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烈阳与火光的照耀穿透水母极厚却透明漏光的伞盖，将被削弱到无害的金辉光束洒落大地。
水母绚丽的伞盖之下, 成千上万根触手纤长又悠然，随着拂风轻轻摇曳, 一眼望去就像水晶雕刻成的石笋密林, 又或者从天际垂落的无暇吊坠。
而最中央上千根的触手缠绕在一座数十米高的石像上, 那是万物女神的神像，也是莫叶在罗莱纳看到的、她现在正在触碰的那一座。
这些触手将神像缠绕, 然后提到空中堪堪悬挂, 神像上面泛着白茫茫的光辉，莫叶定眼看去, 似乎奥兰大陆上从各个角落都有水流般的信仰光河向神像流淌而去。
她看到超巨大水母之下还漂浮着上百只没有那么大，但看体型也是有一座城市那么大的燃灯水母。水母触手形成晶莹剔透的密林深深扎入大地之中, 显得格外密集，穿行于水晶密林间的人类不停地祈祷, 或奔行或跪拜。
无尽重叠的虚幻祈祷声传入她的耳畔，有这场如同未来幻梦中的祈祷, 也有她现在正在触碰神像时接受的信仰, 世间万物似乎在那一刻，都选择了信仰万物女神。
信仰了唯一能够庇佑他们的神。
而被水母们隔离在外的，只有灾难。
天空坠落的是如同繁星的金辉，海洋中血色的海水悄然围绕了奥兰大陆。
莫叶眼前的虚幻尽数散去, 不论是那些闪烁的金色菱形辉光还是海中仿若漫无止境的海怪，似乎都只是她的一缕幻梦。
她回过神，发现自己并未站在万物女神的神像前，而是沉溺于一条流淌着虚幻无色的信仰之河中。
刚刚的……应该是预见能力起了效果。
来自雪山女神的预见能力能让莫叶随机看到自己的未来节点，这似乎是一个完全没有规律的被动能力，但莫叶还是从中找到了一点感觉，每一次预见能力的显现，都是在一个特殊的时间点。
上一次是她接受雪山女神献祭初获能力的时候，这一次是她接受万物女神像中信仰之力的时候。或许这个能力的发动是需要自己获得大量的能量，又或许只是需要她抵达一个关键的时间节点，这两种可行性都有。
莫叶从信仰之河中浮起，无数虚幻的祈祷声传入她的耳畔，这些声音影影绰绰，她仔细去听便又消散不见。
她使用精神力形成的视野观察这里的一切，这片空间全然填满了水流般的信仰，这些属于万物女神的信仰缠绵于她的皮肤上，想要欢悦地渗透进去，却只能渗进细细的一缕。
“这些信仰之力……是我的？”
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这就是真相了。
莫叶能够轻易调动这条信仰之河中流淌的信仰之力，不同于她使用唯一之神的神力那么困难，这些信仰之力就像她身体延伸出的一部分。虽然无法将大部分存在自己的体内，但如果她停留在这条河流中——
就可以成为暂时的[神明]！
这也是一个可惜的地方。
也许是她还没有神格与神位的缘故，她的精神海无法大量存储这些信仰之力，信仰进驻精神海的过程也较为缓慢。
那细细的一缕，就像水龙头流出的水柱，以莫叶的精神海容量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
如果她想将这些信仰之力完全存进自己精神海内，或许需要花上数十年的时光，这就有些太过拖延了，所以莫叶只能遗憾地放弃这个选项。
她的精神力往信仰之河更外围的空间探去，那是一片虚无的灰雾，于灰雾之后她看见了万物女神的神像视角，她看见了接触神像的自己，看到了那道通天的光柱。
看到了守在她身后的节制与那名教廷出身的骑士，还有一名眼睛位置缠着白色绸带的少年，他们的背后是跪拜祈祷的万物女神信徒。
于虚幻的祈祷声中，莫叶还能看到更远的地方……
只要是万物女神的信徒，她都能看到。
那问题来了。
她是怎么成为[万物女神]的呢？
莫叶的视线落在那名看起来挺眼熟的少年身上，他身上连通神像的信仰通道极为坚实，一看就是一名深信徒，甚至再进一步成为狂信徒也不是没可能。
这名少年身上的装束有像教廷的祭袍，至少在万物女神的教派中应该是身处高位，甚至极有可能是一手推动万物女神教派形成的那个人。
莫叶终于认出了他是谁。
她记得自己曾来到罗莱纳的时候，因一时的心血来潮给予了一个落魄小孩魔法刻印，或许她只以为自己是随手而为罢了，但对雷诺来说，她给予的不只是刻印，还是救赎他脱离黑暗的神明。
少年就是她帮过一把的那个孩子。
“雷诺。”莫叶记起了他的名字。
“看来万物女神的出现与雷诺有关。”
