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虽说是她先斩后奏,到底也是为他着想,所以余嫣不明白为何他这般不悦。
正妻未过门,妾室总不好先有身孕,到时闹个家宅不宁岂不是更令他分神头疼?
萧景澄听她一张小嘴温言细语能说会道,说出来的还全是大道理,内心不由冷笑,面上却依旧淡淡的:“看来是本王错了,不如你一个小女子懂事。”
“妾身不敢,”余嫣朝他磕了个头,“只是此事事关王爷的子嗣,妾身不想坏了规矩。”
“你便这般重规矩?”
余嫣抬头看他,露出几分不解,怎么,难道王爷是那种视规矩如粪土之人?
他自小皇宫长大,该比她更重视嫡庶和妻妾之分,皇家子嗣比起寻常百姓家自然更为谨慎规矩,余嫣一直认为萧景澄该明白她的顾虑的。
萧景澄却是要被她给气笑了。他虽从未有过通房妾氏一类的女子,却也知道这世上的人大多一样,皆是处处为自己着想之人。
放眼京城哪家妾氏都不会主子还没发话,自己先忙不迭去喝那避子汤。
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更何况是妾这种身不由己的身份,有子女傍身总好过没有。偏偏余嫣似乎不懂这个道理。
萧景澄看着她那双眼睛,恍若看77ZL到围猎时即将被他一箭射中的小鹿般,内里满是惊惶与不安,一时间心软了几分。
余嫣说得对,这药即便他不赐母亲也会赐,他也确实没有宠妾灭妻的想法。
救余嫣是一时鬼迷心窍,他也从未后悔过,只是有些事情他自然知道。比如嫡子该生在庶子前头,以免生出祸事来。
当年先帝亲自教导他的时候,便同他说过此事。不管是皇家血脉还是百姓人家,都是这么个理儿。
唯有事事按规矩来,日子才得过得顺遂清净。
可不知为何,一想到余嫣自己找人抓药熬避子汤喝,萧景澄心里便像扎了一根刺般,不仅拔不掉还隐隐有些刺痛。
忍不住又扫了余嫣一眼,终是发话道:“起来吧。”
余嫣跪了许久腿都跪麻了,起身的时候有点踉跄。萧景澄忍了又忍,才没令自己出手扶她一把。
余嫣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想,起身后乖巧地替他倒了杯茶,递上前去算作赔罪。萧景澄接过抿唇喝了一口,两人这才换了话题。
余嫣想起刚刚被萧景澄骂出去的念夏,便柔声道:“不如我让念夏进来侍候王爷洗脸?”
“不必,你来就行。”
“好,那妾身来。”
萧景澄听到她用这个自称就头疼,想要开口余嫣却已走到门口叫来了念夏,从她手中接过了那盆微温的水,亲自端进来搁到架子上,又轻手轻脚拧了帕子过来递到萧景澄手边。
萧景澄接过后一面擦手一面打量她:“今日一整天在家中都做了什么?”
昨日醉得那般厉害,又与他在醉仙楼做了那样的事情,想来她必定又累又乏,今日莫不是睡了一天?
余嫣却道:“倒也不曾睡一天,昨日睡得太多,今日午后便不困了。不过看些书罢了。”
“身上可有不适?”
头一回要她的时候,她疼了许久,连上药都疼出一身汗来。第二日一早再来,余嫣还是颇多不适。所以那日过后他便没再碰她。
昨日带她去醉仙楼让她喝酒也不是为了那事儿,不过是见她情绪低落又不肯明说,便想叫她喝两杯放松一番。
没成想最后两人都没把持住,在雅间内闹了个天翻地覆。
说起来算上头一回的两次,昨日也不过是第三回 ,听说女子头几回都会不适……
余嫣虽已经了几回人事,听他问起依旧有些羞涩,垂着头轻声道:“没有,我一切都好。”
为免再提起这个话题,余嫣话锋一转便道:“王爷在外头累了一天也乏了,不如让他们送晚膳来吧。”
说罢不等萧景澄回答便自顾自去叫了忆冬进来吩咐。忆冬如今有严嬷嬷管着不敢造次,尤其萧景澄又在屋里,面上对余嫣颇为尊敬,一口一个“主子”叫得欢,听得余嫣直皱眉头。
萧景澄坐在那里刚要去拿那枚同心鱼玉坠,见余嫣那不自在的样子手一顿,待她回来后方道:“怎么,那丫鬟说了什么惹你不悦?”
“没77ZL,她什么也没说,是我自己觉得不妥当。”余嫣忍不住道,“王爷可否同严嬷嬷说一声,令她别再让忆冬和念夏她们管我叫主子?”
