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这几日, 唐林都在埋头苦读,小院叶宅两点一线,除了去如意书画坊或者去王先生处学画外, 再也没有出去过。
叶老爷子看唐林这样, 觉得唐林现在就像拉满弓的弦,太过紧绷,还是得去外头放松一下的, 就劝唐林跟好友出去散散心。
因为乡试渐近的缘故, 并无多少邀约, 而且,现在还有心思踏青游湖的人, 要么是志不在科举仕途, 要么便是不参加这次科举, 唐林斟酌再三,觉得还是自己做东, 请几名好友去郊外读书, 也算散心。
定下日子,写请帖, 再等友人回帖, 这样,就废去了几日,更别提唐林还要提前准备各种瓜果时蔬, 定好点心,不管最后有没有去成,但这些事情做下来,唐林的心神也算松了一丝,不似以往, 绷得太紧,总担心会断。
几人相约在城门会合,唐林一早就备好东西,等在城门口,也幸好叶宅有牛车供人出行,方便唐林不少。其实叶宅里还有更好的马车,但唐林嫌它不够稳,还是选了牛车。
最先来的是楚江,他早年跟唐林一起在县学就读,在泰安二十一年的乡试落榜后,就转到府学就读,这次的乡试是他第二次参加了。
“看来是我来晚了,竟让唐弟久等。”楚江走过来,向唐林作揖后,笑着说。
“怎么,我记得约的是辰时三刻,现在不过两刻而已,难不成我们约的时间提前了?”在楚江作揖时,唐林一起作揖,听到楚江的话后,打着趣儿说道。
“这永泽府里的读书人,谁不知道唐弟记性好,怎会记错。”楚江反打趣回去。
“楚兄也不差不是?”唐林反问。
“虽是如此,哪比得上唐弟,在诗会上舌战群儒,还是用他们当日在诗会上所做之诗反驳的,稍加更改,使其更为贴切,这等才思,非吾能及。”楚江摇了摇扇子,似是又想到了那日的情景。
那日之事,说来简单,可也教人郁闷。
彼时唐林不过十四岁,因一友人相邀,便去了一个诗会,本以为是个普通的诗会,哪知地点竟是在曼烟楼,是永泽府有名的青楼,说是作诗,不过就是一群人在那里行酒作乐,唐林不好发作,只寻了个清静些的位置,等他们酒过三盏后,就要告辞离去。
哪知那些人满口污言,所做之诗也充满着糜烂脂粉气,还要拉着他一起,教他认识女子滋味……
唐林推拒,想要离去,便有人阴阳怪气,他忍了又忍,忍不得了,当即就发作了,将他们所做之诗加以改动,把那些夸赞他们自己容貌、才华的诗句变成真实写照,艺术加工,成了尖嘴猴腮、脑满肠肥的猥琐之人,可又朗朗上口,一夜之间,连路边的摊贩都会说几句。
唐林离去后,就决定疏远那个友人,也不管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回房便睡。直到第二天,他才知道他改编的诗被传了出去,本来他还没什么感觉,可去外面买个吃食都会听一遍唐小秀才吟诗讽小人,而且故事越来越曲折,不过两月功夫,就出现四五个版本。
唐林受不住了,总算知道,国人的八卦,那就是从祖先那儿传下来的。至此,唐小秀才一战成名,永泽府的人都知道唐小秀才学问好,最不喜欢去烟花场所了。
“楚兄……”唐林幽幽地看着楚江。
“唐弟,我不说了,你看,现在大家都快忘记这件事了,无需在意。”楚江安慰道。
“楚兄,你要是不笑的话,我就相信你说的话。”唐林说道:“啊,对了,为了今日,我特带了几瓶好酒,看楚兄已经醉成这样,这酒不喝为好。”
“不是,唐弟,我没笑,我现在人好的很……”楚江脸色一变,对于唐林酿的酒,他可是觊觎许久,只可惜,唐林每次只拿一些出来,根本喝不够。
正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又有两个做书生打扮的人走了过来,不过一人高些,身形瘦长,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另一人身量中等,相貌俊朗,看到唐林和楚江,快走几步,互相作揖。
“施兄、苏兄,你们来了,我们先上车,放下思绪,共赏这春光如何?”唐林笑着说。
两人欣然同意,坐上牛车,在上面品茶闲谈,这是乡试前难得的休闲时日。
“今日天气正好,我们去湖边走走,正好赏赏那岸边杨柳。”施博仁从车上下来后,看着满眼翠绿,心情松快,看到那湖,就想凑近些去看看。
唐林看着岸边翠柳,也有些意动,说道:“光走多没意思,不如拿些吃食,直接在湖边席地而坐,就着山水吃美食,岂不乐哉?”
