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太子的金丝雀飞了——旅者的斗篷
时间:2021-08-26 07:24:40

  他微微讥诮,“不喜欢?”
  “那好,我实话也告诉你。你不爱我可以,但这辈子你都别想摆脱我。就算我死了,化为一缕魂也会继续缠着你。”
  阿弗被他锁着肩膀,抽噎着喉咙,眼里俱是泪光。
  她活该要承受千钧巨石被他压一辈子吗?她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就活该永远不得翻身?
  “你太可怕了。”阿弗怔怔摇着头,声音平静得如一滩死水,“我之前真是瞎了眼,会救你?”
  赵槃一动不动,神色隐匿在幽暗的雨幕中,黑沉沉的叫人害怕。
  他沉声拷问,“救了我,叫你后悔吗?”
  阿弗冷笑,“无比后悔。”
  赵槃亦慨然一笑,笑中不胜唏嘘。
  “你不用拿这些话来激我。回去,你就给我乖乖在别院呆着,一辈子都不许给我踏出门去。”
  阿弗眼里一瞬间失控。
  他的话,从来没在开玩笑。
  他说要关她一辈子,就一定会。
  赵槃见她沉默,那般忧伤地垂着眸子,登时便陷入无限的心软与怜悯中。
  是他又没控制好脾气了。
  他该如何对她?
  如今朝政风波不断,把她明目张胆地放在东宫,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唯有把她放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才能绕过那些暗藏的危险,护她暂时的平安。
  赵槃狠了狠心,托着她的背欲扶她起来,却猛然感觉肩胛骨之处一沉。
  “嘶”,那把淬霜的长剑硬生生地穿过他的左肩,带着血,直刺筋骨。
  如注的血水喷涌而出,落在地上,蘸出一朵朵猩红的莲花。
  一阵骇人的沉寂。
  赵槃怔怔低头,瞧着滴血的长剑,一时就没感到痛。
  她不爱他他知道,不爱到……可以一剑捅了他?
  ……为什么?
  他从未防备过她。
  那么一瞬间,他起了放弃的念头。
  阿弗颤颤地收回手去,眼中血丝暴涨,豆大的泪珠渐次落下来。
  她居然真的捅了他?
  她也疯了。
  赵槃身子猛烈一颤,嘴角露出悲沉的笑,眼里的神采也一点点黯淡下去。
  他之前本就受了极重的箭伤,又淋了一夜的暴雨,挨到此时身子本已虚透,这一剑无异于压垮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阿弗见他吐血,自己喉咙也一甜,腿软得差点跌入井中。
  她真是疯了……她怎么可以用这把刺叛军的剑刺他?
  她嗓子一时酸楚无比,看着赵槃这般血流如注的样子,心像是被狠狠地挖空了,一时间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是痛的。
  她没怎么伤过人,更别说伤他。
  “我要走。”阿弗泪流满面地重复着,语调很快,生怕稍迟一会儿便会心软放弃,“赵槃啊,赵槃!我再说一遍,我要走。”
  羽林卫听得了这边的动静,飞也似地冲过来。他们见太子被剑穿肩而过,愤怒得恨不得上来把阿弗给撕了。
  几百名号人唰唰抽出了长刀,“殿下!”
  阿弗也不躲闪。伤了太子,她也别想活了。
  赵槃浑身战栗,神色悲凉,双眸中一丝光也无。
  然而他的身体却仍像钉子一般钉在地上。他挥挥手,制止了羽林卫蜂拥上前。
  “退下。”
  羽林卫们目瞪欲裂,一时恍若未闻。
  赵槃擦了擦嘴角的血,夹杂了冰冷的怒意,“孤叫你们退下!!都是聋子吗?!”
  羽林卫恨恨退下,刀却仍然未收。
  赵槃转过头来,面色仿佛覆了一层乌蒙蒙的灰,无半点人色。
  他的嘴角绷成一条直线,带着点凄然又随性的笑,却没有一点妥协的意思。
  阿弗泣不成声,眼睛里闪烁的暗光却不似方才那般坚定。
  她从没像此刻这般犹豫过。
  赵槃抬起手,强硬地握住阿弗那抖如筛糠的手,放回了剑柄之上。
  “你要我这条命吗?”他扯着嘴角,一遍一遍耐心地问她,“这条命本来就是你救的。你要的话,我会给你。”
  阿弗被他握着手,眼里尽是迷乱的悔意。寒渗渗的雨点散乱地打在她的脸上,剜心一般地疼。
  她哭得已经失语了,“对不起,对不起!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我不想要伤你,却也不想辜负了我自己?!你懂么?”
