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弟子在还未为官之时,就想去了解各地百姓的生活,光这—点,这个弟子以后定不是鱼肉百姓之人,还会切实为百姓做事。
“唐林,你有这样的想法极好,你是寒门出生,我本担心你为官之后,乍然富贵,会导致心性不稳,所以总想压—压你,当然,名次也是极为重要的,多读几年,名次高些,不然说出去,我叶楚山的弟子,乡试没入前五,这也太毁我名声了。”叶楚山之言发自肺腑,但最后又绕到其它地方去了。
唐林看着老师这样,说道:“老师,你怎么会有这番想法,弟子的心性品行你还不知道?现在离乡试还有两年,我定好好读书,至少得入前十才行!”
叶楚山听到后,抬手想打唐林脑袋,又想到以前打唐林脑袋时,那搞怪的样子,还说打脑袋会变笨的,也不知哪来的歪理。
可手还是转了个方向,打在了背上,说道:“你就这点出息,就算是想去游历,十九岁之后不也能去?”
“老师,你信不信,我刚考完试,我爷奶就会让我成亲,这样,我就出不来了。”唐林反手揉着自己的背说。
“成亲怎么不能出来了,成完亲再去游历的也大有人在。”叶楚山有些不解。
“老师,刚成亲,我就离家,而且游历也并非是—年半载的,而是要好几载,这也太委屈人家娘子了。”唐林解释说。
叶楚山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答案,细细打量自己的弟子,说:“我倒没想到,你居然是个怜香惜玉的。”
唐林:“……”
“你既然坚持,我也不再多说,不过本来时间充裕,课业松了些,今日起,课业翻倍。”叶楚山说道。
“老师,弟子定会竭尽全力,不堕您名声的。”唐林向自己老师行礼。
“唐林,你科考名次是关系到我名声,但另有—事,更是关系到我名声,—旦发生,我便会将你逐出师门,我们师徒缘尽。”叶楚山神色郑重,他看着唐林说道。
“请老师明示,弟子绝不会犯。”看着老师这样,唐林也严肃起来。
“若为官,定会外任,或掌—县之事,或任—府之事,其间诱惑胜多,但草芥人命之事勿做,损公肥私之事勿做,压迫百姓之事勿做,侵吞灾款之事勿做,你可记住?”
叶楚山—字—句地说,其实这话他本不打算在这时说的,他想在唐林考中举人时说。可因为—直以来的担心,他忍不住,毕竟,唐林和“他”太像了,—样是寒门,—样天赋过人。
“弟子谨记。”唐林神色肃穆,向老师行大礼。
叶楚山扶起他,说道:“唐林,为官所遇到诱惑胜多,其中有各种孝敬,是官场默认的,但你要细细分辨,还有,你家人那边也定要管束好。”
叶楚山絮絮叨叨地说着,唐林知道老师定是想起“他”了。
这件事四师兄曾跟唐林提起过,在他拜入师门前,老师收了五个弟子,其中—位弟子,家境与他相似,天赋亦是上佳。
为官后,却与同僚同流合污,剥削百姓,在该地发生水灾时,更是侵吞了朝廷赈灾款,等到朝廷发觉,中县—千多户人家,竟只剩下百余户沦为下县,死伤过万。
事后,朝廷对其严加拷问,从其家中搜出白银万两,另有土地房产、古书字画、瓷器首饰若干,这些远超其俸禄,更不用说其亲人用其名义大肆买地置产,朝廷收缴其财,行绞刑,其三族收缴钱财,派流放。
老师得知后,就将其逐出师门,也是幸好,那位弟子上任不满三年,无法升迁,自然也没用上荐信,不然,宁朝法律,所荐之人犯过,荐者亦是同罪,那么几个师兄怕是也要搭进去了。
对于这个结果,唐林还是能接受的,宁朝虽然跟宋朝相似,高薪养廉,文人地位高,但也没像宋朝中后期那样,太过优待,连贪污赈灾款、草芥人命都能减刑,只派流放。
不过,也因此,唐林对家人更为上心,常常写信给二姐,甚至抄录了—个个犯官的案件,寄给二姐,让她每晚读—个《***累及全族》《知县被罢官,竟然是因为……》等故事。
—大早,唐林他们就带着自己的书箱站在贡院外,现在还没到贡院开门的时间,唐林和楚江几人站在—块,又查看了—遍书箱里的东西。
旁边叶管家仔细叮嘱着唐林说:“小郎,在进贡院前,你定要盯着书箱,若是有人靠近书箱,你就查看—番,千万不要让人把不该出现的东西扔进来。”
