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捂住脑袋,使劲摇了摇,像是要摆脱什么一般。
魔刀使眸子凝住,伸手握住她的肩头,直视她:“怎么了?”
阿淮没听见,一只手依旧捂着头摇着脑袋,另一只手抬起,推开了身前的魔刀使:“别碰我。”
阿淮往前走,背对魔刀使跌跌撞撞的要下山离开,魔刀使再次拉住了她的肩膀,急声:“怎么了?”
阿淮又推开他,声音惊惶:“滚。”
魔刀使没放手。
他觉得此刻的阿淮像一只惊吓到的猫,急得四处找地方想躲,谁要拦住她她就咬谁。
魔刀使把她握得紧紧的,看见了她微微低头推他时,露出了后脖,那纤细白皙的脖颈处,忽然出现了鳞片,闪着蓝紫色的光。
他眼神一紧,伸出一只手去碰了碰她的后颈。
温热的指尖触上去,有些粗砺,那触感让人控制不住地有些发痒,阿淮不禁瑟缩了一下,本来抓着魔刀使的手是要把他推开,可这下反而把他一下抓紧。
然后她听见那人发沉的声音,有些冷:“这是什么?”
“——孰湖?”
被认出来了。
第52章 圣女阁
“和孰湖契灵的, 是你?”
魔刀使摸着阿淮后颈的指尖落下一点柔和的白光,覆盖了鱼鳞,再随着此话一出, 阿淮身上的鱼鳞褪得干干净净。
孰湖被镇压了。
听见这声质问,阿淮脑中第一时间浮现的想法便是——杀人灭口。
没来得及多想, 她白骨手上便蕴力, 抬手朝着眼前的人拍去。
可是在打到魔刀使身上时, 那阵力便散掉了,真正使出来的力气不足十之五六。
魔刀使看着她的动作, 一怔。
虽然那力度并不能对他造成大伤, 但那气势也让他明白, 阿淮是在下杀手。
“你到底怎么了?”
魔刀使有些躁,试图伸手到头顶查探她的神魂,但又被推开了。
下一刻, 阿淮的身上忽然浮现出一层层奇怪的文字, 像是咒文。
魔刀使原以为是阿淮做的降魔咒, 但再看了一眼却发现, 这咒文是通过灵力支撑起来, 来源不是阿淮。也不是什么降魔咒。
有人对阿淮下了咒。
阿淮也看见了。她袍子上忽然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奇怪符文, 带着诡异的血光, 刺得她识海生疼,根本无法聚力。
这次孰湖不是无缘无故地冒出来,是因为她被这咒文影响,识海不稳, 所以孰湖想趁机钻出来吞噬她。
这咒文是什么……?
阿淮忍着周身遍布的痛,辨别起了这咒文。
她头脑不清醒,但花了些时间后, 依旧认出了这道大名鼎鼎咒文——灭神咒。
“……灭神咒。”她几乎不用怎么联想,就咬牙说出了一个名字:“无尤宗。”
魔刀使也辨认出来了这道咒文。
灭神咒,能诛杀修士的神魂,让其灰飞烟灭。是十分恶毒的咒术,只有大咒术师才能使出来。
咒术师是先灵大陆最为诡秘的存在之一,据传,一个大咒术师可以在千里之外为一个人下咒,把人害死,不留一点痕迹,让人防不胜防。
但那只是传言。哪有可能无缘无故就能下咒?
一定是有所凭借,比如受害人的衣服、头发、精血,如果咒术师有这些东西,自然就能让咒文成功下到受害人身上。
所以阿淮只能想到无尤宗。
宁山她只用了一个晚上。
而无尤宗的圣女阁阿淮住了十多年,白夕当上圣女后依旧住的千水阁,没进圣女阁。所以至今圣女阁中的东西都是阿淮用了十几年的,其中有沾染上她神魂气息的东西,很正常。用那些来下咒,简直不能更顺手。
无尤宗找了大咒术师,用圣女阁中的东西,给她下灭神咒。
阿淮眼底全是猩红,心中生恨,她上次去无尤宗,就应该一把火把圣女阁烧个干净!烧成一把灰什么都不给他们剩下!
要她灰飞烟灭?无尤宗有什么资格让她灰飞烟灭?
