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不知道他说的承诺是什么,可却听得出话语间的暧昧,还想再挣扎,刺人的话语也到了喉间,却见他目光中深沉的痛和不容更改的绝强,那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来了。
锦绣不懂,旁的人自然更摸不着头脑了,纷纷以好奇的目光注视着旁若无人的两人,若非李郅轩在这一群人中自来就说一不二,怕是他们都开始起哄了。即是如此,那些刺人的目光,也叫锦绣有些困窘着恼。那种带着好奇、探寻又有些鄙夷的视线,叫她柔软下来的心,顿时又坚硬起来。
她五指一伸,手腕一扭,小手就从李郅轩的手中挣脱而出,抱被而起,朝床里靠了靠,瘦弱的背脊斜斜的抵在墙上,冷冷的问道:“皇长孙今日前来,就是要当着长安城权贵子弟的面,再给锦绣带上一顶勾引皇室子弟的帽子吗?”
作者有话说:
文文很冷,有朋友说可能是因为名字的问题,我自己也有这个感觉。
亲们有没有合适的文名,可以推荐下啊!!!
本来挺好看的,被我起个不好的文名也埋没了,哭……
第18章
谁也不曾料到,方才还乖巧温驯如同小猫一般,任由李郅轩抓住小手自说自话的锦绣,会突然爆发,那一手奇异的脱手功夫已是叫人惊讶,口中所吐的冷漠指责之语,更叫人难以相信。
皇长孙如此低声下气的哄着她一个毫无未来可言的失贞女,她居然还拿乔?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就算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光是看皇长孙的态度,便知晓他们之间必然有过什么事情发生。那种近乎卑微的迁就和忍耐,何曾出现在他身上过?
皇长孙李郅轩看着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其实性子最是冷漠难以亲近的,就算在面对陛下和他亲爹太子殿下的时候,都只是不远不近的恭敬着,虽然谨守皇家礼仪,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亲近。可今日他如此放下身段来亲近一个姑娘,这姑娘竟还对他不假辞色,说出如此伤人的话语来。真是叫人难以置信啊!
李郅轩闻言已是彻底僵直当场,他怎么也想不到,不过短短几天,不过只是经历了一次小小的磨难而已,为什么温柔可爱的绣儿,竟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了?
她不但装作不认识他,竟然还如此看待他的感情和承诺。
她完全、彻底的拒绝了他。
他隐隐作痛的手狠狠的捏成一个拳,想朝着那张满是怀疑和质问的脸捶过去,将那假面具击碎,将他原本乖巧甜美的绣儿找回来。
可他竟然舍不得,就算她如此的对待他,他还是舍不得。
这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他对锦绣的这种感情叫爱情,也不知道他将会因为这场爱情做出多少他自己想都不曾想到过的事情。而这个时候的锦绣,同样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一个人,会这般倾尽所有的爱着她,完全看不见她身上的任何缺失,完全无视别人的设置的障碍,无视她的冷漠和拒绝。
他们冰冷愤怒的目光相对,却再无言。锦绣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自然不允许他的靠近。而他,却以为她是因为自卑,放弃了曾有的承诺。
房间的气氛为之一凝,少年们都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看着二人,生怕错过一点细节。
“余锦绣。”李郅轩艰难的开口,喊着锦绣的名字,那声音中已经带上了一丝哽咽。
锦绣心中莫名的闪过一丝愧疚,却来不及说话,就见一个身着朱红色对襟长袍,身上金项圈、金手镯、玉佩、玉坠挂的玲琅满目,一跑动起来叮呤当啷响个不停的男孩惊喜的叫喊着跑过来,趴在床沿上,鼓着大大的眼睛,满是崇拜和期待的对锦绣说道:“余姐姐,你这是什么功夫?竟然能够甩开大哥的手,好厉害,太厉害了。你教教我吧!教教我吧!”
“辅儿。”李郅轩心中翻涌的感情被这变故打破,心中的酸涩陡然减轻,可见锦绣的动摇也被破坏,心中升起一股失落感。他沉下脸,低声的喝道。
“大哥。”李郅辅嘟起小嘴,不依的喊了一声,见李郅轩不该颜色,便立起身来,端端正正的站在床前,两只眼睛却依旧巴巴的看着锦绣,仿佛在说:“教我吧!教我吧……”十分的可爱。
李郅轩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得暂且将心中的思绪放下。
“福郡王?”太子仅有两个儿子,都是太子妃所出,除了初生之际就受封皇太孙的李郅轩,就是在五岁生辰时受封福郡王的嫡次子李郅辅,只是这二人,锦绣前生都未曾见过。
相对于李郅轩小小年纪就一副成熟稳重,温文尔雅的样子,作为次子,李郅辅拥有更多的自由,性格也更随和随意一些,倒是真的像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模样了。“余姐姐跟大哥一样,叫我辅儿就行了。余姐姐,你那功夫叫什么,教教我好不好?”
