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就回来了。”齐寐见她回来还有点惊讶,当即站起身:“我去给你下馄饨去。”
“不急。”席安拉着他坐下,往他手里塞了一张宣纸,赫然就是那张与旧官窑签下到契书。
齐寐打开一看,入眼便是狂狷的草书,他没忍住笑了一下。
打趣道:“原来正经的席安,也会用这样狂狷的印章吗?”
“殿下统一送的,不好不要,原先有几方馆陶体的,返乡没带着。”席安解释一句。
她性子沉稳冷淡些,太过狂狷的草书确实有点违和,但架不住长公主殿下喜欢,给手下每个晋升过的娘子军都送了一方。
齐寐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闻言好奇:“长公主殿下会给你们每个人都送印章吗?还是只给你送?”
“也不是都送,只是晋升过入了殿下眼的才会,送的不多,还有几方代替主人深埋土里。”
说到这里,席安的语气不免沉重了些。
都是曾经并肩作战的同袍,多少会觉得战争残酷。
齐寐听闻怔了一下,半晌才问:“那她们的遗体,会送回家乡吗?”
“不是所有人都能马革裹尸还的,不过会有专门的赶尸人运送遗体。”
或许是觉得说这个太沉重了,席安挑了几个有关赶尸人的小故事说与齐寐听。
比如赶尸的方法是用竹竿把尸体都串起来,会像是僵尸一样蹦蹦跳跳的走。再比如赶尸人走时,闹出的各种好玩的流言传说。
赶尸人通常是夜间行走,昼夜颠倒,那个时候可把不少人吓得够呛。
齐寐听完,好奇问:“那席安会觉得害怕吗?”
“他们来的时候走的时候我都没瞧见,不知道会不会吓到我。”席安认真的想了想。
“不赶尸的时候,他们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说话间,齐寐把一碗馄饨吃完了。
席安顺手把碗拿过来,进厨房放了,给自己也下碗馄饨。
这馄饨是前两天买骨头的时候,剁了点骨头上的肉包的,拢共几十个。原是给齐寐换花样做吃食,做的不多。
席安把剩下的都下了,彻底清空了。
等宝儿把它那点加餐吃完,席安洗过碗打算和齐寐一样到屋里睡一会。
砖瓦定好之后,明日就要开工了,她晚些时候还要去找张婶看看招人情况。
正准备睡觉时,宝儿悄么兮兮的顶开门,走进来对着床榻伸出试探性的爪爪。
“嗯?”席安偏头看了它一眼。
见它两只前爪搭在床边,尾巴摇晃得欢快,跃跃欲试的想往床上试探。
“要上来吗?”席安伸手把它抱上来。
却不想宝儿一阵挣扎,席安有点控制不住干脆放了手。
这一放手,它又转身搭着床,一副很想上来的样子。见席安不动,在原地转了几圈,跑出去叼进一块布回来。
席安了然,“这是知道要擦爪爪?”
她不免好笑,觉得宝儿跟成了精一样,出去端了水回来给它擦了擦四肢嘴脸,再把它抱上去时就格外顺利了。
“这是陪齐寐睡完,还要来陪我睡了。”席安无奈摇头,拉高被子给自己盖好,任由宝儿趴在自己身边。
她闭上眼转瞬就睡了过去。
等再起来的时候宝儿还趴在床上呼呼大睡,毛茸茸的尾巴搭在她的腰部,随着呼吸逐渐起伏。
席安瞧它没醒,索性把宝儿抱到了齐寐屋子里。
他自是没醒,雪白的肌肤因为睡眠泛起粉色,盈润的指落在墨发上显得格外修长白皙。
席安把宝儿抱到他床上,把他惊醒了一下,半睁着眼看着席安。
“再睡一会。”席安低声安抚一句,等他转身抱着宝儿睡着才出去。
席安醒来的时候外头日头还晒,她便到养兔子的屋里瞧瞧。
那兔子有些已经到了可以出售的分量了,席安抓了几只抱起来摸了摸,有两只母兔怀上了孩子。
等这孩子出生,就要开始考虑卖掉一批了。
不过还有些时日。
不知齐寐如何养的,席安便帮着打扫了一下屋子,顺便换上新的草料。
等在家里做活做的差不多了,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张婶从地里回来的时候。
席安这才拍拍袖子,打算出门。
她算准了时间,敲门的时候张婶回来不久,正在屋子里洗摘回来的菜。
见席安过来,张婶哎呦一声,甩干菜上的水放到一旁,擦干净手去迎她进来。
“我估摸着这几天你也要来找我了,怎么样,什么时候开工?”
