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惊疑道:“和敬才多大啊,色布腾巴勒珠尔也才七岁,何必急于一时?”
富察皇后坚持:“年纪小又何妨。皇上先行赐婚,等他们长大了再行完婚也是可的。”
乾隆对色布腾巴勒珠尔的印象确也不错,再三询问富察皇后之后,得知她这阵子已经做了不少功课,考察过那小子的方方面面,确是让人满意,也就应了下来。
富察皇后微笑道:“和敬终身有靠,臣妾就放心了。”
乾隆心底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和敬还小,你不能这么早放下心。你得好好的,看着她长大成人,看着她与色布腾巴勒珠尔完婚,看着她生儿育女、儿孙满堂才是!”
富察皇后没有接话,仍然只是淡淡地微笑。
乾隆心事重重地离开长春宫后,富察皇后吩咐苏嬷嬷:“去请娴贵妃和七阿哥过来。”
很快,清音就带着七阿哥来到了长春宫。
富察皇后恋恋不舍地望着七阿哥,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下一瞬就看不到了似的。
“皇后娘娘,”清音问道,“您找臣妾有什么事?”
富察皇后的目光仍是粘在七阿哥身上,说道:“娴贵妃,你一定要照顾好七阿哥。千万千万不要像本宫一样,连自个儿亲生的孩子都护不住。”
“要是有人害他,你切记不要妇人之仁,免得后患无穷,悔之莫及。”
清音正色道:“娘娘放心,和嘉和小七是臣妾的孩子,他们就跟臣妾的命一样重要。若是有人敢伤及臣妾的命,臣妾必先取了他们的性命!就算死后要下地狱,臣妾也顾不得了!”
富察皇后笑道:“好,就该如此!本宫要有你一半觉悟,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顿了顿,富察皇后又提及了一事:“和嘉这孩子,一向讨人喜欢。本宫给她相看了一门婚事,不是旁人,就是本宫兄弟的次子福隆安,比和嘉略小半岁,你意下如何?”
福隆安是忠勇公傅恒和夫人纳兰氏的嫡子,身世显赫,家风清正,确是个不错的人选。和嘉嫁给福隆安,比起远嫁蒙古,那是要好上不知多少倍了。
清音当然没有拒绝,一口应了下来:“娘娘的亲侄子,那肯定是不错的。臣妾在此替和嘉多谢娘娘了。”
接着富察皇后又交代了和敬、舒嫔等事,说得越来越慢,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清音不忍道:“娘娘,今日就到此吧,来日方长,您下次再跟臣妾慢慢说。”
富察皇后虚弱一笑:“不,就今日说。你莫嫌烦,没多少了,本宫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再不说,她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说了。
清音只得由着她:“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娘娘您请继续。”递了茶盏给她润喉。
富察皇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拉着清音的手,语气里带着怜惜:“娴贵妃,本宫看你近来待皇上极是冷淡,看来你是知道玉面春容粉的事了?是不是之前慧平贵妃告诉你的?”
清音犹豫了下,说道:“是。”就当是这个缘由吧。
富察皇后叹道:“她自己不好过,也看不得旁人好过,谁都没放过呢。”
又道:“娴贵妃,本宫接下来的话可能不大中听,但本宫希望你能听进去。”
清音颔首:“娘娘请讲。”
富察皇后说道:“这宫里头的女人都苦,你已经算过得不错的了。麝香之事,本宫一直知情,本宫知晓你无辜,可皇上也有皇上的无奈。”
“本宫不强求你原谅皇上,但请你看在和嘉和七阿哥的面上,再给皇上个机会。就算你心中不乐意,也千万不能一直这么下去。母以子贵,子亦以母贵,为了孩子,你还是得争一争的。”
清音抬起头,问道:“娘娘,您爱皇上吗?”
富察皇后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爱过。可是本宫累了,爱不动了。”
“娴贵妃,你呢?”
清音坚定地摇了摇头:“从不曾。”
富察皇后轻笑:“本宫这下放心了。”娴贵妃,还有孩子们,一定会比她过得好!
次日,乾隆刚刚结束早朝,就接到了长春宫派人传来的急讯,富察皇后危在旦夕,只怕熬不过一个时辰了!
乾隆火急火燎地赶到富察皇后床前,紧紧地握住她瘦弱得没有一丝力气的手,薄唇翕几下,却是痛极之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富察皇后定定地望着他那多情又无情的狭长丹凤眼,气若游丝地说了她人世间最后一句话。
“皇上,臣妾是爱您的,但若有来世,臣妾不想再入帝王家,也不想再嫁给您做皇后了……”
富察皇后,崩!
乾隆悲怮欲绝,辍朝五日,茶饭不思。
富察皇后的丧仪极其隆重,乾隆亲写了祭文奠念,几度泪洒灵前。
大行皇后富察氏谥曰“孝贤”,为孝贤皇后。“贤”之一字,极好地概括了她的一生,实为一代贤后。
可叹,英年早逝!
