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说得不怎么走心,像是不经意的一句妄自菲薄,又好像特意告诉他她很穷。
……她这话的意思是可以答应?
赵槃静静听了,阖上眼睛,又缓缓睁开。
一点,只差最后一点,他就要得到她了。
他不敢奢求姑娘会爱他,但只要把她哄到京城去,他就有能力困着她一辈子。
赵槃主动握住她的手,“左右我家里不要嫁妆,那个男子也把你抛弃了,你要不跟我走吧?”
阿弗困惑道,“您的意思是,需要一个奴婢?或者管家?”
他摇摇头,“不是。如果你需要一个丈夫……我可以来做。”这话蓦然说出来怕吓得着小姑娘,他斟酌着又骗了她一句,“当然,你想走的话,也随时可以离开。”
小姑娘还是被吓到了。
她捂着唇,半晌都没说出话。
“您别误会,我没有要缠着您的意思,”她脸蛋上浮上一股子红潮,“我刚才说那话,不是暗示您,更没有想用救命之恩来要挟您的意思。”
他专注道,“没误会。我是说真的。”
阿弗咧着嘴打量他一眼,思忖半晌,头还是摇得想拨浪鼓,“……不敢。您还是别开玩笑了。”
姑娘转身想跑。赵槃没放过她,抬手拉住她的手臂,把她又按坐在了自己身旁。
他半是环着她的颈,把她控制在很小的范围内,带着点压迫地问,“真的不答应吗?”
阿弗被这无形的威压压得浑身发抖,脑袋却还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赵槃闪过一丝失落。
不过他很快下了另一个圈套,“那对不住了。你也看出来了,我是个大人物,受伤的事不能被细作知道。既然你知道了,在下就只好以怨报德,先把你给斩草除根了,以绝后患。”
阿弗面如土色,使劲儿推着他,“……您别杀我!我真不是细作!我从小到大什么坏事都没做过!您以德报怨,良心会日夜不安的!”
“是呢,良心会不安。”他手上故意加了点力道,把她钳制在角落之间,温声道,“我也是不想的。可是又怕你泄露秘密。”
阿弗喘着粗气,惊恐地盯着他,“您……到底是什么人?”
他附在她耳边,缓缓道,“我姓赵。”
赵是国姓,普天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句字,便威力无边。
姑娘果然被吓唬到了,听了这话浑身都瘫软着没力气。
“您是世子?”
“您是王爷?”
“您是皇亲国戚?”
她一脸猜了五六个,最后才苦着脸说,“……您不会是……太子吧?”
赵槃刮着她的脸蛋,“所以呢,你会改变主意吗?如果你跟我一起离开这儿,咱们便都两全了,我也不用良心不安了。”
“而且,”他的声音很温柔,循循善诱,“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也都算数。”
他半是套路半是骗着,费了很大功夫,终于哄得那姑娘点了头。
赵槃那时便已经想好了,他先把阿弗揽在自己身边,然后再一步步架空皇后背后的势力,最后再找个法子和沈家女儿退婚。
他不清楚她怎么从一介公主变成了乡野孤女的,他想着,先把她放在一个不怎么惹人非议的外室位置上,然后再一步步地抬高她的身份。
最后卫国的秘密如果实在破解不了,他去给她找个假贵女的身份,还是能顺理成章地娶她的。
这件事,本来已经办得差不多了。
可就在这关键时候,那已经殉国的卫长公主居然又回来了。
……
赵槃静默着回忆了半晌,还是不曾后悔当初的决定。
没阿弗的日子,黯淡无光,他受不了。
即便这次所谓的卫长公主又回来了,他也不想让任何人影响他们平静的日子。
所以这件事,他不想跟阿弗说,他不晓得阿弗会怎么想。
安顿卫芙的事情闹了将近一天,本来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可皇后那边稍有点风吹草动都要过问,实在是难以应付。
赵槃一直在忙着,身上多少有些疲累。
第二日天色将近之时,他终于暂时理清了目前的所有事。想着答应阿弗明日要去城隍庙上香,便没有再去皇宫复命,直接让马夫引车回东宫。
然而芳苑之中,却没有阿弗的身影。
他目色下意识冷了几分。随即想到他允了她晚些回来,想来今日她应是在明镜阁那里多留了会儿。
他呷了杯茶,坐下来等她。
瑞脑香袅袅,细细的烟雾升腾。酉时缓缓地滑过,天色从慢慢变得模糊,直到室内一事一物的轮廓都隐约看不清了。
人还没回来。
赵槃一盏冷茶饮尽,骨节已然略略泛白。
陈溟急急匆匆地奔了进来,上来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殿下!不好,属下……属下没接到阿弗姑娘!”
