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隐挑水归来,发觉屋内有动静后便躲到了这里。
难道又是缺了什么物件来他这里拿的下人?自从阿娘死后,院子里凡是有点价值的东西都慢慢不见了,不用想也知去了哪里,如今这屋子已经被洗劫得空荡荡。
剩下最值钱的唯有……
少年想到了什么,瞳孔一缩,连忙跑回屋。一把掀开床板,在最深处寻到一个暗格,暗格里面有一个老旧的木匣,打开木匣,一支雕工并不称得上精细的白玉簪子出现在眼前,在月色下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还好簪子还在。
终于松了一口气,顾隐把它握在手中,眼角通红着,这是阿娘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待把簪子放回原处,少年抬头,这才发现桌子上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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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风和日丽,皇宫后花园的中央不断传出欢声笑语。
在秋菊开得最热烈的花圃旁,设有矮桌宴席,桌子上摆放着各种精致的糕点和瓜果。
而宴席的另一旁,一身浅粉刺绣妆花裙的云轻正端庄地挽着陆莺的胳膊,她如陆莺的挂件般立在一群宫嫔贵妇中央,安静地听着大人们谈话说笑,连跟一旁的林冉说话都小声谨言。
可不论云轻如何低眉颔首,努力降低存在感,毕竟是身份尊贵、容貌出众的相府小姐,注定低调不起来。这不,才做小透明了没多久,还是被人点名提到了。
“顾夫人,这位便是令千金吧?今日一见,果真出落得极为标致呢!”一位妃嫔上下打量着云轻。
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顿时聚集在云轻身上。
“回萱妃娘娘,正是小女清漪。”陆莺笑着回道,言罢悄悄扯了扯云轻的袖子。
云轻只好上前屈膝行礼,脸上挂着浅笑从容道:“臣女顾清漪见过萱妃娘娘。”
容颜明明艳丽如海棠,言行举止却端庄得体,淡然如菊。
萱妃没入宫前跟陆莺乃是闺中好友,她把云轻的一只手拉进自己手心里拍了拍:“不必多礼。”
离近了观察,容貌更是惊人,明眸皓齿、朱唇粉面,萱妃越看越喜欢,拉着云轻就寒暄了起来。
云轻表面笑着一一回答了她问及的年龄、喜好、是否婚配等问题,心底一阵无语。
就差生辰八字没问了,要不是萱妃只生有一个公主,云轻都要怀疑这位娘娘问那么仔细是不是想让自己做她的儿媳妇?
毕竟云轻可一直记得林冉说这是个相亲宴来着。
几人说着,宴会的两位重要人物——大盛的当朝皇后和贵妃,一位温良贤淑均,一位明艳照人,均一身华贵宫装,在宫女太监的拥簇下走来了。
众人连忙行礼拜见。
皇后向众人抬手道:“本宫今日邀请众夫人小姐前来,乃是为了观赏这园中秋色,故,各位可随意,不必多礼。”
说罢带头引导着大家在周围观赏各种争奇斗艳,开得灿烂的菊花,很快气氛又活跃起来。
云轻一直陪笑,脸都快要僵了。听着大人们互相恭维奉承,觉得实在无趣,故趁陆莺跟夫人们在聊天,自己也不被注意,便悄悄脱离了团体,一个人沿着御花园中的鹅卵石小道走着。
不愧是皇家的御花园,虽然如今这个季节不如春天那般生机勃勃,但也是一派欣欣向荣。园子里除了秋菊外,也还开放着不少花类,如芙蓉、木槿、千日红等。
云轻顺着芙蓉花一路走到一处假山旁,忽然听到一阵窸窣,她好奇地往假山里探去,竟与一小男孩四目相对。
云轻上下打量着这个孩子,小男孩约莫八-九岁的样子,身穿上好的云锦做成的精致华服,生的粉雕玉琢,乖巧可爱。云轻看着他,他也歪着脑袋,用他那双黑曜石般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云轻。
“小弟弟,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玩啊?”
此时御花园里正在举行宴会,云轻理所当然地把他当成随大人前来赴宴的某位大臣的亲眷了。
见他不吭声,云轻从怀中掏出刚刚在宴会上拿出来的桂花糕,“喏,这个糕点可好吃了,你要不要尝尝啊?”
男孩盯着芳香四溢的桂花糕,这才动了动,从云轻手中拿了一块。
云轻看他小小地咬了一口,笑着问道:“怎么样?姐姐说的没错吧?”
