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妾——第四世
时间:2021-08-27 10:06:47

  “小桃,你理了自己的,得空过来,我同你交代公子的用度。”
  纤云的声音隔了窗传进屋来。
  “哎,就来。”福桃儿含糊地答了句,抬手将一块点心全部塞入口中。
  还没拍去手中碎屑,房门却突然叫人踢开了。
  她鼓着嘴巴看去,就见楚山浔一身胡服,汗湿的发带贴在额上,站在门边,秀美的脸上面无表情,似是在发怒。
  少年见她吃得满口都是饼渣,更是嫌恶不已。他转身砰得关上门,大着步子向桌边走去。
  “问、问主子安……”福桃儿嘴里点心吐也不是,咽也来不及的,本能地觉察到危险,含糊地说了句,就朝后退去。
  “你这贱奴!”未料楚山浔上前就以两指捏开了她的嘴,一股呕人的甜腻传进他鼻尖里,又看看桌上的空盘,他怒喝,“除了银钱,吃食,你倒还会暗通款曲了。”
  福桃儿被他捏开了嘴,连话都说不来了,满口的糕点更是不知怎办。她只好用手去扒拉,示意少年松手再说。
  却不料少年眼中怒火更甚,他素来最恨这等吃里爬外的贱奴。
  右臂伤处传来钻心的疼痛,楚山浔不知脑子搭错了哪根筋,瞧着她微张的檀口,眯了眼眸便想威逼一番。
  少年用力抓上她的右臂,不由分说地将她朝床榻上拖去,到了近前,一把将人掼在了榻上。
  既然是他的通房,本就该是要尽些应尽的责任的。
  福桃儿后背被床板砸的生疼,却也顾不得这些了。反应过来后,她难以置信地朝里侧缩去,一边快速将口中干燥的糕点强咽了下去。
  少年欺身逼近,本以为姑娘家没什么力气,两个却是好一番博力推搡,到后来楚山浔气急,也不怕伤人,将她双手高举过头顶,重重地撞在了床板上。
  “主、主子……这是,是怎么了。”福桃儿喘息着,她到底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被异性如此制压逼迫,眼底里早已经浮上了惊恐的水色。
  少年几乎是与她想贴,手肘牢牢地压在她肩上。
  近距离相看,她五官的粗陋便愈发明显起来,只是意外的肤色柔嫩雪白。
  而他褐色的瞳眸也是愈发深邃,好似含纳了山川河汉。琼鼻英挺,剑眉如黛,这不辨雌雄的年纪,若要换个女装,恐怕全平城的仕女都要失了颜色。
  可是男女有别,便是再倾国的容色,也难掩少年身上散发的侵略感。
  就这么将人压在了身下,楚山浔反倒是怔住了。
  他这是在发什么疯?这么个恶心貌丑的胖东西,又有什么值得他恼火的?
  被她的细长眼眸中的水色一激,楚山浔反倒没觉得自己仗着名分在欺负人家,他只觉得恶心厌烦至极。
  也懒得再问方才纪大掌柜的事,他重重甩开了福桃儿的双手,起身居高临下轻蔑地斜眼看着她,出口便是最恶毒的话语。
  “装的什么,吃里爬外的贱奴。老太太点了你作通房,本公子便是现在叫你脱干净衣衫,也是应该的。不过就你这德行,我瞧了便想吐。”
  眼泪就挂在眼眶子下边了,福桃儿抬手极轻快地一按,便去拢身上的衣服。
  方才争执间,上衣系带都被扯开了,领口晃开了一大片。她起身缩在床侧,尽力将头埋低了去整理衣饰。
  “奴婢、都、省的。”她边合拢衣衫,出口勉强答了句,声音细弱屈辱,却还是不带半点情绪。
  少年将这一幕都看在眼底,对她一晃而过的雪肩,也是立马回避了视线。
  “一会儿去主屋找纤云。”楚山浔半是尴尬半是恼怒地丢下这句,便自回去换衣梳洗了。
  等人走了,福桃儿都没有再落泪。她只是缩紧了身子,抱膝靠在窗边,细长的眸子里,从惊惧凄苦慢慢转成了无奈淡漠。
  又能如何呢,那句‘本公子便是现在叫你脱干净衣衫,也是应该的。’不断地在她耳边回荡。
  他没有说错,这是身为通房的应尽的责任。常常是先委身于主人,往后或是失宠,或是外放,那命数好的却没有几个。
  对她这副德行的,若是失了身,便更是不知要遭人怎样的嫉恨和陷害,恐怕是一天好日子都不会有的吧。
  更何况……
  伸手摸出了那玄色荷包,她心里突然如被针刺。
  更何况,她也是想寻一人真心偕老,共度白首的。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得失了身,又该怎样自处。
  收了荷包,她突然想着什么,从榻上跳将下来。瞅了瞅铜镜里愈发清瘦的模样,开了门就朝厨房跑去。
  “哎,你这丫头,慢些吃,中午没吃过,何至于这般,饿死鬼投胎吗?”