  赵槃轻浅一笑。
  只听“呲”地一声,他握着她的手,又往里刺了二尺的距离,直到他们之间只剩一个剑柄的距离。
  “殿下!!”
  羽林卫撕心裂肺地大喊。
  阿弗完全被他吓僵了。她拼着命才挣脱他的手。
  “赵槃!”她涕泗横流,手里满是粘腻的红色,“求求你,别这样,好吗?”
  赵槃脸上无尽的凉,“阿弗,这样够吗?你说话,我都会满足你。”
  他眼底浑浊,脸上带着静穆的笑,就好像平时抚着她头发时那般温柔。
  然他血色浓浓的手却刮着她的脸颊,“但是,放你走,恕我……不能答应。”
 
 
第56章 霁雪初融否?(上) [VIP]
  午夜。
  雨势刚停, 浓浓的夜雾中传来几声清晰的鸦鸣,浮动着些许感伤的意味。
  东宫内,一片灯火通明。
  宋机撑了把伞, 匆匆从马车上下来。
  他平日里优雅的风度不在, 胡子茬儿没刮, 宫绦未佩,连衣襟上都溅满了大大小小的泥点子。
  “晋世子!”
  宋机躁郁地挥挥手, “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陈溟眼球憋得通红,艰难地摇摇头。瞧那硬汉子的模样, 竟像是快要崩溃了。
  “不太好。”
  宋机皱着眉头,随陈溟隔着窗户看了一眼。
  床榻上的男人还昏迷着。
  他浑身缟素, 厚厚的纱布裹着左肩,缟素下微微渗了一层血。
  透着窗棂只能窥见他面色惨白若雪,无意识地阖着眼睫,无意识地翕动着唇角,无意识地吐纳,连指尖的微颤都是无意识的。
  宋机扶额, 别过头去, 不忍再看。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成这样了?
  宋机这几日一直在协助父亲晋王抵抗叛军, 也不曾合眼。
  他听说了太子提前回朝的消息,忧心不已,后来又听说淮南王被太子一箭穿心,叛乱已平, 又放下心来。
  没想到事情还是闹成了这样。
  “怎么回事?”
  陈溟一言难尽, 骨节快要捏碎了, 那紧皱的眼角里, 只含着对某个人无尽的恨。
  宋机稍稍恍惚。很快,他明白了什么。
  “太子妃呢?”
  陈溟黑着脸,似乎连提起这个名字都不愿,嘴巴只是斜斜地撇了撇房檐下。
  不单陈溟,此时东宫的所有人皆沉默含泪,矛头若有若无地指向某个人。
  宋机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房檐下,阿弗正蹲在那里。
  她像是一株无骨的枯木,蜷缩在那里,手臂抱着膝盖。她的头深深地埋着,冰冷的雨水滴滴答答,顺着房檐滴在她的身上,把她额前的发丝湿了透。
  姑娘也不知在那里坐了多久,样子很是狼狈,连肩头的颤抖都是微微的,仿佛不敢大声抽噎,怕引来他人的烦怒。
  “你们没让她进去?”
  宋机略带指责地问着,“她还有着身孕,你们知道么?”
  阿弗有孕的事,还是沈婵透露给他的。
  陈溟等人微微惊讶了一下。
  “她有了身孕?”陈溟闪过一丝悔意,随即脸色又阴沉起来,咬牙切齿地说,“世子,请恕罪。属下……属下实在无法容忍一个伤太子者……还、还……”
  宋机叹了口气,扬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
  陈溟自幼便跟在赵槃身边了,那种深刻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主仆之间的情谊,宋机是懂的。
  看着自己悉心守护的主子蓦然受了如此重伤,陈溟隐忍到现在,已经算是脾气很好的了。
  宋机来到东宫,一来是照顾太子,二来是照顾太子妃——这还是沈婵百般要求的。
  如今太子沉沉睡着,见那小姑娘独自一人孤寂地躲在角落里垂泪,宋机着实有点不忍。
  不管怎么说,阿弗和赵槃之间,还经历了那么多,宋机都是看在眼里的。
  若说阿弗真对赵槃一点感情都没有,他怎么也不会信。他不相信赵槃那般掏心掏肺了这么许多时日,一点都捂不热阿弗的心。
  宋机无奈地摇摇头。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朝阿弗走了过去。
  姑娘好像感觉到了宋机,抬起那双肿如水蜜桃的双眼,呆滞地看着他。
  不过她也没说话,又似根本说不出来话,只是没了魂儿似地睁着眼睛。
  也难怪。
  常人若敢伤太子,那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犯下这等滔天大罪,没被拖去大牢已经是开恩了,哪里还能得到什么好脸色。
  宋机拍拍她的肩,道了句,“起来吧,地上凉。”
  阿弗牙关颤了颤。
  从姑娘那凌乱的发丝和斑驳的泪痕来看,她应该是悔了。
