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遗爱的打算并没有瞒着别人,其他一些驸马一边觉得房遗爱是小题大做,一边也敬佩房遗爱的决心。可惜的是,琼州可比岭南还要遥远,又得出海,每年在琼州那边采香的商人有许多就葬身在大海之中,所以,他们可不想冒这样的风险,不过,事情都得有人去做,像是如今,他们就在家族中寻摸可靠的,或者说是能够拿捏得住的旁支庶子,给他们难以拒绝的好处,然后让他们去做。这年头,宗族的力量是后世的人所不能想象的,以宗族的名义要求,能够拒绝的人是真的很少,因此,他们的事情还算是比较顺利。
显庆三年的正旦比起前面几年都更加隆重,因为羊毛、棉花还有其他方面的贸易,尽管西突厥那边,沙钵罗可汗阿史那贺鲁一直对大唐耿耿于怀,但是,下面的部族如今小日子过得都不错,他们又不是真的战争狂,没事就想要打仗。大家的族人都是宝贵的,若是在战争中损伤过多,以突厥人的心性与风俗,甭管你之前立下了什么样的战功,一旦你暴露出了虚弱的本质,那么,迎接你的就是其他部族的吞并。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阿史那贺鲁一直以来宣传大唐威胁论,对于之前突厥几次败在大唐手里各种不甘心,希望能够恢复突厥曾经的辉煌,下面的小部族一直不太买账。
真要是打起来,咱们的羊毛卖给谁,岂不都砸手里了?而且,比起打仗,卖羊毛可就舒服多了,找一些奴隶,多给羊梳毛,等到夏天的时候,再将羊毛一剃,立马就有人上门来收购,中原那边做的毛线还有羊毛毡子,羊毛毯子,毛呢布料,那可都是好东西,又挡风又暖和,比起他们自个搞出来的毛毡,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总之,他们如今的日子,那叫一个舒服,他们不需要耗费多少代价,就能够养活更多的族人,既然如此,何必要大动干戈呢?因此,西突厥那边甚至出现了分裂的意思,很多人都觉得,如今的日子已经很是不错,而沙钵罗可汗的思想实在是太危险了,一旦沙钵罗可汗跟大唐开战,他们如今的日子就要化为泡影,因此,一些小部族已经准备直接内迁到河套地区,彻底投靠大唐,另外一些呢,准备如同曾经东西突厥分裂一样,打算另外再立一个突厥王庭,请大唐天子册封一个新的可汗,借助于大唐的威慑,跟沙钵罗可汗分庭抗礼。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一些部族首领就直接跑到长安来朝贡天子了。
而西域那边,同样也是一样,以前西域一些小国都觉得大唐在西域待不长,就像是当年的大汉一样,大汉当年同样也是在西域设了都护府的,结果最后呢,还是撤离了出去,西域依旧是那个西域,最多就是多了一些汉人留下来的血脉,但是时间长了,他们也不觉得自己是汉人了。就像是高昌,真要算起来,他们的祖先迁移到西域还没多少年呢,但是,他们很多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来处。
因此,一开始大唐攻下高昌的时候,西域各国仅仅就是紧张了一阵子,后来就开始盘算着大唐什么时候会放弃西域,哪知道,原本在西域那边也就是当做观赏性植物的白叠子到了大唐那边,居然被人发现是一种极为有价值的经济作物,这也就算了,就算棉花价值很高,若是大唐就是在自家的地盘种植,跟西域也没太大关系,最多他们那边多出一种互相交流的商品,他们可以想点办法,从大唐那里弄到棉花的处理办法,回头他们自个也能种。结果不知道是什么人出了个主意,那些大唐人直接就开始在高昌故地种植起了棉花,无论是产量还是品质都很是不错,然后第二年的时候,就有大批的汉人迁移了过去,轰轰烈烈地种植起了棉花。
目光短浅一点的,趁机跟安西都护府做起了粮食买卖,毕竟,棉花又不能当饭吃,多了这么多人,光是指望着从中原运输粮食过去,显然不怎么现实,所以,从西域那边购买粮食是非常必要的。但是目光长远一些的就知道,这些中原来的汉人以后不光是不会走,反而会更加深入西域了,顿时许多国家都有了危机感,为了防止被抓住把柄,成为大唐经略西域的一个突破口,这会儿西域各国都争先恐后地派出使者,甚至一些王室成员亲自前往长安朝贡,表示自己的臣服之意,免得回头大唐觉得自己不够恭敬,就直接打上门来,将自家的土地也变成棉花地,那后悔也晚了!
