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问心有愧——存宁
时间:2021-08-27 10:07:51

  她哪里都没去,她就在那里。
  在哪里?
  谢卓勉强维持着表面平静,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第一次主动跟殷蔓说再见:“抱歉,我有样东西忘在了面试房间,我现在回去拿一下。”
  殷蔓微笑:“卓哥,待会儿见。”
  “……待会儿见。”
  谢卓一转身,才发现自己背后居然湿淋淋一片,他忍不住回头看了殷蔓一眼,原本以为她该去化妆室,结果“殷蔓”好像知道他会回头一样,就站在原地,连笑容都显得机械而僵硬,一丝弧度变化都没有,宛如木头人,就那样看着他。
  谢卓不敢再看,大步向前离开。
  “殷蔓”左右扭了扭脖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虽是阿槐大人的人偶,却也是阿槐大人的怨气所化,又有阿槐大人的一缕精魂,算是阿槐大人的分|身,所以对陌生的身体还适应的不够好,比如笑容有时就显得没那么真挚,看样子,还是得好好练习。
  原本谢卓是这期的特邀嘉宾,可很稀奇的是,他只出席了面试环节,之后到了正式开拍,需要他跟大小姐们互动了,他却没有出现,而是换成了另外一名颇有名气的男演员。
  据节目组的说法,是卓哥突然不舒服不能来,但“殷蔓”知道,他是怕了。
  多么脆弱又废物的男人啊!只是说了两句似是而非的话,他居然就怕了?
  那要是阿槐大人亲自去找他索命,他是不是会被直接吓死?
  录完这期节目后,殷蔓回到家,将在节目组录制现场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向阿槐禀报。
  阿槐听了笑个不停:“胆子真小,都不像他了。”
  随后,阿槐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不知道谢卓下次出现是什么时候呢,十五年不见,真是有些想念他了,他该不会以为,事情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吧?”
  活人过去了,死人还没过去呢!
  殷蔓没有说话,只恭敬听着,阿槐打了个呵欠,她今天又换了一条红色的裙子,继承了殷蔓记忆的人偶品位很高,给阿槐买了不少新衣服,不再撑小黑伞,不再总是穿白裙子的阿槐,看起来更像是这个年纪的正常少女了,只要不触碰到她,感受那低的可怕的体温,她跟活人没有太大区别。
  这也难怪鄂潜总不信她是殷槐。
  人们明明没有见过鬼,但想象力却很丰富,什么样的场面他们都敢想,比如鬼没有影子,鬼怕太阳,鬼一定青面獠牙……都没见过,那为什么鬼就不能和活人一样呢?
  有影子,也不怕太阳,模样也和生前没太大变化。
  阿槐最近沉迷于用手机看鬼故事,从而学习了很多关于“鬼”的知识,虽然这知识好像没有什么用,但她已经准备好了,等鄂潜下次再来找她,她愿意见他时,就吓唬吓唬他,让他真正见识一下“鬼”的模样。
  鄂潜最近正为那连环凶杀案头疼,凶手非常狡猾,基本都选择了监控死角,而且案发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毛发或是指纹,具备很强的反侦察能力,他甚至抽不出时间来思考阿槐的事,更别提是来见阿槐。
  阿槐装鬼吓人的计划一直难以实施,这让她感到遗憾。
  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鄂潜不着她,她去找鄂潜也是一样的,小警察很有趣,阿槐挺想看看他能坚持多久,会不会跟十五年前那位女警一样呢?很努力想要继续查,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只留下她一个人永远呆在黑暗的地下。
  阿槐不怨恨孔淞,她从头到尾最恨的都只有殷家人,来自外界的伤害远没有被家人放弃来得痛苦,尤其他们在失去她之后过得更加幸福,仿佛阿槐存在不如不存在。
  现在他们也一家四口团圆呢,在地下的日子一定很开心吧?
  被埋在老槐树地下的殷家人仍旧神智清醒,可无法出声无法求救,白天烈日暴晒,阴天大风连连,骤雨狂风、电闪雷鸣——大自然的一切都被放大千倍万倍惩罚在他们身上,来殷家的游客还是不少,明明能听到活人的声音,却根本不能交流,那种痛苦那种怨恨,都是阿槐曾经遭受过的。
  只不过殷家人都是普通的生辰八字,也不会再有那样一个至阴的雷雨天,更不会有善良的老槐树,他们的灵魂化作老槐树的养料,一点一点被撕扯着,灵魂总有耗尽的一天,但痛苦跟怨恨不会结束,曾经用来困住阿槐的转运阵,如今化为了他们自己的枷锁。
  更何况,阿槐还时不时来看他们,跟他们说说话。
  多幸福的一家人啊。
 
 
第40章 问心有愧。
  被阿槐惦记着的孔淞,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艰难抉择后,来到了首都,并且找上了鄂潜。
  鄂潜查案子查的头昏脑涨双眼冒血丝, 得知孔淞来了, 非常震惊, 他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孔淞却一反之前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沉重与严肃,叼着烟带着笑跟他打招呼:“哟。”
  鄂潜:“……不是说戒烟吗?”
