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薄看着她,默默地将手里剥好皮的红薯放到了她的碗里:“你也吃。”
龚杍本没有什么胃口,可是一抬头对上马静宜弱弱不安的眼神,她轻轻地笑了笑,一边看着她,一边慢慢地拿起了碗里的红薯,轻轻地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然后笑眯眯地说道:“真好吃。甜。”
马静宜看着她,就像是个孩子一般,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龚杍冲着她露齿一笑:“甜!”
马静宜呀呀了一声,然后又咬了一口。
那一刻,龚杍差一点没忍住流出了眼泪。
她从来不是个爱哭的人,但是看着马静宜,再想到她遭遇的事情,她就觉得难受。
她低下了头,大口地咬了一口红薯,一边平复着心情。
马静宜看着她低头大口咬,也跟着低下头,大口地咬了起来。
“别太难过了。”景薄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刚刚助理给我发了一份邮件,目前已经联系了省内四个顶级的脑科神精病科心理科医生,他们这周末会安排时间过来会诊。”
“嗯。”龚杍声音哽咽。
马静宜没有自理能力,吃完早饭后,龚杍亲自帮她洗澡。
明明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但是马静宜的头发却像是重病之人的头发,干枯易断,打成了一团团的结子,皮肤更是没有了这个年纪的柔滑弹性,皮包骨头的皮肤,松驰,单薄。
龚杍用着毛巾打了洗发露,仔细地为她洗头发,洗好头发后,又打了厚厚的香皂为她擦洗身体。
龚杍一开始觉得马静宜有些不安,还怕她闹,特意把房间的门,卫生间的门都锁上,自己站在卫生间的门的方向,担心马静宜一会儿闹起来跑出去。
但是意外的是,马静宜并没有闹,她显得特别安静,似乎也知道龚杍是为她好,她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那儿,任由龚杍为她洗头发洗衣服,穿上衣服。
身上的衣服是龚杍在村委那儿回来的时候,在村里一家服装店里买的,是一套白色的运动套装,她选的是一套小码,可是此时马静宜穿上,却依旧松垮垮的。
但是洗过澡的静宜,看起来人仿佛都精神了许多。
龚杍仔细地为她梳理头发,吹干头发,看着镜子里的马静宜,她轻轻地说道:
“静宜,我总觉得你不是真的疯了,你其实还保有自己的意识的。”
“芸芸众生,有些人的一生,一帆风顺,有些人的一生,却充满坎坷,但是再难也都是一时的,我们不应该因此就放弃自己的命运未来,也许这一刻很难很苦,但跨过去了,说不定就是晴天万里,而且,就算再难,为了那些爱着我们的人,也应该努力地活下去。”
“你还记得马文文吗?她虽然死了,但是她因为一直放心不下你,一直在阴间游荡着,她只有一个愿望就是你好起来,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连带着把她的那一份也一起活着。”
“过去的事情,我们无力改变,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改变未来,如果你真的听得到我说的话,我希望你好好接受治疗,我帮你规划好了,等你彻底好了,我送你去出国,去国外读书,远离这所城市,远离那些伤害你的人,远离那些空有血源关系却没有亲人的感情的人……”
“你就当自己重生了,新生了,去国外,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再重新组建一个家庭。”
镜子中,马静宜脸上的表情,微微地动了一下,随后,她就低下了头。
虽然只是十分细微的动作,但是龚杍知道,马静宜,也许是病了,但是应该没有病得那么重。
她眼底闪过了惊喜。
“静宜,你快快好起来吧,你好起来了,我让你见一见文文好吗?文文特别特别想你,我想,如果你好了,她就能安心去投胎了,她投胎之前,你们姐妹两人可以好好地聊个天。”
龚杍说这话的时候,马文文就站在一旁。
从带马静宜进来洗澡后,龚杍就把马文文给放出来了。
马文文虽然有鬼力,能在马静宜面前现身,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她怕自己吓到了静宜,而且她已经是鬼了,她不想让静宜看到她这副鬼样。
但是此刻听到龚杍的话,她又忍不住有些期待。
“观主,我投胎之前,真的能跟静宜再见一面,聊聊天吗?不会吓到她吗?不会对她造成影响吗?”
