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娜从高台之上跌落的时候看见了湛蓝的天空，看见了如同从幻梦中化身的雪色女神向她飞来，女神确实是大家所说的那样，通体纯洁的雪色，她的长袖间席卷着斯洛瑞亚终年不化的飞雪与雪蝶。
她并未摔进融雪河冰寒刺骨的激流中，而是躺在一片气候温暖的山林间，眼前景色的变化只在短短的一瞬间，这片山林间的温度太过温暖，透过树荫的阳光也是格外热烈，让她觉得像是陷入了美妙的幻觉。
雪山子民们相继从山林中起身，他们的第一眼仍然是看向斯洛瑞亚神山的方向，如同朝圣的狂信徒般向那边跪下祈祷，他们诉出唯一之神的神名，无比的虔诚，却在看见那位雪色的少女之时莫名眼泪盈眶。
“对不起……”
有人哽咽着出声，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泣。
“对不起，对不起……母亲。”
明明他的母亲也在队伍里啊，母亲已经安全了啊！
“我为什会这样呢？我不是应该……”
他信仰唯一之神，他记得很清楚，但是，但是……
“……对不起，女神。”柯娜红着眼睛死死地看向神山的方向，她注视着自己的信仰所在之地，却任由不断涌出的泪水沾湿她的脸庞，她知道自己是该道歉的。
向救了自己的女神道歉，向被自己忘却的母亲道歉。
他们忘记了的东西，真的很重要。
第151章 认知误区
将雪山子民从斯洛瑞亚带出来并不容易, 但莫叶的运气显然很好。
雪山部族原本分裂的三个部族正汇集在一起举行一年一度的融雪季，这也免去了她到底先救哪一个部族，最后还得放弃哪一个部族的纠结。
但就算是汇集在一起了, 将这上万人一同通过空间裂隙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也是一个比较麻烦的问题, 尤其是在莫叶看到这群人跪在地上向唯一之神祈祷，狂热的索求祂的眷顾，雪民们显然已经成为祂虔诚的信徒。
虽然是被动的, 但唯一之神确实正在注视着。
唯一之神的神殿已经完全降临于现实，那座巍峨神秘的神之殿堂坐落于雪山之巅, 由黑雾凝成的漆黑巨蛇冰冷的视线凝固在融雪河疯癫的雪民身上, 和与他们显得格格不入, 从空间的裂隙穿过来到此地的莫叶身上。
化身为巨蛇的神明似是想观察这群陷入狂欢的蚂蚁到底在做什么，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也似在颇有兴致的纵容祂的眷属去行使背弃神明的叛逆之事。
祂无声的允许行事稚嫩的孩子带走祂的祭品。
如果现在身处于此的不是莫叶这个似乎是唯一之神最宠爱的眷属, 而是唯一之神的一名祭司，便会知道斯洛瑞亚的雪民们早在金色结界降下的那一刻, 便被选中成为了唯一之神降临时所需要消耗的祭品。
虽然这份祭品并非是必须的，但神已经选定, 就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莫叶却并非是祭司，所以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此刻正在做的, 便是在唯一之神的瞩目下，带走属于祂的祭品。
这完全是在鬼门关前疯狂蹦迪的自杀性行为, 但不知为何唯一之神并未对祂叛逆的眷属施以惩戒, 或是莫叶对祂来说确实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完全不知情的莫叶在神的注视下，将这一叛逆的行为实施彻底，不留余地。
这份不留余地是, 她连不小心跌进地裂深坑里和摔进融雪河里的雪民都捞了回来，一个祭品都不给唯一之神留下，堪称三光，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得罪唯一之神的那条界限上来回蹦跶，疯狂起舞……
如果她此时还是莫叶的话，倒是好办得多。
但很可惜，密塔之主和教皇正在斯洛瑞亚外的山林间虎视眈眈，现在的她虽然已经不再畏惧他们，但她并不想暴露了自己这个雪山女神的马甲。
她还要靠这个马甲潜伏进密塔找钥匙呢。
只能用属性冰雪的力量，但属于雪山女神的其他方面能力都不能暴露，尤其是预知能力，在外界看来这位从不现身的女神除了与唯一之神有关联之外，应该也就只有冰雪方面的魔法了吧。
一定程度上的空间能力可以使用，毕竟只要到达了星级，便都能御使一部分空间的权能。
用冰雪的能力将人转移啊……
这有些困难，但时间不等人，莫叶只能一边试着运用这份新得的能力。
