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压迫是在战场上用刀光剑影铸成的,那怕是在久经沙场的将士也要畏惧三分。陆云娆也有些怕,可还是硬着头皮,细声细气地回话,“真的没有。”
江行舟倒是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又问了一下杨大娘是什么样的长相,有什么相貌特征。
定北侯府本就离这不远,不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到了,陆云娆也松了一口气。她有点怕江行舟会继续问下去,到时候她心理承受不住,说不定就自己就先秃噜了嘴。
她恨不得立即就的钻出去,谁知道刚站了起来,双腿就又麻又疼,不争气地往前面栽去,直直地跪了下去。她的双手害怕自己前倾,早就自己有了意识,扶在男人的膝盖上,接触的地方像是突然涌入一股暖流。
她的身体也没出息,一下子酥软下去,就贴在男人的腿上。
小姑娘身量纤细,该有的却都有,就直接这么撞过去。再抬头时,她的眼尾便是红的,微瞪的杏眼里里泪光点点,活像是山间误入红尘却懵懵懂懂的妖精。
江行舟在接触瞬间之后,便动作迅速地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扯开。他低着头,领口整齐地交错在突起的喉结下方,下颌紧绷成一条直线,嗓音清冷,“离我远些。”
陆云娆真没想过这么大胆地投怀送抱,甚至如果可以的话,她都宁愿离江行舟远远的。她又是羞恼又是气愤,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身边没有能借力的东西,她试了几次,反而腿开始发麻,动一下就全部是酸疼。
加上刚刚撞到男人腿上,撞到的柔软也开始发疼,她连动手揉揉都不能,只能忍着。以至于情绪全部都积攒在一起,情绪有那么一瞬间糟糕到了极点。
她觉得丢人,又觉得委屈,更又不敢哭只能生生忍着,将眼眶憋得通红,看上去可怜巴巴的一团。
江行舟抿唇,随后朝着她伸出手。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匀称,在关节处有一层薄茧,手臂纤长,线条流利显得很有力量感。
陆云娆忍不住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过去。
男人就坐在车窗边,光亮从轻薄的车帘中透过来,在他身体的边缘处均匀地涂上了一层银光。而他便坐在光辉中,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眼眸深邃犹豫平静的海面,但是视线却没有落在她身上分毫。
这是他的礼节,与任何的情绪无关。
陆云娆鼻尖更加酸涩,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一只手迅速攥紧又松开。她闭着眼睛,最后借了一点力,才勉强才做到凳子上。
男人嗓音深沉,“我虽然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现在显然是有人盯上你。我明天会送两个丫鬟过来,她们会保证你的安全。如果后面有什么异常,你也可以让她们来告诉我。”
“好。”已经到了这一步,她显然也没有办法置身之外。
江行舟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她双手叠放在腿上,低垂着头规规矩矩坐在旁边,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连头发丝儿都透着一种乖巧。
他停顿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掀开车帘下车。
陆云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莫名想到那天男人说他有心上之后,也是这般毫无犹豫地转身离开。
她似乎见得最多的,就是他的背影,所以她是被讨厌了吗?
渐渐地她低下头,连双肩都搭耸,像是一只找不到路的小兔子,周身都笼着一层迷茫和难受。
第21章
江行舟的动作倒是很快,隔天一大早,春实就进来禀报,说是门房传来消息,有两个姑娘过来求见。
陆云娆记得江行舟的交代,连忙说:“你过去将人给带进来。”
不一会,两个姑娘都被带进来了。
她们长相很是普通,柔柔弱弱,是那种放在人群当中都会下意识忽略的,与她心目中高手的形象大相径庭。不过听说她们两个人从小训练,一个人撂倒七八个大汉是没有什么问题。
陆云娆倒是不怀疑这个的真实性,只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安排这两个人,“你们叫什么名字。”
看着年纪稍长些的那位开了口,“我是江栮,她是江笥,姑娘若是觉得名字不好听,可以重新赐名。”
因为“江栮”和“江笥”的读音和“江二”“江四”差不多,陆云娆就以为这是她们中间特殊的位次,心里还在奇怪江一和江三是谁。
不过这些都和她的关系不大,这两个人说不定什么时候会还回去,她也不想多此一举,“就这个名字吧,挺好的。”
“谢姑娘,姑娘若是有事情的话,可以直接吩咐我们二人。”江栮说。
一旁的江笥沉默着没有出声。
陆云娆看见她们的反应,猜想两个人怕也不是自愿过来的。她不怎么喜欢勉强别人,改口说:“若是出门的话,你们便就跟着我。其余时间,你们也可以好好休息。”
她又交代了一些府上的规矩,便让秋景带她们去住的地方。
屋子里一下子没了外人,春实这才凑到自家姑娘身边来,小声地嘀咕着:“这两个人看上去都有点不好惹,明明也不是我们求着她们过来的,摆什么脸色。”
“但是她们的确是来保护我的,便当是有本事的人都有点脾气吧。”
春实更加着急,“姑娘,就是你心软,换做是威远将军在这里,她敢是这样的态度吗?”
