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的眼睫颤了颤,那半滴泪珠稍然滚落到了乾隆的手背上,凉凉的。
乾隆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可是朕不满意, 朕有遗憾。音儿,你信朕。”
“在这深宫之中,你的倚仗不是出身,不是位份,不是儿女,而是朕。孩子会总有一天会长大,会有自己的家。唯有朕,会一直在你身边,爱重你,保护你,做你终生的依靠。”
清音眼眶微红,哽咽道:“皇上,臣妾何幸,臣妾何幸啊!”
乾隆笑道:“你当得起。”
再说咸福宫这边。慧贵妃得知清音再度有孕的消息后,又把自己锁在寝间大哭了一场。
同样是贵妃,同样多年被玉面春容粉中的麝香所害,为什么她落了个再不能有孕的破败身躯,而娴贵妃却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不仅顺利产下了玉雪可爱的和嘉格格,如今还再次怀上了?
同人不同命。她的命,好苦啊!
“额娘,额娘,”大阿哥闻讯赶来,用力地拍打着紧闭的房门,“您有没有事?璜儿来看您了,您快开开门啊!”
是永璜!
大阿哥的呼喊使得慧贵妃从无尽的悲痛中清醒过来,她拿起帕子拭去满脸的泪水,起身开了门:“璜儿,我没事。”
她有儿子!
谁说她无儿无女,膝下空虚了?大阿哥永璜就是她的儿子!
哲悯皇贵妃薨逝的时候,大阿哥还只有六岁大,能记得多少事?只要她好好地待他,把他抚养成人,生恩不及养恩,还怕他不把她视若亲母吗?
“璜儿,”慧贵妃轻轻地摸了摸大阿哥的脑门,笑中带泪,“额娘只有你了。”
大阿哥,是她在这个宫中唯一的寄托,也是她下半辈子的指望。皇上伤她至深,知晓真相的她已不愿再曲意逢迎皇上,但是这宫里头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既然男人靠不住,那就只能靠儿子了。慧贵妃如是想道。
只是慧贵妃很快就发现,她连这份寄托和指望也没有了。
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慈宁宫。
诚妃让太后屏退了宫人后,说道:“姑母,请恕我冒昧,我有一件事情要问您,还请您千万如实告知我,不要隐瞒。”
太后颔首:“你问。”
诚妃问道:“两年前慧贵妃小产之事,您千真万确没在其中动手脚?”
太后坐直了身子,两片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浑浊的眼底瞬间被无尽的愤恨和悲凉填满:“哀家没有。但是他们都认定了是哀家所为,就连皇帝都不信哀家的话。”
诚妃坚定地说道:“我信。我问您只不过是想最终确定一下,如我所料,您果然是无辜受累的。”
“姑母,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必会替您找出真正的黑手!”
太后这下是真感动了,握住诚妃的手不住地欣慰道:“好,好孩子!哀家没有看错你!”
“到头来,还是只有自家人才是真正信得过、靠得住的啊!”
诚妃的动作很快,在一番暗中查探之中,她迅速地找上了长春宫的二等宫女魏滟,然后用太后有赏赐要给富察皇后的名义,把魏滟骗到了慈宁宫。
魏滟被人引到了慈宁宫一间偏僻的耳房里,房里空空荡荡,并无一人。房外却是有两个健壮的嬷嬷把守着,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勒令她好好等着,不许出去。
诚妃晾了魏滟足足半个时辰,估摸着她的心态已经崩得差不多了,才悠悠然地进了耳房,反手就关上了门。
魏滟抬起头来,瞬间就被眼前的华贵女子亮瞎了眼。
诚妃这日特意换上了蜀锦做的水红色宫装,上头刺绣极其繁复华丽,无一不精。头上、颈上、肩上、臂上、腕上、腰上,甚至连花盆底鞋上,都配戴了名贵的饰品,衬得她整个人珠光宝气,贵气逼人。
诚妃颈上挂着的那串长长的南珠项链中的随便一颗珠子,就能值几十两银子,比她一年的月钱都要多;诚妃小两把头上插着的那支红宝步摇,鲜红如鸽血,全无杂质,只怕她在宫中当一辈子差也买不起;诚妃身上所着的蜀锦宫装,不管哪处,只要裁下那么一小尺来,所换银钱都能足够京中一户几十口人家一整年的花用。
在光彩照人的诚妃前,魏滟觉得自己就如同一个灰不溜秋的丑小丫。如果说诚妃是天边洁白的云朵,那她简直就是地上黑污的烂泥。
魏滟的双眼极是酸涩,她把头垂得低低的,膝盖也弯得低低的,极尽卑微之态朝着诚妃行了个礼:“奴才魏氏给诚妃娘娘请安。不知娘娘找奴才过来,所为何事?”
