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林跟包知事在县城外的密林里等着,看到士兵后,连忙让他们过来。
远远地,唐林看到有两个士兵压着一个人,细一看,居然是叶通,他在尾随的时候被后面的士兵发现,那些士兵以为他是探子,就扣押起来。
唐林向包知事和士兵们连连保证叶通的清白,这才给放了。
布置妥当,在发现郭家没有进人后,士兵们一拥而上,将里面的人全都拿下,虽有反抗之人,但更多的是被突然出现的士兵吓住了,所以还算顺利。
所有郭家人聚在一堂,看着这些士兵,破口大骂的有,默默流泪的有,连声质问的也有。
“不知各位将士,突然闯入吾家,所谓何事?”郭家家主看着士兵们问道。
他自认自己做的够干净,顾家的人跑不出和山县,那个九宝也被监视着,就算他逃走,去府衙告状,那也不怕,他有个亲戚就是在府衙里任职,传个消息来,他就能提前准备妥当。
“何事?郭家的亏心事可不少,这一件件说起来累得慌,你要是想问,就去刑狱里问吧!”包知事说道。
“刑狱?你们是刑狱司的人?就算是刑狱司,也不能随便抓人吧?”郭家主听到刑狱,就知道这些人是刑狱司的,瞬间有些慌神。“先不用废话,抓起来带走。”
包知事挥了挥手,直接离开,去书房翻找书信,想要找到与之合谋的胥吏。
次日一早,郭家人被抓的事情,就传遍全城,和山县知县一觉醒来,就听到这个惊天骇闻,连朝食也不吃,直接跑到包知事那儿打听情况,结果,没得到一个好脸色。
唐林再次看到顾家人,是在去天和府城的路上,这件事太过骇闻,并且是由刑狱司查办的,自然是要去府城判案。
短短几个月,顾老夫人像是老十来岁,顾家三十多口人,现在只剩下十几口了,多是妇孺,郎君只剩下几人,他们在得知要去府城判案后,决定一齐去府城,他们要亲眼看着这些人死。
“顾老夫人,你先回车上休息吧!”唐林扶着她的手,建议道。
“多谢唐郎君,老身还能走,我要看着他们,看着他们下地狱。”顾老夫人盯着那些带着镣铐的郭家人,真恨不得直接上去,将他们砍死。
“你这样,阿福会不放心的,而且,到时郭家人还没倒,你就先倒下,甘心吗?”
唐林看着顾老夫人那憔悴的样子,总觉得下一秒她就会倒下。
其实,唐林也知道,现在的顾老夫人全凭一口气撑着,等郭家人死,她这口气怕就散了。
“对,我得好好照顾自己,唐郎君,你不用再为我费心,老身活这么多年,也够本了,看他们死,我就去陪阿福,我的阿福啊!”
看着顾老夫人坐上车,听着顾老夫人的哭声,唐林不知如何安慰,只把自己画的那幅画递给她,希望能使她宽慰一些。
在被捕后,郭家大多数人是不知道发生何事的,只有几个主事人才知晓,但他们嘴硬至极,一概不说。
当夜,有下人经受不住,说出了顾福的埋骨处,还有另外几个顾家人的尸身,有的埋,有的连尸身都不复存在,真真歹毒。
到天和府城后,刑狱司还需要收集他人口供和罪证,才好判案,所以时间不定,顾家的人租一座院子,默默地等着看郭家人的下场。
从顾家院子回来,唐林有些难受,就立于桌案前作画,画上的顾福站在濛濛烟雨里……
第62章
十日后, 和山县顶替案正式开审,由刑狱司的邓提刑使主审,周围百姓都可前来一观, 也是此案太过重大, 围观者甚多,大家都想要知晓此案后续。
这十日里,刑狱司从郭家人口中得到了与其交好的胥吏名单, 上面大多是和山县县衙的, 亦有一些是其它县衙的。
而真正参与其中的, 除了和山县衙门的胥吏外,就是府衙里的胥吏了, 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在郭家贿赂他们, 拿取顾福府试、院试的卷子时,他们欣然同意, 完全不顾其中内情。
所有人到齐, 在邓提刑使就坐后,台下皂吏请顾家众人上来, 讲述事情的原委, 至于郭家人则在另一边,被皂吏看管着。
顾老夫人率先开口:“草民顾王氏,见过明府, 草民一家三十余口,一齐住在和山县,其中二孙子顾福,天资尚可,得中秀才, 哪知郭家见吾孙相貌与其孙相似,竟……”
顾老夫人讲着讲着,眼泪从两边滑落,在讲到顾家的人一个个死去时,身后的其余人也都面露哀色。
在外围观者听后,无不动容,其一书生说道:“观其神色,听其言辞,此事定是真的,这郭家委实可恶。”
“也不能只听顾家一面之词,万一是顾家运气不好,今年死的人多了点呢?”另一个旁观的男子说。
唐林皱眉,正想要反驳时,旁边的娘子,听不下去了,柳眉直竖,说:“这事儿,是能编出来的吗?想要知道是不是,瞧一瞧那个顾家二郎的真假不就行了?”