“我不会什么功夫。”对着可爱的孩童,余锦绣再板不起脸来,她手心里发着烫,微微笑着,朝李郅辅说道。 她所有的岁月都在余府中度过,学习的只是琴棋书画、诗书礼仪,哪里会什么功夫。那一手巧劲儿不过是在那些游荡的岁月中因为太过无聊而领悟出的一些东西,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学会的。
她的笑容一展,一股魅惑的韵味儿便顿时弥漫开来,叫少年们都突然觉得心中一紧,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仿佛就要跳出来了。
所有人都被迷惑了,只一心渴望着学到高深功夫的李郅辅,依旧不依不饶的说:“姐姐明明会这样,这样……的!”他翘起小嘴,圆圆的脸上露出一股失望之色,手上学着锦绣方才脱手的姿势比划着,看着锦绣的目光中也含着一股谴责。
他一说话,倒是叫众人醒了过来,被一个小姑娘,还是一个他们都心怀鄙夷的小姑娘给迷住了,不由露出一股困窘之色来。
好在锦绣的思绪全在于李郅辅交谈的问题上,并没有察觉,他们方才好受一些。锦绣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李郅辅,她总不能告诉他,要先去死上一死,成为魂灵,修炼出精神之力,再来学她那种功夫吧!
李郅轩也被她那一笑迷了心神,又见他领来的少年们都盯着锦绣看,心中就升起一股不虞,见弟弟缠的锦绣露出困窘之色,虽有些解气,更多的却是不舍,便出言相助:“辅儿,你余姐姐成天除了去女学,就是在家中呆着,余府也未曾请过骑射师傅,她自然是不会功夫的。方才是哥哥没有抓稳,才叫她甩开了的。”
李郅辅自来就崇拜兄长,见他都如此说了,虽有些怀疑,却也不再纠缠,规规矩矩的站到一边去了。
李郅轩转瞬之间又为锦绣的作为想到了借口,以为她是遭了罪,坏了贞洁和名声,才委屈她自己远离他,是以才如此做,希望把他气走。看向锦绣的眼神,更是温柔怜爱。叫锦绣莫名的觉得背上一阵冰凉,又紧了紧被子,故作无力的偎在床角,一张小脸在粉红色的纱帐映衬下更显苍白。
李郅轩看得心中一揪,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眼鼻都泛起一股酸意,他想安慰她,想保护她,可她拒绝了他,依然用陌生的眼光看着他,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要如何做才能叫她不用顾忌那些虚名,还是如同以前一般与他相处。
屋子里再一次陷入沉默,少年们有些站立不安。他们跟着来本想看一场热闹,却没料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的笑容给迷惑到了,再看到皇长孙对这个余锦绣竟是如此看重,连荥阳侯世子胡家安出言侮辱都被斥为市井长舌妇人,他们可不想被如此折辱,没见胡世子到现在都还墨黑着一张脸吗?若非那话是出自皇长孙之口,他怕是会与人拼命的。
世家子弟,哪个受得了此等侮辱?
这时,锦绣奶娘崔妈妈捧着个瓷碗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见到屋子里或坐或立,姿态各异的少年们,有一瞬间的愣神。不过在她的眼中,谁都抵不过锦绣的身子重要,只福身道了个安,便疾步走到锦绣床边,“小姐,你身上还有伤,怎么就起来了?快躺下,叫老奴看看,伤口有没有裂开?”说着,还眼神不善的看了眼离得最近的李郅轩兄弟俩,目光中满含谴责。
“妈妈,我没事,你不用担心。”锦绣扯开嘴角,安抚的笑了笑,回道。
“怎么会没事,慈济大师说了,你这伤得卧床休养的,胡乱动弹,叫头上的伤口裂开了可怎么好。”崔妈妈一边语带责备的反驳着锦绣,一边将药碗放在床几子上,爬上床去,小心翼翼的搂着锦绣瘦弱的身子,探看了一下脑后的伤,见缠着的白纱上没有鲜血溢出,才放了点心,仔细的将她安置在床上,才又下了床,“噗通”一声跪到地上,朝李郅轩等人磕了几个头,恳求道:“多谢各位少爷公子来探望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有伤在身,大夫嘱咐了要多休息的,不能招待大家。几位少爷公子已经在院外等候,还请各位移步。”她,竟是毫不迟疑的下起了逐客令。
这些世家子弟和皇族后裔哪里曾被人如此明白的下过逐客令,不仅温文尔雅的皇长孙脸色大变,一直未曾开口只看热闹的一众世家子弟们也都面露不虞之色,胡家安此刻更是逮住了机会,讥笑着说道:“一个失贞之女,还以为小爷们乐意见吗?”也不再顾忌皇长孙是何想法,率先转身撩起帘子就走了出去,其他少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见李郅轩一双凤眼紧紧的盯着平静的躺在床上的锦绣,一个个带着怪异的表情,纷纷退了出去。
屋子里就剩下心中情绪纷杂,面上却平静冷漠躺在床上默不作声的锦绣;立于床前,表情变幻莫定,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李郅轩;懵懂不知,一双大大的眼睛咕噜噜转着看着二人的李郅辅和依然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的崔妈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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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皇长孙殿下,小姐需要喝药了。”崔妈妈自来就是个愚忠的,于她而言,没有任何事情、任何人能够比锦绣的身体健康更重要,这些人打着探病的口号上门,看样子却是来欺负她家小姐的,她的口气自然就不怎么好了。
“你起来服侍她用药,用完药爷要跟她谈谈。”李郅轩脸色变了变,右手握拳顶在唇上咳了两声,在屋子中央酸枝木圆桌旁的凳子上坐下,又对立在一旁的李郅辅道:“辅儿,你先出去,哥哥与你余姐姐有话要谈。”
