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生存守则——梨鼓笙笙
时间:2021-08-31 09:48:51

  “长到了八岁,薛靖淮洋洋得意地想在侯爷面前长脸,主动想和府里的护卫队切磋,谦儿在一边眼巴巴地瞧着,总算是有了机会拿到了弓箭和□□,那么小的孩子,却挑翻了护卫队二十来岁的小将……”
  说着,侯夫人的脸上欣慰与惆怅交织:“可人的心一旦长偏了,就是谁也说不动的。”
  谦儿赢了那场比武,也只得了一声赞许,反倒是被精心教导却天赋平平的薛靖淮得了侯爷那块羊脂玉的令牌当奖励。
  “从那之后,谦儿就不再吵着闹着要学武了。”
  因为他已经知道,父亲不喜爱他并非是因为他文韬武略哪里不如庶长兄,而是纯粹的偏心而已。
  她瞧着心疼,不再阻止他做任何喜欢做的事,那孩子却渐渐养成了去垂钓的习惯——尤其是又为父亲的偏心伤心时……
  但也仅仅是那里,出了那水榭,他就又成了承平侯府懂事长进的嫡长子,日日闻鸡起舞,笔耕不辍,不曾与纨绔习气、风花雪月有半点的关联。
  “谦儿长到十四岁上,碰到朝廷征兵,沈姨娘在侯爷面前唆使着,他又有心想建功立业,便去投了军,从最底层的烧火兵做起……最难的时候,整整半年不曾与家中有书信往来,我日日在佛前乞求,生怕哪日醒来听到的就是他为国捐躯的噩耗……”
  侯夫人越说越伤心,渐渐眼角湿润,抬手拿着帕子止泪。
  于妈妈只好在一边劝着:“如今可不是都苦尽甘来了么?若不是有世子平西北定蛮荒,老奴说句不当说的,娘娘恐怕也不会有今日的大造化。咱们侯府能走到今日,是全依仗了世子的汗马功劳呢……”
  “你说的是。”侯夫人颔首,情绪很快稳定下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昔日甚嚣尘上的沈姨娘早在数年前就化为一抔黄土,死得也很不安详。
  而她心尖上的薛靖淮,如今也得仰仗着她的谦儿才能在京城有立足之地,她歹毒至极抢去的儿媳,如今隔三差五地便来向她请安,如同亲婆母般的侍奉着,至于她挖空心思魅惑的那个老糊涂,早有新人在侧,又一门心思地寻求长生不老之术,早将她忘到九霄云外了……
  “有一言,老奴不知道该不该说。”于妈妈觑着侯夫人的神色,笑着开了口。
  “素心,咱们相伴几十年了,还有什么不能明言的。”侯夫人斜了她一眼,笑着摇头。
  “老奴知道夫人瞧不上程娘子的出身,可世子爷已经弱冠了,日日为国家大事和侯府的前程操劳,自个儿的亲事也被耽搁了。如今好不容易身边收了个可心人儿,能服侍得他心里熨帖自在,夫人大可不必那般在意,就当是为了让世子爷高兴也好。您说是不是?”
  侯夫人闻言瞪了老仆一眼,心里却也是赞同的。
  她方才忆起旧事,正是因为吃惊谦儿竟能让那通房在他垂钓时弹琴——他从前对这些风花雪月之事从不上心的,乐坊花楼不曾踏足半步,请回来的戏班子也只是想给她解闷,有时她也会想,她宁愿她的儿子能纨绔随性些,也不要似老黄牛般为了整个侯府的前程奔波,自己却没享受到分毫……
  “罢了罢了,只要那边的避子汤不停,随他们胡闹去吧。”良久,侯夫人叹了口气,似是妥协了。
  于妈妈眼里就透出了笑意。
  她跟着侯夫人几十年了,早将夫人的一举一动看得分明。有些话,夫人不好主动提起,她便先“僭越”地替她开口罢了。
  说了这通话,侯夫人似是有些疲乏了,便在贵妃椅上闭目养神。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外面传来通禀声。
  “夫人,大奶奶来请安了。”
  侯夫人眼睑微动,微微颔首,于妈妈便掀了帘子出去迎接。
  “您来啦?夫人正念叨着您呢。”
  方玉嫣一身华服,满头钗环,通身彩绣辉煌,一面亲热地挽了于妈妈的手,一面装作不经意地往内室张望,轻声道:“母亲还在佛堂念经吗?”