  “要查案子,不抽烟怎么行?”孔淞耸耸肩,“戒了十几年都没成功, 也无所谓再多抽一支或是两支。”
  “你怎么来了?你的前夫跟女儿……”
  孔淞潇洒摆手:“前夫早就另外成家了, 跟我关系不大,女儿在国外读书,那些人手再长也伸不出去,这些年除非必要,我们也不怎么联系, 所以无所谓, 我算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倒是你。”
  说着上下打量鄂潜一番, 好端端一帅小伙,怎么弄成这副德行:“多久没洗澡了?”
  鄂潜一僵:“……两天。”
  “怪不得, 都要馊了。”孔淞很实诚地说,“我初来乍到, 你是本地人, 有没有哪里房子物美价廉,我要租,最好能再找个店面, 我再开一家卤肉店,高山市那店我转出去了。”
  鄂潜真是给她跪了,这位姐办事未免太虎了点,真说来就来,一点后路都不考虑的。
  不过要介绍地方,那他还真挺熟,毕竟这些年把首都每条路基本都跑熟悉了,“成,那你,你冷静些,明白吧?你懂我意思吧?”
  孔淞白他一眼:“我当警察时你还在吃奶呢!跟老前辈怎么说话的?而且我又不是空手来的,之前不够信任你,所以我留了一手。”
  鄂潜:?
  “殷槐案子里,有关她受到性|侵的检验报告还有照片及一系列证词,还有对当时犯人的调查口供,我在辞职之前做了备份。”
  鄂潜:!!!
  他用真诚的目光盯着孔淞:“您果然是我的老前辈,刚才是我失礼了。”
  孔淞摆摆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赶紧帮我找个房子,你们这物价未免也太可怕了!就那么普通一快捷宾馆,最便宜的房一晚要三百八,怎么不去抢?在我们高山市90就能拿下,我可住不起。”
  因为有了好消息,鄂潜难得跟她开玩笑:“怎么住不起啊,你开了这么多年卤肉店,生意还那么好,不得攒个几千万?”
  孔淞又赏他一记白眼,“臭小子怎么说话的,我赚那点钱够干什么的,资助几个女孩上学,再捐点儿,自己还得吃喝拉撒,啥都不剩。”
  鄂潜一愣,孔淞抬头看看天,语气自嘲:“人就是这样,干了亏心事,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把殷槐一个人丢下,让她承受了无尽的痛苦,只能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给自己求个安心。”
  她是真的善良吗?不,她只是因为没有救下殷槐,没能实践自己对殷槐的诺言,所以从其他需要帮助的女孩身上,寻找殷槐的影子而已,说到底还是个利己主义者,是为了自己心安理得的逃避才这么做。
  鄂潜摇头:“但你帮助到的那些人是真的。”
  孔淞深吸一口气,吐出个螺旋眼圈,“算了,不说这些扫兴的,看你这熊样,怎么地,有大案子?”
  “是啊。”鄂潜挠挠头,“上面勒令我们半个月破案,时限就快到了,要是破不了又要挨骂。”
  虽然孔淞也干过警察,可涉及到案件,鄂潜不会泄露,孔淞也不会多问,她干脆不麻烦鄂潜了,问鄂潜要了他爸妈的电话,找鄂潜爸妈帮忙,五十多岁的人了,飒的要命,走的时候头都不回,就背对着鄂潜摆摆手表示告别。
  被孔淞这么一打岔,鄂潜感觉自己脑子都清晰了很多,回去办公室掏手机,发现阿槐不知什么时候给他发了条微信,问他: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鄂潜仔细考虑了五分钟,斟酌地点着手机键盘,回答:我不信。
  手机那头的阿槐觉得他好无趣,就再接再厉:真的吗?那你不要后悔。
  虽然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我们鄂队向来能屈能伸,他面对犯罪分子嫉恶如仇重拳出击,面对因为他捅娄子而暴跳如雷的局长唯唯诺诺点头哈腰,对阿槐当然也能分分钟变脸:我后悔了,我现在信了。
  纯粹就逗小女孩开心,不想惹阿槐生气,但阿槐她不懂,她看不出真情实感跟阴阳怪气的区别,就回复他:下午三点,槐树路99号,逾时不候。
  鄂潜想跟她说自己真的很忙很忙,没时间过去,但再发信息过去,发现阿槐把他拉黑了,一个鲜红的感叹号杵在那儿,仿佛在嘲笑鄂潜的异想天开。
  到了下午,他开车去槐树路99号,明明已经提前十五分钟到了,但门一开,就看见坐在槐树下,身边一群猫猫狗狗的阿槐:“你迟到了。”
  鄂潜真是比窦娥都冤:“现在才两点四十五,我还提前来了。”
  阿槐撇撇嘴:“我不管,你就是迟到了。”
  鄂潜左右看看,没看见上回那黑衣青年,识相的没敢问,但是看到阿槐坐在槐树下,这株老槐树虽没有殷家老宅那棵年龄大,可估摸着也有数百年,阿槐坐在下面就感觉怪怪的,鄂潜甚至都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真的因为查案所以太累了,不然怎么会把人跟树看混?
