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周天子最后下场如何呢?秦国瞧着这个名义上的老大不满,当然,这位自个也很没有逼数,明明没什么本事,被一忽悠,就借钱准备攻打秦国。最后直接遭遇了报复,被秦国顺手灭掉了,这下头上没了那个本来就没什么存在感的周天子,秦国也能理直气壮地一统华夏了,毕竟,周天子也不是天生就是共主的,他们这一系的位置也是从殷商那里得来的,之间经历了一大堆奇葩的周天子之后,也该改朝换代了。
有着这样的前车之鉴在,秦国根本没有分封的意思,毕竟,免得分封出去之后,刚开始还好,过个几代人,你瞧着我们家子孙不成器,你就想要骑到我们家头上来!到了汉朝之后的分封,其实愈发小家子气起来。刘邦想的是肉烂在锅里,都是老刘家的人,大家合该同享富贵,但是,下面的儿子越生越多,哪有那么多的土地分给那些皇子皇孙,因此,最终不得不削藩,还搞出个推恩令来,到后来,分封制度也就是只能惠及两代人,往后也就没啥名堂了。
而魏晋时期,八王之乱也说明了藩王是不可靠的,隋朝的时候,藩王叛乱的事情同样接连发生,这也是为什么老李家虽说依旧给子孙封王,但是却不断改封,而且藩王在封地上其实没有多少军政权力,多半就是个吉祥物。而若是将人分封到关外,关外什么地方,条件差得很,对方若是心一横,直接引突厥之类的异族入关,那就是一场麻烦。就算是对方没这个心思,但是对方若是真的在外面开辟出了一方天地,那么,他自然有自个的军队,自个的利益,大唐强盛的时候,他们或许不会有什么想法,若是大唐开始走下坡路了,他们会不会直接倒戈相向呢?
李治如果是李世民,说不定李悦敢提一提自个出去就藩的事情,李世民算得上是开国君主,因此,他在很多情况下,气量会更加宽宏,自家儿子不想着窝里斗,而是想要自个在外面折腾出一副天地,就算是未必有这个能力,但是有这个心思,李世民都是欣慰的。但是李治的性子,李悦也摸不透,所以,还是等等再说。
李治的话也很有意思,如果外出开拓利益巨大到世家愿意放弃在中原几百年的经营的话,你不说,他们也会抢着出去,另外就是,如果他们在中原经历了巨大的损失,不管是人口上的损失,还是经济上的损失,或者是权力上的损失,这样的损失让他们难以承受,反而是前往关外能够柳暗花明,他们自然也会动身。
不过在这之前,他们最多就是派出家族的旁支庶脉去掺和一手,而不会真的将重心放在那里。
不管怎么说,如果那些世家真的愿意离开,那么李治和武昭仪倒是挺欢迎,这些人家别的不说,识字的人多,他们做官的时候未必真的乐意教化一方,毕竟,真要是寒门子弟都学习上进了,挤压的就是他们的空间,但是到了陌生的地盘,哪怕是为了劳动力,也是愿意多行教化之事的。
李治与武昭仪又询问了一下宁州如今的情况,然后便问道了李悦的打算,李悦说道:“别的也就罢了,我就是想要好好修一修路,我几次往返两地,这一路上,官道年久失修,遇上雨雪天气,这地方只怕就没法走了!”
李治有些无奈,说道:“不是不想修,这些年各个方面动用的劳力已经很多了,前阵子朕不过是想要将翠微宫修一修,还没用几个人呢,下面的人就跳出来反对。比起修缮翠微宫,修缮官道更是个麻烦!陇右不比别的地方,这边人口少,征召徭役难免要影响人家的生计,回头别闹得民怨沸腾!”
