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回去将这事告诉了李悦,李悦叹道:“洛阳是不能待了,我这就再上书请求回封地!”
紫微宫中,武后一直不动声色地听着下面人的回话,然后,她转头看向了一边的一个少女,问道:“婉儿,你怎么看?”
这个少女是上官婉儿,她父祖都死在武后手里,原本好好一个千金小姐,幼年就落入了掖庭为罪奴,不过,即便是再掖庭,她母亲郑氏也没有放松对她的教育。上官家本就是诗书传家,郑氏也是名门淑女,因此,上官婉儿很快就在掖庭脱颖而出,被人看中,推荐给了武后,武后考教了她一番之后,就封她做了自己身边的女官,甚至,为了让她脱离奴婢的身份,直接给了她一个才人的身份,也就是说,上官婉儿名义上就是李治的女人了。
不过,李治自个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才人,毕竟,上官婉儿如今也不过就是十六七岁,在李治眼里,还是太稚嫩了一些。
虽说跟武后有杀亲之仇,但是武后对她的赏识与提拔也让上官婉儿非常感念。从小生活在掖庭,不知道受了多少欺压的她同样渴望权力,而这一点唯有武后能给她,因此,她对武后极为崇拜敬仰,跟着武后数年,在其熏陶下,俨然已经颇有见地。
这会儿听得武后询问,上官婉儿当下便是答道:“公主对太子殿下兄妹情深,而明珠郡主冰雪聪明,只盼太子殿下能够醒悟才是!”
武后这会儿却是有些遗憾,李贤为什么不能像是李悦那般清醒识时务呢?太子这个身份,听起来一国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际上呢,没有任何人是不能被取代的。武后深信这一点,李贤以前表现得各种优柔寡断,甚至很多时候显得有些胆怯,结果做了太子之后,胆气居然就壮起来了,这让武后颇为不快,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年在李贤想要出藩的时候将他分封出去,免得给自己添堵。
可惜的是,李贤这会儿刚刚坐上太子的位置,武后也不好这个时候就拿李贤开刀,总得真的抓住李贤的短处才行,沉吟一番之后,武后便说道:“既然太平去太子那里了,只怕要在东宫用饭,婉儿,你代本宫去给他们送几道菜!”
上官婉儿闻听此言,当下屈膝领命,然后便退下了。
第127章
上官婉儿去了东宫一趟,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什么成效,反正李悦带着一双儿女先跑路了,李贤是个没什么决断的人,像他这样的性子,迟早会被那些臣子弄得不得不跟武后对上,李悦可不想跟着掺和。
事实上,如今李唐宗室已经有很多人暗地里头各种不满了,只不过如今李治还在,所以大家也就是嘴上发发牢骚,当然,暗地里头也会做一些准备,但是真要让他们作出什么事情来,他们一个个还是没这个底气的。毕竟,自从李孝恭等人之后,李唐宗室就没人再掌握兵权了,他们一个个在地方上也是被防范的对象,要不是如今地方上的许多官员对于武后也有所不满,或者说,他们本身在立场上就不算坚定,属于一帮典型的投机分子,否则的话,若是放在贞观年间或者是前面几年,这些宗室只要胆敢有什么异动,立马就要被下面的官员告发上去,成为那些官员的政绩。
李悦这边算是比较清静的,虽说也曾经有人诬陷李悦在闽越那边图谋不轨,不过,武后跟李治其实一直在李悦身边都有眼线,自然知道李悦的情况,因此,诬陷的人如今都被流放到边境去了,等到李悦都准备一大家子直接出海了,他们自然更没什么好说的,显而易见,李悦就是不想掺和中原这些破事了。
武后其实也不希望这事牵连到李悦头上,老实说,武后其实不是很想让李悦觉得自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毕竟,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抛弃过李悦一次,因此,她其实更希望李悦能够过得好,既然李悦不想趟这趟浑水,那么,武后自然也不会强求,因此,在李悦再次上书之后,武后就批复了同意,李悦几乎是立马带上早就收拾好的东西跑路了。
“阿耶,以后咱们是不是不会再来神都了?”明珠眺望着远方,问道。
李悦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也许吧!神都再好,也不是咱们的地方,最重要的是,这里人心险恶,咱们玩不转啊!”
