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别人自不敢这般直白的打探,但阿叶原就是在褚安院伺候的,他与清和相熟,不必拐弯抹角。
清和先是皱了皱眉,而后才面色复杂道:“原公子叫你来的?”
阿叶忙摇头:“是我自个儿来问的。”
清和神色一松,也是,原公子饱读诗书,君子如兰,自不会这般失礼。
“你问这做什么?”
阿叶一脸苦色的叹了口气:“倒不是我想来,只再这么下去,幽归院就得冻成冰坨子了。”
清和瞧了眼外头的太阳,不太理解这种天怎么能跟冰坨子扯上关系。
“清和姑娘也晓得,原公子冷漠寡言,也就对二小姐和颜悦色,这些日子二小姐没来,原公子那脸色啊,啧啧啧,院里没人敢靠近,伺候一日三餐都得靠猜拳。”
没有外人在,阿叶肆无忌惮的吐着苦水。
“我这方面的运气差得很,三回输两回,再这么下去,我可受不住了。”
清和听完,唇角忍不住上扬,对上阿叶幽怨的眼神后,才硬生生压了下去。
“行了,回去好生伺候着。”
清和环视了四周一眼,又压低声音道:“二小姐近日都陪着大小姐,得了空自会去幽归院。”
阿叶一怔,陪大小姐?
大小姐与二小姐乃双胎姐妹,感情自是好,可也不必连日陪在褚玉院啊。
难不成,是大小姐有什么事?
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阿叶瞪圆双眼看向清和。
他前日出门,确有听过孟府的闲言碎语,他当时还将人斥了一顿……
“不该问的别问。”
清和像是知道阿叶要问什么一般,正着脸色斥了句。
阿叶忙颔首称是。
回到幽归院,阿叶的心情才稍微安定了些。
不论是不是因为那事,都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他眼下要做的,是先把院里这位祖宗安抚安抚。
阿叶刚踏进院里,便瞧见了坐在石桌旁的人,他还未来得及作何反应,人便已看向了他。
好似……就是在等着他。
阿叶微微垂首迎上去,难不成原公子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不应该吧……
傅珩收回视线,漫不经心的拿起茶杯,动作行云流水,好似并不是特意等在此处。
“原公子。”
阿叶上前陪着笑行礼。
傅珩淡淡嗯了声,眼神却依旧落在面前的茶盏上。
今天是第八日了。
她有八日没来了。
她为何不来。
是不想见他了,还是有事耽搁了。
亦或是,她已经把他忘了!
想到这个可能,傅珩手下一紧,那茶盏砰的一声碎成了渣渣。
阿叶浑身一个激灵,眼睛瞪的溜圆。
他感觉他此时像极了那破碎的茶盏。
“原……原公子。”
阿叶短暂的愣神后,赶紧上前查看,本欲用帕子去擦那只沾了茶水的手,却被那双冰冷的眼神吓退了。
“原公子,您没事吧。”
傅珩收回手,稍微敛去浑身的郁气,却盯着石桌一言不发。
阿叶觉得,他再不说点什么,这张石桌子怕也保不住。
“这是谁上的茶,这般易碎的茶盏也敢往原公子面前放!”
阿叶看向柱子后头几个缩头缩脑的人影,气沉丹田吼了声。
“还不过来收拾了,下次不许用这套茶具,要伤着原公子,你们谁担当得起!”
那几个下人连忙小步挪了过来,一个劲儿的请罪。
“行了行了,赶紧收拾了换饮茶上来。”
阿叶斥完了又压低声音道:“都仔细伺候着,要是被二小姐过来瞧见哪个不尽心,我可保不了你们!”
虽说是压低声音,但院子里每个人都能听见,包括傅珩。
几个下人叠声应下,飞快的收拾好残渣退下。
傅珩这才抬眸看向阿叶。
“她何时来。”
阿叶没想他会问的这般直白,微微怔愣后忙上前道。
“回原公子,小的也说不大准。”
阿叶说完又凑近傅珩小声道:“小的刚刚路过褚安院,听清和姑娘说,二小姐近日都在褚玉院,小的听那意思像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他定不能说自己是故意去问的,否则原公子肯定会觉得没面子,说不定还会怪他多事。
像这般不经意间说出来,大家都不觉得尴尬。
阿叶觉得自己机灵极了。
傅珩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原来是被事情耽搁了,不是忘了他。
摄政王周身的寒气突然消散。
阿叶见人终于有了好脸色,松了一大口气,桌子保住了。
褚安院。
清和将阿叶过来寻她的事一五一十禀报给了楚婈。
楚婈先是愣住,而后莞尔一笑。
那人只对她和颜悦色,是这样么?