对于这样的情况,李治是非常得意的。当年李世民被尊奉为天可汗,靠的是大唐的赫赫战功,但是如今嘛,李治这边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不管是突厥那些部族,还是西域各国,为了这次的朝贡都准备了许多贺礼,而按照天朝上国的作风,自然也是要加倍回赐的。要不是担忧自个国家的命运,其实许多小国真的打算年年来一回,完全是白赚!
对于赏赐这些小国,朝堂上并没有什么异议,比起贞观朝不同,李治上台之后,还真没什么天灾人祸,国库充盈,这点赏赐比起当年杨广的做派来,其实就是小儿科,因此,朝堂内外也很是淡定。甚至还有一些还在趁机敛财,比如说李义府一流,他知道西域诸国的担忧,趁机贩卖了一把焦虑,引得那些使者给李义府送上贺礼,就指望着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这位能在朝堂上说点好话。
而李悦这边,也是这些小国送礼的重点,毕竟,李悦其实是最靠近西域各国的藩王,而宁州那边的变化都与李悦有关,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小国都深信,李悦的态度对于西域来说非常重要。
结果,李悦礼物是收下了,但是,他压根没打算给西域各国说什么好话。说白了,西域小国就是典型的生活在夹缝里头的国家,他们必须要在中原和草原霸主中间左右逢源,中原大多数情况下,其实要比草原霸主好糊弄,因为中原起码讲道理,但是草原上那些霸主一般情况下根本不讲道理,他们只认利益。比如说,在他们遭遇什么白灾风灾之类灾害的时候,他们若是忖度着自己不是中原的对手,那么,他们便会先跑到西域这边过来抢劫一把,毕竟,比起兵强马壮,稍微不注意就是崩掉一嘴牙的中原,其实还是西域比较好欺负一些。一般情况下,唯有草原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一统,有了足够的实力,并且中原那边也比较虚弱的时候,这些草原上的霸主才会真正去找中原的麻烦,平常的时候,最多也就是在边境一些不太重要的地方抢劫一把,多半根本不会深入,免得引发了中原那边的反击。
国与国之间也是存在着欺软怕硬的现象的,比起讲道理的邻居,还是不讲道理的恶邻更加让人容易产生顾忌之心,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西域各国都是倾向于突厥的。
但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一方面突厥虽说依旧很凶恶,但是,他们之前在几次战争中都输得比较惨,连颉利可汗都被抓到长安给天可汗献舞去了,可以说,从二十年前开始,突厥在面对大唐的时候,几乎就没占过上风,哪怕如今突厥养好了之前被打掉的几颗牙齿,像是恢复了不少元气,但是,他们毕竟不像是之前那样有着足够的威慑力了,反倒是大唐,如今却是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李悦能够理解小国的心态,但是,理解是一回事,立场又是另一回事,屁股不能坐歪了。他是大唐人,要看重的也是大唐的利益,所以,别说西域小国的那些礼物在李悦看来算不上什么,就算是真的还不错,李悦也不会为了这点利益就忘了自己的立场。不过,不收也不行,你要是不收,人家没准就觉得你对自己有敌意,回头谁知道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因此,收是收了,但是李悦也准备了一些宁州的特产做回礼,就当做是普通的礼尚往来了。
那些人也摸不清楚李悦到底是什么态度,不过,想想李悦的年龄,估计近几年内,李悦应该在大唐的西域战略中没多少话语权,因此他们便也不再追根究底。