到这个时候,魏滟已经猜到想见她的人并不是太后,而是诚妃了。
诚妃一脸倨傲地走到房中唯一的一把靠背椅上坐下,慢条斯理地抚平了衣襟上的褶皱,这才发话让膝盖屈久了已经开始酸疼的魏滟起身:“魏氏,你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魏滟咬了咬唇:“是。”
诚妃的目光如探光灯般刺眼,打量魏滟的眼神明晃晃地如同打量一件货物一般,魏滟深感屈辱,又无可奈何。
诚妃是主子,是至高无上的一国皇帝偏宠着的女人。而她,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一个奴才!
良久,诚妃才收回了放在魏滟身上的视线。
但不等魏滟松一口气,诚妃讥诮的话语就如同利剑一般深深刺进了她的心:“本宫才发现,你原来长得这么好看,不说在宫女中算得是极为出挑的,就是满宫的妃嫔,细论起来也没几个能胜过你。”
“可惜,可惜呀。你只是一个宫女,身份低贱,你根本没有机会结识家世好、人品好的才俊,没有法子让他们认识你、喜欢你、娶你,真是枉费了你这一张绝好的面貌。”
魏滟笑得比哭还难看:“让娘娘见笑了,这就是奴才的命。”
诚妃笑道:“你别哭呀,本宫刚才说的都是玩笑话,逗你的。接下来的才是本宫的真心话,你可听好了。”
“魏氏,其实你的命很好。出身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盛世的美貌和婉约的性格才是后宫女人立足的最大资本,而这两样,你都有。所以,你的命不错,比世上绝大多数女人都要好。”
“你命好,可惜你的运道差,唉。”
魏滟对诚妃又敬又怕,本恨不得逃得远远的,但听到这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奴才愿闻娘娘指教。”
诚妃说道:“你原是哲悯皇贵妃身边最得用的一等大宫女,跟了她许多年。”
魏滟垂下眼帘,掩下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皇贵妃娘娘生前对奴才极好。”
诚妃笑着摇了摇头:“表面上的好而已,小恩小惠,小打小闹。她要真看重你,会眼看着你年过十六都不为你打算,让你平白蹉跎了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她防你跟防贼似的,生怕你见到皇上,勾起了皇上的注意,却又舍不得替你挑个上进的夫婿,让你嫁个好人家!”
“说到底,她就是想让你这朵娇花一辈子为她做事,直到枯萎、老死!”
魏滟单薄的身子微不可见地颤了颤,又很快稳住。她不安地咬了咬唇,一言不发。
诚妃又惋惜不已地说道:“哲悯皇贵妃去得早,她薨逝后,你又被皇后娘娘看中调到了她宫里,做了长春宫的二等宫女。唉,降等了啊。”
“不过这个还不算糟糕,更惨的是你曾经伺候过哲悯皇贵妃那么多年,是半路出家才到的皇后娘娘身边。你一个后来者,怎么比起过从潜邸起就伺候皇后娘娘的老人呢?你就是再努力,再上进,再有本事,想做到皇后娘娘身边的一等大宫女的位置,也是千难万难!”
魏滟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诚妃所言不错,富察皇后虽然待她不错,但是从未让她经手过重要之事,皇后最倚重的,永远都是那几个从潜邸就跟着她的老嬷嬷和大宫女。
魏滟正沉浸在自怨自苦的悲苦中,忽闻诚妃拊掌大笑:“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些根本都不重要啊!”
“你一个宫女,就算再受主子赏识,就算做到一宫掌事,不还是个奴才?”
“就连一个小小的答应,她也是小主,都比你强!”
魏滟的声音有些颤抖:“奴才就是奴才,安守本分才是正理。”
诚妃站起身来,往魏滟的方向走了几步,两人近到几乎能看到对方脸上细细的绒毛。
诚妃的声音变得很温柔,很诱惑:“你忘了慧贵妃、纯妃和嘉嫔吗?她们也是宫女出身。皇上并不在意这个。”
“魏氏,你差的,只是一个机会。”
“而本宫,就是给你这个机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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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娴贵妃31
“而本宫, 就是给你这个机会的人!”
诚妃抛出的诱惑如同罂粟般迷人,勾得人陷入无底的深渊不可自拔。魏滟的心理防线本就摇摇欲坠, 此刻更是彻底崩溃。
诚妃说的没错,她差的不就是那么一个机会?
慧贵妃、纯妃、嘉嫔等人,她们不也都是宫女出身?论长相,她魏滟哪里输给她们了?
她们能博得皇上欢心,她们能拥有尊贵的位份、享有泼天的富贵,凭什么她就不能了?
于是,从这一刻起, 魏滟蜕变了,她再也不是曾经的魏滟!