“明日便过去瞧瞧吧。”
免得幽归院被冻成冰坨子。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她在养他?
第二日,楚婈用完早饭,传郑大夫询问了傅珩的伤势后,便去了幽归院。
彼时,傅珩正负手立在八角亭中,面对着那块无波无澜的小池塘。
在王府,他闲暇最爱的,便是逗画溏池里十几尾红色锦鲤。
还有几年前在郊外打猎捡回来的一只花白猫儿。
摄政王叹息一声,这里没有锦鲤可喂,亦没有猫儿陪他解闷。
有那么些许无趣……
“原公子,二小姐来了。”
阿叶远远瞧见楚婈朝八角亭走来,心中一喜,急忙踏入八角亭禀报。
傅珩一顿,侧身望去。
石子路边,有野花任其生长,远远看去,竟像是开在了姑娘的裙摆边,鹅黄色的薄纱飘逸灵动,步步生莲,不过如此。
傅珩自小尊贵,顺风顺水,连几年前征战沙场也是所向披靡,几乎可以说生来就未受过什么挫折磨难。
只在做了摄政王后,与太子斗法稍费了一丝精力,但这些小打小闹,傅珩从未放在心上。
双亲不在人世,诺大的摄政王府只有傅珩一个主子。
他是高高在上,矜贵无双,但这样的日子,也是枯燥无味的。
闷的慌了,就为难为难原青峦,亦或者,逗逗太孙殿下。
二人不在身边时,就拿锦鲤猫儿打发时间。
风江楼下红木拱桥上的惊鸿一瞥,是他多年来内心第一次有了躁动。
鹅黄的身影越来越近,傅珩唇角弯起一个弧度。
有倾城佳人在前,鲤鱼野猫不值一提。
楚婈恰好抬眸,撞见了那抹难得一见的浅笑,如冬日暖阳,冰雪骤化。
一瞬间,楚婈只觉浑身一阵酥麻划过,那似乎是,怦然心动。
比起雪中红木桥上的惊艳,七月明媚的八角亭里,多了一些缱绻的情愫。
让人欢喜,让人流连。
“原公子。”
楚婈屈膝见礼,声音温软,柔和娇憨,仿还带着几分不自知的羞涩。
她没有反抗这一刻的心动,任其疯狂滋长。
清晨的阳光下,明眸含水的少女娇艳的不可方物。
傅珩背后的手紧握成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伸手搀扶的冲动,颔首还礼。
“二小姐。”
若是原青峦在场,定又是好一顿惊诧,声线一向毫无起伏的摄政王,何时用过这般温柔的语气。
好似都能将人融化了。
“原公子可还住的习惯。”
二人落座亭中石桌,阿叶乖觉的立在亭外,清和则是去吩咐人上点心茶水。
傅珩颔首,温淡道:“劳二小姐关怀,此处甚好。”
楚婈轻轻嗯了声。
“原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不必客气。”
傅珩:“好。”
旁的需要倒是没有,他眼下唯一想的是每日都能见她。
但这个想法太过唐突,他说不出口。
楚婈沉默了片刻,又道。
“近日有事耽搁才未来探望,今日过来前我已问过郑大夫,原公子的伤处虽已结痂,但还是要多注意才是。”
短短几句话,解释了多日未来幽归院的缘由,又表达了自己的关心。
成功让摄政王唇角的笑意更甚。
常年如冰雪般寒凉的面上,一旦有了生机,就像是雪地凸现的一支红色腊梅,让人眼前一亮,又美的摄人心魂。
楚婈睫毛微颤,明知失礼,却还是不舍得挪开目光。
若她有幸还有余生,且能得这倾城颜色相伴,那一定幸福极了。
姑娘的眼睛含着水雾,像会发光似的,傅珩心神一怔,整个人被那双水眸勾住,动弹不了半分。
世人无不爱美,摄政王亦不能脱俗。
眼前美人眉目含情,水光潋滟,朱唇皓齿,脖颈雪白,身姿赢弱纤细,让摄政王生平第一次生了欲念。
一种想要据为己有,想要拥她入怀……狠狠占有的欲|望。
傅珩的眼神,逐渐的不清白。
亭中的气氛也慢慢发生了变化。
楚婈被那灼热的视线烫的脸颊发热,她知道,她应该赶紧避开,可不知为何,她觉得腿脚有些发软,似是被圈禁逃无可逃。
这是楚婈第一次,被人的气息就震的乱了方寸。