不管怎么说,这一年的正旦大宴就变得非常热闹起来了,为了让这些小国使节宾至如归,教坊司还特别找了一些胡人表演了胡旋舞之类的节目,不管以李悦看来,他们对大唐原本的歌舞更感兴趣。其实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比如说后世的时候,歪果仁跑到种花家来玩,人家本意是为了体会种花家的特色,结果好客的种花人还领着他们去吃牛排沙拉之类的西餐,他们在自个的国家早就吃够了,结果到了异国他乡,还得再吃一遍,而且还是那种经过改良的,不怎么正宗的家乡菜,这就有些尴尬了。胡旋舞什么的也是一样,他们在自个的国家见得多了,自个说不定还能跳两段,所以,也就没多少意思了,反倒是中原自个的歌舞很有些看头。不过,李治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头,安排了一场《秦王破阵乐》,倒很是叫一帮小国使节有些战战兢兢,毕竟,《秦王破阵乐》里头炫耀武功的成分实在是比较高,这些使节难免有些多想。
李悦也是头一回见识到全套的秦王破阵乐,这玩意因为需要耗费的人力精力都比较多,演出一场其实是非常费力的,因此,自从此乐问世以来,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太庙献俘之类的场合才会表演一次,有的时候干脆也就是选取其中几段表演一下,很少来全套,李悦出生以来,也没遇到过什么太庙献俘之类的场合,最多就是正旦大宴的时候,教坊司选取其中的一两段高潮演奏一下,然后就没了,如今全篇一出,李悦顿觉就这一场,这次穿越也值了。
李治这边志得意满,但是草原上那边,阿史那贺鲁已经是愈发难以忍受如今的局势了。他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原本他其实只是西突厥的大将,出身嘛,好听一点是室点密可汗五世孙,实际上这就跟刘备自称是中山靖王之后一样。像是突厥那些可汗,一个个正妻小妾一大堆,孩子也是一大堆,阿史那贺鲁自个同辈的兄弟就好几个,更别说是堂兄弟了,可以说,阿史那一族里头,起码能有上百个人能自称是室点密可汗的五世孙。不过,他也算是抓住了一个好机会,突厥之前被揍得挺惨,阿史那贺鲁趁着这个机会,拉拢了许多突厥贵族,先是投奔了大唐,后来李世民驾崩,李治登基,趁着大唐顾不上草原的时候,这位叛唐自立。
偏偏李治登基之后,朝堂上的事情一度由长孙无忌做主,长孙无忌不算是鹰派人物,或者说,长孙无忌手里头没有什么靠谱的将领,朝堂上那些要么当年开国的功臣,这些就算不是明面上就跟长孙无忌不对付,但是长孙无忌却也不想让他们继续立功,而那些年轻一些的将领多半也是那些老将的部将门生,长孙无忌自然不希望这些人出头,因此,虽说阿史那贺鲁狠狠地下了李治的面子,但是大唐这边最终并没有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这也让阿史那贺鲁自觉看出了大唐的虚实,觉得如今的大唐已经是青黄不接,也该到了突厥复兴的时候了。
哪知道,西突厥还没嚣张几年呢,大唐就弄了些小恩小惠,将下面的那些部族给拉拢了过去。阿史那贺鲁也承认,宁州那边产的东西挺好用,各种羊毛制品很好,铁锅虽说没法重铸,但是用来做奶酪什么的也非常耐用,就算是不能重铸了当做事武器,但是在关键的时候往身上一挡,可比寻常的盾牌强得多。但是,北周距离如今也不过就是不足百年的时间,百年之前,统治着中原这个花花世界的还是鲜卑人,再往前,还有匈奴人,羯人什么的,那时候突厥人其实还是柔然人的奴隶,但是,他们依旧记得那个时候,胡人的风光。所以,阿史那贺鲁是真的向往着中原的花花世界,若是突厥能够打下中原,哪怕只是打下半壁江山,对于突厥人来说,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就算仅仅是劫掠一把北方呢,他们能够获得的好处也比唐人给的那些小恩小惠强多了。
