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府衙来人通知各县上交税银,出发前,那个胥吏还特意拿出一份文书,递交给唐林。
随后说道:“今日有金部上官在,望唐知县好自为之,万莫为难他人,一次小小的失误,最多让明府受到一顿申斥罢了!”
目送那个胥吏离去,唐林轻笑了一声。
“唐知县,你这怎么还笑出来了?”
“那个胥吏既然会过来警告我们少说话,就说明王知府并没有贿赂成功,你说,是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那我们是不是要据实说”
“看情况,不过,你将该带的都带上,别拉下什么。”唐林轻声嘱咐道。
随后他又转头看了看后面的一个弓手,见他点头后,调转过来,慢悠悠的叫胥吏们将东西准备好。
那弓手悄悄地退了出去,然后乔装,快速跑向张同知宅邸,同在宅邸里的人接应
交接。
那是一位娘子,临海县人,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就被人略卖到了张同知宅邸。
刚开始,她真的以为是张家买下了她,虽不情愿,但也无法。而且在张家不愁吃喝,只是要伺候一个张同知,权当被狗咬了几口,日子也能过下去。
可后来,随着女子越来越多,张同知的新鲜劲过去了,她的日子就难过了起来,如今连吃穿都困难。
而且在得宠的时候,即使张同知说的隐晦,她还是听出张同知和略卖她的那些人有关系!
想到这里,恨意乍起,在发现有其他人在调查这件事后,她自然而然就配合起来。
特别是当她发现调查的人也是临海县人时,行动之间更是小心了不少,生怕拖累他们。
这次拿到东西后,她先将东西藏了起来,等到众人走动时,她才行动起来。那调查的人说了,这东西不用特意放到书房里,只需要放到前院隐蔽而且张同知经常去的地方便可。
唐林刚走进府衙院子,呵,好大的阵仗,王知府和另两个眼生的人坐在中间,两边坐着张同知和陆通判,而府衙的衙房里摆满了各色箱笼。
见到唐林后,王知府的脸色难看了几分,这几日他为了金部员外郎,费尽了心思。
以至昨晚知道是唐林亲自押送税银时,想要再处理已是来不及了,只能口头上警告一番。
金部员外郎发现这次押送税银的就是临海县知县唐林,特意看了几眼,第一反应:不愧是上官看重的人,品貌过人。
之后便想起了那封信,想到:看来这次就算自己不来,唐知县也不会按照文书上的数量征收秋税,不然,就不是他亲自过来了。
陆通判见到唐林,便让胥吏搬了把椅子,让他坐在下首,除了因为他是唯一的知县外,这也是一种表态,代表接下来自己会支持唐林做的事情。
唐林坐下,看了眼陆通判,还真是老狐狸,自己不出头,暗暗叫别人出头,到时他再打个圆场,便可以得到好处。
只是之后谁得到更多的好处,可难说了!想到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唐林收敛神色,老神在在地坐在位置上。
现在府衙内的情形很是怪异,每个人都不说话,那些想说话的又不敢说,只能憋着。
其余各县的主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眼不发,不知道在等什么。
石押录将箱笼放在衙房后,便让弓手守在旁边,自己站到了唐知县的身后。
王知府一看唐林的样子,便知道他没将自己的嘱咐听进去,于是打算先下手为强,轻咳一声,说道:“既然人都齐了,我们便开始吧!本次长临府的税收将由秦副使监察,还有金部的成员外郎查验,大家定要好好说一说,嗯?”
“这次,就从临水县开始吧!”
听到这话,临水县主簿立马站了出来,说道:“下官临水县主簿,姓何,临水县是下县,所以我们的税收少一些……”
“何主簿这也太心急了,只是这样干讲,无甚意思,不若,将东西摆出来看看才好!慢慢来,我想明府并没有这么心急吧?”
“唐林,你放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王垆有缓下语气来:“成员外郎跟秦副使公务繁忙,怎有这时间一一查看?”
“公务繁忙?这些不就是公务吗?”唐林反问。
“唐知县说的在理,本官这次来,便是来验收税银的,是得看一看才行。何主簿,不若这样,你说一样,就抬出一样,我们对一对!”
成员外郎和唐林两个一唱一和,就将这件事给定下了,王知府心急如焚,这临水县是昨日才到的,虽然早上有交代过,但就怕东西没清干净。
秦副使想要插话,让成员外郎改变想法,却苦于无从下手,总不能说不用核对吧?
“成员外郎说的在理,是得核对一番,要是少了,那可就麻烦了!不过,下官觉得,这少应该是不会少的!”陆通判慢悠悠地说。
听到这话,王垆琢磨了一下,发觉这三人是一伙的,今天这个是不查也得查了。
想到这里,他平静下来,心想大不了就将这事推给张同知,那成员外郎不过从五品,也无权责罚他,此事之后,他定要给那陆赞和唐林颜色瞧瞧!
正在这时,府衙大门又传来动静,王垆刚想开口训斥,可在看清来人后,浑身僵硬,而秦副使更不说,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了。
唐林看着来人,亦站了起来,成员外郎只管税收,无法处理这事;陆通判不用说,需要层层通报;只有转运使,才可以直接惩处知府,暂管一府之事。
“下官见过吕转运使。”
“起来吧,今日路过,没想到你们正好在核对税银,所以本官也想来听一听,怎么,不欢迎吗?”
这假的不能在假的话,从吕嵊嘴里说出,无端带着几分真诚,只是王垆一点也体会不到。
看着这一出出的事,下面的人看向唐林的目光都变了,就连陆通判和成员外郎对待唐林的态度都慎重了几分,这可是个有手段的。
吕嵊坐下后,见王垆他们还站着,便说:“怎么你们还不坐,快,坐下吧!随意点!”