见李悦到了后来居然开始说笑起来,明珠不由撇了撇嘴,她其实对李悦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毕竟,李悦这么多年来,还真没有玩不转的时候,琉球那等蛮荒之地,在李悦手里就如同一块空白的画布一般,很快就被李悦抹上了鲜艳的色彩,明珠是真的非常崇拜李悦这个父亲,她一心希望自己能够如李悦一般,将来可以开疆拓土,成为一方之主,便是朝廷也拿他没什么办法。明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对于权谋之类,也有了一些自己的理解,她有的时候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自个阿耶出生得太晚,这会儿龙椅上坐着的还不定是谁呢!不过,这种事情,她也就是暗地里头想想而已,还真是不敢说出口。
倒是大名李晞的冬至却是觉得离开洛阳没什么不好的,他对洛阳可没什么特殊的感情,他这会儿笑嘻嘻地说道:“阿耶说的是,洛阳再好又怎么样,回头啊,咱们完全可以修剪比洛阳更加繁华气派的城市!”
这么说吧,明珠是个开拓派,而李晞呢,是个基建派,他小时候就喜欢拿着积木搭房子,如今最喜欢的还是这个,无非就是将搭建玩具房子变成建设一个城市甚至是一个国家罢了。
不管两个孩子什么选择,李悦都是支持的,反正就那么点地方,随便他们怎么折腾就是了!
杨瑶还是对洛阳的情况非常好奇,她看着李悦,忍不住问道:“太子真的会跟天后死扛到底吗?为什么呀!”
李悦笑眯眯地说道:“屁股决定脑袋,做了太子,他就不单纯只是天后的儿子啦!他就算是不想动,他后面还有一群人要推着他去动呢!所以啊,他一天看不破这一点,那么,迟早会跟天后对上的!”
杨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小大人一般叹道:“既然是这样的话,其实就说明太子他其实不适合做太子,毕竟,做太子的人,怎么能什么事都被别人左右呢?”
李悦瞧着女儿这般,也只是含笑不语,杨瑶能够想到这层,已经是不错了,但是,人都是社会生物,很多时候,不是有主见就行的。
不管怎么说,他们一家子暂时算是远离了是非圈子,只是也只是暂时而已,实际上,已经有人开始打起了李悦的主意,毕竟,作为宗室中的一员,李悦一直以来地位都有些超然,最重要的是,他有钱有人,能够动员的力量是许多人难以想象的,这一点就很难得。
李悦不是什么野心勃勃的人,所以,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很多人眼里已经变成了香饽饽,他日夜兼程,一路返回了泉州,然后就开始加快了移民的速度。
李贤跟武后直接的冲突最终还是爆发了,不管是李贤自己主动,还是他被人赶鸭子上架,他都不得不充当了直接对抗武后的武器。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李治一点都没有掺和到其中的意思,相反,李治根本就是以一种近似于超然冷酷的态度,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通过各种手段争锋相对,火药味愈发十足起来。
这让太平公主感觉非常惆怅,可惜的是,她对此真的是毫无办法。另外就是,太平公主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了,帝后二人挑遍了长安的青年才俊,最终才算是为她择定了夫婿,还是城阳公主的幼子薛绍。薛绍比太平公主大好几岁,原本按照他的年纪,早该成婚了,但是城阳公主夫妇先后去世,薛绍连续守制,以至于他侄子都老大不小了,自个还一直是一只单身狗。
但是架不住薛绍是个美男子,本身也算得上是文武双全,又是城阳公主的幼子。新城公主这么多年都不肯成婚,李治一开始的时候还比较着急,很是给新城公主介绍了几个,但是新城公主一个都不乐意。时间长了,李治也破罐破摔了,横竖新城公主将来死后肯定是要陪葬昭陵的,也不怕没人祭祀。至于活着的时候,谁敢随便怠慢一个公主呢?总之,姐妹们的儿女里头,他需要关心的没几个,城阳公主毕竟是长孙皇后抚养长大的,人又去世了,李治自然得多关注一些。薛绍在年轻一辈里头,自然是青年才俊,薛顗虽说之前因为父母的丧事不得不归家守孝,但是前些年的时候在闽越也很是得到了不少的锻炼,李治对这个外甥非常器重,薛顗出孝之后,便对他委以重任,准备培养他接替苏定方薛仁贵这些老一辈的将军,毕竟,这一代人都已经开始老去,新一代的人暂时还没真正成长起来,总不能一直依赖这些老将,弄得青黄不接吧!
