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临君悚然一惊。
她对自己的身世有所猜测，却没想到媚竟然就这么认下了，也没想到她原本以为只是哥哥或是年轻的叔叔的人，竟然会是原身的亲父。
不过，这只是媚一人之言，并不见得就是真的，楚临君并不打算相信。
看楚临君吃惊过后很快调整好表情，并不太相信的样子，媚也不急：“你能找到这里来，定是个聪明的。元那丫头肯定跟你说的是另一套说辞。”
楚临君想吐。
这个媚，看着是个有气质的，怎么说起话来如此油腻？尽管他生得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楚临君也对他好感直降。
她二人在此对话，烨借着结界的遮掩凑近龙神的实身查看，进一步确认龙神是真的已经死亡，并非沉睡等其他缘故。
衪心中略有怅然，很快便消失。
诸神撤出此界时，衪刚出生，却朦胧中知道一切。
天地灵气枯竭，诸神即便拥有人类的信仰之力，也扛不住命轨命数。
如果不换地方，诸神将要灭亡。
龙神年纪不小了，没有跟诸神离开，而是盘在雪山的冰湖湖底，继续留守。
衪则因诞生于一片混沌中，没有实体，也无法抽身，不能离去。
烨的记忆，瞬间回到了五百年前。
其实，光与暗双神曾说过，可以带衪走。因为混沌就是光与暗交织处，暧昧不明之地。衪二神携手，便能将烨带走。
烨却拒绝了这个提议。
尚在混沌状态中的衪说：“吾要留在此处，看着此世之物，此世之人。”
时间紧迫，光与暗双神久劝不动，只能抛下衪，与诸神们一道离开此地。
烨诞生于混沌，认为世上之事并非非黑即白。就好比人性，哪怕是最虔诚的信徒也会有阴暗的心理。
衪认为，这片大陆灵气将尽，不见得就毫无转机。诸神不做努力便弃掉如此多的人类和大片沃土，满目生灵，是件过于武断和残忍的事。
五百年来，衪缓慢成长，也从弃民那里吸食到不少供奉，却在成人之时差一点就堕为邪神。
只因弃民们给衪献上的供奉，竟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神明是精神能量体，所受的供奉，也应是精神力，是情绪，是思想。而不是人们的肉身，更不是少女的贞洁。那些都是淫神邪祀为满足一已享乐才编出的谎话。
这些被推出来送死的少女们哪里能有正面情绪？经年累月的吞噬负面情绪，衪的神性自然就偏了。
好在天降一位楚临君，清新可口，将衪从彻底黑化堕落之迹救了回来。
烨看着龙神的尸首，感慨了一会儿，就恢复了平静。
衪们神明，死亡并非真正死亡，而是将能量转化为其他方式。
衪相信龙神在完全失去意识前，一定给衪的能量想好了最佳去处。
比如，化进万千山川里的每一处。
从此山也是龙神，水也是龙神，花也是龙神，树也是龙神。
龙神已经离开，却又无处不在。
烨探明了龙神的情况后，走回楚临君身边。
衪受她供奉多时，能够极准地感知她的微小情绪，当下就对媚十分不喜。
龙神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美的东西，珠宝、黄金，乃至美人。
女部一个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无能模样，能够在这种恶劣环境下活着，还活得很不错，都是因龙神的庇护。
可笑这位名叫媚的，疑似楚临君生父的男人，竟然自诩龙神的使者，代龙神行使管理权？还说女部是三大部落之外的隐世部落，只因为他们独得龙神宠爱？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之于龙神，恐怕和一朵漂亮的花也没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写到这里了！如您所见，男主并非邪神，也并非被排挤才不得不留下来的。
第42章 精神交融
烨是个神明, 并不太顾及人类的想法，衪想什么就做什么。
于是，衪忽然现身, 淡淡告诉他：“你以为龙神为什么把你们禁锢在山这边？”
媚看到凭空出现的烨，吓了一大跳, 不过他到底是侍奉龙神多年, 胆量和见识都不凡, 很快调整好状态：“你又是谁？”
他的眼中闪着兴味和野心勃勃的光芒，很容易让人看出来他在打什么主意。
烨当然不惧他的心思，直接告诉他：“吾乃神明。”