  但这悔又是无言的,又是隐晦的,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宋机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讲给阿弗听,见了姑娘这副模样,蓦然不知从何说起了。
  狠话他不忍心说,不轻不重的话,说了估计她也听不进去。
  宋机不是第一次跟阿弗打交道了。
  算上前几天勾栏的那场风波,两人也算是彼此熟识,甚至算得上半个亲人了。
  阿弗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遇见别人的事情……譬如帮沈婵抓包那种,就心思活络,敢作敢为。
  然一旦遇上自己的事,总是方寸大乱毫无条理,做出来的事甚至与初衷南辕北辙,叫人都不敢相信是她做的。
  宋机也说不清这姑娘到底是勇敢还是怯懦。
  他终究是局外人,只能看清表面。
  宋机先把阿弗馋了起来,扶到一张椅子上,又在椅子上垫了个蒲团。
  ——有孕的女子是最不能受凉的,他家那位就是。
  若是赵槃醒来知道阿弗有身孕了,还动了胎气,没准又是一场风波。
  “你别怪他啊。”宋机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得缓缓地道了一句,“他是太在乎你了。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连太子都不当了,从东南边境跑死了好几匹马才赶回来,就怕救不回你了。……所以你刺他一剑,他才会痛不欲生。”
  阿弗怔怔抬起眼,唇珠剧烈地颤了一下。
  她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着,琉璃似儿的黑色眼珠覆了一层薄雾,簌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噼里啪啦地落下。
  这些事她都不知道。
  宋机抿了抿唇,“一会儿他醒了,你去跟他说说话吧……他见了你,可能能早一刻从鬼门关边上回来。”
  阿弗听了这话,空落落地张了张嘴,仿佛想要问一问赵槃的情况,嗓子又酸软得说不出口。
  半晌,她只淌着泪,像是含着一点点卑微的希望,傻傻地问一句,“他……还有救吗?”
  宋机无声地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你陪着他,就有救。”
  阿弗痛苦地摇摇头,“我也不是不想。我……是不敢。”
  宋机拧了拧眉毛,“其实我一直想问问,你为什么一直不肯接受太子?你要是真不喜欢他,当初为什么要跟他来京城?”
  阿弗声腔微颤,“我说不清楚。”
  宋机坚定地劝道,“说得清楚。只要你肯说。”
  “我说了,有人肯信吗?”
  “如果合理,我就会信。”宋机想了想道,“如果你想要我帮你向太子殿下解释,我也可以帮你。”
  阿弗彻底沉默了。
  她该如何解释这件事?
  那些前世今生的事,她若是说出来了,宋机会不会把她当成一个疯子?
  宋机见她无言,沉吟了一下。
  “我其实也了解一些……如果你听了皇后说的那些去母留子的屁话,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宋机顿了顿,平和的星眸望向沉沉的夜空,“他自己的亲母妃就是因去母留子而死的。这样的惨事,他怎么忍心对你再来一次?”
  阿弗蓦然恸动。
  赵槃的母妃……她听过,是那位南国第一美人的佳贵妃。
  “我和殿下是同窗。所以这些皇宫旧事,我听过一些。”宋机平静地说着,“你觉得他性子沉静,平日里冷淡又不爱说话是不是?我告诉你,不是的。起码我幼时跟他一起读书的那段时光里,不是的。”
  那时赵槃还不是太子,他母妃很疼她。宋机看着他是皇子,又有父王母后的疼爱,心里羡慕嫉妒,一度到了无法言说的地步。
  直到有一天,赵槃母妃忽然就病了。再然后,人就一夜之间没了。
  佳贵妃七窍都流出黑乎乎的脓血,赵槃是亲眼看着她死的。
  很难想象失去母亲对一个年幼的孩童来说是怎么样的打击,只知道以后,赵槃就很少笑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被选中了做太子。
  “殿下的生身母亲,是被皇后毒死的。”宋机深沉而叹,“所以,他跟皇后,表面上是母子,实则有不共戴天之仇。他被推上太子这个位置时,尚且懵懂无知。当与不当这个太子,从来都不是他自己能说了算的。”
  阿弗听罢,静默了良久才消化了宋机的话。
  赵槃有自己的苦衷,她是懂的。可她从不知道他亦有这样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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