“甚好。”楚江兴致上来,当即认同唐林的主意,说道。
“山水是美,但还是要多注意身体的,除了吃食,垫子也得拿过来,不过车里的似乎有些薄,咱们将坐垫也拿过来,坐在上面。”
苏原吹着这风,又看那草地,担心地说。
几人当即同意,先在湖边找一处适宜的位置,再从牛车里拿出各种东西,铺陈在那处,四人吟诗作对,吃酒耍乐,好不快活。
这般放松了一日后,四人也不再像那天一样外出游玩,而是聚在一起,拿出自己珍藏的书籍,共同研读探讨,互相出题,直到七月中旬,几人相约一起去永安府路参与乡试。
本来唐明是想跟着一起去的,可想到永安府路他也从未去过,帮不上儿子什么忙就算了,还要儿子挂心他的情绪,还是不去为好。而且叶先生还让叶管家去照顾唐林,他自然是放心的。
宁朝的科举与明清时相似,已经十分完善了,但考试内容却非明清时的八股文,一些称呼制度还是与宋朝相似,宁朝的行政区分为路、府、县,每一路都有六至八个府,就好像唐林所在永安府路,辖下有永定府、永成府、永泽府、永兴府、永信府、永顺府、永宁府,而永安府路本是永安府,但因有四司府衙在,便成一路主府,每三年秋闱之事,辖下各府秀才皆会聚集在这,望能高中,日后一展所学。
唐林和楚江他们到达永安府路的码头,有无数小贩在码头贩卖,可不见杂乱,走近一看,原是有衙役在码头督管,使得码头秩序井然。
“本以为我们永泽府已是极好,哪知比起永安府路还是逊上一筹。”施博仁看着永兴码头,感叹道。
“虽都是府城,但永安府是一路主府,自然要有所不同才行!”楚江笑着说。
“可不是,永安府路,每一府都与江河相连,每条江河皆通淮河,众多船只带着货物往返,而这永安码头,是船只必会停靠的地方,自然繁华至极。”唐林附和道,他是真的为这座府城感到惊叹。
“好了,以后有的是机会看,我们先找住处要紧,现在不过七月中旬,离乡试一月有余,住客栈花费太过,若是可以,我们还是找座院子,租一段时日为好。”苏原说道。
“苏秀才说的是,不过也不用特意去找,老爷之前在永安府路住过一段时日,走之后,那院子就闲置在那儿,也没人住。上月,老爷想着小郎来这,定时要找地方住的,特派人清扫过,直接过去就能住,周围也清净,适合读书,小郎觉得呢?”叶管家看着唐林说。
“那自然好,果然老师还是记着我的,也劳烦管家了。”
唐林一口答应,看到几位好友,又问道:“楚兄,施兄,苏兄,你们若是不介意,便一起去吧?不过小院里房间几何,我并不清楚,叶管家,我们几人够住吗?”
“我怎么可能介意,若是房间不够,我跟我堂哥挤一挤便是了!”楚江摆了摆手,说道,他的身边正是来陪他科考的堂兄,他家里不放心,就让他堂兄陪他一起来了。
施博仁和苏原也连连摇头,直说不介意几人一间。
“诸位放心,小院虽然是小,但十来间屋子还是有的,够住了。”叶管家看着他们,笑着说道。
将东西放到房间,并且收拾齐整,做完这些,天色也暗了下来,几人聚在一起吃饭。
饭菜是叶管家从酒馆买来的,另外他还在那家酒馆里定了几日的饭食,让他们按时送过来,短时间里,厨子可不好找。
吃完饭后,苏原说道:“唐弟,这是你老师的院子,虽是你邀请我们的,但我们总归占了便宜,要是饭食之类的也要由你提供,那我们可真成占人便宜的小人了,要不,我们交于你一笔银子,供我们花销如何?”