李悦露出了一个诧异的神情:“干什么要征召徭役,不能直接花钱雇人吗?”对于李悦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算问题,你让人家自带干粮,还要离家到几十里外去干活,还没有工钱,傻子也不愿意呢!尤其,修路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像是地方上头开挖水渠,疏通水道,别的不说,他们的农田总是需要灌溉的,这些对他们有好处,而且一般这种徭役离家不会太远,选择的也都是农闲时候,所以大家不会有什么抗拒。官道却不同,百姓不会觉得官道有什么重要的地方,因为他们是不能使用官道的,官道的主要使用者是军队和官吏,百姓随意上官道,那是违法行为,就跟后世你不开车,却想要穿过高速公路一样。就像是前朝那些修运河的民夫不会理解京杭大运河在历史进程中的重要作用一下,这些民夫也不会理解官道的重要性。你若是肯包吃包住再给钱,他们倒是没什么,但问题就在于,正常情况下,徭役是不可能给钱的,最多就是你每年按道理是二十天的徭役,超额之后,每天给你几个钱,而这点钱,他们去打短工的话,也是很容易挣到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干这种又累人,还离家远的工作呢?
李治不由失笑:“你这就是何不食肉糜了!这修缮官道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不说耗费的材料,光是需要的劳力和时间都不会少,工钱低了,人家不来,工钱高了,朝廷可未必支撑得起!”
李悦眨巴了一下眼睛,嬉笑一声:“皇兄,臣弟准备修一条从长安到宁州的路,钱全部由臣弟出,这条路可以允许那些商人和百姓在上面行走,但是路修好了,皇兄你得允许我收二十年的过路费,你觉得怎么样?”
李治正想要说李悦不知道天高地厚,但是想想又觉得李悦应该不会做什么亏本买卖,另外,二十年的过路费,这真的能挣钱?
武皇后在一边看着李悦一副眼巴巴的模样,试探着看向了李治:“圣人,要不,就让十五郎试一试?”
李治想了想,然后说道:“这事可不是朕能一言而决的,得朝堂上通过才行!”
武皇后轻哼了一声,说道:“他们要是不乐意,那就让他们去修路好了!”
李治不由失笑,要是事情能这么简单就好了,指责否决一件事,其实是不需要什么成本的,你要是能找到合适的理由,身子还能刷一个直言敢谏的名头,但是让他们自个去做,他们又会表示这不是他们的职责,推脱个没完。或者也有人喊着自己能做的,但是做成什么名堂你根本不能保证。另外就是,李悦如今被那些世家惦记上了,但凡是他想要做的事情,世家肯定要反对。尤其,在官道上收费,这算怎么回事呢?
李悦很快就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他笑嘻嘻地说道:“要不,我就不修官道了,我另外再修一条路,专供那些有着大宗货物的商人走,不过要是朝廷想要借用,也得出钱,那皇兄觉得怎么样?”
没有哪一条大唐律表示不允许民间修路的,官道朝廷负责修,其他的路原本就是民间自个负责,只不过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想过要修这么长一条路。李治也不知道李悦想要修什么路,因此便说道:“修路可以,但是不能像是官道那么宽,万一以后突厥人用你修的路直入关中,到时候就是一场麻烦!”
李悦满口答应:“放心吧,我修的路绝对不宽,突厥人根本不能在上面走!”
李治看着李悦,只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一个贼头贼脑的小狐狸,摇着尾巴在那里偷笑呢,他只觉李悦在打什么坏主意,但是修路这种事情,能有什么坏主意呢,因此,李治只得放下自己心里的那点疑虑,他点头同意了下来,不过还是劝道:“修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你得量力而行,别弄到最后,变成了一场笑话!”
李悦点了点头,没错,基建这种事情的确很花钱,但是搞大宗货物运输,总是不会亏钱的。从宁州到长安,以后多的是商队要来来往往,别的不说,光是运输活牛活羊之类的牲畜,都不会亏本。李悦准备回去就先叫人考察一下地形,好在有官道作为参考,到时候就在距离官道不是太远的地方铺设铁轨就是了。
吃过晚膳,李治又留李悦在宫里住了一夜,然后就等着上朝了。
而宫外,消息灵通的官员已经知道李悦进宫了,居然一晚上都没出来,有的有些担心,这分明是表明李治是站在李悦这边的,还有的呢,却是摆出一副愤愤然的模样,觉得李悦都已经出宫开府了,居然还住在宫里,实在是不成体统。
不管怎么说,朝会上头,很快就有人对着穿着亲王规制的朝服,站在前排的李悦发动了攻击。
第54章
听着几个御史慷慨陈词,各种指责,唾沫横飞,李悦只觉得回到了大学课堂上,忍不住就开始走神,一直到听到上面坐在皇位上的李治轻咳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宁王便自辩吧!”
