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精通茶艺——木桃逢新
时间:2021-08-25 10:00:11

  罗妈妈显然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客人。
  想到那一袋子明晃晃的金子,她牙一咬,认了。
  “那是自然,爷尽管去忙,我们房间与姑娘都为爷留着。”
  其实罗妈妈心里还有些计较,你一辈子不回来,人等你一辈子不成?
  事实上,这点计较还没来得及表露,冷面护卫又从身上摸出的两根金条。
  罗妈妈的眸子被金条映的亮晶晶的,喉头轻轻吞咽,一把接过,热情而洋溢:“便是一辈子都等得!爷尽管去忙!”
  护卫面无表情收回手,大步追出去。
  人走了,罗妈妈咬着金条儿,心满意足。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日头从正悬至西斜,再到暮色四合,人一直没回来。
  白日,玉桑刚刚因为身价破艳姝楼史上纪录而风光了一把。
  夜里,她就成了艳姝楼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
  连扫地洗完的杂役都知道,今日初次挂牌的玉桑,前脚刚被高价标下,转身就被抛诸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听着周遭幸灾乐祸的嘲讽,玉桑心想,太子他,是败了的那个吧。
  可是,已全副武装,准备好被愤怒的太子切成十段八段的人儿又很疑惑。
  就这?
 
 
第3章 
  初次挂牌便遇上这种事,就行业内来说,已堪称羞辱。
  所以,玉桑下意识将这当成了太子的报复。
  可冷静下来,她又有些想不通。
  以太子性子和手段来说,他要对付一个人,手段绝不会这样绵软。
  而且,玉桑从小听酸话到大,这种程度的攻击实在不算什么。
  她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一觉到天亮。
  噩梦,就是这时候杀回来的。
  房门被重重敲响,罗妈妈的催促声顺着门缝儿一叠声儿往里挤:“桑桑呀,客人回了,你赶紧起身洗漱呀!”
  从高床软枕到全副武装,玉桑只用了一个睁眼的功夫。
  她一边手忙脚乱拾掇衣裳往身上穿,一边感叹自己这六年果真娇贵,连自己穿衣裳都不利索了。
  飞快穿好去开门,罗妈妈一见她就拧起眉头。
  “你这穿的是什么玩意儿!”
  玉桑低头一看——虽然匆忙,但好在还是整齐穿上了,严实又得体。
  哎呀,这里衣带系漏了一处,好险好险。
  玉桑刚要补系这处,罗妈妈一把把她推进屏风后头,三下五除二给她剥光重穿。
  “你是去伺候的,穿的比教书先生还严实,哪个男人能对你有反应!”
  罗妈妈一边改一边数落,眨眼间,站在落地铜镜前的少女乌发轻垂,耳后撩起一丝心机的凌乱,纱裙无底,一双白腿若隐若现。
  最过分的是露出的半个肩膀和故意扯开的领口,看的玉桑鼻子眼睛都要挤到一处去了。
  这哪是等待初次恩宠的样子?
  这分明是被睡过的样子……
  罗妈妈洋洋得意的把她往热水盆前推,催她赶紧洗漱过去。
  玉桑在这番被动的准备中终于缓过神来。
  自她进宫开始,撑的是益州刺史府的门面,担的是高门淑女解语花的角色。
  在太子面前,她一向是端庄得体清纯无害,连小心机都倍显可爱。
  太子自恃身份,是绝不会碰低三下四的女子的。
  他还极重礼仪规矩,不喜女子失德失态,相当没有情.趣。
  她若敢做此姿态往他怀里钻,大概转身就被一脚踹出东宫。
  所以那几年,玉桑几乎将端庄高洁演到了骨子里,却又不同于古板守旧。
  那种揉于举手投足间,若有似无的勾引才最致命,也是她最得心应手的。
  反正,绝不是眼前这种低端的引诱。
  别说太子了,玉桑都想把腿拆下来,对着自己的屁股狠狠来一下。
  但是!
  她不就是为了与太子划清界限,彻底摆脱他吗?
  这种倒他胃口引他嫌恶的装扮,再合适不过。
  “我来!”玉桑郑重的拂开罗妈妈的手,大胆的露出两个肩膀,又去扯胸衣。
  罗妈妈看不下去了,一掌拍在她身上:“够了!再扯只会暴露你根本没有!”
  玉桑眉头一皱,感觉有被冒犯到。
  她悄悄白了罗妈妈一眼,心道,怪谁呢?还不是怪你这里压根没油水的伙食!
  养大了,吓死你!
  低俗得差不多了,玉桑罩了件披风,在罗妈妈的催促下前往天字房。
  一路过去,不过短短几步路的距离。
  玉桑的心绪却在渐渐靠近天字房时,变得不大平静。
  自太子暗杀韩唯失败,反被韩唯占据要挟陛下起,她便被皇后软禁了。
  一直到被赐死,玉桑都未曾见过太子。
  那时孤注一掷,做的是永不相见的准备,谁想转眼又遇上了?