龚杍看向了马文文,轻轻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马静家突然间就握紧了龚杍的手。
虽然她的眼神还是十分茫然空洞,但是一闪而过,却是那内心深处唯一的亲情温暖。
“会好的。”
龚杍反握住了她的手。
……
定的航班是晚上的票,他们在机场附近就先去找了一家餐馆,定了包间吃饭。
吃饭的时候,景薄就开始感觉到人不舒服了,头疼,心跳得快。
他抿着唇,看向了龚杍,她最近烦心事那么多,他不能再让让她添麻烦了,想想也许是感冒了,于是压下了不适,直到上了飞机,症状终于越来越严重。
龚杍起初心思放在马静宜身上,景薄又掩饰得好,直到她发现他神色厌厌地靠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她才发现他不对劲。
“怎么了?”
“生病了。”生病的景薄,看起来就又有了生魂时的那一种无辜可怜的劲儿了,眼皮半掀,神色焉焉,嘴唇此时红得有些过份,脸上也有些不寻常的燥红。
龚杍伸手捂了一下他的额头,眉头皱起:“你发烧了!”
“上飞机后就烧起来了,你不用担心,我多喝点水就行。”景薄声音沙哑,有些无力,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生病哪里是多喝水就会好呢!”
“就一个小时的航程,没事,下飞机了我去医院开点药吃。”
龚杍点点头,又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他面色潮红,此时闭着眼睛,看起来人特别累。
心里有些疑虑。
明明早上还好好的人,怎么说发烧就发烧了,而且上飞机前看着精神状态还挺好的,怎么一下子就虚成这般?
两人的座位是连着的,中间隔了一条小道,她有些不放心,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女子的手干净,微凉,手心并不细滑,但是却还是让他的心底,荡起了一丝丝的涟漪。
他掀起了眼帘,悄悄地看向了她。
正好就对上了少女那双带着思虑的眸子,偷窃被人撞个正着,景薄不自觉地慌了一下,可是再一细看,就发现自己自作多情,多操心了。
面前的少女,根本就没有觉得他这个眼神有什么问题,又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留意到他的眼神。
景薄内心一叹,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心,好累。
“你先休息吧,我会守着你的。”
龚杍确实是没有注意到景薄‘别样’的眼神。
她只是觉得他现在病得十分蹊跷,只恐这跟他身体被养灵有关。
所以她只能握着他的手,只要发现他的身体有什么不对劲,她才能及时救他。
“嗯。”景薄应了一声,他确实觉得特别特别累,闭上了眼睛,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飞机落地后,还是龚杍把他叫醒。
“怎么样了?”
景薄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睛此时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似乎特别疲累,张口,声音沙哑。
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几天没喝水,干渴得难受。
他抬起头,拿起面前的矿泉水想喝一口,但是全身虚乏无力,双手软而无力,拧了半天,竟是没把盖子拧开。
“我来。”龚杍拿过了他手里的矿泉水,轻轻一拧,打开,然后递给了他。
景薄接过了矿泉水,什么也没有说,只猛喝了一瓶,终于是解了渴。
只是身体依旧疲累又虚软。
“你感觉怎么样?”见他喝完了水,龚杍这才问道。
“好一些了,让保镖过来扶我吧,我怕是自己走不动。”景薄苦笑,他也不想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显得这么无用。
但是他觉得自己此刻连站起来都费力,就不想再逞这个强了。
再一想,他生魂那会儿,什么乖蠢样她都见过了,也不差这么一回了。
龚杍点头,先站了起来。
空乘这个时候也注意到他的不适,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景薄婉拒了对方的善意,被两名从经济舱过来的保镖给扶着下了飞机。
助理已经开了车在机场候着,才下了飞机,就接了他们。
景薄的状态日眼可见地变差,上了车后,人就昏睡了过去。
林扬是景薄的特别助理,他从进景泰后就听命于景老爷子和景薄。
这一次景少醒过来,他也是听闻了整个过程,再加上景少特意交代过他,让他万事都听龚杍的,所以这个时候,他没有自作主张,而是问龚杍:“龚观主,我们去哪家医院呢?”
“直接回青云观。”
“回青云观?”林扬愣了一下,看向了昏睡的景少。
龚杍简单地说了一句:“他不是简单的生病。”
下了飞机已经是晚上七点半,月光下,景薄的身上,阴气更甚,且比他醒来后的任何时候都重。
她不知道对方是用了什么邪术,但是她知道这种情况下,去医院是治不了的。
林扬一听,也没有再问,只吩咐司机直奔青云观。
路上,龚杍给大师兄打了电话,说明了一下情况,让大师兄去秘室把祖师爷留下来的那一件法袍取出来备用。
那法袍是祖师爷飞升时掉下的法器,带着祖师爷的仙气与霸道威力。
她低头看了一眼景薄,就见昏睡着的景薄突然间开始打颤,薄唇通红,嘴里意识不清地念着:“冷,冷。”
整个人更是往龚杍的怀里钻着,仿佛她就是一团火团。
景薄这种情况,龚杍一时也没有想出来是什么问题,不知原因,自是不好解救,但她怕他熬不到青云观,最后思虑再三,咬破手指,以血点他眉心,画了一道破邪符。
柔软湿意的指尖在他的额上滑的时候,景薄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在血画破邪符后,似乎神色恢复了几分。
幽深的眸子中,红血丝布满,深处似还有一缕黑丝流动。
这是体内阴邪作祟。
但是她猜不透,对方通过什么方法催动那些被她压制在深处的阴邪呢?