李悦回过神来,拿着象牙笏板出列,他年纪小,个头小,站在前面,拿着正常规格的笏板,看上去都显得有些滑稽,就像是小孩子偷着穿大人衣服一样,但是,其他人还真不敢嘲笑这位,毕竟,谁家有这样能干的孩子,那真的是祖坟冒青烟了。有的人甚至有些大逆不道地想着,要是先皇多活个二十年,皇位只怕轮不到如今这位来坐。不过他们也就是偶尔想一想而已,这会儿,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李悦身上。
李悦原本以为自己会紧张,但是事到临头,他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身份地位都比他们高,而且真算起来,自己或许在经义上的学问比不上他们,但是,在自然科学上,自家完全可以吊打朝堂上的所有人,另外就是,这其实就是一群乡巴佬了,他们知道什么是现代化社会吗?
怀着这样的优越感,李悦慢条斯理地直接问了一个问题:“别的也就罢了,本王就问问这几位御史,谁是民?”
一个御史立马就说道:“自然是百姓!”
李悦拉长了语调,说道:“原来寻常百姓居然是靠着羊毛过日子的,这本王真的是太孤陋寡闻了,居然一直都不知道!”
那御史顿时有些哑然,另外一个御史却是立马跟上,说道:“虽说他们不靠着羊毛过日子,但是百姓采桑养蚕,纺织丝绢,如今宁王殿下你大肆出售羊毛织物,以至于百姓手里的丝绢无法出售,自然影响了他们的生计!”
李悦嗤笑了一声,又是反问道:“你见过羊毛料子,穿过吗?”
那御史有些莫名,他不但见过,身上还穿了一件羊毛衫呢!春天早晚还是比较凉的,以前的时候,官袍下面要穿夹衣,有的时候就显得有些臃肿,而且其实并不是非常暖和。而宁州穿过来的毛线却很好用,几根竹针就能打成一整件的羊毛衫,轻薄温暖还又比较贴身,人行动起来就更加自如了。
因此,他也是实事求是:“下官是见过用过的,这羊毛织物温暖柔软,价钱也不高,所以,下官才觉得,这影响了百姓的生计!”说着,他语气又是慷慨激昂起来。
李悦很想翻一个白眼,不过,他还是冷笑着说道:“你既然见过用过,就该知道,丝绢跟羊毛织物的用处完全不一样。你会用丝绢做里衣,难道会用羊毛织物做里衣吗?夏天的时候,你是穿丝绢,还是穿羊毛?”
朝臣顿时都明白了,没错啊,这两个用途其实根本不一样,但是,那御史却是梗着脖子说道:“宁王殿下说得是有道理,但是以前没有羊毛织物的时候,大家为了取暖,自然要多穿几层衣服,而如今呢,只需要穿一件羊毛中衣就行,百姓的丝绢不就卖得少了!”
这完全是个不懂经济的货色,李悦直接说道:“既然你要算这个帐,那咱们来慢慢算吧!没有羊毛织物的时候,一匹丝绢是200文,放在长安就是一斗米的价格,而现在呢,随着羊毛织物的出现,长安现在,一匹丝绢变成了100文,你觉得这是百姓减少了收入,但是你为什么不去想,以前的时候,因为丝绢的价格比较贵,寻常百姓根本买不起,因此,他们其实卖不出多少,而如今呢,丝绢价格直接打了个对折,原本买不起丝绢,只能穿麻衣做里衣的人,现在也愿意花钱买丝绢做里衣了!因此,他原本只能卖出一匹,如今差不多能卖出四五匹了,你说百姓是多赚了,还是少赚了?”