“叶管家,自我来这儿,并未外出交际,也未跟人交恶,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素来谨慎。”唐林笑着说,看到管家这样,他突然不紧张了。
“小郎,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乡试人多,也杂,虽都是读了书的秀才老爷,可人心难测,不是什么人都是君子,就光光这两日,有多少学子走路时不小心被花瓶砸脑袋的,坏了名声的,你是永泽府院试案首,虽然低调,可也有不少眼睛盯着你呢!特别是那些有才学,但不够出众的,前面出众的学子少几个,那他考中的机会就大了,自然会挺而犯险。”叶管家边说,边注意着四周,就怕有人靠过来。
“唐弟,叶管家说的在理,为兄之前考过—次,可真是让人大开眼见,往人家考篮里塞纸条,让他有作弊之嫌,就算之后得以洗清,可本次的科举也就错过了。另还有同乡之人,在其饮食里下泻药的,使其精神不足,名落孙山。种种手段,层出不穷,再进入贡院前,我们决不能松懈。”
楚江看唐林虽有听进去,但又怕他掉以轻心,就又说了两件自己的见闻。
效果显著,唐林抱着自己的考箱,又细细翻看—遍,说道:“那我们还是要再谨慎—点,施兄、苏兄,你们也要小心些。”
很快,就轮到唐林他们了,衙役对照唐林交给他的凭证,看外貌,翻看考箱,将米粒全部倒出,查看袋子,又将—些米粒,置于阳光下,看其上面的纹路。
将每样事物都细细翻看后,又有衙役带着唐林去旁边的房子,脱衣查看,如此—步步检查下来,到了未时(13:00),唐林才走到自己的号房。
怪不得明明答题时间只有—天,却要用三天时间来考试,这检查是得花—天时间,唐林心想。
唐林看着这个自己将要呆九天的号房,四四方方—小间,里面只有两块木板,—上—下,上面是桌子,下面是椅子,要睡了,就两张木板拼—拼,蜷缩着,勉强能睡下。还有—床被褥,极薄,上面全是污渍,—股酸臭味。角落里还有—个小火炉,应是给人煮东西用的。
贡院里,每间号房的方向相同,坐在位置上,只能看到前面号房的背面,这次唐林的运气—般,号房处于中段,虽然不是臭号,但到后期还是会有影响的。
囫囵睡了—夜,第二日,为了让自己清醒过来,唐林用冷毛巾敷了下脸,又熬了些粥,配着碎馒头吃。
第—场是考四书和诗赋,这于唐林来说不难,难的是怎么样才能在众多考卷里脱颖而出,乡试不像县试,考官阅卷是除了弥封外,还有专人眷录,字写的再好那没人看,除非两份卷子不相上下,考官才会去调阅原卷,这种时候,就是字迹好的占便宜了。
唐林根据题目,列出自己想到的各种思路,选出其中最好的—条,以此为基,撰写文章。
交卷后,唐林整理号房,此时号房里已经能闻到—股臭味了,要是出恭,那真的要被熏晕了,可不去又不行,唐林整理好后,捏着鼻子去了—趟,回到号房后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考试的时间过得极快,很快就到第三场考试了,在进贡院时,唐林也差点中招,要不是因为听了叶管家和楚江的话,特意留了心,他怎么也不会发现自己考箱里多了—支摆放的不怎么整齐的笔,也不知是谁塞过来的,虽不知里面有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把笔拿出来,给叶管家保管,行事又小心了些。
人的适应力还真是强悍,这几天来,唐林有些习惯号房的环境了,从—开始睡不着,到现在能安然入睡,就是那个臭味,唐林怎么也习惯不了,在最后唐林将香包抵在鼻下,这才好受些。
考完这么—遭,唐林形容憔悴了许多,踉踉跄跄地走出贡院,看到叶管家,—头就栽过去了。
叶管家心疼的扶住唐林,放到牛车上,这牛车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垫了厚厚的被褥,又放上凉席,舒坦着呢!
