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
吴郴:“……”
吴郴嫌弃的瞥了眼自顾自剥荔枝的人,翻了个白眼儿。
白瞎了那张脸!
但人虽然瞧着不规不矩,吃相却还不错,起码没有乱丟荔枝壳儿。
一个一个整整齐齐放在了倚栏上。
雨越来越大,雷电交加。
楚沅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脸上开始有了忧色。
婈儿雷雨天容易犯心悸,不知现在在何处。
韵枝瞧出了楚沅的担忧,轻声安抚道:“小姐放心,原公子清和都在二小姐身边,不会有事的。”
想到有原公子在,楚沅确实松了口气。
但雷声愈来愈大,她还是无法完全安心。
如此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暴雨依旧不减。
离桑吃荔枝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她的脚已动了不下十次。
像是有些焦躁不安。
是害怕雷?
不,应当不是。
刚开始的雷声,也没见她害怕。
离桑突然想起韵枝先前的那句话,心里有了大致的猜测。
她是在担心那位二小姐。
是那天马背上戴着纱帽的那位姑娘么?
离桑瞥了眼外头如柱的雨水,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
所以她要一直这么焦虑不安?
咬下手中晶莹剔透的荔枝,离桑起身接雨水清洗了手,又从怀里拿了块帕子将水擦干净。
然后,他又恢复了初始的正襟危坐。
从吊儿郎当到温润有礼,只用了短短半刻。
吴郴瞪圆一双眼。
他又要作什么妖!
不等吴郴想出个所以然,便见妖精端着温和的笑容,用如玉的嗓音道:“楚小姐。”
吴郴:“……”
众人:“……”
这跟刚刚翘着腿吃荔枝的是同一个人么。
楚沅正担忧着楚婈,听得离桑的声音,她稳了稳心神,应道:“公子。”
离桑对吴郴等人的防备视若无睹:“不防今儿雷雨天,多亏了楚小姐给在下一处避雨之所。”
楚婈动了动唇,还未来得及说话,却又听他道:“为了感谢楚小姐,不如,在下给楚小姐讲个故事吧。”
楚婈:“?”
她倒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谢法。
“在下的母亲曾说过,大雨滂沱,雷电交加时,最适合讲故事。”
“因为这个时候,什么事也做不了,才能安静下来听故事。”
离桑虽然人不大正经,但有一个如玉的好嗓子,好好说话时,让人听着很是舒心。
楚沅抿了抿唇,原还焦灼的心不知怎地竟缓缓安静了下来。
的确,她再忧心,此时也做不了什么。
那……听故事?
然不等她做决定,那道如玉的声音已经响起。
如清泉般带着几分空灵。
“在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孩儿,自小聪颖,乖巧可爱,身边有很多很多对他好的人,疼爱他的父母,喜爱他的仆人,喜欢抱他的外祖父,爱给他做甜饼的外祖母,还有给他做木马木剑的两位舅舅,他每天都像生活在了蜜罐里,过的很是开心。”
“所以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一切都会不复存在。”
“那是一个冬天,下着很大的雪,他听见了母亲的哭泣声与父亲的怒吼,他想进去,可却被仆人死死拦着。”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见过他的外祖父,外祖母,还有两位舅舅,他每每吵着要去见他们时,母亲就开始哭,且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母亲笑过。”
楚沅端端坐着,从开始的不自在到后头神情凝重,显然是沉浸在了故事中。
“他不想母亲哭,就学会了不在母亲面前提起他们,他去找父亲询问,父亲却只告诉他,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
“小孩儿那时候不懂这句回不来是什么意思,直到有一天,他看着母亲在他面前吐了血,然后再也没醒过来。”
讲到此处,声音略显低沉,带着些凄凉落寞,竟让人跟着不由自主的陷入了故事之中。