她算什么主子,一个贱籍丫鬟罢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愿意被人捧得太高。
须知登高必会跌重,他日若她落难,只怕会更凄惨一些。
余嫣被抄家与唐庆的事情一闹,如今已有些惊弓之鸟。她只想小心谨慎地活下去,不愿再多惹是非。
今日萧景澄宠她她是主子,来日萧景澄厌弃了她,她又是什么?倒宁愿一直是个奴婢更好些。
萧景澄蹙眉看她,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不喜欢这个称呼?”
“不是,只是这样不合……规矩。”
又来了。
萧景澄心里的无名火又冒了出来。当着余嫣的面他不便发作,只站起身来冷声道:“这不是严嬷嬷的意思,是我的意思。不管你喜不喜欢,以后便受着吧。”
说罢他拂袖离去,走得太急无意间扫落了那枚同心鱼玉坠,“啪”地一声掉落在地应声碎成了两半。
来送晚膳的下人都已走到门口,见王爷怒气冲冲从余姑娘的屋里走出来,心知不妙于是皆停下了脚步,一个个战战兢兢立于廊下大气不敢出。
连严嬷嬷都被这场景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何事,也不敢追上去发问,只得叫人悄悄传话给儿子,令他多留意一些王爷。
这个余姑娘看上去温柔小意千娇百媚,怎么会做出令王爷勃然大怒之事?倒是小瞧了她的脾气。
她眉头紧皱却没进屋去看余嫣,只死死约束着院子里的下人,将他们皆赶了回去。
很快正院的门前一片冷落,除了凉风吹来的树叶外,便什么也没了。
第31章 说亲 王爷,听说余姑娘不大好。
萧景澄一连几日没来文懿院, 余嫣并未怎么放在心上,反倒是她身边的两个丫头有点着急。
尤其是忆冬,她天生是个急性子, 说话也直,私底下忍不住跟念夏嘀咕了几句, 对方就劝她:“许是王爷忙才没来, 你也知道王爷素日里忙起来就是不着家的。上回不也几日没来?”
“那可不一样, 上回王爷人虽没来,但东西可是流水样地让人往府里送来的。你再瞧这次,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我心里都瘆得慌。”
念夏也忍不住轻叹一声。
那天王爷显然是带着不快走的,连晚膳都没用。且走了之后便再没踏进这文懿院的大门过。连严都知都没再来过,仿佛一夕之间王爷就把这里给忘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寻常夫妻间旷日持久的不见面尚且要生疏,更何况是余嫣现在这样的身份。
本就是哄主子高兴的玩物,若主子不乐意再见,那往后的日子便艰难了。
只是这话念夏不好说与余嫣听,倒是忆冬是个直肠子,当下就忍不住要去敲打余嫣:“我这也是为了她好, 她可不比咱们,要是没了王爷的庇佑她以77ZL后怎么活?”
她们还能回王府当差, 余嫣呢,一个外室难不成也要去王府当烧火丫头?
不, 更大的可能是被王爷当物品一样赏给其他人。京城里拿自己的外室甚至妾氏巴结笼络人的官员可不少, 保不准王爷也会这么做。
这个余嫣到底是官家小姐出身,对这种险恶的世道竟是丝毫未知,天真幼稚得可笑。
念夏拦不住她, 只能陪着她一道去,两人借着给余嫣整理春装的机会,一面将她箱子中的薄衫一一取出,一面状似无意地同她说话。
“主子你瞧,这条襦裙就极衬你的肤色,下回王爷来的时候你便穿给他瞧。”
余嫣正在翻诗册,听到这话头也不抬应付了一句:“嗯,好。”
“这件褙子花色鲜亮,那上面的祥云和鹤纹绣得多精致,主子往后别穿得那么素净,也多挑些鲜亮的衣裳穿。”
“知道了。”
“主子看这套珊瑚头面……”
忆冬从进屋后那张嘴就没停过,偏偏余嫣今日新得了本诗集看得正兴起,完全没注意她说了些什么。几番敷衍下来忆冬终是没忍住,知道余嫣好脾气,又晓得严嬷嬷今日有事不在府中,于是大着胆子上前拿掉了余嫣手中的诗册,抱怨道:“主子,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
余嫣一愣看向她:“着急什么?这春装太多了些,你们一时半会儿整理不完也没什么,搁那儿明日再弄就好。”
“春装有什么打紧的,现在要紧的是王爷。”
“王爷怎么了?”
余嫣这几日过得舒心顺遂,萧景澄不来她也并不在意。反正他日理万机,本就不该天天上她这儿来。她不过是只宠物,只肖乖乖等在这里就行了。
再多的,她也做不了什么了。
“怎么做不了,王爷不来主子得想想办法啊,哪怕让严嬷嬷给严都知递个口信也好啊。”
“递什么口信?”
忆冬真是快被余嫣这懵懂无知的模样给气笑了,索性也不绕弯子了:“自然是想办法让王爷过来了。王爷不来您就一点儿不着急吗?今日不来不打紧,明日不来也不打紧,若是永远都不来呢?”