媚忽然双眼刺痛。
他略有些狼狈地转过头，眼里不由自主流下眼泪。
往常跟着龙神的时候，因为龙神喜爱美人，从来允许他们直视其颜，以便龙神能够更直接地看到他的容颜。像现在这种情况, 媚还从来没经过。
他偏头闭目，任由两行清泪从脸上滚落，笑容未减：“我的女儿，果真了不得。”
他有龙神撑腰, 他的女儿就有另一位神明撑腰。听说这片大陆除了龙神，便只有一名神明了。可见他的女儿已经博得了唯一一名神明的宠爱，实在是好得很！
他略略偏头, 往记忆里楚临君所站的位置颔首为礼：“你做得不错。”
楚临君心中腻味, 只哼了一声。
她不太理解为什么烨要现出真容, 不过神明想做什么，也不是她能够插手的，只看着便是。
媚的笑容越发谄媚：“你带神明来这里，是一个好选择, 你母亲那边的人，又蠢又丑，怎么能配得上跟我女儿生活在一处。”
楚临君终于忍不住了，她问：“你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媚得了龙神眷顾，无论是不是因为脸，和神在一块儿久了，总也修身养性，有点端庄才对，怎么越接触，越发现他很低俗。
却是烨告诉了她真相：“你道弃民也分三六九等么？”
原来五百年前，被带走的那些人里，多是虔诚的教徒。
最虔诚的教徒，自然拥有最多神明的眷顾。
他们无疑是从前人民的上层人士。
这些上层人士在离去前，被要求将多余的人留下。
家中帮佣的贫民，以及——“他们的金丝雀。”
“在诸神眼中，金丝雀是不干净，不虔诚的。”
楚临君沉默。
“可是都五百年过去了，她们？”也该死绝了吧。
媚轻笑：“可谁又说，金丝雀，只有女人呢？”
楚临君真的想吐了。
她想过她的父亲是人品低劣的坏人，是资质平平的庸人，万万没想到这具身体的父亲，竟然出身如此不堪。
祖上便是那样的人，代代繁衍下来，竟然还没看清事实，不自强自重，还在靠脸生存。
若非龙神的身体大小摆在那里，她都要想歪了。
不过这么一来，她也想明白了。
所谓女部，其实就是权贵们丢下的金丝雀，这些人手里的资源和贫民自然不一样。
情妇们用闪闪发光的珠宝和漂亮的脸蛋供奉龙，在龙的庇护下生存，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或许媚察觉到了什么，冒险下山和山那边的元有了关系，生下了原身。
他一个见惯了男盗女娼的，陪个女子睡几觉，于他不过是吃饭喝水般容易，至于爱情，或是其他的情谊，楚临君猜他是没有的。
他若有，当初不会将她们母女撇下，还不告知真相。
山那边有凶兽的传说，就是女部为了避免她们的生活被山这边的三大部落打扰才编出来的。
知道了这些之后，楚临君就有些腻味，不想与媚再沟通下去了。
她并不想占龙神的便宜，也不愿媚占烨的便宜。
女神和她关系好，那是女神和她的事，关媚这个空降的亲爹什么关系？
楚临君刚才是混进过媚所居住的石屋的，尽管与后世相比还很简陋，但比起元的居住条件，可以说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龙神对于美丽的事物，向来大方。
尽管楚临君明白，当下的社会制度里，孩子从母居，男子并不承担抚养自己亲子的义务和责任，而是与女性亲人共同抚养她们的孩子，楚临君仍然觉得媚的所作所为不对。
媚身为龙神的侍者，有如此好的条件，却只拿元当做一个工具，一个消遣，委实令她接受不能。
烨知道龙神已死，本来只想帮着楚临君弄清楚身世问题。如果楚临君向衪祈愿，衪也会将她父亲及其族人带走，到山那边一起生活。
只是现在看来，并不需要了。
楚临君退后一步，拉着烨的手：“我们走吧。”
媚一直盈着胸有成竹笑意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这就要走？”
楚临君冷然：“是。”
很显然，媚瞒下了龙神的死因，肯定是要图谋什么。她还是赶紧走吧，不参和这些人的内部争斗。
媚眼看楚临君是说真的，急得跳了起来，也不顾不能直视神明的法则，睁开眼向楚临君这扑来，想要拉住她。
烨怎么会让她被拉住？很快就施法，将楚临君和自己都隐藏起来，准备返回。
媚睁着眼，泪流不止，脸上的惊慌是怎么也掩不住，他遍寻不到，控制不住地大叫起来。
楚临君离开老远了，还听到他的哭嚎。
楚临君有些郁闷：“他想要做什么？”
烨摇摇头：“不知。不管。”