  方氏是侯府庶长子薛靖淮的嫡妻,论起来,自是要喊侯夫人这个嫡婆母一声母亲的。
  于妈妈笑着摇头:“已经供奉过佛祖了,眼下在屋里小憩呢,您进去说话便是。”
  方玉嫣便啊了一声,有些迟疑:“即是如此,还是让母亲好好歇着吧,我就不打扰母亲清净了。”
  又转身指了身后的丫鬟:“今日是月底了,我便带来了账本,想让母亲过目府里这月的开支账目有没有差错……”
  于妈妈的目光在丫鬟放在桌上的一摞账本上停留了片刻就移开,笑着推方玉嫣进去:“这都是小事,夫人待您像亲母女似的,见了您只会高兴,哪儿还顾得上休息。”
  方玉嫣笑着颔首,款款地进了屋,在贵妃椅旁的小杌子上坐下来,轻轻地给正在闭目养神的老妇人捶腿。
  侯夫人睁开了眼睛,看见方玉嫣,脸上便盛满了笑意,拉着她的手道:“你这孩子,怎么无声无息地就来了,也不叫我。”
  方玉嫣脸上就带了些为人儿媳的羞赧:“这几日忙着对府里的账目,没来给母亲请安,母亲可莫怪。”又殷勤地问起于妈妈侯夫人的身体状况,十分贴心地嘱咐了几句。
  “你操持着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最是辛苦,晨昏定省也就罢了,最多是我这老婆子许久听不见你这小甜嘴说话,心里头念得慌罢了。”侯夫人笑得慈爱,不住地拍着方氏的手。
  “对了。”方玉嫣笑眯眯地指了带来的丫鬟:“我让阿巧将府里这个月的账目带来了,母亲可歇够了,不若这会儿来瞧瞧?儿媳愚笨,总是忧心管家有什么错漏之处,伤了侯府的名声。”
  “你听听。”侯夫人笑呵呵地看向于妈妈,“这丫头说自己愚笨呢。”
  “大奶奶若是愚笨,这满京城就没有聪明人了。”于妈妈含笑附和。
  “你管家我从来都是最放心的,能送到我这儿,想来也是仔细对过了,我就不看了。”侯夫人摇摇头,“素心,你去将账本归库落锁便是。”
  方玉嫣便笑成了一朵花,乖顺甜美地将带来的宝瓶递给侯夫人:“母亲,这是我方才才从花圃里摘来的山茶花,放在您屋里,瞧着也有生气些。”像个撒娇求宠的小孩子一般。
  侯夫人乐呵呵地接过,连道了几声好:“你素来有心。”
  二人和乐融融地说着话,过了半个时辰,方玉嫣才满眼笑意的从闻樨山房出来。
  转眼到了掌灯时分,消失许久的于妈妈这才含笑进了屋。
  侯夫人刚叫了膳,见状朝她招了招手,沉声道:“如何?”
  “叫了几个得力的会算账的账房先生一起算的,这次,应当也没有什么问题,大爷是荒唐惯了,不过有公中银子的规矩在,倒也不敢太放肆。”
  侯夫人轻哼了一声:“沈氏那个贱人养出来的儿子,能有什么出息?等那个老糊涂死了,我就要把大房赶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倒并没有对方氏有半点维护之意。
  “我今日见了方氏,心里头才对那个通房畅快了些。”侯夫人静静地吃了几筷子菜,忽然开口道。
  于妈妈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老奴早就说过了,世子爷不是那么没出息的人,不至于因为惦记一个身子已经不清白的庶嫂迟迟不成婚。”
  “那是自然。”侯夫人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心里头却如卸下了大石般愉悦:等着陛下或者太后赐婚,不过是他们对外的借口,若谦儿想成婚,早几年名声最盛的时候,什么名门贵女都是娶得的,陛下也没有阻拦的道理,偏偏就是他不肯松口娶妻……
  府里偏偏又住着个青梅竹马,甚至曾经和他订过亲的庶嫂,同一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怎么可能心中不打鼓?
  她曾经甚至想过,倘若谦儿真的是有这个执念才迟迟不成婚,她施计将薛靖淮那个孽障杀掉,让方氏变成寡妇再送到谦儿手里,也不是不行……不过这么些年过去了,倒是没瞧出谦儿对方氏有什么逾矩之处。
  幸好她猜错了。
  谦儿不过是没有瞧得上的人罢了。那程氏论样貌,可比方氏出色不少,男人嘛,终究还是贪恋颜色的。
  且她那样光风霁月举世无双的儿子,便该配个世上最好的女子才是。似方氏那等忘恩负义之辈,不配被他牵肠挂肚求而不得。
  于妈妈在一旁默默看着,无奈地摇头。
  夫人啊,在世子爷的事情上,还真是记仇。
 
 
第16章 礼物
  闻樨山房这一日的暗潮汹涌并未惊扰到程柔嘉和薛靖谦。
  徐妈妈拿来渔具后,薛靖谦便坐在锦杌上,在太湖时边垂钓。
  这人一用起心来,就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可冬日里垂钓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半晌也没见钓上来半尾鱼。
  程柔嘉看着看着就打了个哈欠,眼珠子转了转,让徐妈妈去找一架琴来。
  薛靖谦正盯着鱼竿的末端,耳边忽然传来悠扬的琴声。中正跌宕,急缓有度,像是练了多年的样子。
  他的姿态就渐渐放松了下来,有几分懒散地靠着太湖石回身,冲着正信手拨弄琴弦的美人挑了挑眉:“我垂钓你弹琴,岂不是把我的鱼儿都吓走了?”