作者有话说:
前世的坑填了一部分,不知道有没有说清楚(为什么我写个纯言情觉得这么烧脑
后面还会穿插着填前世的坑~
第37章 躲藏 [VIP]
另一边。
京城地暖, 辅国公府后院的柳树莫名抽出了几枝新芽,给人一种春天就要到来的假象。
阿弗盯着看了一会儿,寒风仍然凉飕飕的。真正的春天, 还离得很远很远哩。
私塾老师走过来敲敲她的桌子, “姑娘, 外面有人找。”
阿弗微微惊讶。
谁还能找她?难道赵槃临时有什么事要把她揪回去?
她一路小跑奔了出去,却见门外站着的, 竟是沈家大小姐沈娴。
阿弗脸色微变,转身就要走。
却听身后的沈娴叫道, “你别走。我今日来,是有正经事要找你的。”
阿弗神色冷然, “大小姐,咱们之间能有什么正经事?”
沈娴落寞地道了句,“他跟我退婚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
“确实跟你没关系。”沈娴缓缓说,“但是,一切又都是因为你。”
阿弗冷哼了一声。
沈娴道,“我今天是心平气和地来找你的。我已经备好了车, 咱们去隔壁的茶楼好好谈谈?”
阿弗揶揄, “你想把我骗出去,然后找个荒郊野岭杀了?”
沈娴一愣, 苦笑,“我倒是真想那样。但是如果我那样,可能就真的嫁不了他了。”
阿弗摇摇头,“你好像还是没有给我一个必去的理由。”
她跟沈娴已经过了好几个回合的招了, 对于这种不疼不痒的小伎俩, 她早就腻歪了。
沈娴抬眸, “如果我说, 我有让你脱身的办法呢?”
……
梨笙茶楼。
说书人正口若悬河地讲着劈山救母的故事,围观的人群时不时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
沈娴要了二楼靠窗的雅间,又命店小二随意上了壶淡茶。
“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阿弗坐在她对面,低头拿勺子搅着瓷杯里的茶叶,“我不能离开太久,被他发现会很惨的。”
沈娴喝茶比阿弗要优雅许多,她以袖掩面,静静地啜饮了一口,才冷嗤道,“你这是跟我炫耀吗?”
阿弗白了她一眼,“如果你觉得是的话。”
“我知道,因为前些日子的事,你还在恨我。”沈娴放下茶杯,“其实我跟你没仇,我也不是天生的恶毒。遇上太子哥哥之前,我连一只蜗牛都没伤过。”
阿弗淡淡嗯了声,“沈小姐是跟我没仇,却害得我差点受刖足之刑。”
“我不觉得我比你差。”沈娴没理会她的讽刺,“你胜过我,只不过是因为你先认识了他,他一时对你还有兴致。可是平心而论,像你这种身世的女子,是做不了他的正妃的。”
阿弗沉声打断,“我没想过做什么正妃。”
“不管你想没想过,都碍了人眼。他喜欢你,只是因为你长得像他之前的未婚妻卫长公主,我之前就跟你说过的。”
她说到这里,语气忽然沾了丝深沉,“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昨日,卫长公主,被找到了。”
“当”地一声,阿弗手中的瓷勺猛然碰上了杯壁。
找到了?
阿弗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恐惧之感,不过她很快恢复了平淡,不动声色地道了句,“哦。”
“装作不在意,其实心里很痛吧。”沈娴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女子,半是感慨,“你三番两次地逃,不就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吗?以后这一招估计再也不管用了。”
阿弗闻言,冲沈娴微微一笑。
她那么卖力地想博得个自由,在外人眼里,竟变成了欲擒故纵。
不管怎样,她还是感激沈娴给她送来了这个消息。
她早知道卫长公主有回来的那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
想来赵槃没跟她去城隍庙,也是因为卫长公主。
“我走,不是为了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也不是天下所有女人的心思都跟你一样的。”阿弗抬起眼睛正视,“还有,如果你再不说我感兴趣的部分,恕不奉陪了。”
沈娴一愣,忽然觉得眼前这女人也不是那么柔弱可欺的。
她刚才的话确实是试探阿弗的。就凭太子为了这农女跟自己退婚,就知这农女在太子心中份量有多重。
然而不管阿弗和卫长公主谁是谁的影子,赵槃的心里,半点她沈娴的位置都没有。
沈娴不甘心。
沈娴问,“你真想走?你是装的吗?”
