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字字句句诛心般的言语,仿若尖刀,狠狠扎入心间,刀刀带血、刀刀入骨、痛彻心扉。
“哈哈……”看着锦绣痛苦的模样,沈月霞心中的郁气顿时一扫而光,她畅快的大笑着,带着鄙视的眼神看着锦绣,讽刺的道,“余锦绣,我若是你,事情发生的当天就一死以证清白了,绝不对苟活。像你这样的失贞女,活着真是丢了咱们女学的脸,亏得你还有脸,居然想要再回来。啧啧……余家的厚脸皮,可真叫一脉相承,都是铜墙铁壁一般的啊!”
“沈月霞!”呵斥住沈月霞,李郅轩担忧的回身看了一眼锦绣,退回到她的身边,想要安慰,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想要发怒,却不知道该说怎样的话,才不会再次的伤害到如此脆弱可怜的绣儿妹妹。
这一刻,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无能和不足,心中的愧疚和自责无以复加,“绣儿妹妹……”他诺诺的喊。
锦绣抬手阻了他说下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极力的平息自己心中的巨浪。事情既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坦然的去面对。逃避根本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今日若真的因沈月霞几句讽刺和挑拨的话,自己如他所愿的弃了生命遁入轮回,那才是真正的失败,辜负了老天让她重活一世的恩典。而她若禁受不住这些侮辱和排斥,弃了学业躲回家中,那才真的叫苟活于世,才丢尽了脸,再也抬不起头来。
深呼吸之后,锦绣露出与往日一般无二的笑容,目光挑衅的看向面前不远那个骄傲肆意的女子,语气却一如以往的柔和谦逊。“沈月霞学友,我出身书香世家,祖父位列朝臣,乃一品丞相,父亲是翰林院五品编修,而我是父亲唯一的嫡女,且品行并无丝毫差错,年龄尚在七到十五之间,才学六艺虽不精深,却也皆有涉猎,符合华清书院女学学子入学的所有条件,是以学院准我回来也是自然之事。你若是有任何的质疑,大可去向山长或者学委会问询投诉,我既有这资格,自然不会如你所愿放弃学业的。至于沈小姐所言之事,圣人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我深以为然,并将此事当做上天对我的考验,便更要努力的生存下去。沈小姐若是历经磨难之后,要做那毁伤自己身体发肤的不孝之事,我并无丝毫的异议。可我余锦绣不会,我的生命来之不易,我会好好珍惜,绝不轻言放弃,更不会让别人来损害。”前一世,我已经还给了他们一条性命,报答了养育之恩。今生,我的命就是我自己的,谁都没有权利来夺取它,毁伤它。
“学院同意的?”沈月霞不愧为以自我为中心的代表,锦绣的长篇大论,她却只选择性的听到了这一点让她惊讶的事实,惊讶过后,面上却露出嘲弄的笑容,不齿的冲锦绣说道,“余锦绣,你编话也得编的像一点,山长素来保守又严苛,你这样的学子,他怎么可能同意你再回来?”
“怎么,沈月霞你对谢山长同意我提议余锦绣回来上学的决定,有质疑?”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沈月霞的话。也叫周围心中升起怀疑的学子们惊愕的差点叫出声来。
一向以毒舌狠辣、毫不留情著称的冯教授,居然说余锦绣的返院是她的提议,还得到了严肃苛刻,固守陈规的谢山长的支持,实在是太叫人惊讶了。
这个世界,怎么感觉在突然之间就变得天翻地覆一般的了呢?叫顿觉跟不上潮流的他们情何以堪啊?
“当然。”沈月霞下意识的就回答了冯教授的问题,待反应过来看到面上虽无表情,可眼神却透露出十足不悦的冯教授之后,才从心底里升起来一股惶恐。可转念一想,明明她说的并没有丝毫的错误,按照华清的规矩,就算冯教授她是学院的教授,她也得讲道理。现在,她就是站在有理的一方,又何须再害怕她呢?