阿史那贺鲁自觉自己才是为了突厥好,目光长远,偏偏下面那些部族都是目光短浅之辈,再这么一下,下面那些部族都要被唐人收买了,所以,阿史那贺鲁觉得不能再等了,他想要先下手为强,等到他先跟大唐打一场,下面那些部族就算是再不愿意,也得跟着一条道走到黑了。
当然,阿史那贺鲁的这点小心思,大唐这边如今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是很在乎,事实上,其实不是所有人都希望边境太平的,有的人想要军功,有的人想要土地,很多人已经觉得,漠南这边的气候其实跟西域那边没什么区别,西域能够种棉花,漠南应该也能种了。最好能够将突厥人赶到漠北那边吃沙子,或者是直接把他们往西域那边撵,他们在前头将西域那些小国干掉,大唐跟在后面捡便宜就好了。
如今上元节还不是正式的假期,不过,上元节点灯的风俗却是已经有了,李悦一直到在长安看过了灯会之后,才启程返回宁州。在这段时间,宁州这边的轨道已经满负荷运行了起来。虽说下过几场大雪,但是清理轨道上的积雪和清理官道还有其他道路上的积雪完全是两个概念。因此,许多商人为了方便或者说是更快地将货物运到西边,干脆就选择了轨道。而这个的确没有辜负他们花的运费,甚至折算一下,轨道运输的运费可比他们通过别的方法运输便宜多了,因此,到了宁州之后,一些大商人恨不得拍着胸脯表示,他们要出钱将轨道修到西域去了。
他们不是第一个这样想的,之前那些迁移人口去安西的就已经有这个想法了,不过,李悦暂时没答应下来,他也是考虑到突厥那边未必太平,回头别被突厥人破坏掉,那就麻烦了。要是李悦这个藩王像是汉朝时候的藩王一样,能够建立自己的军队,那么这事倒是没什么好说的,沿着铁路搞一个护路队伍,借助于铁路的机动性,这事不是不能干。问题是,大唐的藩王可没有组建军队的权力,当年也就是李世民因为开国那会儿开了个头,搞了个天策府,然后呢,这丫的就在天策府都解散之后,来了个玄武门之变,这等前车之鉴在前头,就算是亲儿子,那都别想沾手军队的事情,何况是自个组建军队。就像是当年李承乾造反,明明东宫就有五卫,最后他还是得去拉拢几个军方的大佬。
至于让那些世家保卫轨道的事情那就更别提了,开了这个口子之后,说不定西域以后就不是大唐的西域,而是世家的西域了!这些世家最擅长的就是因势利导,给点颜色就开染坊。所以,在大唐对这里有着足够的控制力之前,修路的事情还是省省吧!
世家的声音李悦都懒得听,何况是这些商人,就算是他们背后有人,李悦也是用不着多给他们多少面子的。他到了宁州之后,就开始继续干自个的事情,其他的事情,自然有王府那些属官负责。
自从李洽和房遗则在李悦这里得了足够的好处之后,即便宁王府的属官品级都不算高,但是依旧有许多人趋之若鹜,毕竟,谁跟钱也没仇,当官捞钱还有点风险,在李悦这里,不走歪门邪道,正经的收入都非常丰厚。那些被派出来给李悦作护卫的那些人原本还被人同情,毕竟从长安跑到宁州这边,某种意义上都跟流放差不多了,但是如今他们回长安之后,大把的人想要跟他们换,毕竟,在长安任职也就是听起来好听,但是糟心的事情其实很不少,别的不说,在宁州那边,他们只需要听宁王的就行,而在长安,他们这些人就属于一个媳妇头上顶着好几个婆婆,谁的话都得听,另外就是,还有许多人得罪不起,虽说升职的潜力比较高,但问题是,潜力是潜力,概率是概率!与其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的升职,还是多捞点钱比较划算。以前的时候,宁州那边或许还有可能捞点军功,如今大概是不行了,据说那些突厥人,回鹘人到了那边都跟孙子一样,一个个点头哈腰的,就指望着能多换掉宁州的好东西。像是布料还有什么汽油之类的,他们那些护卫每个月都有不少配给,他们反正是包吃包住,每季都有新衣服,所以,很多护卫东西领到手就转手卖了,买家一般就是那些突厥人或者是回鹘人。总之,听说了曾经这些同僚的待遇之后,京城这边的十二卫成员大多都很是羡慕,只恨当年自己没争取一下,跟着宁王就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