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但凡多读点书,都不会在这种事上点头。
玉桑心一横,转头躲开他的手,跪地向后,膝行退开,对着太子重重叩首,惊惶道:“官爷赎罪,奴家身卑命薄,担不起这样的重任,官爷大人大量放过奴家吧……”
她伏身在地,未能瞧见太子静静凝视着她,冷下来的神色里隐隐透出失望。
他直起身,握着手串的手负于身后,转身欲回座中。
玉桑忽然伸手捏住他的衣角。
她的力气一点也不大,太子却立刻顿住,回头垂望地上的人时,脸色稍霁。
行,且听听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玉桑见他站定便立刻松了手,涩声道:“官爷到底是真金白银标下奴家,可您要奴家做的事,奴家实在做不到。若官爷要奴家退钱,怕是还要同妈妈去商议……这钱不过奴家的手,奴家自是说不上话的……”
真是买卖不成计较在,不仅计较,还是很懦弱的计较。
除了这副躯壳,眼前的少女与昔日的江良娣,完全不沾边。
太子盯着她,脸上的冷意竟慢慢融化,转眼又是那副温柔带笑的模样。
“姑娘的意思是,我想让姑娘做的事姑娘做不到,付出去的钱却很难要回?”
“这样说来,我若不做点什么,岂不亏了?”
玉桑咬咬牙,赌上他身为太子的骄傲。
她慢慢抬起头,自眼中溢出撩人媚色,素手轻攀长腿,像是终于找到主场,得以大展本事的妖精:“奴家学的就是伺候人,若官爷来了兴致,奴家绝不让官爷白出这笔钱。”
你要是自降身份睡妓子,那也不值得惧怕了。
太子微微偏头,笑容里忽然添了几分狠色,就在玉桑逐渐看不懂他的神情时,手臂猛地一紧,整个人被提起来,紧跟着便被扛着扔上了床。
她背上撞得生疼,视线天旋地转,迎面一股伽南香附上来。
男人身重体沉,玉桑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双臂呈交叉状被按在头顶上方,身子狠狠颤抖——他冰凉的手还绕着那串伽南,就这样摸进来了……
第6章
玉桑被伽南木珠硌得生疼。
太子忽然动作,她心中惊惧又排斥,可对上他的目光时,又很快镇定。
他并未动情,这股毫不怜惜的力道,更像是一种刻意的把玩。
果不其然,摸了她一把,太子毫不留恋的抽手坐起来,指尖轻搓两下,似在捻落什么脏污,转而又把玩起手中珠串。
他侧首看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进行最无情的嘲讽:“姑娘的身子尚且硌手,真做起来,还不知哪个更遭罪。看来这一亏,在所难免啊。”
玉桑愣了足足小半刻。
她怀疑太子在羞辱她,且证据充足。
玉桑拢着衣裳坐起来,被碰过的地方似火烧,没被他碰过的脸也浮起两朵红云。
她在心中拢了拢破碎的女人尊严,狠狠记了他一笔。
太子起身走回座中,面色从容,仿佛刚才举止轻薄的人不是他。
“既然姑娘不愿,那就算了。”
玉桑这身穿着怎么整理都是白费,她刚站起来,闻言便顿住。
“算、算了?”
太子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甚至还有点真诚。
“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虽然我很希望姑娘能出手相助,但姑娘这般抗拒,强行逼迫反易节外生枝。我既标下姑娘初次,方才就算你伺候过了,此事就此作罢。”
言下之意,登船投毒的事作罢,他也不会追回银钱。
他摸了一把,他们就算银货两讫。
老实说,这绝对能算是艳姝楼开张以来最大方的客人。
玉桑从小在这里长大,早就做好吃这口饭的准备,不在意什么贞操清白。
被摸一把就能让一切作罢,她已然赚了。
可她又不能让自己的雀跃表现的太明显,遂硬压着嘴角,稳重的走过去,对太子矮身一拜:“官爷大人大量,奴家感激不尽。”
太子受了她这一拜,但笑不语。
玉桑试探道:“若官爷没有其他吩咐,奴家……便退下了。”
太子抬手示向大门处,是个随意的意思。
纵然眼前一切很不真实,但太子的的确确放过她了。
玉桑再拜,按压着心中的窃喜,缓缓转过身,朝大门迈步。
就在玉桑转身一瞬,太子面冷如冰,手探入袖中,竟慢慢抽出一把匕首来。
面对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太子眼中黑潮涌动,缓缓起身,露出一个古怪的笑。
没有关系,我们时间多得很。
你不选这个,那就只能选另外一个。
太子反握匕首,垂手将其竖于袖中掩藏,朝着那背影迈步。
才走一步,太子定在原地——前面的背影先停下了。
玉桑都快走到门边,又转了回来,水灵灵的眸子望向太子,她轻声问:“官爷说会答应奴家任何事,是奴家非得办成这件事,还是无论成功与否,只要去了,就都算数?”