“春实,”陆云娆语气认真一点,“若不是因为来定北侯府,她们说不定有更好的前程。既求了保护,怎么要求她们没有一点儿怨气。再者说,我也不准备将她当做大丫鬟用,要求这么高做什么。你们待她们都客气些,月钱照着大丫鬟的份例,等事情结束了,再将人送回去。”
春实见她态度认真,也不敢反驳,喏喏答应下来。
陆云娆趴在桌上,继续犯愁,江行舟都有空将两个人送过来,也不知道找没找到杨大娘。
她一连等了好几日,都没有等到任何消息。对于她来说,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是,娘亲将她晚上喝的牛乳换成了乳鸽汤,总算是能改改口味。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月匈口的地方有点点胀痛。晚上的时候,她悄悄用手比划了一下,软软的,好像大了一些?
她不大确定,正琢磨的时候,窗户突然被人敲了两下。
三长两短,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很有节奏感,也将她吓得够呛。
在她快要尖叫出声之际,窗户外面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是我。”
她一下子就听了出来——是江行舟。
“你怎么过来了?”她松了一口气,连忙披了一身外衣上前,想要将窗户推开,推了两下没有推动。
“我有事情告诉你。”他言简意赅,“就这样说吧,夜已深了,不大方便。”
陆云娆立刻想到之前自己干了什么,整个人都石化了。也就是仗着两个人之间隔了窗户,彼此看不见对方,她才镇定了一点,“你想说什么?”
“我按照你说的,已经找到那个所谓的杨大娘。”声音停顿了一下,男人似乎在犹豫,压低了声音,“找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陆云娆被吓了一跳,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声音中还带着点不可置信,“怎么突然就……死了?”
“我找到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不是意外死亡。我顺带着查了下梦春楼,梦春楼人口流动虽大,但是比对着发现,梦春楼里也有几个姑娘无故消失,和之前那些姑娘一样。”
他在说这些时,声音很是平静,可在陆云娆的心里无疑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突然消失。
男人的声音略微平和了一点,又认真问了声,“□□姑娘,你是不是还知道一些其他的?”
陆云娆没有说话。
沉默渐渐蔓延开来,窗户外面的人也没有着急去催促,而是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如果我们迟一点发现真相,就可能有同样的人受到迫害。”
他的话很平缓,没有任何激烈的措辞,甚至没有逼迫,却依旧压得她很难受。她倒是宁愿现在江行舟硬气一点,用剑指着她的喉咙,那么她便能少点愧疚痛痛快快说出来。而不像是现在这么纠结,犹豫着要不要将郑国公府的事情说出来,因为她也不确定说出来之后,会不会给定北侯府招来祸事。
她想到郑国公府桃花树下的人骨,又想到了百余名无缘无故失踪的少女。她犹豫再三之后,想到忠勇侯府其实也已经牵扯进来,才开口说:“我确定两件事情当中有没有联系,但是那天……”
开了一个头之后,后面她倒是说得顺畅,只是隐去了大哥也在调查这件事情的部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你是说当天知道这件事情的,有你和以萱?”
“对。”陆云娆应得很快。
“那杨大娘为什么就找上你一个人?”