阿弗反问,“你说呢?”
沈娴幽幽道,“我确实有个办法让你走,而且把很有把握。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暂时地结盟。”
“结盟?”阿弗抬了抬下巴,“你的好处呢?凭什么帮我?”
沈娴道,“这应该是很好理解吧。你想离开东宫,我想进东宫。帮你的同时也帮了我,何乐而不为呢?”
阿弗没显露太多的神色。
沈娴卖了个关子,“现在计划还没完全落定。帮你走,需要你做到三件事。第一,你要让太子殿下一定娶你。第二,你要完全治好脸上的伤疤。第三,时机一到,你要假死。”
阿弗唇角弯起弧度,“你许的条件,好像跟我想要的截然相反,而且第一条就很难做到。我凭什么答应呢?”
“愿者上钩。”沈娴无所谓地摊摊手,“放心,这个计划天衣无缝,你不会死,你还能彻底地逃离京城。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要是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阿弗缓缓摇摇头,“你没有诚意。你想的计策,很可能自以为天衣无缝,其实在那个人面前漏洞百出,根本都不值一提。”
——沈娴哪里跟赵槃交过手,不知道那男人的心思和手段,自然也无法想象水到底有多深。
她要结盟,也总要找个靠谱的,可不想再遇上景峻那种搭档了,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沈娴道,“我提的三个条件缺一不可。具体的计划,我在万事俱备后由沈婵告诉你。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我那妹妹吗?要不要做,都看你自己。”
阿弗搅着茶叶没说话。
沈娴不是她信得过的人,这人主动给找上她,肯定是绵里藏针。
但她的自由又是件大事,任何可利用的人和机会,她都不能轻易放过。
沈娴见阿弗沉默,也不知道对方是否被自己说动了。反正自己能说的话,都按照母亲教的一字不落地说了。剩下的,就看这个女人自己真实的想法了。
“就这样吧。”沈娴起身,“如果你想好了,想办法告诉我。”
阿弗说了句慢走不送,蓦然抬起头,才发现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
她猛然一个激灵。
回府的时辰已经过了。
她匆匆忙忙地就要下楼去,转念一想,心中却又好气。
要不是沈娴提起,她都不知道赵槃那白月光回来了。
他毁了和她去城隍庙的约,原来是为了去暗会卫长公主,还把这事遮得密不透风。
呵,白月光果然是白月光。
阿弗没来由地腾起阵无名火,赵槃可以孟浪恣睢,喜欢谁就去找谁,凭什么她就要守着时辰回那监牢呢?
她越想越气,时辰过了就过了吧,等他找过来再说。她就不主动回去。
他要是不来找,更好。
阿弗把自己那杯浑浊的茶丢在一边,独自坐下来,叫店小二又给上了被新茶。
她拿着勺子,像是发泄似地继续乱搅。
要不是身契和路引都不在身边,她还真想直接逃之夭夭,从此天各一方,再也不见,赵槃爱跟谁过就跟谁过去。
可惜啊可惜。
茶楼的女老板见阿弗独自一人坐了许久,以为她和夫君吵架了,便过来劝慰她两句。
女老板不懂她的情况,只是就事论事,把天底下负心的臭男人给骂了一遍。
“我们家那汉子也是,”女老板来了阵火头,“隔三差五地就去豆腐坊找那寡妇,说是买豆腐,谁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我呸,真想跟他和离!小姑娘,你是新婚吧?要我说,男人就不能惯着,越惯着越……”
阿弗低声附和,“我要有本事跟他和离就好了。”
“怎么不能和离?……”女老板刚要一吐为快,猛然间,就听得楼下一阵脚步杂沓的响动。
她隔着窗外望了一眼,大惊失色,“天哪,怎么这么多黑衣裳的兵?,这都是哪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