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宝没动静了,他只是个爱动的小调皮。
沈云亭低头将耳朵覆在嘉禾小腹上,试着去听愈宝的动静。
嘉禾边用贝齿啃着小酸梅边问他:“你听见什么了吗?”
沈云亭抿着唇轻摇了摇头,孩子似乎不怎么爱搭理他。
嘉禾看懂了沈云亭的表情,抿唇笑笑:“他也不爱搭理我!”
话刚说完,愈宝踢了踢阿娘表示抗议。
沈云亭了悟:比起爹来他似乎更喜欢阿娘。
多年后沈云亭被沈愈小朋友折磨到直皱眉的时候总是能回想起眼前这一幕,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句:臭小子,还没出生就偏心。
春去夏来,愈宝从小宝贝变成了大宝贝。嘉禾整个人变得笨重了起来,愈宝平时挺乖的没怎么折腾阿娘,只不过他会长大,长大了撑大了阿娘的肚子,顶得嘉禾走路不便。
再加上夏日燥热,嘉禾难免觉得不适,严重之时会觉着头晕目眩。
从前在丞相府,自然是要用多少冰有多少冰,夏日有风轮也不至于会让她觉得难忍。
沈云亭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嘉禾受苦。他耍了把心计让察哈王上将宫中少有的冰赐给了他。
他得了冰,巴巴地送到嘉禾跟前替她解暑。小木屋里有了冰块,比起外头来凉快多了。整个夏日,他都没让家中断过冰。
蝉鸣阵阵中,嘉禾和沈云亭收到了从大邺寄过来一大箱东西。
又是阿兄寄来的。
沈云亭抬着扇子替夫人扇风,嘉禾打开木箱看起来里头的东西。
木箱里头装的全是亲朋提前送给愈宝的礼。
沈云亭边扇着扇子边问:“都送了些何物?”
嘉禾取出放在箱子底部的送礼清单,对照了起来。
她从木箱子里摸出一只黄金打造的镂空小巧平安锁,这把平安锁嘉禾不用对照礼单也知道是长公主送的,同她上辈子送她的那把平安锁一模一样。
嘉禾拿着精致的平安锁隔着肚皮在愈宝面前晃了晃,愈宝反应平平,看起来不怎么喜欢这把小锁。
于是她放下平安锁,又从木箱子挑两只小金镯子出来。
沈云亭瞥向金镯,这金镯做工精细上面镂雕着小锦鲤和玉兔,绝非民间可见的凡品。
他猜道:“是玉筝公主送的?”
嘉禾看了眼礼单点了点头:“是阿兄同玉筝送的,送了两个,一只小玉兔一只小锦鲤。阿兄信上说,因不知道愈宝是男孩女孩才刻意送了两个。女孩子用小玉兔,男孩子用小锦鲤。”
孩子是男是女这个问题从嘉禾有孕以来,沈云亭便时常会想。
愈宝又乖又听话,比较像嘉禾。
嘉禾左手捏着小玉兔镯子,右手捏着小锦鲤手镯,先在愈宝跟前晃了晃小锦鲤手镯,手镯上的金玲叮叮当当响。
嘉禾问愈宝:“喜欢这个吗?”
愈宝似乎没什么动静。
嘉禾又抬手晃了晃小玉兔,问:“还是喜欢这个?”
愈宝“吧嗒”翻了个身。
嘉禾张了张嘴,而后笑道:“原来愈宝是女孩子呀。”
沈云亭:“……”
竟然还能这么干。
嘉禾抬眸朝沈云亭扬了扬下巴:“愈宝他爹爹,可以给愈宝准备小襦裙了。”
沈云亭轻笑着应了声:“好。”
虽然刚出生的奶娃娃也穿不了小裙子。
嘉禾继续摸箱子里的东西,不一会儿她从箱子里摸出了一把小木剑,随手甩了甩。
也不知怎么地,愈宝此刻格外兴奋,连着在阿娘肚子里动了两下。
嘉禾眨了眨眼望向沈云亭:
“我们愈宝似乎很喜欢这把小木剑。”
沈云亭微愣,问了句:“谁送的?”