就连吴郴等人,都隐隐觉得难过。
“他看着人将母亲放入一个黑色的匣子里,从他面前抬走,他哭的撕心裂肺追上去,却被身边的嬷嬷紧紧抱着。”
“嬷嬷一边哭一边告诉他,母亲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从此以后,她会照顾他,会护着他。”
“那时候,他终于隐约明白了什么,外祖父,外祖母,两位舅舅,母亲都离开他了,永远都不会再陪着他了。”
“那年,小孩儿才六岁。”
听到这里,楚沅神情有些复杂,她示意身前的护院挪开位置,远远瞧着离桑。
这故事听起来格外真实。
真的只是故事吗。
离桑仿若不知楚沅正瞧着他一般,继续道:“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小孩儿都睡不安稳,经常半夜哭醒,好在嬷嬷如她当时所言,几乎形影不离的照顾着小孩儿。”
“而小孩儿的父亲却又娶了旁人,有了孩子,与他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他对父亲的印象也越来越模糊。”
“时光荏苒,在嬷嬷的精心照料下,小孩儿渐渐长大了,成了意气风发的少年,似乎已忘了孩童时经历过的生死离别。”
“可上天好像就要与这个孩子过不去一样,就在少年一场重要的考试前夕,那位待他如亲子的嬷嬷猝然长逝。”
楚沅提着一颗心攥紧帕子,连身体都绷直了。
“那少年后来如何。”
离桑这个时候顿了顿,而后看向楚沅,轻笑了声:“自然是错过了那场考试。”
“嬷嬷是少年心中唯一的亲人,她离开后,少年便对那个家再无半分留恋。”
楚沅一愣:“他走了?”
“是,嬷嬷入土为安后,少年便与家里断绝关系,离开了。”
离桑缓缓道:“不过,也算少年命不该绝,经历过数次磨难后,捡了个师父。”
楚沅睁大眼,捡了个师父?
“再后来,少年就跟着师父隐居世外。”
离桑的声音在此停住。
楚沅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他继续,遂道:“那……之后呢?”
离桑抬眸,偏着脑袋想了想:“之后啊……”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却见离桑勾唇一笑:“之后我还没想好怎么编呢。”
众人:“……”
楚沅:“……”
“楚小姐觉得该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好呢,是让那少年就此避世,还是叫他学成归来回去报仇呢。”
楚沅一怔:“报仇?”
“是啊。”离桑若有所思:“若是叫他出世,必然要有个由头才精彩,可以就他外祖父一家、母亲与嬷嬷的死编一段恩怨纠葛。”
楚沅:“……”
是她多想了。
他这般明朗不羁的性子,又怎会是那凄惨的少年。
“我不擅长编故事。”
离桑闻言不在意的摆摆手:“无妨。”
“左右不过是胡编乱造的,就当已经结局了吧。”
不知不觉中,雨势已渐小。
众人不知是不是还没从那故事中走出来,皆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就在这一片安静中,有人撑伞而来。
来人正是庄子上的方管事。
方管事先是看见了坐在最外头的离桑,微微怔了怔,而后才朝楚沅行礼。
“大小姐。”
楚沅这才醒神,忙道:“可见到二小姐了?”
“大小姐不必忧心,二小姐已经回了庄子。”方管事说完,有意无意的暼向离桑。
最后终是耐不住,道:“这位是?”
得知楚婈安然无恙,楚沅的心这才落了地。
“这位是离公子,曾与我有恩,恰在此处遇见。”
她记得他曾说过,他叫离桑。
离桑倒是没料到楚沅竟还记得他的名字,眉眼忍不住一弯。
方管事听得人与楚沅有恩,忙抬手作揖:“原是离公子。”
只是他很不解,离公子是何时进的庄子,又怎会这般巧合的遇见大小姐。
但毕竟是大小姐的恩人,他不好明说什么,心底里却有了防备。
“雨势已小,大小姐可要回庄子。”
楚沅瞥了眼外头的毛毛雨,点头:“嗯,回吧。”
然众人都没动。
楚沅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
她咬了咬唇,试探道:“离公子可有去处?”
作者有话说:
离桑:那自是没有去处的。
吴郴:居心叵测,居心不良,别有用心……没词了!
