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真是“正人君子”得可以!
她不禁冷笑,出言嘲讽:“林公子身手真是好,若是当日也有这样的好身手,能从林家的院墙翻出来见我家姑娘一面,想来我家姑娘也不会巴巴地在你们门房上等上三个时辰,早死了心先与你家退婚了。”
林晟面色一白,低头喃喃:“当日我知道程家出事后,立时就要出来的。母亲找家丁把我关在了屋里,我便以绝食相逼,可……母亲亦滴水不进,与我对抗,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饿死渴死……”
红绸并不知道当日还有这样的内情,默然片刻,语气稍缓:“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家姑娘已经另有良人,林家少爷还是趁早死了这颗心,速速离去吧。”
“从前的事,我总想当面和嘉嘉道个不是……”林晟语气诚挚,拳头微微攥起:“况且……我听闻那人并未迎娶嘉嘉,他当真……算得上良人吗?从前,嘉嘉都是一心想嫁与我的……”
很是激动地恳求着红绸:“……我只想见她一面,当日未来得及说的话,也想让她再听一听……是生是死,总得嘉嘉亲自来评断。”
红绸香唇抿成一条线,剧烈动摇着。
昔日的姑娘,的确是一心一意想嫁给林家少爷的……从林家出来的那日,是她见过姑娘这辈子最伤心的时刻。
*
听涛阁。
玄衣男子坐在楠木椅上,静静听着在府外巡防的暗卫的禀报。
进了程府,那些被他安置在阿元身边的暗卫便放到了府外,防止有什么宵小打程家的主意,伤到阿元。
“……瞧见了有位公子翻了院墙进来,刚要将人抓起来,那公子却抓住了程娘子身边的红绸姑娘……”
暗卫低着头不敢看主子的表情,硬着头皮将听来的话一一转述。
天知道他为何要在那时正巧巡到那处,划拳还输给了兄弟们,担上了这份苦差事……
房中沉默良久,男子低沉平缓的嗓音才响了起来:“她去了?”
“……是。”暗卫头低得快挨着地面,“属下过来时,正好看见红绸姑娘提着灯笼带着程娘子往那边去。”
将军的女人和前未婚夫夜里幽会……
这么严重的事,他可不敢等出了什么差错再来转述给将军听。
“你下去吧。”
暗卫如蒙大赦,眼睛都不敢抬起来,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屋子敞着门,月色洒了进来,玄衣男子的脸色晦暗不明,辨不出表情。许久,才听他悠悠地叹一声:“真是个谎话连篇的小姑娘。”
施施然地站起身,似是风淡云轻。
月光偏移几寸,檀木桌子上,赫然瞧见被捏得碎成七零八落样态的玉扳指。
作者有话说:
老薛:我生气了,我要把那小子也捏成碎片!
嘉嘉女鹅:?你好暴力……而且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是被骗过去的……
老薛:我不听我不听,除非媳妇给我贴贴!
嘉嘉女鹅:……说好的知书达礼乖女婿呢?
第53章 浮翠 [VIP]
月色清冷, 红绸打着灯笼扶着程柔嘉往外院走,泰半的面容隐在葱茏的树影下,掩去惴惴神色。
行至浮翠园, 程柔嘉脚步微微一顿。
园中的海棠花全都开了。
许是因海棠颜色娇嫩鲜艳, 比之清浅如雪的花来, 倒是少了几分扑鼻的香气。大簇大簇地堆叠绽放,如火如荼, 灿烂热烈。
但她却并非因为这盛放的花儿驻足。
身为商家女,识人认路是必要的本领, 况且这还是在她家中。即便数月未归,她也能清晰地觉察到, 从浮翠园到不了薛靖谦在的听涛阁。
方才红绸吞吞吐吐地说有人想见她,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被阿爹隔了开来的薛靖谦又后悔了……本不想应承他,又担心他是马上要离开了,有要紧话要对她说,只好又重新更衣梳洗出了门。
她微微拧眉望向红绸,丹唇未启, 不远处已经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嘉嘉!”
