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宠——牧荑黄黄
时间:2021-08-28 09:03:24

  许知雾听得拧起了眉,好似也体会到了其中的心酸滋味。
  “殷家妄言父皇在潜邸之时碰了他的女儿,我自然不信,因为父皇的全部爱意都给了母后。也正因此,晗晗的出生,对十二岁的我而言,无异于信念坍塌。那时候我觉得父皇背叛了我,我怨他。不巧,他又亲手给我端来了迷汤,送了我一个恐怖的夜晚,此后六年再无联络。”
  许知雾心揪起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于是攥紧了哥哥的手,喊了他一声,“哥哥。”
  “阿雾,哥哥没事。现在早已想通了,否则不会来女席收下晗晗与晴晴的生辰礼,她们二人一直觉得我厌恶她们,从来小心翼翼待我,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许知雾松了一口气,可她又听哥哥说,“父皇不过是放下了,只在偶尔的时候才会想母后一下,这无可厚非。从前是我太介意,现在不了。”
  她忽然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件好事了。
  哥哥不介意了,可他不曾说出“原谅”二字。
  或许还是怨的,只是不愿再去计较,便不管了。
  “哥哥,年关那件事,哥哥怨他吗?”
  两人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谢不倦几乎不曾思考便摇了头,“我与他在意的事情不同,他往日吃力的时候太多了,总想要做一个看上去很轻松的人,我无所谓,都为了大乾太平罢了。他能信任我,帮我疏通关节已经足够,要知道那一日他将禁卫军交到我手上,我若起了异心,他逃不了。”
  谢不倦说完,轻咳了一声。
  许知雾连忙掀开被子下床,给哥哥倒了杯温热的茶水润润嗓子。
  她说起来是为了酝酿睡意,现在却越来越精神,恨不得听到大天亮。
  谢不倦饮下茶水,抬眸瞧了眼赤着脚踩在软毯之上的许知雾,放下茶盏笑了一声,气氛顿时有了点微妙变化。他道,“前些日子父皇给我的补汤里加了点料,这事我倒觉得比年关那一次过分多了。”
  “不论如何,他赐的药,我再也不喝了。”
  许知雾想起那事,面色也稍稍不自在,在软毯上蜷了蜷脚趾。
  “殷相拿捏他,还曾抱着那个孩子凑到父皇面前,让那孩子喊他‘皇爷爷’,父皇气闷不已,没有训斥殷相,倒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
  谢不倦忽然顿了顿,而后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那一晚我不止唐突了阿雾,还想了一些别的。理智褪去的时候,我想,父皇无能,怎么也不敢动殷家,不若将他架到太上皇的位置上,我再来出手收拾殷家。正如过去三年里,父皇常常畏首畏尾,生怕走错一步江山倾覆,实则许多时候都是他忧虑过度,真正走出这一步后,便会发现什么事也没有。从前是母后为他出主意,在背后支撑他,在他不敢走的时候推他一把。”
  “我也是在过去三年里,越来越感觉到父皇或许做了二十多年的皇帝还是没能做明白,也就越来越想取代他。”
  许知雾不意哥哥跟他说这些,刻意夸张得倒嘶了一口气,而后忍不住笑出来,只当哥哥的话里泰半都是玩笑,“看来哥哥当真是被气得狠了。”
  “嗯,那一次确实气极。我早晨醒来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如今黑甲军尚不够壮大。”
  “?”许知雾愕然得歪了歪脑袋,打消念头的原因竟然是还打不过皇上吗?
  她是不是对哥哥和皇上之间的父子情有什么误解?
  “打消念头之后还有些后悔,如果年关大宴的时候能想明白就好了,毕竟那确实是一次良机。”
  看着微光中许知雾怔愣的样子,谢不倦笑着将她拉近了些,“阿雾吓着了?”
  “没有,就是很意外哥哥会说这些。”
  谢不倦直直地看着他,认真道,“哥哥有几分野心,不是早便告诉阿雾了么?”
  “?”
  “阿雾应当早就发现了,明月阁此时虽在府上的偏僻处,但在父皇曾在潜邸之时,明月阁是太子府的中心,是名副其实的一颗明珠。曾经父皇与母后正是住在这里的。”
  许知雾当即感兴趣地问,“当真?就是我们现在脚下的这一片?”
  谢不倦点头,“没有分成两间,那时候是一整间屋子,床榻摆在正中央。”
  他伸手指了指,“阿雾现在这一片是母后的梳妆台,她的书架与画缸都在这里。”
  许知雾便四下瞧了瞧,想象了一番哥哥的娘亲尚在时生活在此处的场景。
  明月阁不仅藏着哥哥的野心,更有他的柔软之处。
  她能听得出,哥哥对皇上有爱也有怨,对先后则是全然的怀念与爱意。
  “那先后的书架画缸现在在哪儿呢?还在这屋子里吗?”