定下心的沈月霞,昂然的抬起脖子,嘴角挑起个讽刺的弧度,斜着眼睛,不屑的道,“余锦绣这种人,根本没有资格进入华清,教授怎么可以有如此提议?山长怎么可能会同意?我不相信,也不服。”
“信与不信,服与不服,这都是你的事儿,与我无关。”冯语嫣目中的不悦,在看到锦绣平静的眼神和表情之后,渐渐的消了去,沈月霞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怀疑她也就不在乎了,只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就扫向周围围观的人群,严厉的道,“马上就到关闭院门的时候了,你们今儿都准备在这里上课吗?”
众人看好戏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再过个把月,就是今年的大考了,在这里看热闹兼之八卦的,大半以上都是女孩子,而她们中间的不少人,可都是冯教授的学生,若是真惹怒了她,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这彷如高高悬起的大刀,叫她们顿觉脖子上一阵冰凉,立刻作鸟兽散,那速度赶得上逃命了,片刻间门前就只剩下冯语嫣、李郅轩、沈月霞和余锦绣四人。
“余锦绣,你跟我来。”冯语嫣眼中仿佛看不见其他人一样,只朝锦绣吩咐了一句,转身便走。
“是!”锦绣答道,抬起腿来,就要跟上去。
李郅轩却突然出手拉住了她的胳膊,低声急切的叫:“绣儿妹妹!”
“男女授受不亲,殿下请自重。”锦绣目光冷冷的盯了过去,叫李郅轩不由自主的就放开了手,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看的一旁的沈月霞火冒三丈。
他松开了手,锦绣便再不言语,抬腿就走,李郅轩还想再拦,却被沈月霞挡住去路,“人家根本不屑于理你,轩儿,你何必再苦苦纠缠?”声音里,全是不甘和心疼,交杂着,叫锦绣脚步都顿了顿,却只是稍一迟疑,便离开了。
说好了,不再心软;说好了,断绝交往;说好了,一个人幸福的!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好累,怎么每次放假玩儿了回来,都会觉得更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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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脱胎换骨, 山长相召
走在陌生又熟悉的文化长廊里,看着长廊墙壁上那一幅幅曾经誉满长安、名扬天下的才子才女们留下的墨宝和诗句,锦绣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其实, 也的确是隔世了, 隔得, 还是那般的久远,久到她几乎快要忘记了。可回到这里, 那一切却又清晰的仿若前一刻才发生的一般。上一次走在这里,还是她拿到了长安第一才女的桂冠, 肆意潇洒的在朋友闺蜜们的簇拥下,风光的离开学院的时候。
可如今, 她却再次以学子的身份,踏进这所大唐帝国最高的学府,再一次走上争夺名誉的征途。
可今生与前世不同,前世她以温柔善良,才华出众而闻名全书院,父祖双双中状元, 祖母又曾是闻名长安的才女, 种种光环之下的她,走着被安排好的道路, 取得那个荣耀和光环,几乎可以说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现在,她虽然同样十分的出名,然而这个名头, 却是因为幼年失贞和余家种种的不堪而来,
前方的道路泥泞不堪、坎坷不平、荆棘遍布, 是真正的举步维艰。比之前世, 今生她每走一步,都要花费更多的心思和力气,她真的能够打破人们心中那固有的观念,再一次取得那代表着长安城同年龄中最出色女子的荣誉吗?
有一个瞬间,她迷茫了!
