇不说话。
  盛霈没在这样的情况下多问。
  大热天,总不能让人姑娘一直站着。
  .
  没一会儿,一行人下船。
  盛霈去海岸边找了处阴凉地,又去人家家里借了张小桌,几把椅子,就坐在这岸边吃饭了。
  “炒了几个菜,炖了锅肉,还有刺鲀汤,海水煮红口螺,没什么新鲜花样,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胃口。”
  齐芙边说边摆了碗筷,自己面前却是空的。
  山岚安静地看了她一眼。
  自从坐下,齐芙显得有些不安,这样的状态是看到盛霈之后出现的,看起来,她似乎有点儿怕盛霈。
  这么想着,山岚看向了盛霈。
  脑袋才一动,视线正对上盛霈的,他眸光淡淡地看着她,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默默收回视线。
  盛霈可不想无端让人误会,直接问齐芙:“你哥昨天说有事找我帮忙,人呢,故意找你过来?”
  齐芙面子薄,这事她都觉得说不出口,更何况是面对盛霈。
  她涨红了脸,小声说:“二哥,我爸人不见了。”
  盛霈闻言,眼皮子一抬,问:“人不见了?这话说的不清不楚,人不见了该去派出所,找我做什么?”
  人不见,能来找盛霈的。
  多数不是什么好事儿。
  果然,下一秒。
  齐芙瞥了眼山岚和小风,没出声。
  小风在市井混惯了,惯会看人眼色,这么一个眼神,夹了几筷子菜,捧着饭碗一溜烟跑远了,随便找了颗椰子树蹲下,埋头吃饭。
  而山岚呢,她是山家嫡系,打小儿被当成继承人来养,又是同门里最小的,谁敢给她使眼色看,有事要说也是他们避开,没有她走开的道理。
  于是,她安静地坐在那儿,自顾自地吃饭。
  似乎没看见齐芙这一眼。
  齐芙正为难,却听盛霈说:“不碍事儿,有话就说。”
  齐芙一怔,又仔细看了眼山岚。
  女人戴着篾帽,遮得严实,又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她想起家里的叮嘱,没多看,压低了声音,支支吾吾地说:“我爸...我爸他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听说月光礁附近有沉船,底下有……他找个了朋友,两人开船就出去了。”
  盛霈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反应,眉眼瞧着懒洋洋的,筷子还挑着螺。
  他是最不耐烦管这些事儿的,但偏偏来找他的是齐芙一家。
  “出去多久了?”
  盛霈随口问。
  齐芙皱着眉,苦恼道:“有两周了,一开始我和我妈不知道,以为他上哪里见朋友去了,海上联系不上常有的事。后来我哥喝酒说漏嘴,这才没瞒住,说我爸前阵子在岛上喝酒,见了个宝贝,那人也喝多了,透出消息,说是海底下翻见的,但没说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我爸去哪儿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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