可惜了,她现在是鬼修,以灭杀灵力为手段的灭神咒对她没那么好用了。
阿淮心中的仇又抽丝剥茧,汹汹大盛。
……把无尤宗烧干净,现在也不晚。
魔刀使是第一次从阿淮眼中看到那么汹涌的恨,像是眼底烧了一把滔天大火,要不顾一切所有东西焚个精光。
阿淮使尽全力推开了魔刀使。
那力气大到——魔刀使甚至没能抓住她。
·
阿淮挣脱魔刀使,直接从白骨秘境的出口一跃而出。
秘境出口守着的离天宗弟子没管她,那阵法是针对魔修,对她这个鬼修无用,甚至她出去时,那速度太快,周围人都没来得及阻止。
“这是哪个分坛的兄弟,火烧屁股了?”
有守着出口阵法的弟子感叹:“这他妈是有鬼在后面追!”
“有鬼追算什么,她不就是个鬼修。我看得是魔刀使在后面追才有这效果。”
两句话一说完,一把血光刀随后而至。
魔刀使一身黑袍,手持魔刀,一刀下去斩尽拦路人。
只剩下了阵法中的守阵弟子。
阵法专为魔刀使而设,从他人一到便自行开启,一时金光大盛。
一位离天宗坛主出现,把着一柄长枪,站在阵法中央,朝着魔刀使笑道:“当一把刀不好么,为什么非要做人?”
魔刀使一言未发,拖着刀砸上前,一时凶光煞人。
·
花了点时间破阵,等石无荒赶到无尤宗时,那宗门上空已经红透,火光漫天,热浪翻涌。他闪身而过,直接朝着大火烧起的地方过去。
圣女阁。
阿淮背对着阁楼,独身立在阁前,一身沉沉的黑袍,身后是冲天烈焰中的圣女阁。那写着“圣女阁”三个字的红色牌匾被火舌 ,在大火中失了形,逐渐扭曲。
噼啪——
木头被大火烤得裂开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响起,青烟弥漫,空气中充斥着燃烧木质的呛人气息。
在阿淮面前是无尤宗一众长老弟子,两方对峙。
白宜信看着阿淮:“孽畜,你既然已经去了大荒山脉,和我无尤宗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今日来放火焚烧我圣女阁,是何意?别欺人太甚!“
阿淮看着白宜信,眼底眼尾都殷红,身上黑气沉沉。
她开口:“灭神咒不管用,你们是不是很失望?”
众长老看着阿淮,各个惊疑不定:“……”
为什么会没用?那大咒术师明明说十拿九稳,但阿淮看起来一点都没受影响。
阿淮看了看对面浩浩荡荡的人,从宗主门主到宗门弟子,每个人看着阿淮的眼神,惊惧,讶异,厌恶,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阿淮挥袖,从体内释放出了一道魂魄,正是白夕。
“想救她吗?”阿淮问白宜信。
白宜信先打量着白夕,又转眼看着阿淮,狠狠捏住了拳头,眼中的恼怒和嫌恶更是不加掩饰。
阿淮手中浮现一把黑色匕首,握紧:“想救她,把咒术师交出来。”
火光映照下,一身黑衣的阿淮身上宛若镀了层浓烈血色,她神色怨毒,犹如地狱恶刹回到了人间索命。
白宜信不动。
二长老辩解:“什么咒术师,胡说八道!没有……”
阿淮把匕首对准了白夕的天灵盖,白夕站在她身边一动不动。
阿淮:“不交,我就让她去死。“
阿淮说着,抬手就往白夕的手臂上插了一刀,一起一落,分外干脆。
落刀拔刀的利落让一种无尤宗门人静了下来,周边只有火焰焚烧圣女阁的噼啪声。
“你疯了!”终于,白宜信瞬间维持不住他的高高在上,那双原本冷然的眉眼出现深深褶皱,怒火大起,对着阿淮破口大骂:“你放开她,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阿淮又往白夕手臂上捅了一刀。
“生路?”她看着白宜信,不无嘲讽:“多谢你。”
她的生路早已断绝,就在恶人岛变成鬼修的那个晚上,没有人想要给她生路,白宜信只给了她一句——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阿淮把刀从白夕手臂拔出来后,刀尖又对准了白夕的天灵盖。
“交不交?”
阿淮知道,白夕是无尤宗的软肋,为了她,无尤宗可以一如既往地卸磨杀驴。
果真,两边对峙了没一会儿,二长老从弟子方阵中指出了一个人。
阿淮看了过去。
那是个年轻男人,穿着无尤宗的弟子衣裳,被二长老指出来时,他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阿淮朝着他伸出手掌,用了点力,就把他隔空拉至身前,拎住了他的衣领。
咒术师慌忙道:“是无尤宗要我做的,不关我的事。“
阿淮淡漠:“你要灭我,我灭了你,天经地义。”
咒术师一僵,随即跳脚,扭头指着二长老:“老匹夫,老杂毛,你找老子来的时候可没说过河拆桥这个事儿,老子诅咒你们无尤宗灭派灭门,鸡犬不留!”