还是有人是聪明人的,立马有人看出了李悦话里面的漏洞,直接说道:“但是,寻常百姓一年才能织出多少丝绢?”
李悦冷笑一声:“那你怎么不说,绝大多数百姓根本不会靠着自个纺织丝绢为业呢?百姓自己在家织的根本就是麻布,关中这边人口密集,种粮食尚且不够,谁家会不种粮食,反而多种桑树,用来养蚕?没有蚕丝,又哪来的丝绢!百姓穿不起丝绢,也穿不起羊毛,他们跟你们说的这些根本毫无关系!而正儿八经靠着卖各种丝绸锦缎为业的,还是山东乃至江南的那些商人,只有那里,才有条件大量种植桑树,用来养蚕!但是,普通的百姓也是不会这么做的,按照大唐律,种植桑树需要交纳的赋税可比种植粮食要高很多,寻常百姓本来土地就不多,他们种出来的粮食要交各种税,要保留自家的口粮,能剩多少,最多不过就是在田垄之类边边角角的地方种一点桑树,能养蚕的数量也不会很多,小批量的蚕茧也卖不出什么价钱。而如今丝绢价格下降,销量却会大涨,江南那边的商人只会更加鼓励民间种桑养蚕,他们才能有足够的蚕丝扩大丝绢的产量,然后赚取更多的钱,这里头,到底有谁吃亏了?”
之前从来没人从这个角度说起经济规律,李悦这么一说,不少官员都若有所思。唐朝这会儿的官员其实素质相对还是挺高的,穷文富武,这年头能做官的,寥寥无几是寒门,就算是寒门,那也是地主人家,而且这年头讲究的是出将入相,即便是寒门学子,其他的东西也要学,而做官之后,世家出身的有从小培养的幕僚,而寒门学子哪有这个条件,就得自己想办法去学,所以,这个时代,哪怕这些官员实际操作能力比较差,但是,他们对于各方面都有些了解,理解能力也还不错。李悦说得也很容易懂,他们很快就明白了李悦的意思。
事实上,几个世家出身的人更是心知肚明,他们为什么要找李悦的麻烦,一个是想要插手羊毛的生意,另一个呢,就是想要李悦搞出来的飞梭织布机了。他们不是没想过去偷学飞梭织布机的技术,但是,这种东西,光是看表面是看不出来的,李悦当时制作的时候就考虑过被人模仿的可能性,因此,但凡是能够封装起来的部分,都被李悦用一层铁皮装了进去,里面还有一些自毁装置,若是不按照一定的顺序拆开外面的铁皮,里面的一些关键结构就会被毁掉。因为赚钱的缘故,纺织作坊那边恨不得三班倒,一些妇人为了多赚钱,那夜班补贴,更是宁愿上夜班,因此,即便是晚上都有人。作坊里不光有人做护卫,还养了好几条细犬,甚至还有一群大白鹅。王羲之当年养了许多大白鹅,那是风雅之事,至今也有许多人效仿。但是这些养白鹅的,白鹅其实都是家仆照顾,将这些鹅训练得很好,而作坊这边养的大白鹅可不一样,那就是养来看家的,发现有不认识的人,或者是不顺眼的人,直接就“嘎嘎”扑过来就是一阵拧。偏偏它们其实动作比狗还灵活一些,一群扑过来,真没几个人能躲过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纺织作坊那边抓住了不少企图来偷纺织机的,甚至还有人想要纵火,趁乱行窃,但是一个都没成功,纺织作坊的妇人都是知根知底的,别说她们也不知道铁皮里面是什么样子,就算是知道,她们要是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根据她们做工之前签订的文书,她们不光要滚蛋,还得赔偿作坊的损失。那个费用,将她们上上下下一大家子都囫囵卖了,也是远远不够的。何况,她们这些普通小民,可不懂什么世家门阀是什么,只认皇帝老子最大,下面就是王爷公主,既然知道这作坊是宁王的,她们哪里敢动什么歪心思,别回头好处没捞到,一家子都到地底下去团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