“对啊,林子,你比我小这么多,可我现在却住你的,吃你的,这多不好,这银子是得教。”楚江说道。
“苏兄,楚兄,你们多虑了,这是我老师的院子,我也不过是暂住罢了,哪能以此盈利呢?”唐林看着苏原他们,他其实懂苏原他们的感受,他也是这样,不想欠别人,可周围人都认为是正常的,这才是感情深厚的表现,如今交了几个好友,却也有这样的想法,果然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吗?想是这么想,但说又是另一套说辞了。
“唐弟,我知道这是你老师的院子,要不这样,我书童打听过了,像这样的院子,租赁一月需要二十两,我们四人,一人五两,这是要交给你老师的。还有一些伙食费,我们就按人数算,一人二两,交给叶管家,如何?”施博仁算到。
“那也不必如此……”唐林现在总算体会到老师听自己算钱的感受了,可不算清楚,是有占人便宜之嫌,算得太清楚,也伤情分。
于是,唐林说道:“院子钱就不用给了,我老师是不会收的,不过你们要是过意不去,要不之后的伙食你们负责?”
“唐秀才说的不错,我以前在饭馆做过,饭菜做的还不错,要不以后饭菜就由我来做吧?”苏原二舅舅说。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小郎,现在这时日,想找会做饭的人着实困难,外面的也叫人担心,由家里人做自然好。”叶管家听到后,笑着说。
“就这样定了,施兄,我和你就出卖菜钱如何?”楚江笑着说。
施博仁略想了想,说:“自然是可以的。”
如此,四人就在小院里满头苦读,其余诸多杂事,皆有亲近之人负责,其他学子的邀约也是能推就推,偶尔也就在四周散散心。
时光飞逝,马上就临近乡试了,最近这段时日,天气还是有些闷热,每日,唐林都得请苏原二舅煮绿豆汤消暑,不然乡试还没考,人就中暑了。
第44章
乡试分三场, 每场三日,考生第—日进贡院,第三日出贡院, 真正考的时间只有—天, 比如说第—场时间为八月初九,那么唐林八月初八进考场,八月初九发卷考试, 八月初十出来, 而第二场的时间为八月十二, 也就是说,唐林八月十—就要进去了……
得知这种情况, 唐林觉得定下这个制度的人—定是想从精神到□□全方面摧残考生, 让人家精精神神的考试不好吗?还要在里面待上—宿, 力倦神疲时考试,这也难怪那么多人落榜, 能在这种状态下考出成绩的, 那都是名校种子选手,—般凡人比不上。
可即使这样, 唐林也没有怨言, 若真跟宋朝—样,唐林这种贫寒人家怕是连考试都参加不了,宋朝无秀才, 不对,应该是只要读过书的人都可称为秀才,秀才只是称呼,不是功名,自然更没有童生。
这样的情况下, 唐林想要读书的难度怕是会大大提升,因为就算唐林有把握能考中,但要得到家里的支持也会极为困难。
因为第—次考试就是在永安府路,之后层层往上,前期所需投入巨大。
所以那时的寒门子弟,不是说像唐家那样的真贫民,而是富农地主家,不过,就算是富农地主,也极难供出—个读书人。
在参加解试前,大部分学子都得读几十年书,还要为其延请名师,或者送去书院,期间种种足以把—个家拖垮。
明日就要入场,唐林难免心慌,总怕拉下东西,这次要是不中,那就得再等三年,那时他也不过十八岁,不对,前几日自己已经过了十六岁生辰,应该是十九岁。
可他已有自己的规划,不去试—下总归不甘心。
其实,早在之前,叶楚山就找唐林说过这件事了,这个弟子虽然天赋高,可年岁在那里,再积累几年,前三的名次是有的,要是文章合考官意,解元之名就可收入囊中。
可惜唐林另有打算,专门找了老师,说:“老师,弟子现今虽还年幼,但等下次科举时,就有十九岁了,到时定会直接前往上京府参加会试。但在此之前,弟子想去外面走走,看看世间百态,了解宁朝各地百姓的日子,看看我们宁朝的河山。”
叶楚山有些诧异弟子居然有这样的想法,但诧异过后,更生喜爱,他自己就极为关心民生,每次外任,总会先去村镇看看,以此了解民情。
但这,也是在他真正外任到—县城时,看到当地百姓后,知道并不是所有黎民的生活都跟上京—样,这才学会去体谅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