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奏会一票难求,而每一场他都会为殷蔓留票。
江商可能是正在练琴,他过了好一会才回复:很顺利,最后一站是首都,到时候来看我弹琴吧。
虽然追求者众多,但真正是人中龙凤,最优秀的这四人里,殷蔓最偏向江商。
其他人给她的感觉是喜欢她爱慕她,但江商话最少,却最真心。
“真心”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只能凭心去感受。
和被谢卓邀请去参加首映不一样,殷蔓会跟谢卓你来我往,对江商却十分真诚,立刻回了一个:好。
然后江商给她发了一段弹琴的视频过来,是《致爱丽丝》,殷蔓知道,这是他专门给她谈的,虽然简单,可她喜欢。
就这样,对阿槐的恐惧跟排斥,在江商寡言却温柔的陪伴中渐渐淡去,殷蔓觉得自己就是想多了,她还是做做准备,决定一下当天要穿什么去现场吧!
时间到达了谢卓新电影首映礼这一天,首映礼定在下午六点钟开始,殷蔓从中午便忙于做造型,她不想被那些网友说家里对她跟殷槐姐妹俩区别对待,要是殷槐还穿着那廉价的白裙子脂粉不施,殷蔓都能提前猜到黑粉们会怎么评论。
所以她想让殷槐跟她一起做造型,可殷槐却不愿意。
她不喜欢活人碰到她,她可以主动去碰别人,但别人不能反过来碰她,带着人类温度的手触碰到她,会让她感觉不舒服。
再说了,真要给她做个像殷蔓那样麻烦的造型,大概造型师的手都要冻坏。
她的体温比冰还要低。
殷蔓怎么说阿槐都不听,又不敢对她发脾气,最后殷蔓没办法,只好自己也不做造型——这样总行了吧?一起低调参加,不走红毯,这段时间殷蔓对自己的皮肤状态很满意,觉得素颜也不是不能接受,她化个眉毛上个遮瑕就行。
阿槐完全不用。
殷蔓看着她近在咫尺,嫩得宛如刚剥壳鸡蛋般的皮肤,忍不住回想:以前,殷槐的皮肤有这么好吗?
殷槐的确是天生丽质,殷蔓得承认,姐姐继承了爸妈的优点还发扬光大,长得非常漂亮,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她。
但在家里,殷槐并不是养尊处优的,他们家家境只是一般,即便殷槐在学校永远都是第一名,回家后她也是个勤快懂事的女孩,会帮爸妈干活,会照顾弟妹,有时还会下田。
殷蔓清楚记得,小时候姐姐在田里插秧,曾经被蚂蟥叮了腿,还是邻居家婶子帮忙弄出来的,当时姐姐吓坏了,受了伤,腿上留了一小道疤,后来疤消了,可那一小片皮肤跟正常皮肤有所不同。
她悄悄地观察阿槐的腿,阿槐的白裙子到膝盖处往下一点,遮不住一双小腿,殷蔓试图寻找疤痕的位置,但怎么也找不到,不知道是她记错了,还是真的没有。
今天的阿槐也是白裙子,她不穿其他颜色的衣服,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白色的裙子,似乎对白裙子很有执念,殷蔓记得十五年前那个雷雨天,殷槐同样是一条白色的裙子,只不过白色的裙子太容易脏了。
为了跟殷槐搭配,殷蔓选了一条黑色的连衣裙,剪裁简单,却很衬她的身材,对着镜子照时殷蔓自己都很满意,跟殷槐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殷槐清纯天真,殷蔓知性优雅,坐在一起真的像是两姐妹,就是姐姐跟妹妹的位置颠倒了一下。
首映礼会场很大,殷蔓的座位在最前排,阿槐很安静地坐在她旁边,在谢卓与导演出场时,殷蔓不由自主地观察起了殷槐的表情,想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云淡风轻。
事实证明阿槐对谢卓并没有多余的心思,甚至她有点无聊,殷蔓暗地里松了口气,她是很担心殷槐突然发疯找事,今天现场可是有不少媒体记者的,但不带殷槐来又不行,只能求她安分点别惹是生非。
谢卓跟导演在台上妙语连珠,台下的笑声一阵接着一阵,主创们也纷纷讲述了心理历程,还曝光了一些拍摄时候的小趣事,阿槐兴致缺缺,即便是在安静略黑的会场里,她也撑着小黑伞,真的很奇怪。
一开始殷蔓试图让她把伞收起来,但阿槐说什么都不答应,殷蔓只好找人换个位子,坐到边缘地方,免得殷槐的小黑伞遮住别人,真是搞不懂,一把破伞而已,到哪儿都打着,就没见过消停时候!
要是下雨或是大太阳也就算了,可只要殷槐在的地方,甭管天气如何,她绝对要撑伞!
屋子里打伞不仅长不高,还会被人当成有病。
真不知道这伞到底有什么用,难道没了这伞,她会死不成?
殷蔓正在心底腹诽着,突然愣住,随即眼冒精光,是啊,她怎么没想过呢,殷槐到哪里都打着伞,万一真的就是因为没了伞会死呢?