“定了砖瓦,明天就动工。”席安嗯了一声,问:“婶,人你心里有数了吗?”
“有数有数,你放心,婶都给你办妥了。”张婶笑容满面,声音洪亮,看着就十分爽朗。
“你还记得之前同你一起绣嫁妆的五婶不?你好些日子没来绣嫁妆了,正巧她问起你,我问了太大意见,她可愿意来帮你。”
“你五婶她手艺好着呢,做什么都好吃,就是下月初八六叔女儿出嫁,央你做做娘家人堵门,讨个喜气。”
张六叔家与席安有些交情,席安自然不会不答应,当即说好。
“那我下月初八,该穿什么?”
张婶原想说穿好点的就成,看了看席安这一身窄袖短打配定陵袴裤,一副十足干练的样子,瞬间改了口。
“那你作为娘家人,怎么说,得穿件好看点的女子衣裙吧,毕竟是人家新婚。”至少不能穿袴裤,就真是个挡亲的了。
女子衣裙?席安若有所思。
“这还有一个,婶觉得请谁好?”
张婶张口,想报个名字。
席安想了想:“那陈寡妇手艺如何?”
“那谁知道呢,反正是个能干的,只是有点离群索居,你知道的,寡妇嘛。”说到陈寡妇,张婶摆了摆手没有过多评价。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要么泼辣要么委曲求全,总是有难处,只消不是什么出格事通常不会说的太难听。
“那我想聘陈寡妇。”
“那你想清楚,万一做事不利索反倒叫你难做。”
席安倒是想好了:“设个试用期,都试用,婶你觉得好就留下,不好再找,总不会叫人落下话柄。”
她想的妥帖,也不是特意怜悯她,只是给个机会。若真说不好相与的,席安也不会说如何帮扶。
张婶想了想,觉得行:“那行,婶等下就帮你去走走,定给你把事情做好了。”
“我明天会带菜过来,就劳烦婶了。”席安答应一声,把买菜这件事揽了。
“行,我明个上午在家等你。”
两人这番就说定了。
第50章 动土 [VIP]
第二日, 席安早早便起来了,利索的把长发束成马尾,穿了一件深色交领窄袖短打, 套黑色定陵袴裤。
挽挽袖子就准备出门采买了。
张头这次来的队伍一共有十八号人, 其余人还在做其他的工程, 这十八号人一起建房怎么说也要三四个月。
第一顿要吃好,席安索性去了屠夫那里买了半扇猪肉, 要他送去张婶家,再赶第一班驴车去镇上买了菜食。
拢共买了三只鸡、几十斤白菜、萝卜, 还有两板豆腐。
鸡和白菜萝卜可以放个几天,这豆腐今天就把它做了, 煎炸煮都可。最好是煎一下炒了,焦黄的外皮浇上热油肉沫,特别软嫩好吃。
回去的路上,席安瞧见路边卖枇杷的,枇杷个个婴儿拳头大,但表皮黄橙橙的, 闻起来有水果的香甜。
她见这枇杷好, 买了十斤回去。
回去之后,齐寐也才初醒, 正洗漱完在厨房门口喝粥。
厨房门口对着大门,可以看见从大门进来的人,这是特意在等席安回来。
席安把菜送了才提着枇杷回来,见他又坐在厨房门口, 便也站了过去。
洗了手剥了个枇杷喂予他:“我今早看到卖枇杷的, 瞧着不错, 甜吗?”
这枇杷水多肉甜, 平素在村里是见不着的,只有镇上有。
席安少去镇上,还是第一次买。
齐寐两口吞下,囫囵点头,把果肉一吞才开口道:“甜。”
“甜就多吃点。”席安低笑一声,往他手里塞了两个。
“我今天要同人在老宅那边拆房,就在张婶那里吃了,你愿意过去就去那里吃,不愿意记得把宝儿圈在家里陪你。”
洗完碗,席安对齐寐交代几声,看看天色,差不多就要出门了。
齐寐答应一声,一只灰白的巨犬从他的身后溜出,趴俯在他的脚边,尾巴轻轻摇晃,好似在说:都交给我吧。
动土是要算日子的,就是动一捧土,那也算,须得算个动土按迁的好日子。
席安先前找人算过,也是好日子在即,才如此迅速的签了契书要人动土。过了这个过土的日子,可是要再等十天半月的才有好日子。
这拆屋子,第一块砖该是屋里的男人动手,但席安家里就两人,她干脆束好护腕,拎着锤头自己动手。
她力气大,老宅又破旧,几锤下去就把土墙砸出一个大坑。
其余人再动手,拿着工具乒乒乓乓的一通砸。
那些好的瓦被挑拣出来放在空地上,被砸开的墙面也有人动手挑拣,挑出里面完好的砖石。
席安这屋子推到重修,原先的东西是不要的,但村里人要,也是不成文的规矩。这些不要的砖瓦堆在一起,有些人家缺砖瓦的,会拿着鸡蛋蔬菜来换,算是走个人情。
如何也比买新的便宜些。
这拆屋子麻烦些,砸了一个上午,也不过是把外边的几堵墙砸破了,把屋顶给掀了。
到了吃饭的点,席安就招呼人去吃饭。
张婶说给她搞得妥妥当当,今早买的菜做了几锅好菜,炖了大锅的排骨汤,蒸了焖肉,肉沫炒豆腐、手撕白菜……整整七菜一汤,全用大锅装着。
“哇!好多肉诶!”