太平公主也是个典型的颜狗,薛绍生得俊美,性格也是温文尔雅,薛顗一开始还觉得太平公主不是什么安分的人,毕竟,能够自个在宫里头就挑选宫女训练成军的,能是什么省油的灯。武后又是那样的人,她的女儿,能做什么贤妻良母吗?
不过,薛绍对此却是不以为意,毕竟,人家也是看脸的,太平公主同样生得美貌动人,性格就算是活泼一点又算得了什么。以前城阳公主在的时候,薛绍也是经常进宫的,几乎是看着太平公主长大的,所以,他并不觉得太平公主有什么骄纵蛮横的地方,反而觉得她很可爱。如此,两人简直是天作之合,等到亲事定下来之后,太平公主甚至经常会男装出行,跟薛绍偷偷往来。
太平公主在给明珠的信里头将薛绍吹得天上有地上无,只看得明珠牙齿都要酸倒了,她气哼哼地将信一扔:“哼,以前还喊着要做什么巾帼女将,不让木兰专美于前什么的,如今呢,满脑子都是什么薛家三郎,真是没意思!”
杨瑶在一旁瞧着有趣,正想要打趣几句,身上一下子就多了一个小东西,是她之前出生的小儿子,如今也一岁多了,因为在胎里养得好,生下来就有八斤,虎头虎脑的,就干脆取了个小名叫做虎头,大名叫做李暄,这小家伙比起上面的哥哥姐姐还要娇气一些,跟杨瑶特别亲,杨瑶稍微走一会儿,他就开始闹腾,这会儿就坐在杨瑶旁边玩着一只玩具马车,见杨瑶在那里跟明珠说笑,顿时就不乐意了,立马爬到杨瑶旁边,一屁股坐在了杨瑶腿上,得意洋洋地看向了明珠。明珠才不惯着这小子,当下走过去,将这小东西拎了起来:“虎头,你再这般,回头阿姐就把你丢外头去!”
虎头也一点也不怕丢面子,立马嚎啕大哭起来,只吵得明珠头大如斗,不过她一点也没有认输的意思,硬是顶着虎头的哭声,直接把他丢到了房间外面,然后他就不敢再大哭了,一边抽噎着,一边立马连滚带爬地爬了进来,跌跌撞撞就往杨瑶怀里扑,看着明珠的眼神,就跟看什么黑恶势力一样。明珠却是愈发得意起来,不怀好意地看着这个弟弟,就等着他再不听话,就见他丢出去!
杨瑶哭笑不得:“你都多大了,还跟你弟弟计较!行啦,你觉得太平干得不好,那你想要怎么办?”
明珠想了想,然后一仰头,说道:“我就要做出点成绩来,叫人知道,我之前说的那些事情,不是开玩笑的,男人能做的事情,我也能!”说着,她风风火火就跑出去了!