  玉桑甚至清晰的记得昨日见到太子时的反应——背心发汗,四肢冰凉。
  恰如本能,一眼生效。
  拐过走道,兽笼在望,玉桑无意间瞄见守门的两个护卫时,神情一怔。
  太子常带在身边的两个护卫,一个叫飞鹰,一个叫黑狼,皆是一等一的好手。
  无论是凶猛的刺客还是娇软的女人,无一能攻破他们的防线生扑太子。
  以往太子要处置人,也是借他们的手。
  玉桑人还在往前走,目光却落在两个护卫携带的兵器上,渐渐瞪直。
  如今的她,已经是个衣裳都穿不利索的废娇娇,无论被割一刀子还是甩一鞭子,都受不住吧……
  在房中胡搞瞎搞的胆子在这刻忽然怂掉,仅一步之遥时,玉桑忽然转身往回走——
  一阵劲风扫来,一条粗壮有力的手臂携着寒气横在玉桑面前。
  飞鹰淡淡道:“门在那边,姑娘去哪里?”
  玉桑目光真诚又明亮,声儿柔柔道:“晨间露重,未免受凉失礼与贵客,奴家想回去加件衣裳。”
  飞鹰的眼神从上到下把玉桑刮了一遍,夹着狐疑与防备。
  玉桑无奈,我当真想回去重穿一遍,信我。
  黑狼更狠,他直接把门给推开了:“我家主人已等候多时,还请姑娘莫再耽误。”
  这是想躲都躲不了了。
  玉桑在心中记了他二人一笔,吸吸鼻子,抬眸时只剩柔弱妥协。
  未免稍后触怒太子受他二人毒手,她一边往里走一边软绵绵的嘀咕:“奴家就是想加件衣裳……”是你们不让的!
  然一只脚都跨进门槛,玉桑又被黑狼抬臂拦住。
  “姑娘,请将披风摘下。”
  老实说,这并非为难。
  她将披风裹得密不透风,保不齐会在里头藏什么伤人的利器。
  此举只是为保全太子不受伤害。
  玉桑木然的看着黑狼,心道,不是我想弄死太子,是你们想赶紧替太子弄死我吧?
  玉桑认了,找回些镇定,扯开系带,厚重的披风径自滑落堆在脚边。
  飞鹰与黑狼瞳孔震动,下意识想要别开眼,却碍于职务之故,镇定的查验。
  这又薄又透的布料,连一块指甲盖大的刀片都藏不住……
  玉桑顺利进了房中。
  身后门扇合上,她双臂环抱往里走,才走两步便生生顿住。
  一股熟悉的香味钻进鼻腔,似有无形的手探入脑海,抖开了记忆的木匣子——
 
 
第4章 
  刚入宫那年,圣人赐下一批上好的伽南香送入东宫。
  在江府深造三年,用香品茗对玉桑来说不在话下。
  所以,她知道迦南有糖结与金丝二类,而金丝品相稍次糖结。
  圣人送来的伽南,就是一好一次。
  东宫只有两位良娣,玉桑是其一,另一个便是祝氏。
  祝氏是民间女子,出身平凡,她与太子的相遇甚至有些离奇。
  据说,她曾被朝中官员强迫做外室,于反抗出逃时遇上了太子的。
  那日,美人泣泪,如梨花带雨,向太子求援一瞬,天雷勾动地火。
  后来,太子严惩了那官员,将人带进东宫,册封良娣,
  左右是个妾,圣人与皇后又疼爱太子,睁只眼闭只眼的允了。
  相较之下,玉桑有江家做靠山,出身反倒胜过祝氏。
  可这并不代表祝氏就认输了。
  伽南赐下后,太子将品相好的送去祝氏那里,将次些的给了玉桑。
  几日后园中相遇,祝氏含羞带笑的告诉玉桑,她一介民女,自知配不上殿下,一直都在努力学礼仪规矩、诗词歌赋、制香品茶。
  幸得殿下鼓励陪伴,手把手教,叫她学有所成。
  殿下十分高兴,这才毫不犹豫赏了她上品香做奖赏。
  可她才知,伽南中糖结品相胜过金丝,又知玉桑只得次香,遂想将自己的分些她。
  好东西,就该姐妹之间共享。
  玉桑听完就笑了:“伽南香确是好物,但姐姐也说,往昔努力皆是为了殿下,那自然是殿下觉得好,这东西才算好,若是哪日殿下厌了迦南香,于我们而言,也算不得是好物了,是不是?”
