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桑侧脸趴在他胸口:“眼下宅邸还未完工,园子里乱的很,贸然宴客恐会失礼,不如在外找个合适的地方设宴,既宽敞有趣,也省得府中乱上加乱,届时宴请亲朋好友好好热闹一日,如何?”
稷旻睁开一只眼瞄她,复又闭上,笑着将她往怀中拢了拢,毫无异议:“好,就按照你说的——”
玉桑得到答复,心满意足,次日一早,刚将稷旻送出门,转身便开始筹划此事。
此前送来誉王府的请帖多如牛毛,皆如石沉大海。不少人都觉得誉王府这户门楣怕是高攀不上,也怕太过殷勤显得吃相难看,便渐渐消停。
没想到,誉王妃还真是因服务繁忙分不开身。
这不,一得空闲,誉王府竟在骊山设宴。
骊山温泉为天下第一御泉,帝王后妃常临,等闲朝臣难入。
眼下正值天寒之际,能入御泉赴宴耍玩可是一大幸事。
到这会儿,曾给誉王府递过帖子的人家渐渐回过味儿来,也越发明白什么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放眼全京城,也只有誉王府能有如此大的脸面。
誉王还是太子时,圣人与皇后偏心他。
如今他成了亲王,圣人、皇后与太子一道偏心他。
……
“皇兄,皇嫂大伤初愈,骊山设宴诸事繁琐,我已吩咐下面的人好生筹备,绝不让皇嫂受累。”
自从稷栩做太子以来,得稷旻诸多相助。
逢此次骊山设宴,他觉得自己施展拳脚的机会来了,积极相助,似乎玉桑从今日起在府中睡到设宴那日都没关系!
稷旻一直静静听着,等稷栩说完,他合上手中文书,随手搁置在面前的书案上,想了会儿才道:“小五啊……”
稷栩虽已是太子,但在稷旻面前永远都存着一份恭敬:“皇兄是不是有话要说?若我哪里处置的不当,皇兄大可明言。”
稷旻点点头,当真开了口:“对待皇嫂,你尚且能设想周到,维护周全,怎么对更应善待的女子,便有那么多的疏忽?”
稷旻三言两语,将稷栩说的愣住了:“皇、皇兄……”
稷旻往座中一靠,微勾唇角,含了几分戏谑:“说起来,你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你对哪个女子特别对待。总不至于第一个遇到的,便要始乱终弃吧?”
特别对待……始乱终弃……
稷栩只觉背后蚂蚁爬一般,“皇兄,我、我没……”
见他还不坦白,稷旻终于肃起神色,淡淡道:“我与你说这话,顶多是善意提醒,但若等到你皇嫂插手,那可就不是说说而已了。”
稷栩坐姿一正,无端品出几分危机来:“皇兄,你什么意思啊?”
稷旻笑了笑:“同样的话,我也代朱娘子回问你。”
原本,稷旻无心插手稷栩的私事。
他如今是太子,往后就是君王,很多事情都要自己面对,
但其实,稷栩本就是被临时提上这个位置,他能主动承担大部分责任已经难得。
多重因素加持下,令他在儿女私情上踟蹰不绝,稷旻在理解之余也生了点播之心。
更何况,现在连玉桑都坐不住要来插一脚,他更不能坐视不理。
“原来……皇兄你早就知道了……”稷栩缓了半天,原先卡在喉咙里难以倾吐的话,这会儿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说出来了。
他担心稷旻以为他是在朱娘子等给他时与她牵扯不清有了暧昧。
更怕稷旻误会他在忙碌奔波时,自己却在与朱娘子花前月下。
稷旻静静地听完,轻叹一声:“小五,让你承此大任,我也有自私之处。我如今这样,是再难当大任,若没有你,我身上的罪责更重,所以,是你借承担责任替我分去罪责,让朝廷不至于陷入混乱。我对你有感激也有愧疚,所以能帮上忙的,我定不推辞,也希望你能成一代明君,不负父皇母后所托。”
“原本,为君者当果断厉行,忌优柔寡断,然则你也在摸索之中,幸得你皇嫂启发,我才觉得自己也狭隘了,若你能得些许提点,或可事半功倍。”
稷旻的反应虽然也在稷栩事先的设想中,但只有真真切切瞧见兄长的豁然,他一颗心才算真正落地。
“皇兄……”
稷旻:“你未尝情爱,此事上谨慎庄重些本无大碍,但若过于踟蹰犹豫,未免让人对你的真心生出质疑,更有甚者,还会作出许多叫你瞠目结舌之事。”
稷旻点到即止,稷栩已懂了,心头猛惊:“皇兄,你方才说皇嫂干预……难不成是指,皇嫂与朱……”
“小五啊。”稷旻语气里含了几分过来人的叹息:“你皇嫂的为人,想必无需我赘述,她狠起来我都毫无办法。若是因你处理不当,叫她干涉进来,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玉桑的为人稷栩不敢说十分了解,但综以往行径,那也是艺高人胆大之流。
最重要的是,曾经的稷旻在稷栩眼中的模样,和他以为皇嫂已死放弃一切那几个月的样子,前后落差之大,让稷栩至今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也对玉桑其人生出一种莫可名状的敬畏。
凭皇嫂的作风,难不成她是想借此行教朱伽莲与他生出遮掩不住的暧昧,然后迫使他作出决定?