  “这梳妆台便是母后的,她的书架和画缸被父皇想办法运往宫中了。”
  许知雾看向梳妆台,点了点头。
  谢不倦不知是笑是叹,忽而抬头问她,“此时恐怕快到子时了,阿雾还不睡么?”
  许知雾看见哥哥的眼里有几分浅淡的困倦之意,张着嘴打了个哈欠,“睡了,哥哥我这就睡了。”
  她躺到床上,哥哥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许是亲到了花钿,他出门之后叫了绿织过来为她卸尽妆容。
  许知雾任由绿织给她擦面,见谢不倦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出声道,“哥哥,我今晚翻找箱箧的时候找到了一个不是我的小木匣,里头好似有些书信,哥哥要不要看看是不是什么要紧的?”
  “书信……”谢不倦并不觉得他会将书信落在许知雾这里,不过他还是点头,“阿雾先睡,明日哥哥来看。”
 
 
第74章 晋江独家74 [VIP]
  次日谢不倦便看见了许知雾说的那一叠书信。
  信封已经泛黄, 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极有可能是他的父皇或母后留下来的东西。谢不倦稍稍犹豫,而后将这叠书信摆开, 只见它们每一封都带着腊封, 分明是还未被人拆开过。
  也不知是收信之人没有看, 还是寄信之人根本不曾寄出。
  他拆开其中一封来看。
  满目都是热烈直白的话语,这是一封情书。
  “亲亲阿姊, 我今日什么书也看不进去,我只念着阿姊。不知阿姊家中出了何事, 为何出宫多日?盼归。”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阿姊。
  谢不倦有些怔, 这是父皇写给母后的情书,只是不知为何这信并未打开,其中心意也只留在了信上。。
  随即,他拆开了第二封,第三封……
  “亲亲阿姊,母后去了, 父皇也并不疼爱我, 我只有你了。我有时候想,如果你是我的亲阿姊就好了, 可以日日陪着我。可如此也有遗憾之处,我就不能喜欢你了。”
  “亲亲阿姊,我们一起栽的桃树抗过了这一场冬雪,它很好, 我有一瞬间觉得这就是我们的孩子。我是想太多了罢, 明明我见了你连脸红都不好意思。”
  “亲亲阿姊, 今日父皇与我说, 我可以择殷家女为太子妃,好使殷家助我。但我不愿,我只要阿姊,别的人一个都不要。”
  这些信都是父皇不曾寄出的,仿佛诉说心事一般写下来。谢不倦一封封地看,面色怔忪,父皇对母后的心意字字句句都在信中,那样浓烈真诚,可他说“别的人一个都不要”,说的时候真心,到底是食言了。
  他不知是何滋味,将陈年的信件放入匣中,或许不会再见天光了。
  ……
  很快骈州来了信件,绿织从门房那里取了信,交由许知雾。
  许父许母收到了她与哥哥一同寄过去请求首肯的信,便回了信来。许知雾心跳怦怦,颤着指尖去拆信,口中问绿织,“哥哥收到信了吗?”
  绿织摇摇头,说不知。许知雾便先拆了信来看。
  比起别的男子,许知雾与谢不倦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性子也早已磨合好了,许父许母自然要放心得多,因此并没有阻拦他们,便在信上叮嘱道,“阿雾切记,小孜从前是你的哥哥,日后是夫君,然他更是当今三皇子,肩负重担。一旦涉及正事,阿雾千万要收敛性子,莫令他为难……”
  这是一封很长的信。
  许知雾看完一张又看下一张,“阿雾自小与小孜走得近,视之为兄长,然夫君与兄长不同,阿雾既决定了日后要同小孜在一起,成亲以前便要与小孜保守距离,不可逾越,婚后我们便不再管你这些,万事听小孜的话。他思虑周全,也绝不会害你……”
  末了还不忘说上一句,“阿雾,在京城遇事不可莽撞,凡事先跟小孜说。”
  许知雾看完了信,不免支着下巴想,爹娘这是有多不放心她,又有多放心哥哥?
  怎么全在叫她听哥哥的话呢?
  要知道,先逾越距离的可是哥哥。
  她气鼓鼓地合上信,起身就去找了谢不倦。
  他正坐在案前,手里拿着封信在看,许知雾猜想这多半也是爹爹娘亲寄来的,便轻手轻脚地过去,想要瞟上那么一眼。
  谢不倦一直没有抬眼,却在她即将看见信上内容的时候极为自然地将信收起,而后抬眸问她,“阿雾怎么来了?”