“还不快些!”走在前面的冯语嫣感觉到她越走越慢,脚步居然越来越迟疑,便回过身,沉着脸呵斥道。
锦绣抬眼望去,看着那个随时随刻都姿态优雅的女子,因为年龄的关系,她与祖母虽是学友,又是关系亲近的闺蜜,可并非是同一年毕业,按说以她足以匹敌祖母的才学和堪称典范的礼仪,当能取得同等的荣誉才是,然而最终,她却以一分之差,败北于上一代的燕王妃付文娟。
上一代的燕王李明吉,是先帝唯一的同母兄弟,当今最小的叔叔,甚至比他本人,还小着一岁。
与如今肆意妄为,将荒唐当成理所当然的“活阎王”不同,前燕王李明吉乃是君子的典范,皇长孙的聪明才智在书院的里头不弱吧?可比之李明吉,他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听着李明吉故事长大的李郅轩,最崇拜的人,就是他。
锦绣还记得,曾经听一位长辈的讲述过当年发生在燕王、燕王妃,以及面前这个终生未嫁并与家族决裂的女子之间,那些轰轰烈烈、荡气回肠故事时,心中的感慨万千。那个时候,她觉得冯语嫣燕王夫妇完美爱情中的绊脚石,对她十分不喜,认为若非她的存在,不会造成最终两死一独身,以悲剧收场,叫人唏嘘不已的结局。
可如今经历了生死轮回和种种磨难之后再仔细想想,她,真不愧是当今圣上口中夸赞的奇女子。
若非曾经名不见经传的付文娟一夜之间声名鹊起,以一首《画堂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祈愿和一曲《琵琶语》幽咽迷人的曲调荣登榜首,那一届的长安才女宝座和燕王正妃的位置,就都是她冯语嫣的囊中之物。
其实要说抢,真正抢夺的人,是付文娟才是。
因为在那一年毕业大比前夕,冯家本就已经与皇家议定了冯语嫣和燕王李明吉的亲事,先帝连赐婚的圣旨都已准备妥当,只待她捧回桂冠,便下订婚旨意,算是双喜临门。可却没料到被付文娟截了胡,丢了才女之名。这倒也罢了,本就是一个虚名,得着了算是锦上添花,没得着也无所谓,丢了也就丢了吧!皇家媳妇也并非一定要是长安才女才可。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定好了的事情,居然还会发生变故。不知发生了何事,李明吉突然改变了主意,拦住了先帝的圣旨,改求付文娟为妃。
先帝李明志登基之时,李明吉才两岁多一点,连父皇母后都还喊不囫囵,却已失了父母,成了孤儿。被先帝当成亲生儿子一般手把手的养大,爱之入骨。他在入学之前,可一直居住在先帝寝宫的华阳宫中,这是连当今这个初生即封太子的人都没有享有过的尊荣。先帝对前燕王的纵容和疼爱,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是以,他求,先帝也只稍作为难,便允了。而后私底下跟冯家说,将冯语嫣嫁给太子为妃,算作补偿。这个补偿不可谓不重,嫁给燕王,不过是一个王妃到头,可嫁给太子,将来,可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反正皇家媳妇的直系三代亲属都只领虚爵,不受实职。因为先帝的疼宠和偏心,冯语嫣嫁给燕王和嫁给太子,冯家能够得到的利益基本上毫无差距,而未来,其实更有前途,冯家人自然没有异议。可冯语嫣却不干,她强烈的反对这种安排,不肯妥协,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可最后,李明吉还是如愿以偿的娶了付文娟,而冯语嫣,却嫁不得太子,也就是当今陛下了。更可惜的是,因为她的闹腾,破坏了家族的安排,她被逐出家族。若非先帝心中有愧,让华清书院向她伸出了橄榄枝,聘她来教授女学礼仪一科,她今日,也许早不知道在哪里了。