她漂浮在空中，通体雪色的少女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唯一之神的祭品们，一如高高在上的那位神明，风雪与雪蝶环绕她的周身，刹那间风暴凭空而起。
这是来自雪山女神的魔法，狂风席卷着暴雪，雪蝶悠然穿插进巨型的暴雪龙卷风中，斯洛瑞亚雪崩涌下的大量雪花也融进这场无法抵御的风暴。
但在暴风眼中是风平浪静的，雪民们安然呆在暴风雪唯一的安全区内，仿若时间被冻结，对他们来说转移的过程只是一刹那。
但对操纵这一全过程的莫叶来说，将暴风雪内的时间暂时冻结也是属于雪山女神的权能，她同样漂浮在暴风眼的空中，操控制暴风雪往斯洛瑞亚边缘位置挪去，其内的人类也被脚下大面积的积雪拖着移动。
但这速度毕竟是比不上她直接用空间能力转移的，她觉得或许会赶不上在结界完全降临之前离开。
她的预感一向很准。
但在失败的结局来临之际，周围的时间忽然变得极为迟缓，就算是唯一之神的结界也在这一力量的运作下缓慢了些许。
那已经临近雪地的金色结界硬生生停在了距离地面十米左右的距离，虽然只停了不到三秒，但趁着这点时间差，莫叶还是成功将雪民们从斯洛瑞亚带了出来。
直通天际的暴风雪在一瞬间便消弭于无形，雪色中翩飞的雪蝶融合为一体，重新回到了莫叶的身边，她沉默的看了看因信仰的混淆而陷入彷徨不安的雪民们，却也只是简单的看了一眼罢了。
她并非是被自己的子民遗忘的雪山女神，这个世界上有资格苛责这些被迫忘却了自身信仰之人的，只有那位守护了雪山部族无数年的雪山女神。
但在莫叶看来，雪山女神本人都是唯一之神的造物，或许她并不介意雪山子民转投唯一之神的麾下，甚至是乐见其成呢？
毕竟她本人也是信仰着唯一之神的。
所以莫叶并不准备过多干涉，她冷眼旁观着雪山子民们最后一丝对雪山女神的信仰烟消云散，这群人并不是信仰她的，所以她也没那个功夫为他们铺平道路。
她向雪山女神承诺过的庇佑，不过是让雪民们免于斯洛瑞亚的天灾，一定程度上的人祸并不在她负责的范围以内，而现在这种斯洛瑞亚呆不下去的情况下，她最多为雪民们找好安全的住所，再多的也没有了。
她离开了跪在她的身前哀哭着，却不知为何而哭的雪民们，毫不动摇的背离了同样背弃女神的子民，她沿着山林间含着融雪的溪流，身后的哭泣声弱小得近乎于无。
她很顺利的寻找到那位出手帮了她一把的敌人。
如果要扮演雪山女神，那说出的话语得尽可能的简洁干净，虽然她很想问问，密塔之主是出于什么心态选择在最后的关头向她伸出援助之手，但按照雪山女神的性子来说，她并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
“谢谢。”莫叶最终只是这样说到。
言词简洁，带着浸寒的冷意，反倒不像是道谢了。
此时教皇已经离去，比起神殿降临的斯洛瑞亚，教皇还是更担心莱茵与教廷总部的现状，这里并非是他们能够干预的，所以他便毫不迟疑的抽身而去，最后仍在这里目睹了神迹全场的便只有密塔之主威尔顿了。
威尔顿依然是那副稚嫩的样子，青涩而俊秀，紫罗兰色泽的眼眸透彻见底，始终带着优雅清澈的微笑，单从外表上来看活像是个未成年的少年。
这大概也是他时间权能显现的一部分，这个年龄阶段的人类处于生命力最活跃的时期，保持这种年龄的威尔顿可以说是始终停驻在最巅峰的状态。
也是比较能让人放松警惕的姿态。
“不用谢，只是举手之劳。”
威尔顿含着笑意与友好的态度，他转而问到：
“不过，您知道斯洛瑞亚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从您这里，得知真相……吗？”
他一向是有着浓浓的求知欲，也从不掩饰自己想要求知真理的目的，莫叶一听便知道他早已认定自己与斯洛瑞亚神降的事件有关，而事实上也确实是有关的。
她沉默些许，径直的摇了摇头，回答：
“抱歉，我不能说。”
这样回答已经足够了。
在唯一之神的注视下她不能说谎，但是可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威尔顿也不可能知道到底是她自己不愿意说出来，还是唯一之神禁止她说出真相，这一切只取决于威尔顿是不是了解过‘雪山女神’，又对她了解多少。
“我知道了。”
威尔顿并未有自己被拒绝后应有的窘态，他依然优雅澄澈的微笑着，这也表明了他认同了‘雪山女神’的这个答案，且并不怀疑这是个谎言。
莫叶也在这一刻便明白了，密塔之主威尔顿确实是研究过雪山女神的，在过去的无数年里雪山女神肯定也显现于人前过，那些记录向威尔顿展现了雪山女神这个存在应有的模样，他相信雪山女神就是这个样子，就如同他相信自己的魔法，相信自己的研究成果一样。
或许在过去……威尔顿亲眼见过雪山女神也说不定。
对威尔顿来说这是一个误区，但对莫叶来说这个结论她占据了优势，威尔顿了解雪山女神，却并不知晓他眼前的雪山女神并非是本人。