“这,我也只是猜测,毕竟,这事太过匪夷所思了,”那男子有些悻悻然。
看事情告一段落,唐林又将注意力集中在衙门内,顾老夫人已经陈述完了,顾家其他人正在补充。
一旁记录的书吏,边听边记,额角大滴大滴的汗留下,日后,也不知道朝廷会如何对待胥吏。
顾家众人讲述完,邓提刑使让人将“顾福”押送上来,问道:“顾家所言,是否属实?”
“明府,并非如此,小生真是顾家二郎,只是向来不得长辈喜欢,就算中了秀才,也是如此。”
郭家二郎朝邓提刑使行一礼后,朝着众人说道。
“小生想着父母之缘为天定,虽然爹娘不喜,可小生还是想要好好孝顺他们的,对他们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可谁知,就算这样,他们也容不下小生。”
郭家二郎用衣袖擦干眼泪,顾家等人气的面色涨红,恨不得直接上去撕了他那张嘴。
“郭家与顾家本就有私仇,顾家家里田地多,但又不想交税,就想请郭家通融,郭家不允,他们就怀恨在心。赶巧这几月顾家不知怎么回事,横遭厄运,他们将此事怪罪在小生头上,想出此等毒计,想将小生和郭家一并除去。”
正在此时,郭家二郎突然下跪,说:“子不言父过,可这次长辈们是真的犯下大错了,求明府开恩,小生愿一力承担。”
“郎君,这,他这胡说八道他……”言六听到这话,气坏了。
唐林看向衣冠完整的郭二郎,明白他是因为有顾福的秀才功名所以并未受刑,而且并未与其余郭家之人并未关在一处,自然不知道已有下人招认,并且官府也有证据证明他并非顾福,所以,以为还有脱罪的希望。
“顾福?不应该称汝为郭琪才对,不仅是顾家人说你非顾福,就连郭家中人也已认替代之罪,你竟还如此冥顽不灵。”
邓提刑使一拍惊堂木,满脸肃然。
郭琪听到此话,有些不敢置信,转头看向郭家人,发现有几个人身上有伤后,说道:“明府,郭家众人并未见过顾福,他们之言如何能信,若是明府怀疑,吾可当场写出院试文章,用以分辨。”
“无需这般麻烦,近期见过顾福者,可不止这两家人,和山县县城口众人就亲眼见过顾福,还有顾福好友唐举人也可作证,你若无愧,何不让他们前来分辨一二?”
说着,邓提刑使差人将唐林还有一些和山县的百姓请到堂上,进行分辨。
“学生唐林,见过明府,”唐林朝邓提刑使行礼道。
“草民见过老爷。”
另有几名百姓上前,跪拜在大堂上,表情紧张,头低低的不敢抬起。
“唐举人快请起,汝可识的此人?此人可是顾福?”
“学生认得他,可他并非吾友顾福。学生与顾福相识于和山县官道边上的破屋里,结伴同行前往和山县,并在顾家暂住了半月有余。”
“这些明府一查便知,吾友顾福身长约七尺四寸(174cm),又怎么变成这个八尺有余之人(184cm)?就算这几月顾福身量有所变化,可这眉眼五官,行为举止,可真是所变甚大。”
唐林将其中的不同缓缓道来,最后说道:“数月前,学生离开和山县前往別县游历,半月前到达天和府。没想到竟然遇见友人的书童九宝,称另一人为郎君,便前去一探,哪知那人自称顾福,可却不识曾结伴同行的友人。吾惊,又使人查探一番,这才了解始末,望明府予顾福一个公道。”
听到此言,郭琪看向唐林,发现是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叶由,已然明白,他就是事情败露的始作俑者,心中不由大恨。
“其余人等,是否如这位唐举人所说?”邓提刑使问道。
“没错,当时我们也在城门口,看到这位郎君跟着顾二郎一起进的顾家。”一旁老者连连点头。
“那天草民就在县城门口摆摊,顾老夫人对顾郎君好得很,在知道顾郎君回来后,那满脸心疼,草民都能看出来,可不是那人说的讨厌他。”另一个年轻的郎君说。
郭琪满头大汗,说不出话来,他只恨,当初没有早早地替代顾福,让他跑出去,闹了这么一出,使得和山县的人们加深了对他的印象;更恨那个唐林,明明已经是举人之身,却管这闲事。
郭家的一个下人本就受不住,见此情形,当即招认:“明府,小人只是听命行事,不关小人的事啊!”