“这次的东家可真大方。”
有人暗自嘀咕,目光时不时瞥向迎风而立、行若青竹的席安。
“听说是个独门独户的女人,前些日子还招过亲,能建这屋子不知道手里有多少钱。”有人不无艳羡道:“我当初怎么就没遇上这种好事。”
“那人家招亲可是招婿的,你肯给人做上门女婿不成?”身旁的兄弟推了推他,语气调侃。
在这里,只有困难到卖儿卖女的家庭才会给人做上门女婿。
说这话的人瞬时拒绝:“那还是算了,我娘还等着我娶媳妇延续香火呢。”
他们说话声音不大,正与张头说话的席安微顿,朝他们看过来。
张头登时眯起眼,冷着脸上前每人赏了一巴掌。
“说什么说!妄踢主家还得意了是吧?”张头虎着脸,又给了那个开头的人一拳,锤在背上,把他锤得直不起腰。
“莫说人家有夫郎了,就算没有也瞧不上你,一句话就叫你滚蛋!再敢叫我听到,你就给我滚回家去喝西北风。”
“是是是,头,我们错了!”那几人见席安看过来,顿时尴尬的五体投地,连连道歉。
“对不起东家,我们就是那么一说,就是那么一说。”
席安没有搭话,只是冷冷的瞧了他们一眼,转身走了。
教训完手下人,张头特意与席安道歉。
“抱歉,是我管教不严。”
席安倒是淡然,这里本就和男女皆能当家做主的边疆不一样。
这里家族林立,同姓结盟。席安身为一个外来户,又是独门独户的女人,有钱有田难免叫人说道。
说到底,还是女儿家在这里地位低微,过于弱势,依附男人生活已是常态,稍有异类便会遭受众人白眼。
她摇摇头,语气淡淡:“没事,独门独户的女儿家被说上两句也是正常。”
张头看着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世上何时能对女子减少偏见。”
“那可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席安淡笑下。
两人正说着,就见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人与张婶说着什么,张婶给他端了碗饭,正叹息着要离开时却不想瞧见了席安。
“哎呦,安丫头来了。”张婶骇了一跳,眼神闪烁。
席安偏头瞧了瞧那个年轻人,眉梢微挑:“张大夫,好久没见啊。”
“好久没见。”张大夫耸了耸肩,跑来蹭饭也没有心虚,反而越发坦然的找了张凳子坐下
“你这是没钱还是太闲,出来找饭吃。”席安看了看他手中的碗,上面盖着红烧肉、嫩豆腐,摆盘瞧着比大锅饭还要精细些。
“安丫头,这全是我的主意,瞧着你叔他吃得随意,今天菜有点多才叫他过来端点去吃的。”张婶有些不安,主动道:“要不你扣我点工钱吧。”
“别介别介,我和席安熟着呢。”张大夫摆摆手,很轻松恣意的样子,还有心情朝席安扬了扬下巴:“对吧席安。”
“是呢,叔。”席安还真应了。
张大夫辈分大,年纪又小,仗着辈分在村里那就是属螃蟹的,横着走。就算是席安这个外来户,叫声叔也是应当。
“张婶,你走去忙吧,我和叔说说话。”
张婶看了看席安,又看了看张大夫,迟疑着走了。
张婶一走,张大夫顿时没了方才的气定神闲,从旁边抽了双筷子随意擦了擦就开始狼吞虎咽。
“哎呦,真是饿死我了,得亏席安你今天建屋,不然我得饿昏在路上。”
张大夫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含糊糊的说话。
席安看他吃得急还给他倒了杯水,慢条斯理问:“你这是怎么回事,饿成这个样子。”
“嗐,还不是你说的,王老爷在找太岁,我可不得奔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