程柔嘉瞪大了眼睛。
海棠树下, 身着青衣直缀的男子清俊文雅,长身玉立, 见她来了,面上是掩不住的欣喜。
这个时辰,林殊文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儿?”她微微蹙了眉头,再不肯前进半步, 语气冷淡疏离。
她站在暗处, 林晟未曾觉察她的表情, 已大步地走上前来。
记忆中的嘉嘉还停留在及笄礼那日。
她青丝上戴着自己找名匠打造的翡翠簪子, 腰如杨柳,指若削葱,纤纤细步下,留仙裙摇曳生光之际,隔着赞者和宾客,似是不经意地回眸与他对视,眉眼间便流溢出柔若三月娇花的甜甜笑意,让他看痴了许久都未动弹。
而此刻的佳人一袭水绿色绣兰花披风,不盈一握的腰间系着朱红的细绸带,静静地立在那儿,也难掩楚楚风韵。
仍旧是惊人的美丽,甚至比从前还要多上三分弱不胜衣的柔美。
但望向他的目光已经是全然不同了。
满地清辉中,她站在花树下,如画的眉目中皆是凛冽和冰冷,与脑中层层叠叠或娇俏或佯怒或甜美地唤着他“殊文”“林殊文”的少女似再无半分重合。
林晟心下大恸。
“我……听说你回来了,门人不许我进,我情急之下,便从外面那道矮墙翻进来了……”准备好的一腔缱绻情意也变得没有底气。
程柔嘉愣了愣,脸色更加难看。
薛靖谦带的那些护卫都没有进府,想来也是在程家的宅子四周巡防,以林殊文三脚猫的功夫,多半早就被发现了……
她咬了咬唇,唇色一瞬惨然的白。
先前初到侯府,为了博得薛靖谦的欢心,她刻意隐瞒了从前和林家订过亲的事,他似乎也没有特意去打听过。
此时被他知晓了,恐怕就有些不好收拾了……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对着林晟越发没有好颜色:“你既然知道我们程家不欢迎你,你又何必有此一行?”
这样的冷言冷语让林晟很想仓皇逃遁,但他还是强压下了自尊心,低着头语气和缓地将与红绸道了的原委与心上人又重复了一遍:“……嘉嘉,我对不住你。”
程柔嘉并没有感觉到意外。
林殊文是什么样的人,她再了解不过。她从前没看透林老爷夫妇是如何的人,但对于自小一同长大的林殊文,多少有几分把握。
当日他若是自由身,无论怎样,也会现身见她一面的。
但许多事情,缘由并不重要,结果才决定一切。
她看着目含期待的林晟,到了嘴边的嘲讽忽地一哽。
他不知是在此处等了多久,连头上的玉冠隐隐有了些潮气,月色下闪着点点水光。侧过身子去瞧,又见着鬓角沾着的半片花瓣,瞧着让人有些啼笑皆非,他却全然没有发现的样子,只定定地望着自己。
程柔嘉暗暗叹了口气。她没想到一回到家中就碰到林太太,白日里事情闹成那样,即便林晟今夜没有唐突地到访,恐怕也瞒不了多久……而眼下她既已不明不白地来赴了约,总是要把话说清楚,免得再徒生事端。
语气便软和下来,只轻声问:“林殊文,你可知我白日里打了你母亲?”
林晟怔住。
他确然是听说母亲似乎受了欺负,才急急地赶去正房。恰巧听见母亲发怒时咒骂的话,不消细想就知道让她如此在意的人是谁,便又赶到了程家……
“可是母亲她……对你出言不逊了?”
她微微颔首,语气沉静:“是,你母亲说,不在乎我嫁过人,我若有心,可入府做你的妾室。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嫁过人……
林晟拳头下意识地微微蜷起,旋即又松了开来,着急地道:“不是的!嘉嘉,你若还肯嫁我,我自然是要娶你做正室夫人的!”
她笑了:“即便我对你母亲无半分敬重之心,你也愿意?”
林晟呆住,良久说不出话来。
从前,嘉嘉同母亲明明相处得很好,有时候,连他都要暗暗嫉妒母亲对嘉嘉的宠爱,两个人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呢?