余嫣听到她这话后终于若有所思起来,但她并不觉得萧景澄会永远不来。更何况他若再也不来了,余嫣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至少不必再侍候他做那样的事情。
她实在有些受不住,从未想过闺阁之事如此累人,每一回她都筋疲力尽。是世上的男子皆如此,还是只萧景澄要得更狠些?
余嫣一想到那事,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念夏见她发抖还当是忆冬的话吓着她了,赶忙出来打圆场:“怎么会永远不来,王爷是这几日忙顾不上这里。毕竟京城里出了件大事,王爷自然是要料理的。”
她一提这个话头忆冬也来了兴致,看了眼门窗皆关严实了,便小声道:“所以越国公府被抄家是真事儿?”
余嫣本来还在头疼与萧景澄的床笫77ZL之事,冷不丁听到这话后身子又是一颤:“你说什么,谁家被抄了?”
“越国公府啊,主子没听说吗?还是王爷亲自督办的,所以这几日王爷没来许是也有这个原因在。”
忆冬话是这么说,心里却不大信,查抄越公国府再怎么忙,也不至于连别苑的门都不踏进来一步。
王爷以前抄过的人家还少吗?
“说来也是奇怪,不知这越国公犯的什么事,一夜之间说抄家便抄家了。”
忆冬倒是知道得更多些:“听说跟匈奴有关。”
“那是通敌卖国的大罪了?难怪圣上震怒,责令王爷严查到底。听说抄家那日越国公上下哀鸿遍野惨不忍睹,哭声从街这头到那一头都能听见。”
“那是,从前那样的好日子没了,如今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女子还都要充入教坊司,那地方谁都知道怎么回事儿,说是歌妓,不还得陪人睡觉……”
忆冬一时说得兴起忘了规矩,被念夏狠狠拽了一把才收住了嘴,转而道:“反正是要多惨有多惨,换作是我也必定是要痛哭不止的。”
念夏见她还不收口,又轻轻掐了她一记,随即指了指余嫣给她看。忆冬这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余姑娘不也是被抄家流放,所以才沦落到这里来的吗?虽说服侍王爷没什么不好的,但毕竟是个没名没份的外室。
若她家没遭此大难,如今她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哪怕嫁不成王爷嫁个寻常官家子弟一辈子顺遂安宁也是没问题的。
此一时彼一时啊。
忆冬看余嫣脸色发白也没敢再说下去,换了好几个话题想哄她高兴也将她哄好,最后只能乖乖退出房去,独留余嫣一人在那里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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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国公府被查抄一事算是今年开春来的第一桩大事,就是往年也没有这么大的事儿。
通敌叛国是一等一的罪名,比起旁人的贪污受贿罪行重了许多,所以英宗也是极为震怒,亲自下令将越国公府查抄殆尽,男子不论年纪大小一率处死,女子则沦为贱籍永世不得脱籍。
此事在京城内外震动极大,也就余嫣久居内宅没有听闻,其余的大街小巷皆是传了个遍。
杨宅内李氏也正同丈夫杨丛文说起此事。连日来她为了亲妹到处奔波,已是累出一脸的倦色。
“景澄这孩子当真是心硬,那可是他的亲姨母和亲表妹,竟也这般铁面无私。”
她们都是自小娇惯的人,如今没入了贱籍该如何活下去。不说云箴年纪轻轻便要为奴,就是她亲妹十指又何曾沾过阳春水。
一想到她们即将受苦,李氏便忍不住落泪:“原本说充入教坊司便也罢了,我多少能想办法照应一二。可景澄那孩子非要公事公办,说圣上令她们流放便说什么也不肯松口。我那苦命的妹妹与侄女往后该怎么办?”
杨丛文也是眉头紧蹙,却并未跟着妻子一道指责萧景澄,反倒安抚77ZL她道:“这事儿实在闹得太大,圣上亲自着景澄办的事儿,他岂可做什么小动作。越国公夫人与他沾亲带故世人皆知,你叫他怎么徇私。此事不曾牵连你与他已是圣上开恩。更何况越国公做出这般事情来,他的夫人岂有不知的道理。当初他们便未曾为你着想过,明知你是这样的身份竟是不管不顾做出这种事来,如今你也不必太过伤怀。终归是他们咎由自取罢了。”
李氏知道丈夫说得有道理,可要她就这么不管亲妹和侄女她又实在做不到。
杨丛文便道:“你如今先别着急,好歹她们流放之地不算太远,你暗中塞些银钱叫人关照一二便是。等这阵风头过去后你再想办法接济她们一二。虽说入了贱籍,但手中有钱总好过没钱,怎么也是能过下来了。只是往后就别想着再见面了,见了也是徒增伤感。”
李氏知他说得有理,又想到再见不到妹妹与侄女,不由又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