她抬起头来,目光不再躲闪, 动作不再拘谨,她直视着诚妃的眼睛, 问道:“那作为报答, 娘娘想要奴才做什么呢?”
这宫里头哪来的活菩萨?诚妃帮她上位, 必有所求。不过她不在意, 只要能成为小主, 哪怕卖身于魔鬼,她也甘之如饴!
诚妃微微一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魏氏,本宫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你听好了,本宫要你设法把自己调去阿哥所, 去到大阿哥身边伺候。到了那, 你记得多跟大阿哥提及哲悯皇贵妃的事,提醒他千万不要忘了生母。”
大阿哥年已八岁,早在这年初就搬至了阿哥所居住。不过他每日都会去咸福宫晨昏定省,给慧贵妃这位养母请安。而慧贵妃只要一有闲暇, 也会跑去阿哥所探望大阿哥。两人感情十分要好,与亲生母子也差不离了。
魏滟说道:“可是奴才这么做,不是彻彻底底地得罪了慧贵妃娘娘吗?”
诚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本宫的问题。”
魏滟咬牙道:“是,奴才遵命。”也不知慧贵妃是如何得罪了诚妃,诚妃竟要如此报复她。
诚妃笑道:“你是个聪明人,本宫相信你定会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的。你也不用过于忧虑,慧贵妃只有一张脸能看,脑子里装的都是草,你只要小心一点,她是不会察觉的。”
魏滟问道:“娘娘为何要针对慧贵妃?奴才观两位娘娘向来相处融洽。”
诚妃瞥了她一眼,道:“本宫再教你一点,多听少说,不该问的事情别问。”
魏滟心中一凛:“是,奴才受教了。”
诚妃又轻笑道:“行了,告诉你也无妨。本宫只是心疼哲悯皇贵妃,辛辛苦苦生下的儿子,结果白白被别的女人捡了果子。啧啧啧,要知道哲悯皇贵妃为了大阿哥,可是连那等伤天害理的事都做了呢。唉,可怜她的一片慈母之心!”
魏滟顿时慌乱:“娘娘,您难道……皇贵妃娘娘当年……她没有……”
诚妃按住了她冰凉的手背:“瞧把你吓的,放心,本宫什么都不知道。本宫只是不希望大阿哥做个忘恩负义之人,毕竟生恩比天大,他怎么能有了养母就忘了生母呢?你说是吧?”
我信了你的鬼!
魏滟一颗心直往下沉,她这是被彻底绑上诚妃的船了吗?只要诚妃一日手中捏有她的把柄,她就得一日受诚妃所限。
她走的这条路,到底是通往她所向往的光明大道,还是黑暗深渊?
诚妃看出了她的忐忑,嘴角微微一勾,就给她画了一张大饼:“本宫保证,不出半年,本宫就会让你成为皇上的女人。”
魏滟瞬间不再犹豫:“奴才必不辱命。”
于是半个月后,魏滟就以“心念旧主,舍不得小主子”的理由感动了心软的富察皇后,在没有惊动慧贵妃的情况下,顺利地调到了大阿哥的身边。
大阿哥只有八岁,心性未定,谁在他耳边说得多了,他就信谁。魏滟深谙说话之道,又有哲悯皇贵妃生前明面上最倚重的心腹大宫女这一层身份在,天然地就收获了大阿哥的好感。
很快,大阿哥就对魏滟信之不疑。
“原来额娘对我这么好吗?我小的时候额娘经常抱着喂我吃羊乳酥酪?可惜我都不记得了。”“我婴孩时的衣服竟然全是额娘亲手缝制的?”
“每天晚上,额娘都会唱盛京老家的童谣哄我睡觉?”
“我四岁的时候,额娘就手把手地教我习字?后来怎么就没有了?是哦,额娘重病了,只能让上书房的师傅们教我了。”
“唉,我怎么都忘了呢?实在辜负了额娘一片慈母之心。”
末了,大阿哥深深感叹道,对魏滟精心编造的一系列事件毫不怀疑。
魏滟一脸感慨地说道:“慈母之爱,实在是天底下最深重的爱啊。大阿哥您那时还小,不记得也正常,皇贵妃娘娘九泉之下定也不会怪你的。只要您能过得好,就是娘娘最大的幸福了。就算您将来不记得娘娘,想来娘娘也不会有怨的。”
她的语气极为情真意切,仿佛那些事都是千真万确发生过的,是她亲眼见证过的。
大阿哥用力地摇摇头,坚定地说道:“我身为人子,若是忘记了于我有大恩的额娘,与畜生何异?”他原以为慧贵妃对他已经够好了,但直到最近他才知道,养母毕竟只是养母,怎能抵得过生母的十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