她其实也想不通,照理说江以萱出去的机会更多,更容易找上江以萱才是。“我也不清楚。”
她甚至都不知道杨大娘背后主使的人是谁,又是什么目的。
江行舟似乎确定再问不出更多的事情,便作罢,“我会让人去郑国公府查探,若是有结果会告诉你。”
“好”陆云娆也也知道自己能力不够,后面的忙也未必能帮上。
她本以为男人说了事情之后就会直接离开,没想到他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了。
外面的月亮并不饱满,只有浅浅的一层清辉。男人的影子落在窗柩纸上,只有模糊的一团,身姿却依然是挺拔的,像是一从茂盛的翠竹。
“还有什么事情吗?”陆云娆有点疑惑。
男人伸手,不知道将什么放在窗台,然后说:“这里面放着一枚信号弹,若是你遇到什么危险,将它用力摔在地上。会有人看到之后将看消息传过来。无论多远,我都会过来。”
小姑娘瞪圆了眼,显然有点惊讶。
“我希望你不会有用上这个的一天。”
男人的声音混在月色里面,冷冽却有种异样的片刻温柔。
心跳就此乱了节拍。
等男人走之后,陆云娆才打开窗户,一枚陶瓷做成的兔子安静地躺在窗台上。她伸手拿了起来,发现陶瓷应当不是实心的,里面不知装了什么。
可能就是说的信号弹,只是现在军中都开始流行起小兔子的式样了吗?
她想到一群身材魁梧的汉子,人手一个陶瓷兔子的样子,身子都开始抖了抖,将小兔子握得更紧。
虽然某些联想不是特别美妙,但她还是很喜欢这个陶瓷小兔子,在第二天的时候,还挂在腰间当做配饰。
江笥嗅觉特别灵敏,能一下子就闻到微弱的气味。她一下子就从陆云娆的身上闻到一点硝石的气味,不过她看了眼她身上挂着的小兔子,又不是很确定。
这种弹药制作麻烦,数量很少,有的人非常少。而且这个憨态可掬的陶瓷小兔子,实在不太像她以前见到的那些黑乎乎的一团。
她忍不住问了出来,“姑娘,我们将军是不是来过了,这是不是他送给你的?”
陆云娆抬起头看过去,脸上也没了笑意,认真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没有必要和你说。”
江笥也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对,抱拳认错,“是我失言了,请姑娘原谅。”
“嗯。”陆云娆只说了这么一句,态度不明。
江笥的态度倒是比之前恭敬很多。
陆云娆索性只将她们两个当做客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过了三四天,就到了去静堂庵的日子。
听说静堂庵求子和求姻缘特别灵验,不少妇人专程过去礼佛求子,也有未出嫁的姑娘家过去求一段良缘。不过静堂庵离定北侯府有点儿远,她们去的多是法华寺,也没有往那边去过。
钱氏原先也没去过,不过一直吃药都没有怀上,最近才开始烧香拜佛,附近大大小小的寺庙都被逛过了,她这才要去静堂庵。
侯夫人谢氏和程氏都劝过她,说这个年纪生育都有风险,劝她想想清楚。说得再多一点,钱氏便红着眼眶,“你们都有儿子了,自然是不愁香火,可我肚子里没爬出来一个哥儿,你们让我怎么办。”
这么一说,谢氏和程氏都不再说什么,这才有了这趟行程。
不过谢氏和程氏都没去,陆云娆也是陪两位姐姐才一起过来的。只是到了静堂庵,她却意外遇见同样来礼佛的杨氏,可杨氏不是已经成亲还有个儿子了吗?
作者有话说:
陆云娆:所以这个小兔子,是不是专程给我的呢?
第22章
陆云娆挺意外杨氏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杨氏娘家不显,当年嫁入郑国公府算是一跃飞上了枝头,惹了不少人羡慕。之后像是过了两年多,杨氏才怀上,生了一个男孩。照理说这种添丁的喜事理应办得热闹,但印象中郑国公府只办了一次洗三礼,之后就很少看见杨氏的孩子。那怕是上次郑老夫人寿辰,也没有人看见这个孩子。
难不成孩子原先就患有什么隐疾,不方便在人前出现?可若是这样的话,杨氏也应该是去法华寺,来静堂庵做什么?
陆云妤见她一直盯着杨氏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你现在可一点不老实,不就是看郑家二少夫人么,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陆云妤撇撇嘴,“我也喜欢看。她长得可真是好看,白到发光一样,身段是一等一的好。就是不知道郑清玄那人怎么瞎了眼,对她那么差。”
陆云娆被说得有点糊涂了,“郑家二公子对她不是出了名的好吗?”
“我估摸着是假的。”陆云妤想了想,凑到她身边来,将声音压得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见,“我有一次看见郑清玄凶她,她连动一下都不敢。要是郑清玄真有那么喜欢她,她被凶的时候,怎么都不会是那个反应。”
听了这话,陆云娆都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若是郑清玄不喜欢杨氏,怎么又表面对杨氏那么好。他到底图什么,难不成是图一个好名声,可他纨绔的名声京城中还有谁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