孝贤皇后既崩,六宫无主。
于是乾隆又下了一道圣旨,晋娴贵妃乌拉那拉氏为皇贵妃,封号不变,摄六宫事!
作者有话要说: 【1】参考了维基百科清高宗继皇后丧葬礼仪条目。
么么哒,明天见!
第77章 娴贵妃37
乾隆七年腊月末, 孝贤皇后富察氏崩。后宫不能无主,于是乾隆下旨晋娴贵妃乌拉那拉氏为皇贵妃,摄六宫事。
纯妃闻讯,喜忧参半。
喜的是, 慧平贵妃已薨, 娴贵妃又成了娴皇贵妃,这下宫中两大贵妃位都空出来了。纯妃想着以她的资历、恩宠和子嗣, 贵妃之位必有她的份。不似之前, 她到底在出身上占了劣势, 怕是争不过背靠太后这尊大佛的诚妃。
忧的是, 娴贵妃成了摄六宫事皇贵妃,皇贵妃有副后之称,更何况娴皇贵妃还手握六宫之权,那是不是意味着皇上属意她为继后?
纯妃心有不甘。
娴皇贵妃是乌拉那拉氏啊。说得好听, 娴皇贵妃是著姓大族勋贵之女,先帝元后堂侄女,身份尊贵。说得难听,一代天子一朝臣,她身为当年夺嫡失败那方的娘家人,是太后的眼中钉,是某些顽固旧臣眼中的不安定因素, 只要行错一着就被会被扣上个“祸水红颜”的帽子。
可偏偏这么多年来,娴皇贵妃一步一步走得极稳。从侧福晋到娴妃, 从娴妃到娴贵妃,如今更是跻身副后之位,握着一手烂牌却把她们统统打趴了!
不,还没到最后定局的时候呢。纯妃微眯了眼, 太后会甘心吗?
太后当然不甘心!
想当年太后与孝敬宪皇后斗了多少年,吃尽了多少苦头,被逼到绝境时为了破局甚至连肚子里的孩子都牺牲了,才好不容易在老天爷的偏爱下把儿子扶上了新帝之位,再顺理成章地母以子贵做了太后。
要是让娴皇贵妃做了继后,元后所出的端慧太子早逝,她的七阿哥永琮就是中宫嫡皇子,占尽了名份大义,将来岂不是要承继了这大清江山,成为下一代帝王?
那太后奋斗了半生不是奋斗了个寂寞?最终还是让混有乌拉那拉氏血脉的皇子登上了皇位?
这简直是太后毕生最大的噩梦!
要是如此,那太后当初还跟孝敬宪皇后争什么、斗什么,直接俯首认输不就好了?
所以,太后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把好不容易夺来的胜利果实,再拱手相还给乌拉那拉氏一支的人的。
只是,七阿哥毕竟也是她的亲孙子,他的身上流着她儿子的血,有一部分还是他们钮祜禄氏的。太后厌恶防备清音,但对七阿哥的感情十分复杂,怎样都还是有着几分喜爱的。
不过太后很快就不犹豫了。
这日晌午,慈宁宫。
诚妃娇羞地垂下头,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地说道:“姑母,我……我好像有了。”
太后微怔,转而狂喜:“你有了?真有了?太好了,沅芷,你总算争气了!”
“等下,是什么时候有的?之前不是孝贤皇后的孝期吗?”
要是国孝期间有的,那就麻烦大了。
诚妃笑道:“姑母过虑了,皇上对孝贤皇后极为敬重,怎么可能在孝期的时候宠幸后宫。我算了算日子,是在那之前有的。”
那段时日孝贤皇后重病,慧平贵妃失了圣心,清音和纯妃刚生完孩子,嘉妃成天围着孩子们转,舒嫔则是因为不经意间使得慧平贵妃知晓了麝香之事而被乾隆迁怒,乾隆常去的地方少了好几处,于是最频繁得幸的就是诚妃了。
在密集的宠幸之下,再加上乾隆想借着男女之事排遣心中郁结,故而还有过几次不合规矩的白日荒唐,诚妃乏累不已,就有那么两回忘了在事后吃避子药。
于是,这个她避之不及的孩子就这么来了。
不,或许,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
太后放下心来:“那就好。你是头一回有孕,没有经验,凡事都得小心,可别千万让旁人害了去。”
诚妃含笑应下。
当日,太后就忙不迭地把这个喜讯告诉了乾隆。乾隆自是高兴的,大手一挥,赏下了不少珍贵之物。
再过了数日,圣旨下,诚妃晋为诚贵妃。
至于纯妃那边,乾隆也没忘记半年前她才给他生了六阿哥永瑢,也趁着这个机会顺便给她提了一级,为纯贵妃。
如此,两大贵妃之位再度满员。
随着时日的流逝,诚贵妃的肚子开始微微凸起,太后观她的怀相,越看越是喜欢:“以哀家的经验,沅芷你这胎怀的肯定是个小阿哥。”