随后又说:“小人本是郭家买进府里的,本不应知道这事。可无意中小人瞧见郭家家丁绑着个人回府,就被他们喊来,看守那个人。”
“那人大闹不止,死命着想要出去,可,外面看守甚严,哪里跑得出去?小人因着送饭给他的缘故,同他说过几句话,晓得他叫顾福,是个秀才。”
“每日里,郭家都会有人过来询问他的事情,以前的现在的,若是顾秀才不说,那就要吃一顿苦头了。小人看不过,那天晚上,趁看守熟睡,就打开了门,让顾秀才逃了出去。”
“可惜,被那伙人发现,有一个家丁误杀了顾秀才。于是郭家人让小人随着家丁一起将顾秀才拖到林子里埋了。”
“埋顾秀才的地方,小人早就招了,明府,小人真不是故意的,若是知道顾秀才会死,小人不会开门的。”
那家丁嚎啕大哭,对于自己将来的遭遇,怕极了。
邓提刑使冷眼看着那个家丁,他并不相信这个家丁会帮助顾福逃走,不然就以他所了解的郭家人的性子是不会留他到现在的。
“其余人等,可还有话讲?”
郭家众人一脸颓败,低垂着脑袋不吭声。
“你们无话,本官可有话要问,来人,带他们上来。”
邓提刑使又叫人带上一批人,是那些帮着郭家瞒天过海的胥吏,一些人,一批批的审下来,竟没有一个是无辜,或是贪污受贿,或是欺压乡民,有的身上竟还背负这人命。
这一轮轮审下去,竟变成一个弥天大案。
“判:郭家男人秋后问斩,郭家女子流放到极北偏僻之地,郭家其余族人,按律受杖刑。”
“与郭家一案牵连的胥吏,以其罪行,再行惩罚……”
判决下来后,唐林随着顾家人去认领顾福的尸身,顾福的尸身已经开始腐烂,顾老夫人细细查看,想找出一个这不是阿福的证据,可最后,只能无声痛哭。
据郭家人供诉,顾福是在六月二十一日被人误杀的,两天后唐林遇到九宝,十五天后官府抓捕了郭家众人。
只能说,时也,命也。
“郎君,我们回去了吗?阿六有些想家了。”
言六经过这一遭,心里不禁戚戚然,总觉得外面不安全,想让郎君早些回去。
唐林盘算这日子,秋后问斩,现如今已是七月中旬,秋后最起码是要在秋分之后才能行刑,还需要半月有余,虽然明年二月就是大比之年,但唐林依然想要看到郭家众人的下场。
“修整几日,也差不多到行刑的时候了,看完后我们再走,现在可以先收拾一些杂物。”
“好嘞,小人现在就去收拾。”
听到郎君这么说,不光言六高兴,言五和叶通也松了一口气,他们即怕郎君耽误回去的时候,又想要看到郭家人的下场,如今这样正正好。
另一边所有郭家人聚在牢里,色若死灰,郭家家主看着自己的二孙子郭琪,心绪复杂。
郭琪自小就是郭家最会读书的孩子,也是最有希望中举的孩子,他们全家筹谋,就是为了郭琪能有出头之日,而不是被胥吏之后这层身份阻碍,这辈子永无出头之日。
可如今,一切成空,他们千算万算,还是出了疏漏。
“爷爷,都是那个唐林,一定是他的主意,不然那个九宝根本不会知道有刑狱司,更别提去告状了。”郭琪恨声道。
他们将一切都算好了,县衙不必担心;和山县官道有他们的人守着;府衙里有他们的故交,即使不清楚何事,但拦下一份状书还是轻而易举的,再不济还能告知一声,提前做好准备,也能糊弄过去,不至于全家下狱。
他们将顾家能找到的出路都堵住了,唯独漏算了顾福在外结交的那个好友唐林。
万没有想到唐林居然是个举人,还肯为顾家奔波,使得这一切功亏一篑。
“说这些无用,现在我们要想的是怎样保住郭家的一丝血脉。”郭家家主沉声说。
他不恨唐林吗?当然恨,恨不得吃他肉喝他血,可现在发这牢骚根本无用,甚至于,必要时候,他们还要去求他。
“二郎,你跟唐林接触过,他是什么样的人?”
郭琪不知道祖父问这做什么,但还是老实说道:“才学出众,人品甚佳,心肠有些软,但又极有原则,难以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