他想起那日听闻程家出事,嘉嘉只身去衙门敲鼓,他急着出门时,却被母亲眉眼狠厉地阻拦住,关在屋里不许他去,还说了许多诸如“红颜祸水”之类的话……
他从没有想过,原来母亲对嘉嘉并不是真心喜欢的。
可即便母亲薄情寡义,她终究也是自己最重要的亲人……
林晟咬了咬牙,终是说出了那句话:“嘉嘉,这几个月里,我接手了家里大半的生意,手头已经有了不少积蓄。你若是愿意,咱们可以定居宁波,或是金陵……”
“你是说同你私奔?”程柔嘉笑着打断了他。
青灰的墙头上,隐入夜色的玄衣男子抛掷碎瓦的动作忽然一顿,散漫的神色一扫而空,修长的手指攥住了瓦片的边缘,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是,只是我们二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你便不必再与母亲打交道了……”
“林殊文。”她闲闲叹了口气,“你明知道行不通的。”
没有宗族庇护的人就如无根浮萍,他纵然拿着大笔的钱财,没有人脉支撑,也是很难保全自己和家人的。
“我阿爹阿娘身子骨不算好,我也并不愿他们为我担惊受怕。”她眼眸亮得如同暗夜里的星子,“况且,聘为妻,奔为妾,你这样做,与你母亲对我明晃晃的羞辱实则并无二致。”
林晟目中闪过片刻的茫然。
他明白自己说的是蠢话,但面对着她,他一颗心都在热浪里跳动,半刻无法理智思考。他以为,她至少也会有些许这样的心情……
但她接下来的话却毫不留情地判了他斩刑:“林殊文,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嫁给你了。”
林晟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牵得隐隐作痛,勉强开口最后一次确认:“那……你如今过得可好?”
说的像是本该见面时便开口寒暄的话,但两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很好。”她的半边脸沐浴在皎洁的月色中,微笑着点头,竟是半分犹豫也无。
林晟近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程家。
……
人一走,程柔嘉的脸便沉了下来,默不作声地盯着脸色苍白的红绸。
红绸已然知道自己是揣度错了姑娘的心思,一言不发地跪下来,眼圈发红:“奴婢知错了,请姑娘责罚。”
她按了按眉心,正欲开口,旁边的花树忽然簌簌作响,再一瞧,一道人影便移了过来,玄袍玉冠,居然是薛靖谦。
她脸色微微一变,不知他在这儿听了多久。
定睛去看他神色,亦没什么表情,不知是否愠怒着。
但他大步走过来,什么话都没说,便抓了她的手腕,径直将她往园子出口的方向拉。她心知今夜必然是要给他个交代的,便先忍了对红绸的怒火,眼神示意她先回去——若在薛靖谦面前揭她的不是,这丫头又免不得受些皮肉之苦……
出了浮翠园,便见一棵繁衍生长的老榕树,皮若裂岩,闲闲挂下一丛丛茂密的枝叶,郁郁葱葱,苍翠美丽,即便是夏日,树下也该是无尽惬意阴凉的。
程柔嘉跌跌撞撞地被他压在背光的一侧树影里,唇瓣被他拿指腹轻轻按压摩挲又细细抚摸,整个人亦被圈在他怀里,力气大到如同要将她深深嵌入他骨血里,灿如星子的眼眸很快蒙上了一层雾气,哆哆嗦嗦地轻唤着撒娇:“哥哥……好痛……”
“……小妖精。”
这种时候唤出这样一声,他自然知道她是在讨饶求情。
她在园中的一字一句他都听得清楚,自不会再有什么误会。
但无论如何,今夜她偷偷来见外男,还是出格了些。
不能不惩戒。
他低低地评断一声,俯身在那殷红的唇上轻咬了一口,旋即专心致志地触碰、驱入、索取,向那温暖进发。
唇齿交汇,舌尖抵着舌尖,呼吸混乱升温,即便是在春日里,在这棵老榕树下,也难以抑制逐渐滚烫热烈的触碰。
良久,他才恋恋不舍地清醒过来,抚着她滚烫的面颊,声音低哑:“为何要骗我?”
她气息不稳,抬眼看他时眸底的水雾满得快溢出来,轻轻咬着唇:“……怕世子嫌恶我与人订过亲,便不肯要我了……”
薛靖谦心间狠狠一撞。
知晓她说的是实情,脑子里却闪过当日她伏在自己膝头,局促不安地自荐枕席的模样。
与面前柔弱胜水,满面娇媚,眼神却坚定勇敢的美人渐渐重合。
她没有说半句表明心意的话,却已经足够让他神魂颠倒。
勉强压下的情.欲在此刻又熊熊燃烧起来,他信手拨开她领子上的活结,自耳垂而下,一寸一寸地亲吻蔓延。
树影婆娑,簌簌摆动,远远的有家丁巡视闲聊的声音:“……方才好像听到浮翠园那边有动静,该不会是进贼了吧?”
“……那边的墙那样矮,早该修葺了。走,去看看!”
纤细修长的手紧张地攥住了男人冰凉的白玉腰带。
作者有话说:
老薛:不管了,反正我媳妇就是在告白
第54章 榕树 [VIP]
院子里鸦雀无声, 静悄悄的,似乎连风都静止了。
两名家丁提着灯笼一前一后地经过浮翠园门口的大榕树,脚步未有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