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精通茶艺——木桃逢新
时间:2021-08-25 10:00:11

  太子冷声催促:“出来!”
  她似是嘀咕了句什么,终于从里间走出来。
  一抹曼妙身影徐徐步入太子视线。
  淡黄净色窄袖上襦,细臂若隐若现,外罩竹青印白瑞锦纹的短褙子,小巧的锁骨半遮半露,鹅颈纤细;一袭八破交窬裙束腰拓摆,定时细腰惹眼,行如弱柳翩跹。
  太子眼神一震,脑中竟不够自主勾勒出另外一个场景来——
  幽静山林,遍地幽绿,溪边提裙戏水的少女侧首一笑,未着鞋袜,直接踩着石块小跑而来,让人唯恐她崴脚摔跤。
  山风拂过,撩得她裙摆轻扬,露出绿裙下沾了泥的玉足,她欢快的问:“你已大好了?”
  画面碎裂,太子回神,面前只有一张疑惑打量的小脸。
  刚才是她在同她说话,并没有什么绿裙少女。
  太子怔然道:“你说什么?”
  玉桑温声重复道:“奴已经准备好了。”
  她刚开口,太子的思绪又岔开了。
  刚才那场景,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上一世他在益州见到她便带她回了宫。
  直至她离世,他们之间都不曾有过那样的场景。
  这段记忆陌生的很,蹦入脑海中时却意外鲜明。
  还有画面中和她一模一样的人,让深陷情境中的他心中生出熟悉的锥痛之感。
  是这个!就是这个!
  虽然所见情境不同,但就是这个感觉!
  意识仿佛受了操控,夜不能寐,痛不欲生!
  过去无数日夜,他都在这种痛苦中醒来,日渐形销骨瘦。
  即便在这一世醒来,他也不曾逃脱这种噩梦。
  直至那日将她救回,与她同塌而眠,他竟得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安眠。
  当然,若非后半夜被她踹下床,这一觉理当更加完美。
  即便心有不甘,他也只能承认,症结就在她身上。
  可没想,这情况似乎并没有好转,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以往入眠时受噩梦所扰,如今不用睡觉就能看到噩梦了!?
  是因为她?
  玉桑敏锐察觉面前的男人气息不对,正欲拉开距离,江古道又亲自来请了。
  太子眼神松动,气息逐渐正常,玉桑看着满脸堆笑的江古道,心中满怀感激!
  还是古道伯父体贴!
  太子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随江古道入宴。
  为太子接风洗尘,自然是一件惊动阖府的大事。按照习俗来讲,若有贵客登门,还需请颇有地位的族亲作陪客。
  可今日,江府的陪客有些不寻常,甚至都算不上是陪客,而是另一位贵客。
  韩唯着淡青色圆领袍,外罩浅色纱袍,手中玉骨扇收展自如,面含浅笑不卑不亢,端的一副清风朗月之姿:“没想会再次遇上稷大郎君,韩某厚颜作陪,还望稷大郎君尽兴。”
  玉桑甫一见他,尚且有些心惊肉跳,不敢多看。
  可一听这话,心中先是不屑嘁声,暗道又是个会演的,下一刻,又逐渐疑惑。
  太子出门在外,想要掩藏身份很合理。
  所以他定会事先打招呼,让认识他的人在外人面前该换称呼。
  韩唯定是从古道伯父这里得了叮嘱,所以直接取太子姓氏与排行来称呼。
  可是今日宴上……
  玉桑的目光滑过在座之人——江家人,江家府奴,还有韩唯及随侍。
  请问他到底是在冲谁掩藏身份?
  一群对彼此身份一清二白的人坐在一起,还要作遮掩之态?
  太子面对韩唯,竟拿出了身上稀有且珍贵的亲和:“此言差矣,能得江大人盛情款待,又有韩大郎君亲自作陪,是稷某之幸。”
  江古道连连摆手,热情的邀贵客入座。
  韩唯退开一步,示意太子先请,目光流转,自自然然落在玉桑身上。
  他的笑容微微凝滞,想到船上的事。
  她果然是太子的人。
  这样说来,曹広那边发生的事,怕是与太子脱不了干系。
  韩唯掩去眸中冷色,只含浅笑,继太子之后落座。
  玉桑早察觉韩唯在看她,故作不知罢了。
  船上的事,韩唯一定记在了太子头上,她顶多起个供他推测的作用。
  若韩唯已经被针对,也是冤有头债有主的事。
  她才不怕!
  众人落座,江古道笑着望向贵客:“今有贵客登门,小女阿慈特地准备了一首曲子,将于席间演奏,为贵客接风洗尘。”
  话音未落,原本乖觉垂首坐在太子身侧的少女极力克制着抬起头,黑亮的眸子里,有亮晶晶的光芒闪烁!
  姐姐!