第128章
明珠是真的干了一件大事,李悦对她素来放纵,给了她许多权限,她这些年来,训练了大概一千人左右的女兵,为此几乎将自己的私房钱都砸进去了,甚至李悦和杨瑶还要补贴她一些。不管在什么时代,养兵,尤其是要养一支精兵,是真的很花钱的。想要维持高强度的训练,就需要大量的高营养食物的摄入,这个在泉州倒是不缺。别说是泉州了,如今的大唐,整体来说,是不缺食物的,来自于大海的肉食很好地为百姓提供了良好的蛋白质来源,闽越这边,就算是被贩卖过来的劳工,碗里面也是天天有些荤腥的,哪怕只是边角料。而像是明珠养着的这一千女兵,她们每天消耗的粮食,鸡蛋,蔬菜还有各种鱼肉都是个不小的数字,每个月还有一定的军饷,要不然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在纺织作坊里头,轻轻松松都能挣到一两贯钱,可不需要像是在军中一样跌打滚爬,而且,从军之后,晒黑了,长粗了,将来出嫁都有影响,等到退役之后,再去学什么纺织,只怕手都粗了。
所以,像是这些女兵,最底层的一个月也有三贯钱的军饷,而且她们退役之后,也会被安排到衙门或者是乡里做小吏,若是那等有能力的,甚至能够成为闽王府体系下的女官,如此才能具备一定的吸引力。李悦当年力排众议,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还很是被人议论了一番,很多人都觉得李悦实在是太娇惯女儿了,居然为了女儿那点想法付出这么多的代价。
总之,明珠这些年来,手里头有一千女兵,还都配齐了装备,这些女兵都经过比较严格的训练,近战用的是长矛,远程用□□,人均两具,另外还会携带一些容易损坏的零配件,□□出现故障之后随时可以替换。海上作战时,都能熟练操控船上的投石机和床弩,身上穿着的也都是用鲸鱼皮硝制的皮甲,若是水下作战,还有专门的水靠。总之,几年下来,明珠在这些女兵身上人均就砸了几千贯的成本,可以说,一个中等世家的全部财富都砸进去了。要不是明珠是李悦的女儿,无论如何,这笔钱她也是掏不出来的。
明珠也算是心思敏锐,她沉寂了几天之后,然后就借口要带着女兵出去拉练,然后就带着手下的人扬帆出海,表示自己一定会作出一番事业来。
杨瑶听说这事,差点没晕过去:“你说什么?明珠她留了封信就跑了?”
李悦也很头疼,上辈子这么大的女孩子离家出走也是要报警的,明珠虽说带了一千人出去,但是,海上风云变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一想到明珠若是遇上了台风,还是其他什么事情,李悦就恨不得要杀人!明珠之前出过几次海,但是都是跟着大部队一块儿出去的,唯一能让李悦安慰自己的是,明珠和她手下的那些人都学过如何在海上辨别方向,另外,明珠也看过自己当初按照记忆,结合这些年闽越的船队还有从海外来的那些商人的说法画下的一副粗略的地图,只是也不知道明珠到底是带着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明珠应该不会北上,毕竟,北上的船队太多了,她走不了多远就会遇上,至于去琉球也不可能,那就是自投罗网,所以,她只怕是直接往南洋方向去了!”李悦揉了揉眉心,他虽说是鼓励明珠将来出去单干的,但是那是将来的事情,她现在还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真要是出了什么事,那自己真的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大概猜出了明珠的去向之后,李悦立刻就叫人准备起来,分了几个方向,让他们去将明珠一行人找回来。
“放心吧,阿瑶,明珠带走的都是大船,稳当得很,船上也有足够的物资,就算是遇上了风浪,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这个季节海上本来也没有太大的风暴,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李悦吩咐好之后,就要安抚杨瑶,还有因为明珠不在,急得团团转的李晞,这小子小时候就喜欢给明珠做跟屁虫,如今虽说不这样了,对这个姐姐还是非常挂念的,只恨自己没跟过去,这会儿碎碎念个不停。
李悦面上镇定,心里头也是慌得不行,虽说如今三个孩子,但是不管哪个孩子都是自己的心头肉,明珠是他的长女,好几年家里就她一个,李悦对她一向是极为宠爱的,虽说之前对她的教育就是希望她能够独立自强,但是,也不至于这个年纪就去独立自强吧,这让李悦一时间很有些受不住,偏偏他是一家之主,要是他都乱了阵脚,那真的是一大家子都要慌了,因此,哪怕一直没接到消息,李悦还是一直表现得非常镇静,该吃吃,该喝喝,实际上心里头急得不行,短短半个月时间就瘦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