嘉禾低头去看礼单,在礼单上找到送礼人的名字。
“骆远送的。”嘉禾安抚了一下愈宝,“愈宝看起来很喜欢骆远叔叔送的东西。”
沈云亭:“……”
这种喜欢不要也罢。
箱子里头除了方才嘉禾摸出来的那些个东西,还有小拨浪鼓、小画册、玉坠子之类东西。
是永宁侯、李询及白子墨送来的。
不过相比起这些,愈宝还是比较喜欢小木剑。
嘉禾沉思了片刻得出结论:他们愈宝是个喜欢舞刀弄枪的女孩子。
此时此刻的嘉禾还不知道,将来的沈愈小朋友完全跟她想的正相反。
她低头望着鼓起的肚子,期盼着愈宝平安来到这个世上。无论他将来是男是女,漂不漂亮,只望着他能康健安乐。
夏日过去,入秋后不久,在爹爹为他准备好了十几条花色各异的小襦裙的时候,沈愈小朋友终于在一个放晴的早上,长熟透了要从阿娘肚子里出来了。
第90章 番外5
入秋后的一日清晨,太阳刚从山脚下升起,嘉禾刚睡醒便觉着小腹坠坠的,起初说不上有多疼,只有些不舒坦。未过多久疼痛慢慢紧促了起来。
大夫算的临盆之日就在这几日,沈云亭提前告了假守在家中。见嘉禾开始发动了,心急火燎地去镇上请了最好的稳婆和大夫过来。
稳婆赶到之时嘉禾只刚见了红,离孩子出生尚早。嘉禾疼得哼了几声,沈云亭一脸凝重坐在床旁拽着嘉禾的手颤着。
二十余年傲立朝堂之上未露过半分怯,此时此刻额前慌得渗出汗来。
稳婆瞥了沈云亭一眼,拿着棍子将沈云亭赶了出去。
察哈国的妇人个个健壮粗犷,抄着棍子一脸凶悍,大骂吩咐道:“别在这坐着碍事,赶紧去烧热水过来,热水不能断。”
沈云亭忙跑去伙房烧水,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烧过水,从水缸里舀水,添柴,平常到再平常不过的动作,每一步都做得小心翼翼。
大邺千古一相在妻子生产当日被赶去伙房烧水之轶事,后被人记在野史流传万载。
木屋里传来嘉禾细细密密的喊声,沈云亭心里焦灼万分迫着自己沉稳如常。与其冲动行事冲进产房说些虚头巴脑的安慰话,不如好好烧水替夫人和孩子做点实事。
沈云亭往产房来来回回送烧开的热水,等将第二十三盆水送到房里时,稳婆忽不赶他走了。
她来不及理进来送水沈云亭,只坐在嘉禾身旁使劲喊:“用力点,出来了。”
沈云亭心一滞托着水盆的手微颤。
在听到孩子那一声啼哭的一瞬,手中的水盆“哐当”一下从他手中滑落,浓长眼睫之上沾了些许水汽。
几辈子才同她修了这一次圆满。
孩子出来了,母子平安,稳婆也不再拦着沈云亭了。沈云亭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捉住嘉禾的手,放在嘴边低头吻。
“受累了,夫人。”
嘉禾汗水湿了鬓发,半睁着靠在枕上休息。
稳婆抱着哇哇大哭的愈宝,忽问了一句:“孩儿他爹,孩子洗澡要用的热水呢?不是让你去烧吗?”
沈云亭噎了噎,热水……热水方才被他弄翻了。
稳婆抱着怀里的愈宝边哄边骂沈云亭:“怎么会有你这种当爹的?还不快去重新烧!”
沈云亭应了声,来不及看孩子,急匆匆又跑去伙房。
嘉禾悄然抿唇笑了声。
稳婆将愈宝抱给嘉禾看,愈宝稚嫩的小红爪子在空中乱舞,嘉禾伸手将他的小手握在手心,方才哭唧唧的愈宝止住了哭声,小腿在襁褓里蹬了蹬,乖乖地让阿娘握着。
方才太累了没来得及问,待缓了过来,嘉禾问稳婆:“是男孩女孩。”
稳婆笑容满面地解开襁褓给嘉禾看愈宝两条小粗腿间的那一小点,道:“夫人您看。”
嘉禾:“……”
嘉禾想起了放在柜子里那十几条花色各异的小襦裙,抬眼朝窗外伙房望了眼正忙着烧水的沈云亭,一时噎住说不出话来。
此时此刻在外头烧水的沈云亭还不知道发生了这个巨大的变故。
他端着热水进屋,稳婆从他手里接过热水,替愈宝擦洗了一番之后将干干净净的愈宝塞给了沈云亭。
“来,给爹抱抱。”
沈云亭身子一僵,伸手小心翼翼从稳婆手里接过愈宝,抬手托住愈宝的脑袋。
愈宝从稳婆怀里到了爹爹怀里,不哭不闹的,眯着眼伸出又小又稚嫩的粉爪,抓住了爹爹的手指,发出咿咿呀呀的哼唧声。
愈宝的小手很柔软,贴着沈云亭的手指,沈云亭触动万分。
看着襁褓中自己孩子的小鼻子小嘴巴眯眯眼,从心底笑了出来。
深觉夫人这名字取的真好,疗愈的愈。愈宝就像一味药,从此让他心里又多了一道温暖。
“思谦……”嘉禾低低的唤了声。
“在。”沈云亭抱着愈宝到嘉禾跟前。
愈宝夹在爹娘中间,小嘴巴张了张,哭了几声,声音细细的。
沈云亭笑了,对嘉禾道:“愈宝长得像你,漂亮。将来穿裙子定然好看。”
嘉禾:“……”
不知道他哪里看出来愈宝长得漂亮,这皱成一团的脸,丑兮兮的哭像……
最重要的是愈宝他穿不了裙子。
方才沈云亭忙着烧水,眼下刚将愈宝抱在怀里,心里还没缓过劲来。
正如她方才一样,刚生完看见愈宝的样子心里麻麻的,好久才缓过神来,记起要问愈宝是男孩女孩这件事。
“愈宝爹爹。”嘉禾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沈云亭爱不释手地抱着愈宝,望向嘉禾:“嗯?”