 
 
第15章 
  七弦已置,一道婷婷袅袅的身影自厅外入内,面若桃花,粉腮娥眉,明艳动人。
  江慈行至七弦琴前,对座中贵客作拜,方才款款落座。
  太子于饮酒敛眸时,瞧见了原本情绪亢奋的少女看着眼前的江慈,逐渐疑惑。
  ……
  江慈自小拜得名师,琴艺了得,即兴抚曲算不上难。
  可她刻苦学琴,是为了悄悄努力,然后惊艳心上人,自此与他琴瑟和鸣。
  而不是府上来个谁都被父亲拎出来表演,她又不是个热场的乐姬。
  是以,江慈落落大方的姿态下,藏得全是不高兴不乐意。
  不过,这并不影响江慈的发挥,一首曲子仍旧抚得行云流水,悠扬动听。
  江古道偷偷打量贵客,只见太子殿下面含浅笑,搭在座臂上的手指尖轻轻击扣,另一边,韩唯亦露出惊艳之色,听得很是认真。
  江古道暗自庆幸,女儿有才艺还是好呀,能在这种情形下热个场,气氛不会太尴尬。
  在座之中,唯有一人悄悄打量着江慈,有了不同的看法。
  玉桑觉得,姐姐好像有点不高兴。
  其实,从听到江慈要迎客抚琴时,她便在心中生了疑惑。
  玉桑进江家后,整整三年都呆在那方院子里苦练琴棋书画。
  教她七弦琴的师父曾戏言,江娘子师承名家,收徒授课绰绰有余,倒也不必另请师父。
  玉桑才知,姐姐琴艺了得,可她从来不碰。
  她曾绞尽脑汁,或说弦割手怕是劣货,或说音色不正恐有偏差,就为哄她上手抚一曲。
  江慈总是被她逗得发笑,却从没叫她得逞,闲拨几声,调试弦音,又口头纠正了她的姿势,此事就算揭过。
  玉桑连连受挫,终于放弃,趴在琴案上咕哝:“学了又不弹,那学它做什么?”
  她至今记得,姐姐闻言,笑容凝滞,沉默许久才道:“弹了也没人听,弹它做什么呢?”
  那时,玉桑似懂非懂的盯着江慈看了好久,再也没闹着要她抚琴。
  所以,她怎么都想不到,重活一世,再见之时,会见到姐姐抚琴。
  此时此刻,她的琴又是为谁而抚?
  玉桑压住澎湃的心绪,在此相逢时刻悄然暗想,当然是她呀!
  只能是她!
  因为很早很早以前,她就想听了。
  江慈抚至曲半,忽觉两道炽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对自己的琴艺有信心,即便对方身份尊贵,她也担得起这份赞赏。
  江慈于一段滚拂间轻轻抬首,目光矜持流转,结果发现,座中贵客固然面露欣赏,但真正的炽热,来自太子身边那抹绿油油的身影。
  呃……
  江慈的骄矜原地凝固,一个不慎,指尖力道不匀,乐曲出现了一个明显的断音。
  韩唯眉毛轻佻,眼中浮起几丝讶然与意外。
  太子面不改色,借提盏饮酒的动作望向身侧,果见她面露担忧,身子忍不住前倾。
  江慈自知失礼,起身告罪,江古道也没想到女儿会失态,连忙跟着赔罪。
  有人在上座,自然轮不到韩唯来发话,他面含浅笑,不动声色留意着太子那头。
  玉桑心里七上八下。
  若太子此来就是找江家麻烦的,保不齐他会在何时发难。
  即便不是让江家遭逢大难,仅在此刻让姐姐丢丑无颜也是不可以的!
  然而,太子并无发难之意:“江娘子琴艺非凡,余音绕梁,今日能闻得片段已是大幸,然则,若我没有记错,此曲全篇四十五段,若全部奏完,恐怕江大人与夫人悉心准备的美酒佳肴都失了滋味。”
  太子放下酒盏,和气温雅:“此番戛然而止,引人回味之余,亦显江娘子细致体贴的用意,江大人与夫人又何必言罪呢。”
  江古道与江夫人对视一眼,当即松了一口气。
  韩唯眼观鼻鼻观心,嘴角轻轻扬了一下,目光无意转过太子身边时,又略显狐疑。
  玉桑在偷睨太子,若有所思。
  ……
  江慈本就为自己失态懊恼,闻太子解围,更是羞赧,遂再度赔罪,乖乖回到江夫人身边落座。
  江古道为掩去女儿尴尬,连忙开宴,招待太子用酒菜,此事便算揭过。
  落座后,江慈忍不住望向罪魁祸首,就是她盯得自己出了洋相!
  这一眼望去,江慈方才认出对方穿的正是自己的衣裳。
  她就是殿下为其讨衣裳的侍女。
  江慈身为官家女眷,骨子里自有一份骄傲。
  衣裳被一个婢子穿了,本就让她深感折辱,眼下竟被这下贱胚子盯得失了仪态,她只觉颜面无存,当下便对玉桑存了气。
  看什么看,将你眼珠子挖出来信不信!