“不过您应该无法再回到斯洛瑞亚了吧？”
面对威尔顿态度极其自然的再度提问，这个问题倒不需要莫叶多想什么，她垂眸回到：
“不能。”
“那我就不得不提醒一二了，阁下……这片山林是属于克里斯顿的国土，为了预防雪山的灾害我们在林间的各个位置布下了防护的阵法，这里并不适合人类居住。”
“克里斯顿也不会容忍曾经是叛逆的雪民们居住在距离王都如此之近的地方，您往后有什么打算吗？”
这倒是目前最大的问题，但威尔顿这样故意提醒，也不过是想向与世隔绝无数年所以纯白得与纸无异的雪山女神投下橄榄枝，图谋甚大的他不会放过雪山女神这样一位规格外的强者，莫叶也深知这一点。
“我暂时，还有其他事情。”
她并不直接回应威尔顿深含隐意的询问，而是转口回了这一句，如果威尔顿够上道，在这时就会主动帮她解决雪民们的居住问题了，毕竟他不能要求一位三无少女主动向他求助的吧？
不可能的，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等到的。
就算是莫叶本人也拉不下脸去向敌人求助的啊！
“如果您能信任我的话，可以将您的子民们暂时交付给我，我会将他们安置在安全的地方，等您的事情办完以后，再回来寻他们。”
不得不说，威尔顿稚嫩的外貌是极为迷惑人心的，这样说着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个单纯的好心人，他此时只是想帮助什么都不懂的雪山女神，而不是想在帮助过后收获些什么。
少年似乎永远携着笑意，耐心等待对方的回答。
但雪民们住下后，可就再也迁不走了吧。
莫叶暗暗吐槽着，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接下密塔之主递来橄榄枝，却也不得不装作思考的模样，她垂下眼眸沉默了许久才再度看向颇有耐心的密塔之主。
“……那就拜托您了。”
她的语调有些缓慢，带着迟疑。
不谙世事的少女似乎正在犹豫着自己做下的这个决定是否是正确的，但对‘雪山女神’来说，她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她总不能带着将近一万人的雪民们到处跑吧？
将子民们暂时交付给一位曾帮助过他们的好心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她在之后也会回报一二。
“等我回来，我会去拜访您的……感谢您的帮助。”
“我的孩子们就拜托您了。”
莫叶为自己加入密塔的步骤，增上最后一枚砝码。
第152章 后记:信仰扭曲
此时的莱茵混乱不堪, 本就是傍晚黄昏将近入夜的时刻，不知是谁在主街道的边缘点了一把火，熊熊燃烧的烈焰逼近王宫, 烧尽半条街道, 将入夜的天空染成红色。
有人在火中惨叫翻滚，有人在火中大笑直至自身化为灰烬，有人跪在火焰的边缘向未知的神祈祷, 有人慌不择路的四散逃窜。
众生百态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名教廷的神官呆滞望着跳跃摇曳的红色火焰，他从那些陷入疯狂的人口中听见了属于邪神的神名, 唯一之神。
那被教廷判为邪神并持续上百年狩猎其信徒的神明, 竟在此时降下神迹, 但他们所信仰的人类之神依然未临！
人类之神真的存在吗？
如果他在，又为何不在这一刻降下属于他的神迹, 驱逐邪神的邪恶之力, 护佑他的信徒？
神官看见跪在地上向邪神祈祷的人中竟有曾虔诚信仰人类之神的信徒，但那几名信徒显然失去了理智, 不被自己所信仰的神明救赎的他，已经变得与其他邪神的信徒无异, 笑着流下泪水，赞美着唯一之神的崇高。
此为对神的亵渎, 此为对神的背叛。
神官意识到这一点后，面临的却是信仰的动摇, 他对人类之神的信仰正在逐步崩塌。
“神呢？伟大的人类之神啊, 您为何不降临？为何不拯救您被邪神迷惑的信徒？为何不拯救您眷顾的莱茵？为何不曾显圣？您……真的存在吗？”
他担任教廷的大神官不过短短的十几年，在此期间人类之神真的降下过神迹吗？
有的。
但那些神迹真的是[神]降下的吗？
神官回想起过去十几年的记忆，却得出那些所谓的神迹都是由教皇冕下代为颁发的，除了冕下没有任何人亲眼见过来自神的神迹。
难道神只眷顾教皇冕下, 而不曾眷顾他们这些投身于神的神官？不成眷顾那些为他提供信仰的信徒？
如果神不曾在意他的子民，那为何又会有教廷代为传教这一说？
如果神在意他的子民，那为何不曾显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