  长毛狗狗趴在阿槐脚下,看着这位警察叔叔一脸呆滞,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这人真的有用吗?瞧着就像个小傻子。
  阿槐用脚踢了踢一只胖乎乎的橘猫,橘猫抬着四肢细细的腿,艰难撑起肥嘟嘟的身躯,走到了鄂潜身边。
  鄂潜:?
  他考虑了几秒,委婉拒绝了少女的好意:“我工作太忙了,没时间养猫……”
  “不是让你养。”阿槐很无语,“是让你带它到案发地点,它会带你去找凶手。”
  鄂潜:??
  他斟酌又斟酌,委婉再委婉:“是这样的……”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
  阿槐一气背完了整条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然后看着小傻子警察,很无力:“所以你不信,是吗?”
  鄂潜觉得自己要是说不信,特别对不起少女,顿时进退两难,阿槐站起身,叹了口气,长毛狗狗小声道:“阿槐大人,他不信。”
  鄂潜:!!!
  他差点一句国骂脱口而出,他是瞎了吗?还是聋了?要不然他怎么看见一只长毛狗张嘴说人话?!
  “这样呢?小警察?”
  伴随着阿槐的话,原本晴空万里的大好天气,突然间雷云翻滚,电闪雷鸣,阴气笼罩住整座房子,站在老槐树下的阿槐也从原本的红裙子少女,变回了她死前的模样。
  白色裙子,点缀着血迹,后脑的血沾湿了黑色的长发,歪着脑袋的她像极了被折断头颅的洋娃娃,怨气森森,身后还有一条栖息的巨蛇!
  鄂潜倒抽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殷家人都被阿槐镇压在了老槐树下,她现在只想跟剩下的仇人玩游戏,所以心情很好很愉悦,她还打算继续逗小警察一段时间:“给你的头发验过了吧,我是什么生物,你还不了解吗?难道你不信鬼神,也不信科学了?”
  鄂潜双眼发直,呆滞不已:“不,我、我以为那是假发成分……”
  阿槐差点给他气笑了,眨眼间雷电消失,巨蛇隐身,她身上的血污也不见,还是大晴天坐在老槐树树荫下的红裙子少女,她伸出手,敲敲面前的石桌,“过来坐。”
  由于看见了非常不科学一幕所以开始怀疑自己眼神的鄂潜手脚并用,同手同脚走过来,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坐在了阿槐对面。
  阿槐拎起那只胖橘猫放到石桌上:“我这里是个中转站。”
  “啊。”鄂潜继续呆滞,然后疑问,“啊?”
  “人死后的灵魂会自然消散,成为世界法则的运转之力,然后会有新的生命不断诞生。”阿槐用最言简意赅的说法解释给鄂潜听。“但这只包括自然死亡的人,不包括横死之人冤屈之人,或是心有执念之人。”
  “有句老话叫佛要一炷香人争一口气,许多人死之前咽不下那一口气,他们的灵魂带有杂质,无法被法则接受,却也无法成为厉鬼,这一点你是正确的,世界上的确没有鬼,但有灵。”
  鄂潜大脑当机:“哦……”
  “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上学时从来不考第二只拿第一,工作后每年局里举办的运动会都抱一大堆电磁炉电水壶抽纸回家的鄂队继续呆滞:“啊?”
  “你所经手的那些案子里的死者,因为是横死,大多化为死灵,不能消散,明白吗?”
  鄂潜:……
  我听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他呆如木鸡,缓缓看向那只趴在石桌上的胖橘猫,“所以,这只胖猫?”
  “死灵没有意识,也无法报仇,他们的灵魂需要时间渐渐净化,我这里就是他们净化的中转站,等他们这口气消了,就能正常化为法则,完成自己的一生。”
  阿槐戳了戳胖橘猫,“好巧不巧,首都这边是我的辖区。”
  鄂潜也看向那只只知道睡觉的橘猫:“你的意思是,这只猫,它不是猫,是受害者?”
  “准确点来说,是受害者无法解脱的灵魂。”
  鄂潜忍不住看向这满院子满屋子满树梢的猫猫狗狗,怪不得它们都这样乖,不吵不闹不睡觉。
  他心里想着,嘴上忍不住说了出来,长毛狗狗幽幽道:“还不吃不喝不拉不乱跑,非常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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