“我们愈宝他怕是穿不了小花襦裙。”嘉禾笑了声,轻轻抬手撩开愈宝裹在腿上的襁褓道,“愈宝他是个男孩子。”
愈宝张着小嘴哼唧了一下。
沈云亭愣了愣,低头看了看愈宝笑了笑。
哦,原来你是个臭小子。
这可难办了,先前一直以为愈宝会是个小丫头,准备的都是小襦裙和花棉鞋,这些东西愈宝用不上的话,可就浪费了。
虽爹爹是当官的,家中也尚算富足,但浪费是万万不成的。切不能让孩子从小养成奢靡之风。
待出了月子,嘉禾将原先沈云亭为愈宝准备的那十几条花色各异的小襦裙用剪子针线改成了小花开/裆裤。
花棉鞋上缝了只小虎头继续穿。
等愈宝稍稍长大些,便穿着阿娘亲手缝的小花开/裆裤和虎头花棉鞋,咯咯笑着在爹爹身上爬。
愈宝长大了,五官长开了,眼睛又大又滚圆,像极了他阿娘。小小年纪唇红齿白,好看得紧。
配上小花裤的愈宝特别可爱,总让人忍不住想亲亲抱抱他。他自己也喜欢得紧,每日早晨醒来就抱着爹爹的大腿说要“发发”。
发发就是花花,指的是嘉禾缝的小花裤。小朋友单纯,就只喜欢颜色鲜艳好看的。
愈宝乖乖巧巧吃奶不闹也容易哄,皮肤瓷白像了他阿娘,性子软也像了他阿娘,笨笨好骗的样子也像了他阿娘。
沈云亭想除了愈宝这张肖似他的脸,其余地方都更像嘉禾。
不过这样也好,天真无邪无忧无虑过一辈子比什么都好。
愈宝不会说话那会儿就已经懂得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逗阿娘笑了。
待到愈宝会说话时,他俨然就是一只甜心暖宝。
两三岁的愈宝,口齿不怎么清晰,但撒起娇来一口一个顺嘴。
最常有的便是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张开小胖手向爹爹阿娘邀宠。
“阿凉美,愈宝亲亲。”
“要叠叠抱。”
别看他人还小,他不仅会撒娇,还会哄人。入了冬,察哈国天寒地冻,愈宝就会趴到嘉禾怀里,伸出小手抱住嘉禾,像小暖炉一样乖巧地挨着嘉禾,哄道:“阿凉冷,愈宝给泥暖暖。”
暖完了嘉禾还懂得不厚此薄彼,跑到沈云亭腿上蹭蹭。
“愈宝的好叠叠。”
上天赐了沈云亭和嘉禾一只小甜宝,疗愈其心,抚慰伤痛。
冬夜外头下着鹅毛大雪,木屋里点着炭盆,一家三口窝在被窝里互相取暖。
愈宝小胖手抓着被子,霸道地插在爹爹阿娘中间,没一会儿缩在暖乎乎的被窝里打着小呼噜睡着了。
嘉禾同沈云亭相视一笑,藏在被子底下的手相互交握着。
沈云亭朝嘉禾笑着哄了句:“夫人睡吧。”
“好。”嘉禾挨着他们的愈宝闭上了眼。
未过多久,沈云亭身旁响起了母子俩深浅不一的呼吸声,他伴着这阵让人心安的呼吸声,心满意足地入了眠。
次日一早起来,雪停了。下了一夜的大雪,院中积了厚厚一层雪。
愈宝戴着厚厚的毛绒帽子,裹上棉衣,套上小皮手套,吧嗒吧嗒地跑进院子里去玩雪。
沈云亭从前极不爱下雪,但现下却改了主意,因为下雪的时候,嘉禾同愈宝都开心。
愈宝在院门口捧着小雪球玩,嘉禾在院子里熟门熟路地滚了两个大雪球,又用伙房的稻草给雪人编了条小辫子,堆了个嘉禾小雪人。
沈云亭望着熟悉的雪人笑了笑,那些回忆里酸涩且甜蜜的味道在心里泛起。
他同嘉禾道:“再多堆一个。”
嘉禾望了他一眼,会过意来,又在嘉禾小雪人身旁多堆了一个大雪人。
沈云亭捡起一旁的树枝在雪人身上端正题上“思谦”两个字。
她从前说过的,嘉禾要同思谦在一起。
如今总算又在一起了。
再也不要分开。
沈云亭眼睫微颤,望着嘉禾:“雪人要成对才行。”
嘉禾会心地笑了,应了声:“人也要成双才行。”
你和我。
天上复又下起了小雪粒,银白落在眼睫上化作一片晶莹。
愈宝玩了会儿小雪球,一蹦一跳地朝爹爹阿娘跑了过来,张开手扑进爹爹阿娘的怀里。
“愈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