如果不能摸清这一点,景薄接下来就完全是受制于对方。
景薄醒了几分钟后,又再一次睡去。
龚杍看着他的模样,神情越发凝重,一手牵着马静宜的手。
马静宜只接受龚杍,那些保镖一接近她就害怕焦躁,所以龚杍一路只能牵着她的手不放,不让她感到不安。
幸好机场离青云观不算太远,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三位师兄都出来接人。
“怎么回事?”
龚杍将景薄扶向了师兄:“师兄先把景薄背进去吧。”
“好。”董思风应了一声,二话不说,转身就把景薄给背上。
龚杍这才拉着马静宜进去。
董思风在祖师爷的正殿旁边设地一张小榻,那法袍就摆在榻上,将景薄放在榻上后。
第35章 [VIP]
董思风恭敬地捧起了法袍, 跪在祖师爷面前,口中默念咒语,求祖师爷赐驱邪镇魂之法力。
最后, 再将法袍盖在了景薄的身上。
当法袍盖上的那一刹那, 景薄只觉得发冷的身体, 一下子就回了暖了,他的眼珠子轻轻地动了一下, 但是太累了,他现在连掀开眼皮的力气也没有, 整个人就仿佛被掏空了精力一般。
巫常在此时已经沐浴更衣,穿上道袍, 手握拂尘,先是在祖师爷面前行礼拜后,才在小榻旁边的蒲团上盘坐下来,开始念经。
道家法术压制一切邪祟妖鬼,在不确定对方是使了什么手段的情况下,需念净天地神咒, 令凶秽消散, 道炁常存。
千年道观,浩然正气, 朗朗咒语,夹天地正气,在正殿回荡。
胡汉二轻轻地拉了拉龚杍:“走吧,你还没吃饭, 咱们先吃饭, 这儿有你师父和大师兄二师兄。”
龚杍又看了一眼, 这才点头。
“这就是马静宜?”
“是。”龚杍点头。
胡汉二冲着马静宜轻轻地笑了一下:“小姑娘别害怕, 叔叔带你吃好吃的。”
陌生的环境里,马静宜一直显得十分不安,手一直紧紧地捉着龚杍,此时听到胡汉二的话,吓得直接就躲到了龚杍的身后。
龚杍回头对她温柔一笑,轻拍了一下她握成小拳头的手:“不怕,三师兄他是好人。”
“怕,怕……”马静宜小声地说了一句。
龚杍轻轻地握住了她的双手安抚着,又对三师兄说道:“师兄,你离得远点儿吧,她害怕。”
“好。”胡汉二点头,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小师妹被捉得红肿的手腕。
“没事的,她就是捉得紧了些。”龚杍轻轻地将衣袖盖住手腕。
马静宜一路不安,又只认龚杍一人,就一直捉着龚杍的手,一受惊就会使劲。疼倒是不疼,就是看着有些红肿。
胡汉二看向了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这件事情谁劝也没有用,如果不能治好这小姑娘,小师妹得难受好一阵子呢!
不管多晚,三师兄都习惯了给她留餐,而且必须是吃前就备好的。
龚杍带着马静宜入了座,亲自给马静宜盛饭,夹菜,将小勺子放进了她的手里,示意她吃。
马静宜并没有想象中疯得那么厉害,至少在龚杍看来,她就像是一个把记忆和成长封了起来的小孩子一般,惊慌不安,但并没有发疯乱叫乱跑。
你让她吃饭,她也会拿着勺子吃,可是她也不知道是精神方面问题,还是太久没有勺子了,那勺子拿得极不自然,而且一边吃米饭一边掉,米饭掉了后她显得特别慌张害怕,看着龚杍,瑟瑟缩缩,害怕被吓。
一旁的马文文难过得哭了起来:“静宜疯了之后,她妈妈就嫌弃她,每天都是有吃剩下的才拿给她吃,有时候她掉地上弄脏了,她妈妈就是一顿打骂,还会饿她一两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