咒术师除了下咒,在合体期强者面前没有逃跑的能力,只能咒骂。
听了咒术师的话,阿淮点头,低低在他耳边道:“说得对。你要记得,害了你的是无尤宗。”
没等咒术师回答,她抓住他领口的手往上,一爪拧断了他的脖子,命绝。
阿淮放开了手,咒术师的尸身随即砰一声砸倒在地,她袖子一挥,将咒术师的魂魄纳住。
无尤宗众人看着倒地的咒术师,面上无一不惊。
阿淮当着他们的面杀人了,速度之快,都来不及反应。
“咒术师已经交给你,阿夕师妹你得还给我们。“二长老身后,有个男弟子不忿地说道。看他站的位置,地位不低,是二长老的亲传弟子。
阿淮问他:“你想救白夕?”
“不可能了。”阿淮不等他回答,一个字一个字断人念想,说完打量着他:“不如,你来陪陪她。也来……陪陪我。”
她朝着那弟子抬起了右手。
·
石无荒到圣女阁面前的时候,阿淮脚边躺着一个尸体,右手上捏着一个无尤宗弟子,正要置人于死地,一个无尤宗长老老头朝着她冲过去,要抢下她手上捏着的那个弟子。
石无荒二话不说就拦下了朝着阿淮举起拐杖的二长老,并一掌把人拍开了。
二长老没抢下人,于是阿淮手上又多了一条亡魂,她松开手,一具尸体落到了原本那具尸体的旁边。
二长老目眦欲裂,大喊一声:“俊羽!”
“孽畜,畜生!你……残害无辜,你,你——”
一副要被气死的模样。
石无荒:“骂谁呢。”
二长老质问:“山主,你没看见吗!她就是个滥杀无辜的孽畜!你没看见吗!我弟子俊羽什么都没做,她动手杀人——”
阿淮呼吸停住了,脸色苍白,看向石无荒,眼神张皇,见石无荒也朝着她看过来,她立刻躲着低下头。刚低下头便看见自己染了大片鲜血的右手,她眸子一缩,一下子将右手紧紧捏住,悄悄往袖子里藏。
二长老还在大骂着像石无荒陈述阿淮的举动。
阿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闭嘴。”石无荒带了点不在意的调调:“杀你一个人怎么了。”
二长老顿住,看着石无荒,竟一时没懂他的意思。
石无荒数落道:“我家阿淮当初为你们做牛做马,把你们从二流拉扯成了十大宗门,单单是秘境资源就好了多少?你们宗门弟子谁没享受?”
“享受了还敢说无辜?”
“还来忽悠老子。”
“要是老子来,今天烧的就不是一个破楼了。”
第53章 确定吗
石无荒的话一句句进了耳朵, 阿淮倏然抬头,看向石无荒,眼底映着微红的火光, 眼里全是难以相信。
石无荒走向阿淮:“我帮你。”
阿淮更加难以置信:“帮我,什么?”
“帮你宰人, 别伤了手。”石无荒说。
阿淮看着衣衫白净、眼底桀骜的石无荒, 她忽然觉得这样燃烧着的空气都不呛人了。
石无荒没有嫌弃她, 他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再怀疑就太傻了。应该……没必要瞒着了。
她向前走了一步, 伸出手抓住了石无荒的衣袖, 紧紧握着不放, 指节用力,在那白色的袖子上印下血痕。
阿淮抬着眼睛,看着石无荒, 声音发颤着认真问:“哥,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石无荒看向了自己衣袖上那双手, 不住地在发抖。
她在害怕。
“哥, 我忍不下了。”她眼尾发红, 低下头, 字字泣血地控诉:“他们要杀我, 他们要杀我……”
“我不忍了。”
和石无荒呆在一起,她会很平静,有时候还会很开心。在某些时候她甚至会有种得到救赎了的……错觉。可今天发生的一切提醒着她,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还是一只厉鬼,她心中的怨愤从来没有得到平息。
不够,远远不够。
“我不是什么好人。”阿淮说出这句话, 胸口窒了一下,良久,艰涩道:“我从小没爹没娘没师父,没人教我怎么做好人。他们只告诉我怎么修炼,怎么为宗门效劳。”
过去的人生,没人告诉她修道有什么意义,也没人告诉她活着有什么意义。
她的一生全是无尤宗,为了无尤宗活,为了无尤宗死,那就是她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