女部只信奉龙神，与衪无干。
楚临君回到山这头，真的埋头吐了一次。
她可是龙部落的祭司大人，身体不舒服的事很快报给鲸知道，鲸带着人匆匆来看她：“祭司大人，你怎么样？”
楚临君恹恹地，提不起兴致：“看到了些恶心的东西，不是什么大事。”
鲸却不肯走，只让人给楚临君瞧病。
龙部落的人一惯是由泊看病的，此时泊还远在族地，鲸随手拉了原铁部落的祭司来。
反正有鲸的绝对武力压在这里，她也不敢怎么样。
原铁部落的祭司战战兢兢看了看楚临君，非常不甘地说：“她怀孕了。”
鲸一怔，随即喜道：“祭司大人，你听见了吗？你有娃娃了。”
又问游：“可知是哪个的？”
左不过是织部落的人，现在正愁不能名正言顺地掌管织部落，若将那男人送来，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即便楚临君睡了不止一个男人，她们龙部落也摆得开。这不刚占了铁部落的族地嘛，十个八个的，随便住。
大家都喜气洋洋，游看了看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的楚临君，欲言又止。
鲸反应过来，大手一挥，让人把原铁部落的祭司给提走，屏退众人，又到屋外亲自绕了一圈，才回来，小声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别是因为男人的身份特殊不好说吧？不过，再特殊，也不过是织的儿子锦。
那不是更好吗？有锦在手，不怕织不听话。
游不敢说话，行了礼，跪在一旁。
这个态度太奇怪了，鲸也慢慢收了喜色：“祭司大人，你来说。有什么问题，我都帮你办了。”
楚临君半晌才道：“我未来月事，并没有和织部落的人群婚。”
鲸震惊地再三确认，才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和织部落的人群婚，也有可能是和其他野人睡过了。
毕竟楚临君到她们部落也不超过三个月时间，或许是她从前结的缘。
可她未来月事，这事就太蹊跷了。
这事刚才已经传出消息去了，鲸便将织和彩请来：“真不是你们家的儿郎吗？”
织此时悔得很。
若真是她的儿子，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本来就怕龙部落占下铁部落后对织部落出手，若此时楚临君怀的是她织部血脉，她就能顺理成章地将织部落并到龙部落名下。
彩年纪大些，见识更多，便说：“这种情况，我也曾见过。”
当下便将部落中有人一辈子未来月事，却能正常怀孕产子的事讲给她们听。
彩：“我们称之为‘暗经’。”
鲸没听过此事，大奇：“竟有此事！”
楚临君却更疑惑了。
难不成真是她没有完全继承原主的记忆，所以记错了？原主原来就和人亲热过了，还留下个孩子给她？
楚临君瞪着肚子，实在想不到她竟然喜当妈。
可这些事她又不好说，只能装做不舒服需要休息，先将其他人请出去。
等人都走了，楚临君立即睁开眼，呼唤烨。
烨的陶像就在她的床边，很快出现在房中。
楚临君当烨是姐妹淘，与衪说话并无避讳，直接将她怀孕了，却不知其父为谁，更不知何时怀上的事告诉了衪。
烨却怔忡片刻，将蛇尾盘起，身形放低，挨到床边：“是我。”
楚临君：？？？她是不是听错了？烨说了什么？
烨重复：“是我。”
衪将手掌轻轻抚到楚临君的肚子上：“那天我快死了，你到我身边来，而后，我们精神交融。你就怀了孩子。”
楚临君震惊：“什么意思？”
她只听说过圣母感而有孕，以处子之身生下上帝的故事。
可圣母是女人，神是男性。
而她和烨不都是女孩子吗？
你们神明这么强的吗？男女都能让人怀孕？
楚临君：我虽然不懂但我极受震撼。
作者有话要说： 一年来一次月经叫避年，有的人两个月来一次月经叫并月，有的人三个月来一次月经叫季经，有的人终身不来月经仍能怀孕，叫暗经。
第43章 满天神明
楚临君目瞪口呆, 不知不觉将问题问了出来。
烨沉默了一会儿，将身体退后，稍稍立起来：“君, 你再看看我。”
楚临君疑惑地看着衪。
那张脸孔美貌依旧，但是好像轮廓线条更加凌厉了许多。
楚临君开始还当是衪长大了, 猛然间觉得不对。
烨是神明, 衪若想让外貌变得成熟, 瞬息即可，干什么要她仔细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