“但之前奥德说过，万物女神应该是唯一之神的小号才对。如果是小号的话，那信仰为什么会囤积在神像里而不是直接流向唯一之神？这些信仰又为何会成为我的？如果不是的话，唯一之神又为什么会忍让他人窃取祂的信仰，亵渎祂的神名？”
莫叶其实有一个猜测。
但这可能吗？
“如果唯一之神连自己在奥兰大陆的信仰都可以转送给我的话，那我之前的想法，唯一之神对我的终局有阴谋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莫叶顿了顿，她觉得有些荒谬。
“难道唯一之神是我亲爸爸，所以什么东西我都可以去拿？话说回来，这一路上好像唯一之神真没对我做过什么坏事。祂送人送信仰，一路保送到神级，到底图什么呢！”
“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白银？”
莫叶一边吸收信仰之力，一边问道。
白银早在莫叶沉入信仰之河的时候，便迫不及待地从她精神海里跳出来，于河流中欢快游动，每时每刻都吞噬大量的信仰。
莫叶也不阻止它，反正她自己现在也存不了多少信仰在精神海里，只要白银不将这条河流中的信仰之力全部吃光，就随它去吧。
它实力的提升对自己也有好处。
“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白银也不愧是白银，按道理来讲它神器出身，自身也被唯一之神注入了大量的知识，但一到关键时刻它就会掉链子，一问三不知。
也不知道它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
“那你知道什么啊。”莫叶不由扶额。
它该知道什么吗？
“您等等，我再想想……”
白银显然是懵逼的，但它在莫叶忽然有些嫌弃的目光中终于心生了一点危机感，不好了不好了！如果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不就又变成没用的神器了吗！
它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点有用的情报：
“哦对了！我是不知道您与伟大神明的关系啦，祂没有和我说过这一方面的事情，但我还是知道一点的！”
“您知道我是神器吧？我的眼中您与这个世界的所有存在都不一样，神也与其他存在不一样。如果要问您和祂有哪点相似的话，那就是灵魂了，我能看见您的灵魂与祂很相似。 ”
“我的灵魂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存在都不一样，还与唯一之神很像？难不成我和唯一之神真有亲缘关系不成……”
但这个可能性不大……应该。
莫叶记得很清楚，自己是一名穿越者。
曾经的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或许是穿越赋予了自己特殊，又或许是唯一之神给予了自己特质，但她绝对不认为自己并非是曾经那个为生活忙碌的人类。
那是她的根基，是她人性的一面。
如果她并非是[莫叶]，并非是人类，那她的所有都是虚无缥缈的，如同无根浮萍一般。
她一直坚持将自己看作是一名拥有人性的人类，曾经的[莫叶]造就了现在的她，所以这个可能性，她极为固执地给予否认。
“我和唯一之神的灵魂是什么样的？”虽然她否定了这个可能性，但该问的还是得问。
“伟大的神明灵魂形态是原初宇宙，您应该见过祂真正的模样吧，就是咱们脱离人类之神记忆碎片的时候。”
“而您的灵魂比起生命源流的宇宙，更接近宇宙之黑，那是万物走向终焉的模样，但也可能是我感觉错了，比起纯粹的宇宙之黑您的灵魂还是充盈了生命气息的，或许只是暗色宇宙也说不定……”
“宇宙？！”
你在说什么梦话呢？
莫叶特别想这么吐槽，她很清楚自己曾经确实有可能并不是普通的人类，但她也没想过自己的灵魂形态是所谓的宇宙，唯一之神的宇宙形态她是感知过的，但自己……
这显然是她无法想象的。
这不就从单世界层面一下子就提到了宇宙多元世界的层面了吗，但她现在还不是在奥兰大陆上混着，刚刚白银是懵逼的，现在就轮到她自己懵逼了，这个信息量就大了啊！
话说回来，唯一之神到底给白银灌注了什么层次的知识啊，奥兰大陆上的事情它一问三不知，一下子提到宇宙层面它就滔滔不绝了。
或许对于唯一之神来说，宇宙层次才是常态，而奥兰大陆的事务对祂来说不值一提……