  程柔嘉停了手,笑眯眯地看着他,并不惊慌:“世子爷莫要牵累旁人,妾身没弹琴时,也不见有鱼儿上钩。莫非,世子爷并未用心,是在等愿者上钩?”
  他摇头失笑:“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从前他垂钓,多半是因为心情不好,想寻个清净。至于钓鱼的功夫有多高深,倒也不见得。但此刻,望着那笑靥如花的佳人,忽地又觉得,垂钓之时有琴鸣相伴,也是一桩风雅韵事。
  “从前倒不知道你还会弹琴。”他含笑望过去,眸中有几分沉溺。
  “妾身会的多着呢,您没问起罢了。”
  “哦,还会什么?”
  “琴棋书画,样样都算得上小成。医术,也会些许。”小姑娘微微仰着头,脸上带着几分自矜的神色,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在日头的暖光下,细细的绒毛如同被撒下了一层金粉般,顿显一股朦胧又神秘的美丽。
  他喉结微动,状似不以为意地移开眼。
  “会医术?那前几日怎么还病了?”
  程柔嘉扁着嘴:“医者不自医,世子爷难道没听说过吗……”
  许是从小被娇惯着长大,不设心防与人聊天时,总会不自觉地带上几分撒娇的意味。
  有什么东西直逼薛靖谦的心底,他背过身去,声音听起来淡淡地:“行了,继续弹琴吧,让本世子瞧瞧你的小成是怎样的水平。”
  一下午的时间,最终只钓上了一尾小鱼,但好在不是空手而归,总算让薛靖谦找回几分颜面。程柔嘉看着觉得可爱,舍不得吃,交给徐妈妈让她用小水缸养起来。
  入夜。
  影影绰绰的锦帐下年轻的身影唇齿交缠,难舍难分。情到最浓时,薛靖谦咬住她战栗的耳垂:“阿元,你叫我什么?”
  “世子……”
  “不对。”
  “二爷……”泪眼朦胧,软软糯糯。
  “不对。”
  程柔嘉小声哽咽,混混沌沌地抓住一闪而过的念头:“哥哥?”
  薛靖谦年长她五岁有余。
  “我唤你阿元,你应当叫我什么?”
  “阿谦……哥哥……”
  话音未落,薛靖谦的气息猛地收紧,攻城略地之势如所向披靡的大军,在城墙的最高处点燃胜利的烽烟。极度的刺激与畅快令程柔嘉终于撑不住了,昏了过去。
  *
  承平侯府西府。
  已经过了掌灯时分,薛靖淮才带着一身酒气进了院子。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径直进屋,而是去向院里的小厨房,想嘱咐婆子先给他打水梳洗。
  正房已经用过了饭,烧水的婆子正惫懒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小丫头聊着天。
  “听说大奶奶今个去侯夫人那里送账本,侯夫人连瞧都没瞧就让于妈妈归入库了呢。”
  “是吗?夫人真是很宠爱咱们大奶奶呢。”小丫头什么都不懂,谄媚地应和着婆子。
  婆子嗑着瓜子,点点头:“夫人恨着大房,但对大奶奶真是没得说。谁家的婆母,会让庶房的儿媳掌家啊,也就是咱们大奶奶门第高,又自小在夫人面前行走,这才有这份体面。我看呐,将来分家,咱们大房倒是全得指望着大奶奶,才能多分些家产。”
  薛靖淮听得青筋直跳,隔着窗户冷冷放下一句话:“这院子里竟有如此搬弄是非的刁仆,舌头若不想要可以自己剪了去。”
  那婆子听出薛靖淮的声音,立刻吓得面如土色,追出去跪下磕了几个头连连求饶,薛靖淮却没有理睬,径直冷着脸进了屋。
  方玉嫣已经沐了发,通身只穿了雪白的亵衣亵裤,青丝散落在腰间,听见外面的动静,正要派人出去看,便见薛靖淮面色难看地进了屋。
  她淡定自若地退后几步在床榻上坐下,对方身上的酒气已经飘了过来,她不由皱眉,眸中闪过一丝嫌恶:“大爷今日又去参加什么应酬了?”
  薛靖淮见她的神色看在眼里,越发怒火中烧,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我当你已经不知道你嫁给谁了呢?倒把东府那个老妖婆当成亲生的婆母侍奉,嘘寒问暖,晨昏定省。从前倒不见你对我母亲这般上心过。”
  “大爷的母亲不正是夫人吗?”方玉嫣眨了眨眼,旋即啊了一声,“原来是说仙逝的沈姨娘啊。”她笑得柔情蜜意,眼里却没有半点温度:“沈姨娘的一句话,害得我家幼弟差点病死在牢里,大爷还指望我不计前嫌当菩萨般地孝敬她,倒也不要这般咄咄逼人吧。”
  提起旧事,薛靖淮面上闪过一瞬的不自然,继而冷哼了一声,盯着她:“往事也就罢了,你最好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你是我薛靖淮明媒正娶娶进门的妻子,与薛靖谦,可没有半分干系了。怎么,难不成你还以为他还对你魂牵梦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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