“不行!皇兄,你可千万别让皇嫂干涉进来。”稷栩越想越慌:“今日与皇兄坦白,教我豁然开朗,此前我的确过于犹豫,但我接下来定会好好处理。此次骊山之行受邀众多,人多口杂,朱娘子深受世家教导,是个循规蹈矩之人,皇嫂行事却剑走偏……”
稷旻忽然看他,眼里含着几分隐晦的提醒——你皇嫂怎么?
稷栩生生拐了个弯:“……向大胆,若朱娘子受她‘指点’弄巧成拙,那可真是……”
不堪设想。
稷旻笑了笑,淡淡道:“这我就没办法了,她已经干涉进来了。”
稷旻:……
……
骊山之行如期而至,因是打着王府之名设宴,稷旻早早处理了手头公务,就为了这日能腾出功夫陪着玉桑来这一趟。
前世,玉桑曾来过骊山,便十分喜欢这里的精致。
奈何他公务繁忙,也不是喜好游乐的性子,但因喜欢看她满脸期待的高兴,渐渐地总是嘴上拿出行骊山吊她胃口,实则少有兑现之期。
可她毫不在意,仿佛有这么个盼头,日子才有意思。
时至今日,饶是知她撺掇此行另有用意,但见她一路兴奋不已的样子,一时也说不好她是别有用心还是假公济私,打着助人名号圆满自己。
手里的书却是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放下书信,将人拉到身边坐着:“这么喜欢,日后也不必打着别的幌子,想来就来。”
玉桑惊喜道:“当真?”
稷旻实在没觉得这有什么:“我骗你这个做什么?”
她高兴起来最会腻歪哄人,这会儿便立刻窝在他怀中,说尽好话。
稷旻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夜夜抱着她说到后宫之事时,她也是忽闪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看着她,眼中尽是崇敬。
他也从未想到,那些从小看到大,眼熟能详却鄙夷不屑的手段,只因从他口中说出,便被她奉为了道德经典一般,认真记下。
即便领军突袭,铁骑破城大获全胜时,他都未有过极尽的得意,却会因她的眼神而生出喜悦与几分微妙的骄傲。
想到这茬,稷旻眯起眼,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你要怎么闹,我自是随你高兴,但你也要注意着分寸,适可而止,别将我从前教的那些招数尽数用在人家朱娘子和小五身上……”
在云州得知玉桑死讯时,稷旻已从韩唯那里得知玉桑恢复了记忆。
过往种种,早已在他心中顺时凑成了一张完整卷轴,那些悲痛交加的记忆,在如今的喜悦圆满冲刷下,反倒很少想起,即便提起,也是戏谑玩笑时随口的一句话。
然而,玉桑听了这话,却是眨巴眨巴眼,渐渐露出疑惑神色:“什么?”
稷旻看她一眼,没急着复述刚才的话。
玉桑凑过来,又问一遍:“说呀,你教我什么了?”
稷旻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微妙之感,下意识避开她眼神,平声道:“除了教你写字作画,我还能教你什么?”
玉桑听着他的话,竟没有反驳,只是滴溜溜转动的眸子含了几分迟疑与疑色。
稷旻眼神微动,含了些笑:“怎么?”
