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舒也有些意外,点了点头:“快了。”
裴砚承睨她一眼,没说话。
姚舒往座椅里靠了靠,抱着肚子,微微佝偻了脊背。
回到华御景都的时候,家政阿姨已经提前做好了晚饭。只是姚舒依旧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几口饭便吃不下了。
许是今天长时间疲累的原因,不到九点姚舒便困得眼皮直打架,加上肚子也有些发疼,她没再做题看书,而是早早洗了澡上.床睡觉。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姚舒觉得有些口渴,迷迷糊糊地起床去外面喝水。
刚走出房间,迎面就遇到了裴砚承从厨房出来。
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碗。
“把这个喝了。”
姚舒愣愣地接过,一股子药味直冲鼻腔:“这是什么?”
“月月安。”裴砚承平静道,“有助于缓解痛经。”
“……痛经??”
她还没来大姨妈呢。
裴砚承淡声道:“有研究表明,有一部分女性会在月经前几天发生痛经,并在月经来潮后会有腹痛加重的现象,通常是因为长期生活不规律,有熬夜、挑食等不良习惯。”
姚舒一时语塞。
裴砚承下颌往客厅沙发抬了抬。
“坐那儿,喝。”
“……”
姚舒有些无语,但还是乖乖走到沙发边坐下,端着小碗小口喝药。
裴砚承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左手搭在扶手,似有若无地轻叩。
片刻后,他缓声问:“好喝么。”
之前周耀说,特地买的草莓口味,女孩儿都会喜欢。
姚舒艰难咽下,违心地回答:“好喝……”
裴砚承起身离开,姚舒见状,赶紧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下去。
这边刚喝完难喝的药,一大包的暖宫贴忽然被放在了她面前的茶几上。
裴砚承居高临下看着她:“贴好。”
姚舒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这么多暖宫贴,扯了扯唇,撕开一片隔着衣服贴在肚子上。
他又递过来好几片:“多帖点。”
“……”
姚舒听话照做,把肚子贴了个满满当当。
现在的裴砚承,带了点往日没有的温和,可能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这下意识的关怀。
这让姚舒有须臾的失神。
裴砚承注意到她呆滞的目光,问:“在看什么。”
姚舒回神:“您的指甲。”
裴砚承愣了下,抬手看了眼自己的指甲:“指甲有什么好看的。”
“你指甲盖的月牙好少。”
“所以?”
“我外婆说,指甲盖的月牙少,可能会活不长。”
裴砚承轻哂了声,觉得好笑,挑眉:“觉得我活不长?”
姚舒赶紧摇头:“叔叔会长命百岁的。”
裴砚承扬了扬唇:“你外婆还说什么了。”
“外婆还说,如果不小心吞了西瓜籽会在肚子里生根发芽,从嘴巴里长出苗来。”
小姑娘的声音很软,细声细气地说:“我外婆做的芝麻团子特别好吃,她经常唠叨家里的衣服总是晾不干。溪城雨水多,不过我喜欢闻雨后潮湿的泥土气味,大雪天外婆还带我去捉过觅食的小麻雀。”
裴砚承从来没听她聊起过家里的事,之前也是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一二。
只知道她是因为家里亲人去世无人照顾,老爷子才把她从溪城接了过来。
应该是个孤儿。
裴砚承瞥见她略微泛红的眼角。
似乎是怕他看出来,垂着眼睛不去看他。
裴砚承并未戳破。
过了会,抬手盖在她头顶,轻轻揉了一下。
-
夏末秋初,午后阳光静谧,偶尔吹来的微风里也不似盛夏那般燥热难当,而是带了些许凉意。
教室里,老师正来回踱着步子讲课,声音却在姚舒的耳边模糊成了一片。
她坐在座位上,脊背出了一层的薄汗。
昨天晚上肚子还只是微痛,结果过了一晚上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许多。姚舒捂着肚子,暗暗咬了咬唇。
后背被人戳了下,沈泽添的声音从后方传过来:“喂,小不点,借支笔。”
姚舒拿出只笔,放在他桌上。
沈泽添:“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这么差,跟个鬼一样。”
沈量也说:“这样子都能本色出演贞子了。”
阮小妍也注意到她脸色发白:“你没事吧?”