“我……”锦绣见他反客为主,竟是安排起她屋中的事来,还不顾她是否乐意,强自的要求单独相处,便想要开口反驳,抬眼却见他一双迷人的凤眼中,盈着满满的伤痛和凄楚,莫名的就觉得心中有一个角落酸酸的,心底竟是再次一软,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来了。
李郅辅听话的离开了,崔妈妈看锦绣不反驳似是也默认了,便起来服侍了她用了药,方才退出了屋去。
屋子里静默无声,那个说想要谈谈的李郅轩,却只拿他好看的凤眸,眨也不眨一下的盯着锦绣,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到心底里去,看看她心中到底存了些什么心思,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叫他完全认不出来了。
可那个看似柔弱无助的女孩,那个曾经心软意合的姑娘,此刻眼底里却闪着执拗的倔强和决然的冷漠,叫他心痛如绞。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感觉,他们俩个明明是十分好的知己,明明说过了要做一辈子知己的,可如今……
许久之后,他才为难的开口:“绣儿,你是不是觉得你失贞了,我就会嫌弃你,就不会再遵守之前的承诺了?”
锦绣抬起眼睑,看向李郅轩。
他确实让她有一股熟悉感,仿佛他们曾经真的有过什么一般。他说他会坚守承诺,不会嫌弃她,可是今天已经是她卧床第十天,他才姗姗来迟,却还带上一群看热闹的少年,即使少有言语侮辱,可那眼神,她却看得明明白白,那分明是嫌弃、是厌恶、是好奇、是嘲弄。可笑他还责备是她忘记了承诺。
她不知道他们有过什么承诺,她知道,在她的上一世,她卧床休养半年,他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病榻前,而后的数年岁月中,他们甚至连任何的交集都没有。想到此,她因为他卑微的祈求和受伤的神情而有了些许松动的心,顿时再次坚硬起来。
纵算他所言真的会付诸实践,她也不愿意再与他有任何的交集。
“皇长孙殿下。”锦绣定了决心,放平了语气,“如此说吧!我脑后受了伤,这你也看见了。大夫说我很有可能会命丧黄泉,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失去记忆或者变成白痴,可我却幸运的除了一点外伤,什么事情都没有。你觉得这可能吗?”锦绣嘴角扯出一个略带讽刺的苦笑,又继续说道:“其实我真的失忆了,以前的一切,我通通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我们之间曾经相识,更不知道你我有过什么承诺。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如今,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过去的一切,殿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吧!”
“不记得了?当从没发生过?”李郅轩有些瞠目结舌,可更多的却是由心底里升起的悲凉和愤怒。他想过许多答案,也帮着她找了许多的借口,可他却从未想过,她会说她将一切都忘记了,她不记得他们的相识相知,不记得他们之间曾经许下的诺言。
“是,我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锦绣点头,坦然无畏的看着他,嘴里吐出的话语却仿若尖刀一般,狠狠的刺入他的心窝,痛彻心扉。
“你记得你叔祖侵犯了你,你记得你所有的家人,甚至连两年多没出现在身边的奶妈你都不曾忘记过,却独独将我忘记了?余锦绣,你当我李郅轩是个傻子吗?任由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李郅轩双眼通红,他单膝跪在锦绣床上,右手拇指与食指紧紧的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问着。那语气中,含着无尽的悲哀和凄凉。
锦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记得这些人,全是因为上一世留下的记忆,可前世今生,她都没有九岁以前的记忆,怎么可能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而他,前一世远远的避开着她,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交集。
可这些话,她总不能直接告诉他吧!她只有无言以对。甚至不敢去看他,他的苦痛,他的不敢置信,叫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好,好,好得很。”李郅轩怒极反笑,他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说锦绣有不得已的苦衷。纵然她有不得已,他已经卑微到此种地步,难道还不够打消她的自卑和估计?他松开了锦绣,往后退了数步,凤眸中含着两滴晶莹的水珠,再也未看锦绣一眼,扭过头便转身离去了。
目送着他离开,锦绣大松了一口气,可心底里有一个角落,却仿佛缺失了一角,就像前生一般,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生命中少了什么。
然而这个时候的锦绣根本未曾意识到,这个迈着萧索沉重的脚步,逐渐走出她的房间和她的生命旅程的少年,于她,是多么重要的一个角色。她只知道,他离开了,她就不用再费劲思虑的去编撰一个失去部分记忆的借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