小男孩乖巧地点了点头,接着几下就吃完了一小块糕点,云轻又给了他一块。
即使面对美食,小男孩的吃相也极其优雅,一看教养就很好,腮帮子鼓鼓的像极了她曾经养的仓鼠,云轻不禁莞尔。
只是下一刻,云轻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突然想到了玖兰院里的反派。
明明年纪就差了几岁,处境却天差地别。
三块糕点都吃完了,云轻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你叫什么名字呀?可以告诉姐姐吗?”
男孩被云轻摸的脸蛋稍红,这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叫谢祺瑞,姐姐你也可以唤我瑞儿。”
“什么?”云轻瞬间呆愣在原地。
手还在人家头上放着……
她竟然顺了未来皇帝的毛?还让人家喊她姐姐?
天哪,云轻你何德何能!
就在她还处于震惊中不能自拔时,突然听到假山外有宫女的呼唤声。
“十三皇子,您在这里吗?”听声音似乎很焦急。
云轻回过神来,连忙收回自己的爪子,看面前的男主一副抿紧双唇不想回答的样子,有些疑惑。
“外面……是找你的吗?你怎么不回应?”
小男主皱了皱眉,依旧不吭声。
云轻有些恍然,她蓦地想起原著中提到过,男主小时候也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而且他的兄弟姐妹还会经常欺负他。
看这架势应该就是受了委屈躲到这里来了。
“小祺瑞是受了委屈吗?”云轻的爪子又覆上了他的小脑袋,轻声安慰道,“听姐姐的话,遇到不开心的事就先忍一忍,实在不行就去吃点好吃的,以后都会变好的!”
看小男孩依旧低着头沉默不语,云轻补充道:“真的,相信我,以后小祺瑞会变成世上最厉害的人,谁也不能再欺负你!”
男孩终于抬头看向她,唇角嚅动道:“真……真的吗?以后,会谁也不能欺负我和我母妃吗?”
云轻一时哑了言,只因为她知道,谢祺瑞的母妃在他被选为傀儡皇帝那一刻就被鸩杀了……
因为只有无亲无故,无权无势,他才能任人摆布,成为一个最合格的傀儡。
“嗯,真的。”云轻扯出一个笑来,“所以小祺瑞现在快出去吧,你母妃找不到你会着急的。”
“嗯!”男孩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地像洒满了星光。
云轻目送他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低落。
什么狗屁前传,一个个的,要不要都过得那么惨?
云轻再次回到宴会时,才注意到宴会上多了两个瞩目的人,一位是她之前见过的四皇子和另一位气度不凡皇子打扮的,应该是六皇子了。
也是,为他俩举办的相亲会,正主怎么着也得来过一下目。
“清儿,刚刚哪里去了?”看到云轻,陆莺眉头微皱。
云轻答:“女儿刚刚去前面观赏芙蓉去了,母亲,御花园里的芙蓉也开得极好呢。”
陆莺无奈:“不要乱跑了,这里可是皇宫,不比相府。”
云轻颔首:“是,母亲,孩儿知道了。”
陆莺看向不远处被众星捧月的两人,眉头这才稍霁,笑着问道:“知道那两位是何人吗?”
云轻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乖顺点头道:“知道,是四皇子和六皇子。”
陆莺挑眉继续问道:“既已知道两位皇子,你觉得他俩如何?”
“两位皇子均才貌双全,气度不凡。”
云轻知道陆莺什么打算,说得滴水不漏。
果然她听了后嗔了云轻一眼:“你呀,明知道为娘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呃……女儿不知。”
云轻继续装傻充愣。
陆莺无奈:“附耳过来。”
“为娘的意思是,这两位之中,可有你中意之人?”
第7章
“……”
陆莺看云轻不语,也不着急,笑道:“暂且没有也好,时间还长,清儿可慢慢挑选。”
云轻一阵无语,人家两位身份尊贵的皇子,怎么到你一个丞相夫人口中像挑大白菜一样随便?
不过想想也是,皇子们若想为得到那个位置多一分胜算,势必会借用联姻来拉拢帮手,而丞相府就是他们选择拉拢的首要对象。
就连云轻自己,虽然一直低头缄默,也能感受到时不时几道,若有若无望向她的视线。
这一趟果然不该来,这不还卷入夺嫡漩涡了,总之随他去吧,反正两年后自己就要离开了。
一切都将会与她再无干系。
宴会结束后云轻回到顾府,刚回到院内一杯热茶还没喝完就收到下人的禀告,说顾隐偷盗他人钱财。
云轻皱眉:“翠儿,带上鞭子,我们走。”
来到玖兰院,顾隐正被几个仆人按在地下,脸上灰扑扑的,身上的外衫也被扒了扔到一旁,云轻看着那眼熟的衣服,眼睛眯了眯。
她看向带头的那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冷漠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与我从头说来。”
高明向云轻弯腰行礼,低着头掩盖住眼底的精光:“启禀大小姐,小人前几天丢了几两银子,没成想竟被这人偷了去。”
“偷窃这在相府可是大罪,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云轻抬眼看向顾隐,少年被两个人一左一右压制的死死的,动弹不得,但云轻好像能从他眼睛里看到一团火,“你说他偷了你的钱财,可有证据?”