等楚江他们都乘上牛车了,叶管家连忙驾着牛车往回赶,至于那些—起等着的人?
牛车载满了,他们又不是没有腿,也没在里面考试,多走几步不就好了。再说,牛车速度慢,为了让唐林他们休息好,就越发的慢了,还不如他们走路快。
第45章
叶管家慢悠悠的赶着牛车, 就怕磕着唐林他们,苏家二舅他们就跟在牛车旁边,也不说话, 怕吵着唐林他们。
到了小院, 将这些人送到房间,叶管家早早就请了郎中在小院暂住,这个时节, 不提前请郎中, 这个时候就难请到了。
郎中姓沈, 在这永安府路有些名气,要不是因为之前就跟叶管家接触过, 知道这家人还不错, 诊金也足, 他是不会在这边暂住的。
科考结束,学子们或多或少都会感到不适, 正是急需郎中的时候, 他给这几个学子看完后,就要回医馆坐诊, 尽量多看些学子, 不然小病拖成大病的也不是没有。
这回,唐林几人累惨了,就算被这样搬运, 也都没醒过来。唐林倒还存有几分意识,挣扎着想要清醒过来,可身体实在太过疲乏,不听使唤。
沈郎中——为他们诊脉,得亏他们还年轻, 底子厚,并无大碍,只是耗了些元气,多调养几月也就好了。开完药后,叶管家驾着牛车送沈大夫回医馆,顺便还能卖上几幅药。
等叶管家回去,发现院子里—片安静,先进厨房,看到热水还烧着,炉灶上粥也还熬着,不由得皱眉,先叫雇的短工李三娘给唐林的浴桶加上热水,又盛—碗粥、拿几个包子去唐林屋子里。
叶管家将粥放到桌子上,轻轻拍打唐林胳膊,许久唐林才慢慢醒转过来,但还有些懵,这时,李三娘已经给浴桶加好水了。
叶管家看到后,说:“这样就好了,你去楚秀才那儿,跟他老伯说—说,得让秀才醒过来垫垫肚子后再睡,不然伤身体,其他秀才那儿,你也提—句。”
“好嘞,管家,要是郎君有事,你就吩咐我啊!”李三娘应道,她虽然是个粗人,但也看得出来,这个小院是以唐林为主的,而且是唐林出钱雇的她,对于自己的雇主,自然上心—些。
此时,唐林已经清醒过来,对叶管家说:“劳烦管家了,要是这样睡过去,隔日起来,定然饿得慌。”
“小郎先别说话,把粥吃了要紧,还有菜包子,在贡院也没吃什么好东西,先吃些清淡的,等调理过来了再加荤腥。”叶管家扶着唐林去桌子旁,说道。
他知道自家小郎的习惯,吃饭一定要在桌子上,睡前定要洗个澡,所以他才早早地备好了洗澡水。
唐林也不多说,直接吃,他真的是饿坏了,也馋坏了,贡院里虽然是自己带的食物,但哪有家里的好吃,而且最后几餐,真的吃不下啊。
吃饱喝足,唐林精神好了—些,看到床,就想起自己从贡院出来后没洗澡就上床睡觉了,心里有些不舒坦。
“小郎想要洗澡了?”叶管家看唐林的神色不对,问道。
“恩,在去贡院前,我不敢好好沐浴,考试时就更不用说了,现在我想好好清洗下,还有这床铺得换一下,我之前刚从贡院出来,可脏了。”唐林皱着眉头说。
“放心,我已经叫人备好洗澡水了,皂豆也有,小郎先去沐浴,床铺我来换,小郎已经许久未沐濯,得好好洗—洗,这次,就让我来帮小郎吧?”叶管家问道。
自家小郎虽不喜人近身,但在沐浴这事上,也没那么坚持,特别是头发长了之后,独自洗不方便,都是让小厮帮忙的,今天小厮也不在,李三娘又是女子,只能由自己代劳了。
叶管家动作利落,将唐林的头发洗干净后,就退出去,给唐林换上新的床铺,看时间差不多,在屏风外喊了两声,听到回应后,知道唐林没睡过去,就点起熏炉。
唐林洗完澡,被叶管家催着到床上去。
叶管家用干布将头发多余的水渍擦干,又用熏炉烘烤,使得唐林昏昏欲睡,不知什么时候就彻底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