玉桑回过神,摇摇头:“无事。”说着,顺道敛去了神色里那一抹思索。
稷旻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眼下正是该留个好心情的时候,他实在不愿提及往事,是以压下不表,转而说起骊山中其他她不知的去处。
她很快来了兴趣,听得津津有味,大队人马很快到了骊山。
誉王府设宴邀客,太子稷栩拨冗前来,在旁人眼中是给足了颜面。
然而,只有火急火燎的新太子稷栩才知,这一路赶来,心中是何等煎熬难耐。
皇兄从不危言耸听,他既提醒,皇嫂必有行动。
奈何兄长从出门起便与娇妻形影不离,他想打听个内幕消息都难,只剩一路惴惴不安与满心祈愿——
只要皇嫂此次手下留情,他定奉为恩人,来日涌泉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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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番外二(3)
天公作美, 玉桑挑的这个日子天气极好,自马车里出来,便被暖阳晒得浑身舒坦。
自从大婚后, 不对, 应当说是自玉桑平安回到京城后,便一直被圈养在宅邸之中,甚少外出远行,今次出行她无比雀跃, 也有这个原因在里头。
很快,由誉王府打头引客, 一行人入了骊山之中。
各府宾客下榻处是早就安排好的,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伯府位置就挨着誉王府。
玉桑为了此行, 泡温泉的浴衣都不重样儿的准备了五套。
反观稷旻, 来了便携一卷书靠在座中,似乎不感兴趣。
骊山御泉宫有诸多泉眼,同行朝臣多半是寻个合适的泉 口一起浸浴, 至于稷旻这等身份, 自有单独的温泉宫供他享用。
但毕竟场合特殊, 不入水时, 众人多会聚在一处吃酒谈话,这时的衣着多少更袒露。
稷旻早已接受自己失臂的事实,但他不愿外人见到断臂处又是另一回事。
至今为止, 就连府中伺候的奴人无一人见过王爷伤处是什么模样。
每逢王爷宽衣时,只有王妃单独一人侍候。
玉桑自是准备的兴致勃勃,转头见稷旻神色淡然毫无兴致的样子,她眼珠转了转, 狡黠笑着凑上去,伏在他耳畔低语几句。
稷旻眼神一动,捏着书的手指尖轻轻摩挲。
少顷,他转眼看她,弯唇露笑,已然生了兴趣,幽幽道:“好啊……”
玉桑软软道:“那我先去泡一泡啦!”
稷旻捏捏她的手,提醒道:“莫要泡太久,记得多饮些水。”
安抚好了稷旻,玉桑便要准备去泡汤了。
今日赴宴的女眷,无不打着趁此机会与誉王妃交好的心思而来。
可谁也没想到,待抵达温泉宫时,与誉王妃站的最近相谈甚欢的,竟是永定伯府的朱娘子。
一时间,微妙的氛围在女眷堆中迅速散开。
谁不晓得,这朱娘子原本是要许给前太子的太子妃。
后因稷旻断臂,这朱娘子好巧不巧的在太子最需要照顾的那段日子不知真假的病了一场,便成江太傅的孙女江娘子床前侍疾。
两人日久天长的生了情愫,稷旻非她不娶,饶是后来传出江娘子战死边境的消息也初心不改,甚至主动退位,建观星楼以缅怀她。
随着五殿下成为太子,稷旻被封誉王,与江家娘子完婚,这朱娘子的处境就变得格外尴尬。
虽然禁中早有传言,朱家娘子太子妃地位不变,任谁是太子,她都是太子妃。
但对太子稷栩来说,嫂嫂变发妻这事会不会叫他心有不快,便不得而知了。
今日誉王府设宴排面极大,太子都腾空赶来,各家得到消息的贵女无不将此当做一个接近太子的机会,尽是在浴袍的款式选择上都犹豫了好久。
这样的地方,万一走错了,偶遇清秀温柔的太子殿下,两厢袒露,这名分就是不定也得定。
反观这朱娘子,放着接近太子的机会不要,竟只与誉王妃走得近,不免叫人心生猜想——难道朱娘子到头来还是认定了誉王,想与誉王妃共事一夫?
观誉王妃模样,似乎是接纳了她,两人说说笑笑,真如姐妹一般。
若是这样……那可真是太好了!
于是,再看朱娘子与誉王妃有说有笑时,旁人无一打扰,巴不得她二人今日便亲如姐妹,明日便将朱伽莲迎入王府。
这一头,玉桑和朱伽莲之间的氛围的确和乐。
玉桑才发现,朱伽莲其实并不死板。
谁也不是生来就规矩,她也有年少顽皮的时候,只是随着年岁渐长,被规矩礼仪,还有身上必须承担的责任给压制了。
谈及年少顽皮时,连玉桑都睁大了眼睛诧然不已。
朱伽莲起先还挺含蓄,可说到开心时,连遮掩都无,自己的糗事一并倒出。
“怎么了?”见玉桑含笑不语,朱伽莲停了下来:“是不是……我话太多了?”
玉桑正边笑边听,闻言连忙摇头:“当然不是。”
她偷偷瞄一眼不远处,敛眸压笑,低声道:“我原以为得好一番鼓励说辞才能叫你更开怀些,没想你自己适应的还挺快。”
朱伽莲微微一怔,似是想了想玉桑的话,然后笑起来,并未过多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