志怪小说里不是有类似的故事吗?女鬼不能现身于阳光下,于是藏匿在书生的伞中,一般情况下,脏东西确实都怕太阳晒。
如果把伞拿走的话……或者是没了这把伞,殷槐会随之消失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殷蔓激动地握紧了拳头,她现在简直想马上回家,跟父母还有弟弟好好商量商量,看怎么实施!
但殷槐不管到哪里都撑伞,户内户外车里室内,反正只要她人在,这把小黑伞一定也在。
殷蔓越想越激动,似乎看到了没有殷槐的美好生活,她是真的受够了,陡然多出殷槐这么个人,害得殷家本来和睦的气氛都变得奇怪起来,要是真的能把殷槐消灭……
她的情绪波动很明显,阿槐察觉到了,她瞥了眼正兴奋着的妹妹,嘴角微微扬起。
太好了,又要开始一家人的游戏了吗?果然,家人之间还是需要各种各样的小互动才能维持感情呢!
第30章 问心有愧。
首映礼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但殷蔓也好,阿槐也好,她们的注意力都不在首映礼上, 直到现场灯光给到了姐妹两人, 主持人笑着说道:“让我们恭喜这两位幸运嘉宾, 请你们上台来,和我们的主演及主创团队一起进行可爱十连拍吧?”
大荧幕上显现出两张相似却又不同的脸,很快便有人认出了她们,殷蔓还是很有名气的,阿槐则是没什么真爱粉, 但这张脸一出现, 立马就会拥有无数神仙妹妹妈妈爱的好感路人。
现场一片掌声,尖叫几乎掀翻屋顶,殷蔓笑得很得体,她有些不好意思,双手交叉比在胸前, 眼神像是在说饶了我吧, 美人做出这样的动作格外惹人怜爱, 阿槐则是歪歪头, 没有说话。
后来这个场面被截成了动图,叫“不准看左边”, 毕竟殷蔓平时发的通稿及她的粉丝都太爱踩娱乐圈女明星了,这下姐妹俩在一起真就公开处刑, 不是说殷蔓不美, 而是她美得匠气、美得普通、美得艳俗。
两人明明长得像,但看起来就像是高定正品跟山寨仿品,岔开看不分上下, 放一起看高下立判。
殷蔓显然也从大屏幕上看到了这一点,得亏她表情管理优秀,饶是如此,眼神也扭曲了一下。
主持人肯定是不会放过这个热度的,殷家千金前来参加影帝谢卓新电影的首映礼,多好的新闻啊!所以她坚持让殷蔓上台,殷蔓只好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语气温柔地问阿槐:“主持人请我们上去做游戏,你要不要去呀?”
真是个会哄妹妹开心的温柔姐姐模样。
阿槐奇怪地看着她,感觉妹妹脑壳可能坏掉了。
但她其实知道的,妹妹害怕别人知道自己是妹妹,所以在网上都说自己才是姐姐,而阿槐是妹妹,可阿槐不喜欢这样,她看着殷蔓,甜甜一笑:“好哇。”
以往日阿槐的自闭习惯来看,殷蔓真没想过她居然会答应,这反倒让殷蔓措手不及,姐妹俩在主持人的欢迎下上台,按照谢卓原本的表现,他是会主动伸手来扶殷蔓,以体现自己的温柔与绅士,可阿槐在,他没有这样做。
可爱十连拍是不可能的,阿槐就不会拍照,但她就是站在那儿便很美丽,再苛刻的镜头都要为她倾倒。
主持人询问殷蔓:“今天是和妹妹一起来看我们卓哥的新电影吗?”
殷蔓还没回答,阿槐就回答了:“是的。”
主持人扑哧一乐:“对对对,我都忘了,你才是姐姐。”
语气跟哄小孩似的,没什么恶意,但阿槐认真地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眨不眨:“我是姐姐,真正的姐姐。”
殷蔓是真没想到,谢卓明知道她会带着殷槐一起来,却还是让主持人邀请她们,而谢卓也很冤枉,这并不是他授意的,是现场切镜头时,殷蔓一眼就被人认了出来。
他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想起阿槐说过,不允许他再靠近殷蔓的话,谢卓可不认为阿槐是出自独占欲才这样说的,他只是想弄明白,她到底是谁,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殷槐,还有就是,为什么十五年过去了,她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
主持人愣了下,看向殷蔓,殷蔓明明想转移话题的,却不受控制地承认了:“她真的是姐姐,比我大一岁的姐姐。”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说真的大家都觉得殷蔓是在开玩笑!这两人站在一起,怎么可能殷蔓才是妹妹?!
阿槐很高兴地点点头:“嗯嗯。”
这一出插曲把所有人都给整懵了,阿槐又补充一句:“我是90年,妹妹是91年,所以我才是姐姐,不要再把我当成妹妹了。”
不然的话,她可要生气了。
主持人不愧是老江湖,一秒反应过来,赶紧打圆场,殷蔓这会什么心情都没了,她又开始觉得自己中了邪,不然怎么会不想带殷槐来参加首映礼却来了,不想承认自己是妹妹却承认了,怎么嘴巴不听大脑使唤?