诚贵妃脸上满是即将为人母的希冀和满足:“借姑母吉言,我也希望能给皇上添个健康活泼的小阿哥。”
“若果真是个儿子,那就是皇上的八阿哥了。”
太后皱了皱眉,她想起了清音所出的七阿哥。她从来没像现在这般的觉得七阿哥碍眼过。
清音是娴皇贵妃,是摄六宫事的副后,七阿哥是副后之子。
而她的侄女钮祜禄沅芷是诚贵妃,位份上也就低了清音那么一级。
皇贵妃尊贵,贵妃就不尊贵了吗?说到底副后副后,终归是沾了个“副”字,就算摄六宫事,也不是名正言顺的正宫皇后。皇贵妃跟贵妃一样,都是皇家的贵妾。
但若是有朝一日娴皇贵妃成了继后,那问题就严重了。
太后脸上的忧虑和挣扎,都被盈盈浅笑着的诚贵妃看在眼底。
一切,皆如她所料呢。她的姑母向来是个心狠的。
比起亲侄女所出的八阿哥,比起身上流着一半钮祜禄氏血脉的八阿哥,七阿哥算个屁。
未来新君仍是钮祜禄氏所出的诱惑,对太后来说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诚贵妃轻轻抚了抚微凸的腹部,嘴角的笑容微微凝滞。
说起来,她和她的太后姑母不愧是一家人。
都是一样的心狠。
太后作决定之前,再次试探了一番乾隆的意思,话里话外不外乎娴皇贵妃是乌拉那拉氏的人,心思诡谲,性情邪魅,不可信重。又透出几分担忧若是娴皇贵妃上位,乌拉那拉氏一派的旧势力会借机卷土重来,引得朝中不稳之意。
太后的目的只有一个,她想让乾隆跟她保证,绝不会立清音为后,也绝不会立七阿哥为皇太子!
但是,乾隆已经做了足足八年的皇帝,早就不是那个十几岁的事事需要仰仗母妃的毛头小子,他愿意孝顺太后,荣养太后,但是怎么可能愿意让太后插手他的后宫之事,更何况是立后、立太子之类的朝堂国事了!
于是,乾隆的回答尽是冠冕堂皇的语焉不详。
他没有表态会在孝贤皇后孝期满后立清音为继后,但也没有如太后所愿保证不让她为后。
提及立太子之事,乾隆则是直接就黑了脸:“皇玛法年老之时,九龙夺嫡,朝中不稳,殃及民生。皇阿玛登基之后,深以为害,故行‘秘密立储’制度,将立太子诏书放于乾清宫正大光明匾之后,直到皇阿玛驾崩之后再让宗室大臣取出,当场宣读,诏告天下新君人选。”
“朕今年三十有三,膝下六子最年长者也不过九岁,最幼者尚在襁褓,他们的资质如何尚不能知。皇额娘此时就提及立储之事,您不觉得太早了点吗?”
“自大清开国以来,历任皇帝有几个是嫡出的?先祖册立储君,均是以贤者为先,生母的身份则是其次。朕亦是如此。”
“朕将来的继任者,未必是皇后所出嫡子,也未必不是皇后所出嫡子。此事,皇额娘不必多言,朕心里自有主张。”
乾隆说的是发自肺腑的真言,但听在太后耳里却是另一层意思。
叉烧儿子就是个被美色迷了心智的,先是高氏,再是乌拉那拉氏,一次又一次地为了女人跟她这个皇额娘杠。他被高氏骗得还不够惨吗?他还想重蹈覆辙吗?
在太后看来,乾隆没有明确地否认立清音为后、七阿哥为太子,那就是承认了,甭管他说得一套一套的多么好听多么义正言辞多么冠冕堂皇,那都是忽悠她的。
皇帝啊皇帝,你实在是太让哀家失望了!
经此一事,太后母子两人因慧平贵妃旧事好不容易弥补好的感情,又重新起了裂痕。
对此,诚贵妃喜闻乐见。她恨太后,她恨皇上,他们长长久久地相互厌烦才好呢。
太后对乾隆失望透顶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乾隆八年,二月初二龙抬头,正是和嘉格格两周岁的生日。
清音没有大办,只在承乾宫正殿的会客堂间摆了几桌简单的酒席,邀了交好的嘉妃、舒嫔,并愉嫔、婉贵人等几个向来安分不惹事的前来相庆。
觥筹交错间,清音忽见容越急匆匆进来相报:“皇贵妃娘娘,太后娘娘来了!”
席间众人连忙站起身来,面带拘谨地给太后行礼问安。
太后竟然会来承乾宫,实在是一件奇事!清音心下暗道。看太后的脸色明明一点喜意都没有,显然不是真心前来庆贺的,何必空跑这一趟,既让自个儿心里不爽快,又搅得她们不自在呢。
不对,太后从来不做白工。她此番过来,有何目的?
清音放下了手中酒盏,对太后浅笑相迎,但心里则是敲响了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