  在祝氏错愕不解的眼神中,玉桑起身回宫,让宫人将太子所赐伽南香全劈了。
  夜里,太子忙完一日公务,先来了玉桑这里。
  有时候,玉桑都替太子心累。
  一方面,他毫不遮掩自己对祝氏的偏袒。
  另一方面,他又会不动声色换种方式补偿给玉桑。
  譬如他给了祝氏上等香,叫她享足体面,却会在一日繁忙后,先来看玉桑。
  一碗水端的稳稳当当。
  不过这日,太子被拦在了殿门口未能入内。
  拦路的宫女满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就是不放行。
  最后,太子唤来飞鹰黑狼,把人架开才进来。
  玉桑见到他,先是惊愕,然后满脸心虚,像是有什么秘密瞒不住了,冲上去捂太子的口鼻。
  太子蹙眉,他从不纵容女人对他胡闹,她一向很乖,也不会做这种举动。
  他将人擒住,质问的话刚到嘴边,就嗅到一股异味。
  太子眯起眼,目光落在眼前人身上。
  她心虚的很,眼神乱飞,就是不解释。
  太子松开她,走了一圈,最后在焚香炉中发现了伽南焚烧的残渣。
  他愣了愣,指着问:“你焚的?”
  玉桑唇瓣轻动,小声道:“这沉香木是殿下送给臣妾的,臣妾还焚不得了?”
  太子气笑了:“谁告诉你这香是焚的?”
  伽南焚烧会有微微的膻腥味,通常大件会置于雕花盘中观赏,日久满室飘香,小件则制成珠串扇坠,可辟邪祟。
  玉桑眼神微动,一本正经道:“臣妾的师父曾教过,沉香中最顶级特殊的一类便是伽南,又叫奇南香。”
  太子笑容逐渐玩味,听完方道:“若叫孤见到你的老师,非得治她个误人子弟之罪。”
  玉桑忽闪着一双求知的眼睛盯他。
  太子又是一声叹息。
  他本就博学多闻,一番引经据典,又借圣贤名家的三言两语抽丝剥茧,力证了伽南与沉香的大不同处,最后盖棺定论,沉香是沉香,伽南是伽南。
  其实玉桑全都知道。
  她还知道,伽南香与沉香到底是不是一回事,玩香人间尚且争论不休没有定论。
  加之商人逐利本性,总爱胡乱添些说法,将沉香与伽南的珍贵推高三个台阶后,也将这一争论延续至今。
  玉桑一点也不在乎它们到底是不是一种东西,但这并不妨碍她作恍然状,用崇拜又钦佩的眼神望着太子:“原来如此,殿下果真博学,臣妾班门弄斧,实在汗颜。”
  没有男人能抵挡女人心悦诚服的称赞。
  太子伸手搂住她,点着她鼻尖道:“你啊,暴、殄、天、物。”
  玉桑任由太子数落,眼珠轻转,掩藏了几丝古怪神情,也正正好被太子瞧见。
  他眉头微蹙,思忖片刻,忽然想到什么,箍着她的手臂下了力道,幽幽道:“孤来之前,你是不是还以为,孤将上品香木给祝氏也就罢了,给你的不仅是次等香木,焚来还有腥气?”
  玉桑面露惊讶,又很快遮掩:“我没有!殿下不要胡说!”
  太子已无需她承认了,绝对是这样!
  真是要被她气死了。
  玉桑羞愧的低下脑袋,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殿下,今日的事可以为臣妾保密吗?”
  语态真诚,还夹着几丝恳求。
  太子立马懂了。暴殄天物闹了笑话,还冤枉好人,她觉得丢脸。
  太子饶有趣味道:“怎么个保密法?”
  她道:“今日之事,殿下半个字也不许同别人提!臣妾也是要脸面的!”
  太子爽快点头:“好。”
  玉桑:“那殿下发誓!”
  太子默了一瞬,举起手掌,竖起三指:“孤对天发誓。”
  “请用殿下的信誉发誓!”
  太子抿唇,无奈道:“……孤用自己的信誉发誓。”
  得了誓言,玉桑心满意足的送太子出门,太子是摇头笑着走的。
  然而,这事情还是出了岔子。
  次日,大概是因为玉桑拒绝过,祝良娣又以不敢独享宝物为由,要给玉桑送伽南,以示膈应。
  前一次,玉桑客客气气拒了,这一次,她发了脾气,疾言厉色拒绝,引得不少宫人瞩目议论。
  这日,太子正事处理完后去了玉桑宫中。
  玉桑正裹着被子抹眼泪,见到太子,顿时露出一副想要爆发又不敢爆发的委屈样儿,小眼神里挤满无声控诉——
  骗子!说好不说出去的!现在大家都拿伽南香笑我!你没有信誉了!
  太子竟看懂了,他坐到床边,思考片刻后,说道:“孤半个字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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