  太子轻轻提筷,目光略过江慈那头,眼里含了些得逞的笑意。
  几乎是江慈眼神骤变的瞬间,玉桑心里便咯噔一下。
  姐姐的情绪不对劲。
  幸而她早有准备,浑似不觉江慈眼中的愤怒,探身端起太子食案边的酒壶,熟练的为太子斟了一盏酒,然后就这么捧着酒壶坐回去。
  江慈一直盯着玉桑,那隐隐含怒的眼神忽然一愣,继而愤怒消散,原本因生气而紧抿的嘴唇轻颤几下,嘴角忍不住要上扬。
  实在没忍住,江慈飞快垂首,轻轻发出“噗嗤”一声。
  坐在身边的江夫人听见了,状似认真享用宴席的两位男宾也察觉了。
  唯有江古道还在滔滔不绝。
  江夫人偏头低嗤:“胡闹。”
  江慈并非不懂规矩之人,除非忍不住。
  所以她没忍住又往太子身边看了一眼,这次直接将脸都憋红了。
  噗嗤。
  “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江夫人一边借布菜动作替女儿遮掩,一边好奇的望向女儿刚才看过的方向。
  不想一眼看去,竹箸上两根青菜滋溜溜滑落,江夫人捏着帕子轻轻掩唇,不自然的清清喉咙。
  这下,江古道也发现了。
  他停下滔滔不绝的席间话,拧眉望向妻女:“成何体统。”
  可惜晚了,两位贵客都没在听他讲什么,而是齐齐望向一处——
  玉桑捧着酒壶端坐在太子身侧,小腰绷得紧紧的。
  本是个无可挑剔的姿态,可问题就出在她身上那件竹青色印白瑞锦纹的短褙子。
  因是罩在轻透的白底上襦之外,料子较之更厚硬,在剪裁上也更讲究贴身束形。
  玉桑端坐不动时,端的一副鹅颈薄肩,丰胸窄腰之姿。
  可她一动,这件交领合衣的短褙子,右胸竟然微微凹陷进去,活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而左胸依旧有微微挺翘的弧度。
  所以,这短褙子并不合身,尤其是胸,靠着衣裳的形制撑着,内里根本是空的……
  偏偏她仿佛毫无察觉,捧着酒盏,挺着一只凹进去和一只挺起来的胸,神情肃穆,滑稽极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男人顶多看出个衣着不整的结论,可在女子眼里,这便有大大的学问!
  果不其然,太子看出她上衣的古怪,又见韩唯也挑着眉看向玉桑,一股无名火烧起来,冷声提醒:“衣裳整好!”
  玉桑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低头,脸色大变,连忙放下手里的酒盏,拽着短褙子下沿轻轻一扯,衣裳服帖在身,一松手,衣裳还原形状,原本凹陷的位置又挺起来了。
  大约知道丑已经丢了,她脸色通红,根本不敢抬头看众人,只能装模作样继续拉扯衣裳。
  一番举动,简直集小家子气与虚荣怯懦于一身。
  江慈原本还有点气她,这会儿见她自己乱了阵脚,洋相百出,早就不气了,甚至有点心疼,低声对江夫人道:“您送衣裳就送呗,怎么挑这么套不合身的,当心殿下以为你是故意的!”
  江夫人也犯了难:“不该呀。她虽瘦小,但瞧着与你早几年差不多的……”
  说着,江夫人眼珠一转,瞄了自家女儿的身段一眼,感叹道:“早两年,我还怕你身子瘦弱长不好,倒是没想到……”
  江夫人没说完,江慈已懂了。
  没想到吧,我长得还挺好。
  她立马道:“我早说了,我长身体长得快,多做几套衣裳很应该……”
  又来了!败家玩意儿!
  江夫人白了她一眼,是为警告。
  江慈见好就收,此刻,她看玉桑再无怒气,反而有点同情。
  啧,没想到她早两年的衣裳,她都不合身拿。
  她……大这么多吗?也不知他喜欢大的还是小的……
  这头,江家母女低声细语,那头,太子已经忍无可忍。
  玉桑对外始终是他的人,一言一行都顶着他的脸面。
  如今这般姿态,他自然颜面全无。
  太子将竹箸一放,压低声音沉声道:“回去!”
  玉桑明晃晃的抖了一下,眼泪珠子都在眼眶打转,却又不敢忤逆。
  她连忙跪下,对太子磕了个头,作势起身。
  滋啦——
  束腰拓摆的八破交窬裙,侧腰处竟被挤胀的撕裂出一道口子。
  “啊——”玉桑轻呼一声,跪在原地不敢动,双手捂住撕裂出,眼泪珠子吧嗒吧嗒的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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