姚舒摇摇头:“就是有点肚子痛。”
阮小妍:“你来那个了?”
姚舒:“还没,就这几天。”
“不要讲话!”老师扬声,拍了拍讲台,“姚舒,你来回答这题。”
姚舒站起身,咬着唇,握着试卷的手微微发抖。
过了许久老师也没听到她的回答:“怎么了?这题不会?”
老师的话音刚落,姚舒便觉眼前一黑。
倒下的那一瞬,只听见周围传来不小的惊呼声,下一秒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裴砚承接到学校里打来的电话时,他正在进行一个项目会议。
电话里老师的声音焦急,说了很多。
他的耳边只清清楚楚听见了一句话,姚舒晕倒了。
作者有话说:
扎克-来自动漫《杀戮天使》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878998、a-vv 5瓶;平凡的幸福 1瓶;斯皮尔伯格·娇 3瓶
谢谢大家~
第十章
裴砚承来到医院时,医生刚给姚舒做完初步检出,老师在一旁陪着她。
见他来了,神情恹恹的姚舒才缓缓抬起头,叫了声“叔叔”。
裴砚承刚从会议中脱身,眉眼间还带了点疲乏,看了眼摇摇欲坠的姚舒,皱眉问:“怎么突然晕倒了,痛经这么严重?”
医生走过来:“你是她家长吧?”
裴砚承:“是。”
“不是痛经,是阑尾炎。”医生看了眼报告说,“来医院有点晚了,不建议保守治疗,根据病理报告的情况来看,需要马上做手术。”
听到要做手术,裴砚承再一次皱了眉。
眼里的情绪不甚分明。
医生临走前嘱咐道:“手术前24小时禁食期,好好休息,准备明天手术。”
憔悴的女孩儿仍坐在原处,裴砚承把纸张压在桌面,无声地看着她。
姚舒被看得有些无措,朝他轻轻扯了扯唇角。
她的手术安排在次日早上十点。
姚舒换上了蓝色的手术服,宽大的衣服穿在身上明显不合身,松松垮垮的,显得人愈发瘦小了。
只那么小小的一团,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似的。
进手术室前,裴砚承拉起她的手腕,替她把过于长的袖子往上卷了两截,低声问:“怕不怕。”
姚舒轻轻摇了摇头。
裴砚承没去深究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只道:“我在外面等你。”
“嗯。”
手术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姚舒被推出来时,麻药还未过。小脸陷在枕头里,眼睛闭着,嘴唇毫无血色。
一动不动的,像是没气了。
裴砚承恍惚了一瞬,鬼使神差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护士忍住笑意,解释道:“病人还在麻醉期,大概两三个小时就会醒了。”
裴砚承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面容沉静。
病房内。
丝缕微风从窗户吹入,驱散了初秋午后的困意。
裴砚承处理完公司的事来到医院时姚舒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休息。
不过是经历了一场小手术,可她却很明显地瘦了,原本就不大的小脸只剩下巴掌大小,肉肉的婴儿肥没了,下巴愈发得尖。
那双干净又不谙世事的眼睛里满是怕他责备的胆怯和小心翼翼。
“裴叔叔……”
他立在门口,短暂停顿了下。
“醒了?”裴砚承走近,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伤口也不是很疼。”
似乎是怕他不信,小姑娘又生硬地牵起嘴角,扯出笑容。
裴砚承侧首看向她,她笑容清浅,眼睛明亮干净得出奇。
昨晚的记忆接二连三涌入他的脑海。
他一直以为她是痛经,没想到最后竟是阑尾炎引起的腹痛。如果他早些发觉送去医院,炎症控制及时也就不用做手术了。
想到这里,裴砚承稍觉烦闷。
“这几天你好好休息,学校那边我已经给你请过假了。”
姚舒问:“我要在医院住几天?”