她怎么就这么听殷槐的话?!
阿槐澄清完毕,就要下台,她还是不喜欢太多人看着自己,也不喜欢那些会拍到她的“眼”。
至于这一出戏结束,殷蔓要如何解释,殷家要如何出声明,那跟阿槐没有关系,她不在乎,一开始不撒谎的话根本不会有这样多的事,他们自己要脸,说谎,后果就得自己承担。
首映礼还没结束,殷蔓不能这样就走,不然被拍到又是一个麻烦,她现在心烦意乱,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阿槐感觉到妹妹慌乱的心绪,偷偷笑起来。
快发现了吧?终于要发现了,真以为留在家里就能高枕无忧了吗?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因为在首映礼上丢丑,殷蔓是真的生气了,她不敢对阿槐发火,只能自己憋着,除非阿槐主动跟她搭话,否则决不理会阿槐。
阿槐不在意这个,她现在开心得很,而回到家后,殷蔓仔细回想了从两天前,阿槐得知她要参加首映礼,因此要跟她一起去,她不愿意,可阿槐坚持,自己明明想拒绝,却根本拒绝不了——她又不傻,把殷槐带过去肯定出事,但她还是带了。
当时她觉得,殷槐说的话就像是圣旨一样,她只想无条件地服从她。
之后就是首映礼被选中,本来不想上去,殷槐一开口,她就上去了,本来不想承认殷槐是姐姐,可嘴巴完全不听使唤,只会说出殷槐想听的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蔓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这症状是回家之后开始的,最可怕的就在这里,她服从阿槐命令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而是发自内心地顺从,难道她要变成殷槐的奴隶了吗?是殷槐做了什么手脚,控制了她吗!
自从港城那位黄大师来了一趟却什么都没看出来后,殷蔓就没有放弃如何“驱鬼”,很多秘密不能向外人诉说,她便试了很多民间偏方,什么黑狗血啊生糯米啊大蒜圣水十字架……基本上只要是跟驱鬼沾边的,殷蔓都试过,她还往二楼书房添了一座钟馗雕像,结果依旧无事发生。
在家人们逐渐被同化后,阿槐已经能够感受到他们的情绪波动了,妹妹好像非常害怕、非常着急呢,都病急乱投医,准备铤而走险拿走她的伞了。
可阿槐又不睡觉,她时刻待在小黑伞下面,妹妹怎么会有机会?
作为一个温柔的姐姐,阿槐决定要体贴一些。
可家里人太谨慎了,他们都不敢悄悄摸进卧室把小黑伞拿走,那样要怎么办呢?阿槐特别特别期待他们的做法,结果也没有让她失望。
是由父亲殷豪主动提出来的:“阿槐,从你回家后,我们一家人就没有一起出去过,今天一起出门吃个饭吧!”
阿槐撑着小黑伞看着爸爸,笑得很开心:“好哇。”
似乎是真的很用心在准备,一家人都换了衣服还额外打扮了,只有阿槐还是白裙子加小黑伞,她把自己困在十五年前那个雷雨夜,那时候的她是什么样子,现在的她就是什么样子,什么时候这份怨恨消弭,什么时候她放下过去,这条白色的裙子才会消失。
从殷家豪宅的主栋到门口这段路,途径花园与喷泉水池,要走好一段距离,阿槐一出客厅,便感觉到今天的太阳格外炽热、耀眼。
真是让人喜欢,又叫人讨厌的温度。
一家人往前走着,一路上都没有任何问题,直到出了雕花铁门,两辆轿车停在门口,要上车时,殷梵不小心绊了一下脚,身边的人都没来得及扶住他,恰好他跟阿槐并肩而走,就这样,扯住了阿槐的伞面,轻而易举局,将阿槐的伞扯了下来。
太轻松了,以至于殷梵自己脸上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随后他看见阿槐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并没有像他们想象中那样,被正午的阳光一晒便化为灰烬,不仅没有,她的影子还在阳光下被折射出来,照映在殷梵脸上。
这也是商量好的,殷豪跟范桂玲都不同意由殷梵来做,可殷梵坚持,他在错愕了两秒钟后,立刻反应过来:“对不起,是我没站稳。”
阿槐笑笑道:“没关系。”
她也没有去捡小黑伞,而是抬脚在殷梵腿弯处踹过去,身高足有一米八几的殷梵应声而倒,正脸磕在地上,发出好大一扑街声。
太阳就这样照耀在阿槐脸上,热烈地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像冰块会在烈日下融化,阿槐已经习惯暗无天日的地底了,越热烈的阳光,越让她肌肤刺痛,不会死,也不会受伤,但会非常、非常的疼,无时无刻不提醒着阿槐身为怪物的事实。
“你们是真的很想弄死我呢。”
她感慨着,深深地叹了口气,“难道不明白这样会让我很受伤吗?说什么一家人出去吃饭,也都是骗我的吧?”
她最讨厌谎言了,“勾手指,吞千针,说谎的人要受到惩罚,让我看看,是谁呢……”
阿槐的食指在四个人身上点来点去,最后停在殷豪面前:“子不教父之过,还是惩罚一下爸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