“……你给我详细说说这些，宇宙什么的？”
莫叶艰难地继续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吹牛逼……
这章侧面描写宇宙层次，用于衬托唯一之神的高位格，和铺垫女主与唯一之神的真正关系，但正文女主只会在奥兰大陆上混，因为那种层次我写不出来！！
我就只是在吹牛而已！
第193章 莫叶的本质
与其说宇宙, 不如说——
莫叶想知道，唯一之神到底是什么。
而自己，又到底是什么。
唯一之神在奥兰大陆上的化身除了被谣传的万物女神之外, 便是那条被奉为造物主的漆黑之蛇了。
但脱离了这个小小的世界之后, 唯一之神褪下用于降临显圣的蛇皮，其后真实的神明之身是什么样的，谁也不知道。
莫叶曾在脱离人类之神遗留下的记忆碎片的时候, 窥见过那一隅，但那时她还未曾知晓唯一之神的真实, 只以为祂从某个黑暗的星空中注视过自己, 便给予了自己无穷的恐怖与惧意, 那是直面真正神明的颤栗感触。
但在白银说起唯一之神本就是[宇宙]的时候，莫叶忽然有了隐隐的预想, 那时的她并非是恐惧[神明]与[崇高], 而是恐惧最原始的、被刻入了自己基因的[宇宙]与[未知]。
“嗯，该从哪里开始呢……”
白银有些苦恼。
它想了又想, 终于找到一个切入点：
“啊！就从灵魂的角度吧！”
“您知道，世间万物都是有灵魂存在的吧？灵魂凌驾于所有的一切, 是无法回溯、永恒锚定的存在。”
“不说魔法还是其他能力，就连世界的规则都无法修改笃定的灵魂, 每个灵魂的起始与终焉从被创造出的那一刻起便已定下，这片星海唯一能够打破这场命运循环的, 便只有唯一的神明了。”
“不知道呢。”
莫叶低头看了看白银在信仰之河里喝得鼓胀的身体, 她状似冷静地回答。如果她不问的话，可能白银就什么都不会说出来，不过她现在知道了这些，便有了新的疑问。
“那我呢？按你的意思来说, 我是被唯一之神打破了命运循环的存在。但我看海神好像也没有遵循自己的命运，还是说在我来到奥兰大陆之后，这个世界的命运循环出了问题又或者因为外来灵魂的混入而重置了一次？”
“嗯，您猜想的没错，就是这样的！”
“您的灵魂本质与这个世界的灵魂是截然不同的，从您跃进奥兰大陆的命运河流那一刻起，这条河既定循环便混乱了一段时间，之后重新连接的命运线便将您也加入进了其中。”
“但这段新的命运并非是神所属意的，那位异神在命运混乱的时间里，因贪婪偷到了自己不该拥有的东西，所以现在神选择了插手奥兰大陆的命运，将一切都回归正轨。”
“我明白了，你继续。”莫叶点了点头。
她终于搞明白了命运线的问题。
“好的，主人，灵魂的本质差不多就是这些了！世间万物都有灵魂存在，而神明也不例外。”白银从信仰之河里浮出来，它的语气稍稍严肃了一点，但以它像是在撒娇的声音，场面实在严肃不起来啊。
“不论是奥兰大陆现存的三个次级神，还是创造无数世界的伟大神明，都摆脱不了灵魂与命运的束缚，其间的差别只是低层次与高层次的区分。”
“只要有灵魂，就会受到命运的束缚？”
莫叶若有所思地问道。
“是这样的，但比奥兰大陆更高层次的命运线是什么样的，我就不清楚了。就如同奥兰大陆上的存在摸不着、看不见这个世界的命运河流一般，大概就算是伟大之神也不知道属于自己的命运，到底会抵达何种尽头的吧……”
“神明的灵魂是存在的，但又是与世间万物、其他世界的所有存在都截然不同的。”
“以您能够理解的话语来说，其他生命的本质是躯壳与灵魂，而伟大之神是特殊的、独有灵魂的生命。从本质上来说祂没有实体可言，但宇宙中的所有事物都可以作为祂降临的躯壳，包括您和我。”
莫叶终于有些明悟唯一之神的本质：
“你的意思是，唯一之神并不存在作为躯壳的实体，祂的灵魂却又存在于宇宙的每个位置……祂本身便是这个世界的外层，开遍世界之花的星之花海所在的那片宇宙本身？”
“没错，[神]即[宇宙]。”
作为穿越者，莫叶也知道这个概念。
宇宙生命体——
浩瀚的宇宙本就是有着自己生命的。
不论是星球、黑洞、星系……
都只是组成了那个伟大生命的一部分。
祂无处不在。
祂也是有着寿命限制的，这也符合白银所说的，唯一之神也无法脱离命运的束缚。但对存活于祂[内部]的所有生命来说，祂的过去与未来几乎是无穷无尽，充满了[未知]，与无论如何都无法窥见一隅的[伟大]与[浩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