太子轻轻挑眉,意外她突然改了主意。
削去她手足,固然能让她老实听话待在身边,可也少了趣味,不是吗?
他道:“无论成功与否,姑娘愿意涉险相助,就值得一个承诺。”
太子重诺,一诺千金。
玉桑双手交握端于身前,指甲几乎要掐入肉里,她轻轻垂眼:“奴家仔细想了想,官爷说的很对,身为大夏子民,若能惩奸除恶,理当略尽绵力,更何况,官爷还许了报酬,所以奴家……愿意相助。”
太子脸上的笑容渐渐加深。
她竟又做回第一种选择,那这场戏,就能继续了。
太子笑道:“如此再好不过。姑娘先回房准备,我先行打点,待时辰一到,姑娘便可登船。”
玉桑眉眼轻垂,未敢直视,又对他矮身作拜,这才转身出门。
房门打开,黑狼和飞鹰还守在门口,她取过自己的披风穿上,快步离去。
太子把玩着匕首,朝门口走了几步,目送着她。
她为何会忽然改变主意?
太子目露疑惑,直至看不见那抹娇影,才慢慢收回目光。
他轻轻抬手,飞鹰与黑狼在外关上了门。
门扇合拢,太子反身回座,目光扫过门边时忽然顿住,慢慢凝在某处。
进门的位置,左右都挂了八卦镜。
青楼皆是女子,阴气深重,难免会有店家摆阵悬镜以求安慰。
镜面打磨过,还用朱砂画了符咒,透过那鬼画符的空隙,正好窥见他方才的位置。
太子来回看了两遍,冷冷的笑出声。
原来,这么怕死啊。
当初一心求死时,不是挺干脆的么?
……
玉桑几乎是一路小跑回了自己房中。
房门关上一瞬,她背抵着门,才发现两腿都在发抖。
说起来,她也是死过一次的人,本不该这样胆怂。
可透过镜面反光瞧见那一幕时,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妥协。
或许,正是因为死过一次,她才知道那是多么痛苦的滋味。
而且,她本就不想死,她想好好活着。
话说回来,怕归怕,太子有此一举,玉桑心中反而大石落定。
本来嘛,他若真是为正事而来,那他说的那些事就是机密。
他向她坦白了,她不答应,保不齐一转身还会泄密。
想封口才是正常的。
缓了片刻,玉桑渐渐稳住自己。
事情还没到那么糟糕的地步。
登船投毒固然危险,但试一试的话,还有五成机会向他索要承诺保命。
若不试,就连五成机会都没了。
冷静下来后,玉桑赶紧去换衣裳,站在铜镜前,她不可避免想起江家。
上一世,她在江家吃好喝好,三年时间已将身段养的玲珑有致。
如今她都十五了,也不知还养不养的起来。
玉桑握拳,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
了结太子的事后,她可以索要钱财,再一刀两断,从此好吃好喝,把身子养起来!
叫你们再拿这种事羞辱我!
……
得知贵客要把玉桑带出去玩,罗妈妈露出难色。
“咱们楼里初次待客的姑娘,没有随客人出去的先例呀。”
太子道:“人我还没碰,倒不是哪里不好,只是这里环境太差。我这人习惯多,既然都花高价标下来了,若不尽善尽美,岂非遗憾?”
罗妈妈刚要开口,太子往座中一靠:“我可以加钱。”
从客房中出来,罗妈妈捂着被银票撑起来的胸口,只觉得不真实。
她的老相好早就听说有个巨商看中了玉桑,出手阔绰程度堪称一绝。
见罗妈妈出来,他立马拉到房里,精准的从她异常胀鼓的胸口掏东西。
罗妈妈打开他的手,护住银票。
老相好眼泛精光:“太肥了!太他娘的肥了!你问了没,他有没有赎身的意思?”
罗妈妈方才本是想试探一下客人的口风,看看他有没有为玉桑赎身的打算。
结果被对方的阔绰震住,竟忘了问这一茬。
养大玉桑,罗妈妈委实没花什么大钱,都是蓉娘出的。
而她今日初次挂牌所挣得的,比她母亲当年还厉害!