“证据就是他身上的新衣服和屋里的新棉被。”
高明仗着自己是丞相府高老管家的独子,经常狐假虎威,欺压低等下人不说,平日里更是以欺辱顾隐为乐。
瞧,是相爷的亲生儿子又如何,还不是被他这个下人随便欺负,过的连狗都不如。
高明不屑地瞥了眼地上的顾隐,冷哼道:“像他这样的低等下人,月奉就那么一点儿,这钱财若不是偷来的,哪可能买得了这么好的东西。”
云轻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了,无非就是这些心术不正的下人见到她给顾隐的新衣起了歹心,这些衣物到底从哪里来,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可偏偏,她不能为他辩解!
云轻目光复杂地看向少年,只见他嘴角紧抿,拳头紧握,古井般的眸子里暗藏波涛汹涌。
“顾隐,我问你,你真的偷了他的钱?”
云轻紧盯着他,只见他薄唇轻轻嚅动,终究还是保持缄默。
【检测到反派黑化值加10,宿主,接下来你知道怎么做吧?】
系统在催促云轻了,就当她准备冲少年扬起鞭子时,一个女人冲了出来拦到了他面前。
“不会的,他不会的!”阿和跪到云轻面前磕头。
“大小姐,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怎么知道他不会?”高明看向突然冒出来坏他好事的阿和,咬牙切齿道。
阿和回头给顾隐使眼色:“你快求大小姐,告诉她你没有偷钱啊。”
顾隐微微撇眉,眼底闪过一丝怨恨,再抬头时已恢复平静。
他与云轻四目相对,双唇惨白颤抖着说:“我没有偷。”
“你还狡辩!”不待云轻说什么,高明先跳脚了,“大小姐,他的话不可信!”
“是吗?”云轻被气笑了,她勾着唇角看向他,“你真的确定他拿了你的银子还去买了衣物?”
高明眼神闪躲,他摸不清大小姐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以前他欺负顾隐,她可从来不会为他出头的,不但不出头,还会纵容他变本加厉。
他硬着头皮道:“这……当然,不然我的银子去了哪里……”
“高明,”云轻冷冷地睨着男人,“你真当我是傻子啊?”
这副皮囊本生的娇艳动人,但云轻此时气极,峨眉倒蹙、杏眼微眯,睨着他人时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奴才不敢!”高明腿脚一软,双膝跪地,冷汗直流。
【宿主,本系统提醒你,你不能帮……】
“停,我知道。”云轻打断系统的没说完的话,眉头皱的更深了。
系统真烦人啊,她瞥了眼压着顾隐的那俩人,俩人连忙松了对少年的挃捁立在一旁。
“我警告你们,打狗还需要看主人呢。”
许是被某个字眼刺痛到了,少年瞳孔微缩,捏着衣角一言不发,然后下一秒,赤红的鞭子带起一阵风就甩到了他身上。
“你们没有资格!”
少女收回鞭子,精致的小脸上满是不耐烦,顾隐忍住伤口撕裂的灼痛,听到她银铃般的声音说:
“他只能被我欺负。”
“翠儿,我们走。”云轻说罢大步离开了玖兰院,她怕继续待下去,系统又逼迫她做什么事。
云轻扶额……
刚刚她所说那一番话,既希望顾隐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又希望他永远都不要明白。
云轻走后,高明也从地上起身带着小弟离开了,只是离开前狠狠瞪了一眼顾隐和阿和。
阿和起身扶起顾隐,悲痛道:“隐儿,你没事吧?”
顾隐摇摇头,捡起躺在地上的衣服,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然后慢慢穿到自己身上。
“高明太可恶了,平日里把你的月奉抢走就算了,如今竟然还倒打一耙冤枉你!”阿和说着眼眶又湿润了。
“和姨,没事的,下次你不要再管我了,很危险的。”顾隐穿好了衣服,看着阿和说:“他们以后应该不会再来欺负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