  厨房里,卞妈妈惊骇地瞅着一通猛吃的福桃儿。见她对着些残羹剩菜,尽拣些油足的,也不尝尝就朝肚里灌去。
  “劳烦了,妈妈,一会儿我帮您做点心吧。”
  胖丫头嘴巴塞得鼓鼓的,卞妈妈还待说她两句时,却发现她细长的眸子里隐隐似有泪光,当即也就摆摆手,拿了块帕子叫她擦手。
  直到再也吃不下,福桃儿擦净了手,也不再耽搁,便朝内院去了
  到了主屋门口,脚下犹豫,她压制住心底的难受慌乱,还是垮进了屋去。
  “来。”忙着收拾细软的纤云对她轻声招手,“你是识字的,过会儿去爷的书屋里,把那些书册整理了,叫双瑞先搬了车上去。”
  “好,姐姐还有何吩咐。”眼角瞥见楚山浔在琴台前。
  他沐浴已毕,换了身干净轻软的袍子,正在那儿细观品听从容荷晚那儿抢来的黄松古琴。
  两个丫鬟将声音放到最低,纤云尽力以手代口,将主子的用度物件一一指与她知晓。
  宫、商、角、徵、羽,指尖按弦再轻撤,一串空灵宁谧的泛音响起,如天上仙人驾鹤而舞,听着极是安抚人躁乱的心神。
  福桃儿将衣衫玉带一一默记于心,便悄声退了出去。天色不早,已经是申初时分,她不敢耽搁,喊住了路过的红儿,叫去外头看看双瑞来了没。
  转身走进书房,就见约莫半人高的三摞书册堆在了案上。
  过去随手抱下一叠,分别是《朱子本义》、《战国策》、《诗经集传》……
  因养父从前作塾师时,也常带着年幼的福桃儿去过书屋,先生们的藏书,她虽年纪小没有一一读过,却也都对书名内容略知些许。
  “爹爹,朱老先生作的集注为什么就能流芳百世……”
  “这战国听着好生吓人。”
  “爹爹啊,桃儿还想听你讲《山海经》……”
  往事如烟云散尽,七八岁的福桃儿全然不是如今这内敛卑弱的模样,她对这世上的一切都充满着好奇,福老爹怜她是孤女,对她比对亲儿子还要宠些。
  可是爹爹病逝后,她就再没能去学堂,就开始了作工挣钱的日子。
  起初阿娘待她还是疼爱的,可到梁氏进了门,她便开始了看人眼色的生活,以至于差点被卖给50多的乔屠夫作了续弦。
  她眼眸暗淡了瞬,便着手整理起这上百本书册。
  楚山浔平日里看书都是随手取放的,故而挑出的这些书,正史、经注、史论、杂辑尽数混在了一起。
  扫了数十本,福桃儿想了想,决定不以经史子集来分类。而是将相似内容的书目放在一处,譬如《朱子集注》注解孟子的,就归在儒经四书里;《战国策》就同《竹书纪年》放在一处……
  听爹爹说,同一时代的史事典章,比对着读不同的书册,才能引人深思。
  “你倒当真读过两年书?”
  才刚把最后两册分好,一道清冷疑惑的声线骤然在背后响起。福桃儿当即连退了三步,又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无礼,靠着书案就要朝他行大礼。
  “哑巴了,问你怎的将书册理成这般。”
  楚山浔上前一步,抬手扶了下她的身子。方才沐浴之时,他对自个儿的粗暴也是隐隐有些悔意。
  还不都是因为他那讨厌的大哥,方才听纤云说,好像看见福桃儿拿了双鞋给大掌柜。楚山浔想起她姐妹两个来时便是靠的那纪尚,把这层缘故想通后,便只当胖丫头也就是个贪吃的,如何会有那等爱慕外男的心思。
  再说了,便是要爱慕,又怎会舍近求远,不爱他这等意气落拓的少年郎,却去贪慕个妻妾成双的庶子。
  当然,他可不要眼前这丫头的爱慕。城南那个还差不多,哼,那楚山明惯会骗女儿家真心,他楚山浔可不屑。
  少年还未干透的湿发垂落至腰,瞧着如云墨般厚重顺畅,凑近了拂过她肩头,一阵皂角清香传至鼻尖。
  “主子若觉着不好,奴婢现下就改。”避开那扰人的湿发,福桃儿低垂着头,声音细弱,面上古井无波。
  “瞧着还行,叫双瑞进来一起搬了吧。”说罢,他转身又去书架上,翻捡是否有缺漏的。
  来来回回两个搬了三趟,福桃儿右臂被剪子伤了,这会儿忍痛搬下来,整条右臂都在微微震颤。
  理完了书屋,就要告退时,突然又被一双手拦住,正握在伤处。
  “你今日……”楚山浔原本只是想再盘问纪大掌柜的事,却听这丫头在他手底下嘶声喊疼,他蹙眉疑惑,茫然地看着她的右臂。
  渐渐的,有温热湿滑的液体黏在他手里,翻掌看时,却是一大片刺目的鲜红。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包扎 [VIP]
  “是今儿给四小姐作鞋面, 针脚不好,惹她恼了误伤的,也就在那院里耽搁了时辰。”
  因为素知这四姐脾性, 听胖丫头这轻描淡写地两句带过, 楚山浔好看的眉峰拧了起来。