而更令人唏嘘的是,也许抢来的幸福根本长久不了,付文娟嫁给燕王为妃,却五年无所出,这些年来,她处处寻医问药,尝尽了各种偏方,才终于在二十五岁的时候怀上了,然也许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也许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尽管付文娟竭尽全力的养护身体,可到底被药物破坏,眼看着肚子越大,她的身子却越来越虚弱,七个多月的时候,就坚持不住的分娩了,最终还是遇上了难产,一尸三命,带着她的双胞孩子,通通赴了黄泉。
前燕王伤心欲绝,几乎跟随了去,冯语嫣却在这时选择了进燕王府,亲力亲为的照顾了他半年,叫多情的李明吉在她的柔情之下,慢慢的从悲伤中走出来,重新升起了活着的希望。
那个时候,人人都以为她是趁虚而入,想要在前燕王最伤心绝望的时候虏获他的心,成为燕王妃,一扫当年被抛弃的恶气。
可最后,李明吉重新爱上了她,并且向她求亲,她却断然的拒绝,又重回了华清书院,继续过着平淡无趣的教学生涯,跌碎了一地的眼珠子。
没有人理解她,可她却始终坚守着自己的想法和道路,从不妥协,也从不因为别人的评论和目光而改变。
人人都说他日燕王再娶之后,她一定会后悔,可燕王继妃入门的时候,也没人看到她露出丝毫不同的神色来,她仿佛,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因为燕王的悔婚而闹得不可开交的女子了,她似乎,已经丝毫不再迷恋那个她曾经爱之入骨的男人。
一切都那么的云淡风轻。
可燕王,却为她入了迷,纵算因为先帝最后的强硬,他不得已的娶回了继妃,却连洞房都不肯入,只依旧日日追随着她的身影,她却从来不假辞色。
最后,燕王继妃无法忍受,上书祈求和离之后改嫁,而燕王,在突然抱回一个孩子,请立为世子之后,缠绵病榻半年,最后郁郁而终,临终之前,还声声念叨着冯语嫣的名字,可她却不理会所有人的劝说,再未看过他一眼,任由他死不瞑目。
这么多年,她始终如一,以清冷决然的身姿,风雅悠然的仪态,坚守在华清书院的讲台上,送走一个又一个学子,再继续迎接着下一个,从未改变。
她可以,为什么自己就不可以呢?
若说处境艰难,当年的她,并不比自己好多少。自己有恶毒无情的家人,可到底还有祖母在,她却没有任何的后盾和护佑;自己失了贞失了名声,可她当年却是得罪了燕王得罪了太子,同样没了名声;她唯一比自己强一些的,不过是年龄,可在这一点上,自己却有作弊的嫌疑,她当年十五岁,而自己,顶着九岁的皮,内里却是百多岁的老鬼;再加上自己有着逆天的空间法宝在手,她当初,可是尽身出户,除了一身衣衫遮羞,再无他物。
可最后,她叫伤过她的男人后悔痛苦不已,到死都对她念念不忘;她叫曾经的太子如今的陛下对她心怀愧疚和钦慕,百般纵容;她叫世人忘怀了当初的一切,对她只有尊崇和敬仰,再无丝毫鄙夷。
她既然能够做到这一点,为何自己做不到?
一瞬间,锦绣目中的踌躇和迟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光辉和坚定。从这一刻开始,她明白了自己将来要走怎样的路,也知晓了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
所有捆绑着她的枷锁,在这一刻,完全的断裂消失,仿若脱胎换骨一般,她觉得浑身轻松,连脚步都不再沉重。微微一笑,她缓步朝着无意中就引导了她人生方向的导师走去,优雅而惬意。
她不知道,那一刻的她,有多么的耀眼,让历经沧桑已经很少有人能够撼动的冯语嫣的心,也微微的有些颤抖起来,愣愣的盯着她出神。
走到了冯语嫣身边,她却依然一动不动,锦绣不由有些讶然,却丝毫都没表现出来,只微微的垂首,礼貌的道:“冯教授,请先行!”
“啊!”冯语嫣惊醒过来,老脸顿时有些嫣红,她竟然被一个孩子的笑容迷住了心神,真是……太没用了。
可这个孩子,顷刻间仿若大彻大悟一般,身上那股沉重的东西突然之间就不见了,变得跟从前一样娇俏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