第36章 蓝蝶[VIP]
离桑自然有去处,他与花鸢约好酉时末在城外会和,前往下一个城镇。
他们已在此处停留数日,未查到与少主有关的线索,打算继续往南寻。
但此刻离酉时尚早,倒也不必急着去城外等。
离桑踌躇间,楚沅心中已了然,便道:“离公子若是不嫌弃,可愿去庄子上用一顿便饭。”
在吴郴等人防备的目光下,离桑咧唇笑的无比灿烂:“那便叨扰了。”
吴郴:“……”
这人怎么这么厚脸皮!
定是有所图谋!
倒是方管事笑呵呵的道:“离公子于大小姐有恩,乃楚府贵客,我们该当好生招待,怎谈的上叨扰。”
“离公子请。”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庄子。
离桑缀在后头,桃花眼里满是笑意,他倒也不是差这顿饭,就是想多看看这朵娇花。
毕竟今日一别,可就再无相逢时。
楚沅等人回到庄子上时,楚婈正在沐浴,方刘氏忙着人去通知,好让楚婈安心。
离桑被奉为座上宾,由方管事全程陪着。
楚沅则去沐浴更衣。
楚婈得知楚沅回来后,一直提着的心才落下。
又在热水里泡了一会儿,待清和收拾完自个儿过来了,才起身。
清和上前欲伺候更衣,然才走到浴桶旁便顿住,久久没动作。
“清和?”
楚婈回眸询问,却见清和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背,满目惊慌。
“怎么了?”
清和嘴唇颤了颤,好半晌才发出了声音,但仍旧颤抖的厉害。
“小……小姐。”
“它开……开花了。”
楚婈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开花了?
”
“胎……胎记。”
清和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幕,胎记怎么会开花呢?
可它就是开了!
楚婈的肩背上一直有一个凤凰花的胎记,不论是形状还是颜色都格外鲜明。
清和第一次瞧见时吓了一跳,怎么可能有胎记长成一朵凤凰花。
还那般的清晰,仿若是勾画上去的。
且这些年来,它从刚开始的一小朵变成了如今巴掌大小。
胎记会随着年纪的增长变大并不稀奇,但它怎么能开花呢!
楚婈闻言也是好一顿惊诧。
胎记开花了,胎记怎么会开花!
她慌忙起身走到铜镜前,侧过身子瞧去,果然,那朵花已不是原来的样子。
原本的凤凰花胎记花瓣是合拢的,虽然变大,但形状从未变过,而今,那朵花却已经露出了花蕊。
楚婈心跳如雷。
为何会这样。
生来便带凤凰花的胎记已经够令人惊奇诧异了,而还会开花的胎记更是闻所未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姐,先更衣吧。”
清和见楚婈立着发愣,怕她着凉忙拿了衣裳给她穿上。
直到穿戴整齐后,楚婈都还没回过神。
凤凰花开的胎记,她见过。
在娘亲的身上。
比她这朵还要艳,是完全盛开的模样。
她曾问过娘亲,娘亲说那是胎记,她身上的也是遗传娘亲的。
爹爹娘亲还数次嘱咐过她,这个胎记绝不可轻易示人。
是以至今,只有贴身伺候她的清和知晓她背上的凤凰花。
多年来,她对此深信不疑。
可如今花开了。
楚婈面色还算平静,袖中的手却已紧握成拳。
世上离奇之事不少,可胎记长花蕊却有违常理,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楚婈此时心里已明白,那朵凤凰花不是胎记。
可不是胎记,会是什么呢。
当年四处逃亡的原由,爹爹娘亲很少与她提起,只有她问起为何总被人追杀时,爹爹才说是有人觊觎他们手中的宝物。
至于是何宝物,爹爹没说。
楚婈自一个匣子里取出一本小册子,上面写了好些名字,有的已经用笔划去。
这些都是当年曾追杀过他们的人。
她的记忆一向好,听爹爹提过一次便能熟记于心,她将那些没被爹爹当场反击杀死的人,一个一个记录了下来。
楚婈将管永文的名字划去。
还剩下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