她虽喜欢钱,却并不贪婪无度,且深知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的道理。
这样的客人,可不是什么时候都遇得上的!
玉桑已被对方买下初次,纵然再遇贵人赎身,也绝对卖不出高价。
眼下这位若喜欢她,又得了她的初次,赎身钱或许可以卖得高点。
老相好听了贵客的要求,握拳击掌,笃定道:“今日想把人带出去玩,怕是明日就想把人留在身边了,你有点眼色,也叫桑桑机灵些,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罗妈妈点头:“这位爷若要替桑桑赎身,价钱肯定不低,这样,你先将桑桑的户籍文书备好,一旦他提了,咱们便快刀斩乱麻,尽快定了这买卖!”
第7章
玉桑的房间就是以前蓉娘的房间。
准备接客之前,罗妈妈便为她收拾了出来。
穿戴完毕吃饱喝足,趁着太子找来之前,她先理了理如今的情况。
上一世这个时候,大夏漕运早已步入正轨逐渐繁荣,哪里有河霸作祟的份儿?
可见这一世与上一世在大事件上有出入,此为其一。
其二是玉桑更关心的事——如今的江家是否存在,姐姐对太子又是何种态度?
姐姐没有来艳姝楼买她,要么是这一世情况变了,她恨太子的原因已经消失。
要么,她依然恨太子,只是变换了对付太子的手段,没有选她。
若是前者,她大可不必再操上辈子那份心,若是后者,姐姐迟早找上太子。
想到这里,玉桑脑中灵光一闪。
上一世,她一直没能弄清楚姐姐为何那么痛恨太子。
而今,若姐姐依旧恨着太子,她是不是就有机会弄清原因,断其仇恨于源头?
哎哎且慢——
玉桑甩甩脑袋,及时制止胡思乱想。
上一世她连宝贵的小命都不要了,就是为了彻底从姐姐和太子的之间跳出来。
重来一次,她怎么又上赶往这两人之间钻?
玉桑思绪乱糟糟,哀嚎一声倒在床上。
姐姐对她极好,她当初果断赴死只是争取两全其美的机会,其实并未看到真正的结果。
倘若这一世的姐姐还要对付太子,她真的能袖手旁观?
苦恼的在床上滚了两圈,玉桑向现实妥协。
饭要一口口吃,事情也要一件件解决,还是先把晚上的事应付过去再说。
为了精神抖擞的应付太子,玉桑小睡了一下午,大约酉时左右,罗妈妈来敲门。
她揉揉眼睛,一边穿戴一边将罗妈妈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拢着披风走出艳姝楼时,马车已在等候。
黑狼和飞鹰骑马跟随,太子坐在车中,对上车的玉桑淡淡一笑。
玉桑亦颔首回笑,在距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马车朝骇河河岸奔赴,太子开始向玉桑道明稍后的行动。
毒药,衣裳全都准备齐全,甚至连曹広设宴的画舫地图都有。
玉桑盯着这些东西,黝黑的眸子轻轻转动,渐生疑惑。
太子这人,性格虽不怎么样,但做事极有手段。
他连这些东西都弄得到,黑狼和飞鹰里随便派一个给曹広下毒,哪个不比她更行?
再不济,找个身手了得的女手下也好呀。
还是说,他是担心自己的人失败被擒会泄露了他的身份?
他身为太子,也只有京官能得见其颜,便是露了脸也没人认得他。
她就不一样了,一旦被擒遇上严刑拷打,作为一个根本不知他真实身份的妓子,便是被打死也只能给一张画像。
所以他才不派自己的人出手吧?
玉桑在心中倒抽一口冷气。
果然,玩权术的心都脏!
“怎么了?”见她没反应,他停下询问。
玉桑坐在角落,试探道:“曹広为人凶狠,奴家担心失手被擒……”
她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确。
太子耐心听完,看了她一眼,自袖中取出一块玉佩递到她面前。
“若遇不测,想法子留下这个图案,我自会想办法搭救姑娘。”
说完,他将东西放在玉桑身边的位置上。
玉桑在看到这东西时,浑身血液瞬间冰凉。
太子生来高贵,所佩饰物皆是高贵吉祥的纹样。
这枚玉佩雕的是穗禾与高声长鸣的雄鸡,寓意长命百岁。
是上一世事发前,她为太子提前准备,庆贺来年生辰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