直到,清和带人送茶水点心。
“小姐。”
“原公子。”
清和似也发现了亭中怪异的气氛,稳住心神垂首朝二人行礼。
楚婈这才慌忙挪开视线。
“放……放下吧。”
姑娘声音软的不像话,还带着轻微的颤音。
傅珩垂眸,锦袖中双手握成拳,手背已经暴起青筋。
他用尽全力克制着内心的冲动与邪欲。
等亭中再次平静下来,傅珩才恢复了理智。
他快速且小心的瞥了眼楚婈,见人垂着头,心中顿觉懊恼。
刚刚好像吓着她了。
“我……”
迟疑片刻,傅珩才开口。
“多谢二小姐关怀,我会注意。”
如谪仙般的容颜,嗓音却低沉沙哑,带着丝丝欲念,叫人听来,更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楚婈觉得脸更烫了。
好半晌她才轻轻嗯了声。
又细又弱,听的人浑身酥麻。
傅珩手指动了动,心头邪念再次疯长。
这不对劲。
摄政王面色凝重,薄唇紧抿,他一向清心寡欲,今儿却在她面前如此失礼。
很是不该。
没人开口,亭中又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楚婈抿了抿唇,偷偷的瞥了眼旁边的人,只见那如谪仙绝美清冷的人,此刻却正襟危坐,面上一片严肃。
如临大敌。
面上的燥热缓缓散去,楚婈忍不住弯了唇角。
这样瞧着,竟有几分可爱。
楚婈捏着手中绣帕,她觉得自己应该要说点什么才好,免得让人僵在石凳上。
“刚刚见原公子在此驻足,可是喜欢这块池塘?”
楚婈轻轻开了口。
傅珩紧绷的神情一松,他以为会将她吓走,正想着若是人走了,他该如何道歉才好,却不想她竟没有怪他。
“嗯。”
摄政王看了眼平静的水面,如实的点了点头。
若是有几尾红色锦鲤,就更喜欢了。
不过这品种尤其珍贵,此地应该没有,就算有,也需得重金采购。
“这里原本是打算种些荷花,只可惜没能养活,后来便搁置下来了。”
楚婈试探道:“原公子若是喜欢,可自行处置,不过此地不适合种荷花,养些观赏的鱼倒是还行。”
傅珩一怔,回头看向楚婈。
“可以吗。”
楚婈眨眨眼,她果然猜对了。
刚刚过来时听幽归院的下人说,原公子近日常盯着这池子看,可里头空无一物,能看出个什么来。
他出身不凡,府中自然会有池塘,且多半都不会空置,可池塘的用处无非那几样,最多的便是用来养几尾漂亮的锦鲤。
虽说他如今失忆不记得,但喜欢的东西变化应当也不会大。
可以他的礼仪教养,断不会主动开口问她要。
接下来怕有一段时日她都不能过来,寻些他喜欢的东西过来,就当解解闷。
免得阿叶又来找清和抱怨说,幽归院要冻成冰坨子。
“当然可以。”
楚婈端着温婉的笑意轻声回道。
被美人用明亮的眼神盯着,用如玉的声音问可以吗。
她想,这世间应该没人能拒绝得了。
看来那话本上说的"从此君王不早朝",倒并非夸大其词。
端看那美人,够不够美罢。
像眼前这样的,他要什么,她都是愿意给的。
傅珩故作镇定的点了点头。
“多谢二小姐。”
这好像是他生平第一次,问"可以吗"。
在王府里,他只管吩咐,自有人将最好的送到他跟前。
可没有哪次,能让他这般雀跃。
她给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摄政王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揪了揪腿上的衣袍,这是他开心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与他清冷的气质有着巨大的反差。
楚婈没错过他那下意识的小动作,心顿时软成了一片。
不管他是不是摄政王,她都乐意对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