  福桃儿瞧他神色凝重, 自然是决口不敢再提大公子的事。
  “把衣服脱了。”少年微怒的声线在头顶响起。
  “主子,这……”她只以为是听岔了, 檀口不禁微张。
  见他上前就要动手,福桃儿先是躲避, 但见他神色不耐,明白过来是要给自己看伤, 才强忍着立住。
  在楚山浔看来,他是毫不用避讳的,脱了她一边衣袖,右侧雪白藕臂肩胛便展露出来。他凑近瞧了瞧伤处,并不带任何情、色的眼光。
  伤口斜在胳膊肘处,虽然不深, 却是蜿蜒着足有一寸。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这大房的着实欺人太甚,从小便是这样, 认不清自己姨娘的身份。
  气愤地想到这儿,他手下力气更甚。
  福桃儿本来伤处就痛,被少年捏着上臂,一用力, 血珠子又开始朝外冒起来。
  “主、主子, 疼……”既难堪又惊恐, 她忍不住软着声开口。
  被她这么一喊, 楚山浔马上放了手,从后头的五斗立柜中取了瓶滇西白药和纱布,扔在桌案前,示意福桃儿自己处理。
  被他这么看着,福桃儿只得勉强压住心底的尴尬。
  朝手肘处上完了药粉,单手要缠纱布时,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去。缠了数次,都是半道松脱下来。
  坦着右侧肩背,愈急便愈发难以将纱布缠稳。
  “祖母还说你手脚利落呢,包个伤口,都做不好。”
  楚山浔上前一把夺过纱布,心不在焉地按住她柔嫩的藕臂。许是从小在女儿堆里长大,对自己的通房,这种程度的接触,少年并不觉得有多不妥。
  不要钱似地将半瓶伤药都洒了,又三五圈将狭长伤口包了。
  他松手的那一刻,就见胖丫头抿着嘴,速度飞快地将薄衫提起,胡乱盖住了上身的春色。
  少年嗤笑了下,就这么个无盐的身板,恐怕这辈子都难让他动心的,就急着遮掩什么。
  “主子若是无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见她垂首低问,声线里夹着抑制不住的颤音,楚山浔才觉着,一个注定可怜无望的通房罢了,今儿自己着实有些迁怒于人了。
  “申正就用了晚膳,去和老祖宗拜别。”提醒了句,终是挥手将人斥退。
  回了二院里,鹊影才从桂参家的回来,未免她忧心,对今日发生的事,福桃儿是绝口不提。
  因是要出远门,便将那六十七两银子全交了鹊影保管。
  福桃儿左思右想,觉着家里的钱决计够用的,还是要为小晚姐姐留个后路。
  “你只管放心,若那姑娘不肯收时,我便去宝通号开个户头,替你存了。”
  这回儿鹊影没再推拒,还拿了个自己缝的池鱼荷包,装了些散碎银角、铜钱的,以备她路上不时之需。
  “姐姐想的周到。年底前总回来的,到时要给姐姐准备嫁仪了。”
  “你这小丫头,怎晓得得嫁仪是如何……”本是玩笑话,说了半句,鹊影和婉的眉目顿住,突然想着通房若不升妾,是连嫁仪都见不着的,一时心下慨叹,也就不说了。
  思量再三,福桃儿还是将楚山明今儿给的蛇纹玉珏自收了,就装进了那玄色祥云荷包里,妥帖得放在心口的暗袋里。
  玄色荷包是厚绒布底子的,正好能将这贵重的玉珏护住。放在心口处,一来不会被人察觉,到时又惹出乱子。二来,她只当楚山明救自己数次,总有些难以释怀的情愫。
  那么个翩翩君子样的人,却骗了她小晚姐姐离乡背井地作妾。可他又是谦和良善的,至少,比起这院里的小公子,要好上太多。
  如今的福桃儿,满心里只以为,大公子与别的世家纨绔不同,不会视她如草芥。
  可是容姐姐……
  还是不该给他作妾……
  神思恍惚忧虑重重,吃个饭都差点噎着了,卞妈妈猜不着发生了何事,却也看出了点门道。
  这般模样办差,岂不要惹祸?
  被她三两句点醒后,福桃儿才收拾心绪,打起精神,将那些无力管控的先都暂时压下了。
  晚膳过后,她已经彻底恢复了往日的和顺平静,跟着楚山浔各房里都走了一通。
  先是去了云夫人那儿,正碰着楚安和也在那儿用晚膳。父子两个便又是一番嘱托对答,楚山浔在她面前胡为的很,见了老太太又掼会撒娇撒痴,而到了父亲大人这儿,却又全然成了个得体稳重的好儿子。
  这变脸应对之快,也是让素来也算机敏的福桃儿由衷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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