  许知雾一个字也没看清,只大概地看见信上有好多字,约莫也是一封长长的信。
  她好奇得劲,抓心挠肝地想看。
  “哥哥,我来……”
  “阿雾饿了么,哥哥让厨房传膳?”
  许知雾点了头,用晚膳的时候又忍不住问起爹娘寄来的信,可哥哥又说起从她屋里发现的那些陈年信件,将许知雾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这件事上去了。待她再次想起爹娘的回信,已然是晚膳过后。
  她清了清嗓子问,“哥哥,爹爹娘亲给你写了什么?”
  谢不倦见她一直记挂着这事,不免笑出声道,“阿雾不是也得了封信么?看哥哥的做甚?”
  说着还催她回去休息。
  “那不一样嘛。”许知雾扒着门不肯走,央道,“哥哥我就看一眼,我太想知道爹爹娘亲对哥哥说什么了!”
  “嗯,那父亲母亲对阿雾说什么了?”
  许知雾为了能得知哥哥信上的内容,当即老老实实复述起来,“……说的最多的便是让我收敛性子,听哥哥的话。”
  谢不倦拉过许知雾,“好,那哥哥也告诉阿雾,父亲母亲给哥哥的信上说,要哥哥好好照顾阿雾,从一而终地爱阿雾。”
  “就这样?”
  “就这样。”
  许知雾不免撅起嘴来,怎么尽叫她听哥哥的话呢,而寄给哥哥的信里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
  她终于肯回去休息,临走前谢不倦喊住她。
  许知雾回首,见哥哥立在烛光之中,笑容温柔,目光专注,“阿雾,得了父亲母亲的回信,哥哥明日就去寻父皇赐下婚事了。今夜过后,阿雾再也不能反悔了。”
  她眨眨眼,毫不犹豫地说,“哥哥,我什么时候反悔过?又不是孩子啦。”
  谢不倦点点头,许知雾走后,他的目光仍旧停留在门口,半晌才收回。
  其实这一次许父写给他的信并非他口中说得那样“风和日丽,岁月静好”,信中许父头一次对他用了严厉的措辞,可谓软硬兼施,生怕他婚后待阿雾不如从前,一个父亲的担心全然落在纸面上。
  当然这并非是对他为人的质疑。若许知雾中意之人不是他,而是别的什么男子,许父的言辞只会更为激烈。
  “……小孜既是骈州时候沉静温柔地少年,也是京中雷厉风行的三殿下,然,于阿雾而言,你只是你而已,是兄长,是喜爱之人。小孜,你我同为男子当知道,一个男子待妻子与待妹妹是不同的。妹妹与你闹脾气,只需哄得她别哭就好,自有友人理解她,有父母满足她,且哄妹妹至多哄十几年,之后便有她的夫君包容她。若你一直如哄妹妹一般对待阿雾,恐怕总有一天会失去耐心……”
  “妻子则不同,不仅要哄她,还要爱她,理解她,知她所需,忧她所忧,因为待她嫁你之后,便是与你过日子,与友人联系减少,与父母也不常见面。一旦成亲,阿雾的天地里最多的便是你。若你待她关爱不够,令她不得欢颜,哪怕你是三皇子,也是我养了多年的儿子,也莫怪父亲将阿雾带回家中。”
  “小孜,父亲不愿与你闹到难堪的境地,愿你牢记信上所言,从一而终地待阿雾好。骈州一切都好,勿念。”
  翌日一早,谢不倦换上朝服,去往宫中。
  殿内还是那一声熟悉的,“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此次没有大臣上奏,众人便以为能早早退朝,谁知这一回出列的竟是三殿下。
  他施礼道,“儿臣请父皇赐婚。”
  满朝哗然。
  朝中的大臣们有点心思的不在少数,或多或少也都试探过谢不倦身边的人,可谢不倦的近侍口风都很紧,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而个别知晓许知雾存在的人却都三缄其口,不曾对外说起。
  前不久在谢不倦的生辰宴上,大臣门还带上家中出色的女儿,以期能入他的眼,可他什么表现也没有。许多人便当他是还未有成亲的打算,这也还好,他总要成亲的。
  可……
  今日的三殿下难得穿了极正式的朝服,贵公子一般清雅随和的气质尽数褪去,他重复道,“父皇,儿臣已有心上人,还请父皇赐婚。”
  这一次,朝上静下来。
  皇上一步步从金台之上踱下来,走至谢不倦面前,伸手将他抬起,“可。”
  退朝之后,大臣们走在白玉阶上,忍不住与左右谈起此事,失望的失望,喜悦的喜悦,神态各异。
  而谢不倦此时正在皇上御书房之中。
  皇上铺了空白的圣旨,才写下个开头,忍不住问他,“确定就是她,不改了?”
  “儿臣心意早定,没什么好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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