众人一一落座,王垆让出了座位,只能坐到张同知的位置上,任由张同知站着。
“你们谁先来说说怎么回事?”
“回转运使,是下官,下官为临水县主簿,临水县为一下县,应交户税九千两,地税一万三千石。”
听到这话,王垆脸色一变,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先反水!!
“户税九千,下县?你将府衙下发的文书拿上来。对了,府衙定税的文书也拿过来一份。”
“转运使,今日怕是要下雨了,不若我们去里面详叙?”王垆抢先回答,内中暗示不必明说。
“那大可不必,本官现在对这税收极为感兴趣。”
临水县主簿退下去拿文书了,这时,他才有些后怕,可并不后悔,临水县的百姓,真的,过不下去了。
吕转运使调转到唐林那边,虽然已经知道临海县的税收定的极高,但该问还是要问的。
“唐知县,为何其他县都是主簿前来,你们临海县却是你这个知县来送税银的?”
唐林起身,回道:“是因为下官办事不利,这秋税着实难收,这一收,临海百姓怕是无粮过冬了,收了许久,也就收了一部分,特来告罪!”
“无粮过冬,你们的秋税几何?”
“户税两万两,地税三万五千石。”
听到这话,主簿们双眼大张,怪不得这次唐知县会这般,这也太狠了。
“此事可为真?你仔细说来。”
“吕转运使,下官因为这,特找出历年文书,这次皆带来了,上面的印章皆是真的。而且,下官与其它上县比对过,临海县的税收比其他地方高了几成。”
吕嵊翻看着文书,抬头看向早已跪在地上的王垆,问道:“王知府,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本官记得临海县的税收应该要比其它上县低两成才对?”
“定是手下人疏忽。”
“那也不应该高出这么多才对!”
“这……”王垆语塞。
“你这般,实在是让本官不得不怀疑你贪污啊!此事定要好好探查。”
“来人,将长临府知府、同知、通判扣留,唐知县,你将那些文书找出,还有各县主簿,将这三年来的缴税文书尽皆拿来。”
众人领命,张同知本就害怕,这一下双腿发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喊道:“我没有,不是我,是王垆做的,不关我事啊!!”
“看来张同知知道良多啊,你们带下去好好审问。”
陆赞神色平淡,这次是他失算,本来想着自己联合唐林将这两人拉下去,没想到唐林竟然会请转运使,看来这次自己也会被牵连。
不过他并不担心,他从未参与这些事,这次也只是扣押,调查询问,没查出来,也就放了。
“秦副使,这几年都是你和章副使前来长临府监察,你们竟一点都没察觉?将秦副使扣押起来,至于章副使,一并扣押带过来审查。”
吕嵊将这些人一一扣下,随后又同成员外郎说:“员外郎,让您看笑话了,这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成员外郎能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等他们结果出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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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这次吕嵊过来, 特意带齐了人手,不过一刻就将所有人都控制住了,府衙外面也都有人守着, 不让人出去通风报信。
“诸位,你们都是一县主簿, 对于一县账务总是熟悉的, 现下你们将自己县历年的税收全部写下, 若携带有文书的便拿出来,同府衙内的文书一一对照, 算出这些年里,你们县多交的税银。”
“待搜查完毕, 本官会派人前往各县拿取文书, 核实清楚。”
说完后, 吕嵊便看见唐林拿出的临海县历年文书,眉头一跳,说道:“唐知县,你准备的可真是充分啊!”
“还行, 本次下官是来请罪的,所以准备的多了些。而且, 我们县的石押录可是算账好手,定能将账目算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便好, 鲁转运判官, 你带人搜查府衙后宅,余转运判官你带人去搜查张同知宅邸, 此二人于此事有重大嫌疑,你们定要仔细搜查。”
“至于陆通判,你可有话说?”
吕嵊看向陆通判, 刚刚陆通判的神情,他皆收眼底,没有吃惊、也没有慌乱,看来是知道点什么的。
“回禀吕转运使,下官十几日前也收到了唐知县的文书,看过后,下官震惊之余,亦暗自查探。”
“随后发现府衙下发的文书跟定下的税银相比,高了一成不止,但奇怪的是,府衙存下的文书中,税银竟是我们定好的。”
“也就是说,府衙现在有两类文书,一类是下发的,税银较高;一类是存于府衙中的,税银正常。”
“而这几年来,府衙中的胥吏清点各县税银时,并没有发现多出的银钱或粮食,这其中内情,因时日过短,下官,还未查探出来。”
陆赞将这些一一说出,这是他早就查出来的,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讲出,如今,唐林将这一切都捅了出来,他也不再顾忌了。
唐林听到这话,心中疑虑颇多,既然这王知府想要贪银两,那么为何他不直接提高户税?户税只有银子,拿取方便,岂不简单?
那些粮食,几个县加在一起可就上万了,比如今年临海县的粮食就额外多出上万石,他想要怎么运输?还是说这些粮食另有他用?
“你身为通判,即早已知情,就该请报,否则今次唐知县不说,你就一直自己暗查不成?这要查到何年何月?”
唐林表示,有被波及到,那件略人案可不就是他自己在暗查的嘛!
“此为下官之失。”
“你虽然也在查探此事,但你的府邸还是要搜查一番的,放心,只要没有巨额的银两,便不会有事,本官也不是万事皆细究之人。”
吕转运使听到后,脸色稍缓,言辞间存有安抚之意。
“唐知县,吾听闻你于算学一道多有研究,这府衙的账目,就由你核对,那么大笔银子定有痕迹留存。”
唐林听后,回道:“若是这些银钱,本就没有入账呢?”
“此话怎讲?”吕嵊一听连忙问道,对于楚山这个弟子,他自是知道一些的,不然也不会说出他精于算学,所以也愿意听一听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