裴砚承说:“具体看你的恢复情况,听医生的。”
因为姚舒做的是非常小的微创手术,恢复期也较普通阑尾炎手术要快,如果恢复的好,大概三五天就能出院了。
可是九月末的月考近在眼前,考前每一天的复习都无比重要。
哪怕是三五天也不知道要耽搁多少内容。
权衡之后,姚舒跟裴砚承提出想把习题拿到医院复习。
裴砚承思忖少顷,最后也是颔首同意,答应她明天会帮她把书包拿过来。
-
天色黑沉下来,裴砚承回到华御景都,步入玄关,室内漆黑一片,没有了那盏特意留下的夜灯。
他松松领结,走进姚舒的房间拿她的书本的习题册。
房间里的半扇窗户没关严实,有风从外面吹进来,带着丝缕冷意。
黎城这两天要降温,裴砚承想起姚舒那件宽大的病服,看着着实有些单薄了些。
思索片刻,裴砚承去而折返,走至卧室衣帽间,想着拿几件薄外套一并带去医院。
然而在打开衣柜门的刹那,裴砚承愣住了。
——衣柜是空的。
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
那她平时要穿的衣服都放哪儿了?
衣帽间的灯光并不太亮,光线垂落间,裴砚承注意到阴影处的那个行李箱。
他走过去,打开。
果然她的那些衣服一件件都整整齐齐地放在行李箱里。
与此同时,裴砚承脑海中轰然一声。
一时间所有的动作都被钉在了远处,半晌没缓神。
窗外的夜色如被泼了浓墨,大片的深蓝里,一轮弯月如钩。
夜风疏冷,裴砚承站在窗边,罩着手点了只烟,火星明灭间有烟灰掉落在地。
环顾她的卧室四周,干净整齐,他注意到这个房间里的陈列摆放一动未动,与她住进来前一模一样。
更甚至没有任何居住过的痕迹。
也是在此时他才了然,她从一开始就没想住在这里。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从来就不是什么看见弱者会施以援手的人,当时在那场暴雨中决定收留她,已经是例外。
他不会养小孩儿,从一开始就不会。
哪怕他自觉已经尽心尽力,然而还是照顾不好她。
这次的手术就说明了一切。
挺阔的背影裹挟在夜色中站了许久,裴砚承摁灭了烟,给周耀拨了通电话。
-
术后姚舒恢复得还可以,躺了几天后脸色也渐渐好转。
她住的病房是单间的,除了护理师和每天来检查伤口的护士外,几乎见不到其他人,她整日里一个人呆着也觉得有些无聊。
住院的这几天裴砚承偶尔会来医院看她,不过待的时间并不长。
“医生说你这几天胃口不太好。”
裴砚承拿着水果刀削着苹果,许是刚抽完烟,声音里还带了点低沉嘶哑。
正在做题的姚舒一顿,细声细气地答道:“就是有点吃不下。”
裴砚承没说话,继续处理手上的苹果。
姚舒缓声问:“我伤口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急什么。”
“我不太喜欢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姚舒垂眸,低声道,“不想住院,想回家了。”
听到“回家”这两个字,裴砚承动作一顿。
水果刀划到了虎口,流出了血。
姚舒惊了一下:“叔叔,你的手……”
裴砚承恍若未觉,瞥了眼被血弄脏的苹果,蹙眉,毫无犹豫地把苹果扔进了垃圾桶。
病房门被敲了两下,来人是周耀,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夹。
他看了眼姚舒,然后对裴砚承汇报道:“裴总,你之前让我查的事情已经查到了。”
“知道了。”裴砚承扯了两张纸巾,随手擦了擦。起身和周耀一起走出病房。
两人前脚刚走,护士就推着医疗推车过来,例行检查她的手术伤口。
姚舒的视线从那个带着血迹的苹果移开,仰头问护士:“那个,我可以跟你拿点包扎用的医用纱布和碘伏吗。”
护士问:“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姚舒软声:“我叔叔的手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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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一层的走廊有穿堂风拂过,旁边是修剪整齐的乔木和绿篱,鹅黄色的月季花隐在翠绿浓淡之间,开得张扬明艳。
裴砚承站在花圃的廊柱边,看着周耀递给他的那份资料。
许久,提声问:“亲舅舅?”
周耀:“对,姚舒小姐的亲舅舅就在溪城,所以严格来说,她并不是孤儿,也并不是一个亲人都没有。据查她父母去世后,还在舅舅那里住过两年时间,是后来才被接去汲水镇外婆那里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