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嫣也不在意他的举动,见他沉吟着不说话,便以为身子有亏,于是便道:“公子,可是我有什么问题?”
“确实有问题。”
这话一出连小厮都吓一跳:“有77ZL什么问题?她看上去比刚捞起来好多了。那会儿才叫一个惨,脸白得跟纸一样,连那些船工都说她救不活了。可公子偏偏有本事令她起死回生。如今她人都醒了,怎么还有问题?”
年轻公子嫌小厮呱噪,送了他一记闭嘴的眼神。后者不情不愿地低下头去,时不时抬头扫他两眼。
他却不再看小厮,只望向余嫣面色平静道:“你自己没察觉吗?”
“我这些日子碰上了点事,没怎么注意过自己的身子,如有不妥还请公子如实告之。”
不过就是生病,能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本来就是要死的人,若是病死了倒也一了百了。说不定还能让萧景澄网开一面,不再追究其他人。
年轻公子盯着她不说话,一双眼睛在她脸上来回细看了好几遍,末了才开口道:“倒也不必担心,不是什么会要人性命的毛病。说起来这也算不得是病,怀孕生子女子大多要走这一遭,你如今不过来得不是时候罢了。”
余嫣听到这话身子微颤如遭雷劈,呆怔了半晌才颤声道:“公、公子可查清了?”
“自然查清了,你自己的月信多少天没来,难道心中没数?”
余嫣还真记不清这事了。她这大半年遭了太多事,月信也跟着乱了起来,不是提前几日便是推后一阵子。加之这段时间知道了被抄家的真相,整天过得浑浑噩噩,哪里顾得上去算月信的日子。
可即便这样她也不该怀孕啊,她每回与萧景澄缠绵后都会喝避子汤,除了在苏州府那几日,是一回也不曾断过的。
且她身上还有避孕的香囊。
那公子听她提起香囊,便从怀里摸出一个摆到她面前:“你说的可是这个?”
余嫣看着上面自己亲手绣的花纹,点点头。
“这里头的药材被水泡过,已分辨不出原有的药材究竟是否有效。即便有效你这里面就是些强身健体固本培元的药物,非但不会令你不孕,还会叫你身子康健更易有孕。”
“那我喝的避子汤呢?”
那公子不语,倒是小厮多嘴接了一句:“你那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还要喝这个东西。”
说完不由捂嘴明白了过来。
还能是什么样的人,这姑娘多半是别人养着的。难怪她家里既无人做官也没人经商,但吃穿用度一看便是极好的样子。
原来是哪家公子养的雀儿啊。
余嫣此刻心乱如麻,根本顾不得小厮无心说的冒犯之语,只满心都是惶恐与不安。她求助般地望向那公子,只见后者眼神一黯将头撇向了一边:“那我便不知了。或许他们给你用的药材不够好,药效便不够强。也可能有人悄悄换了你喝的药,只令你以为是避子汤。哪种原因你自己想吧。”
余嫣却不必再想,立时就明白了。文懿院里的东西哪有不好的,每一样皆是精挑细选的上品,断不会是药材失效之故。
想到那碗没了酸味却特别苦77ZL涩的汤药,余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定是萧景澄让人换了她的药。
第52章 搜寻 余嫣,他总会寻到她的。
萧景澄并未对贺庆舟用刑, 便将余嫣出逃的事情查了个七七八八。
那些船工都是守不住秘密的,甫一抓进皇城司已是吓得屁滚尿流,七嘴八舌抢着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贺庆舟特意挑了风雨交加的一天, 为的就是以此为掩护,将余嫣偷偷运出城去。
贺家那边也是极为配合调查, 贺大人一把年纪跪在萧景澄面前老泪纵横, 求他饶自己儿子一命。
“他与阿嫣自小定亲感情颇深, 这才一时犯了糊涂,求王爷念在他年少的份上饶他这一回吧。”
萧景澄忍着头疼看着跪在底下瑟瑟发抖的贺大人。
他已几夜没有睡,自打得知余嫣出逃落水后, 他便一直没有合过眼。
他没有时间睡,也不想令自己睡着,头一沾上枕头便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笑和泪。初次见面时她跪在雪中,高洁得仿佛不是人间的俗物。满是血腥的牢房内,唯有她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那一朵。
她不是那种真正乖顺的人,他早该知道。无论她面上装得多么听话,她始终有自己的想法。她惦记着她爹的案子,一心想为他申冤,为了这个两人有过争执和不快。而她后来虽然没有再提, 但萧景澄心里知道,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忘记这件事情。
既如此为何好端端的又要跟贺庆舟出逃?
萧景澄想不通。
“我问你, 贺庆舟有未同你说过,他为何要与余嫣私奔?”
贺大人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回话道:“这事儿臣先前确实不知, 若是知道定会将他锁在家中,绝不放他出门一步。还是慈母多败儿,是他母亲知道了一二却瞒着我不说。拙荆说不忍看他们有情人受分离之苦, 庆舟求了她许久才令她不曾开口说出此事。但庆舟只说要把阿嫣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并未说自己也要跟着前往。所以拙荆一时糊涂便允了他。若知他准备带阿嫣远走高飞,我们做父母的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答应的啊。”
萧景澄看他说得情真意切的模样,也知他没有撒谎。确实藏匿一个罪臣之女不是大事,但若某家的公子且还是探花郎要避世而居,那便是惊天动地之事了。
贺夫人还是眼皮子太浅,才会被儿子瞒住。
萧景澄揉了揉眉心,最后问了一句:“所以贺庆舟与余嫣自小感情甚笃?”
“这个……”贺大人方才急着为儿子辩驳,说话没怎么过脑。这会儿听萧景澄特意问起此事,便知是大大的不妙,于是吓得不敢再往下说。
“说,本王要听实话。”
萧景澄不给他犹豫的机会,指了指两边的刑具,“还是贺大人要用过这些后才肯说实话?”
“不不,臣说,臣全都说。他们两人自小便识得,也都知道彼此的婚事,两家父母也不曾约束过什么,77ZL所以才叫他们感情比平常人更好了一些。但,但也仅限于此了,下官敢起誓,他们之间绝无不可告人之事,望王爷明查。”
查,还有查的必要吗?不管他俩是否有私情,余嫣趁他离京时跟着贺庆舟走了,这便是铁一般的事实。
不管她是否心悦贺庆舟,她对自己必然是无意的。或许她的心里始终恨着自己吧。
恨他乘人之危夺了她的清白,又将她圈养在别苑中不见天日。雀儿终究是要飞走的,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便会走得毫无留恋。
贺大人跪在底下始终不见萧景澄开口,紧张得汗又流了下来。他实在害怕萧景澄盛怒之下要了儿子的命,于是只能拼命磕头替他求饶:“求王爷看在老臣的份上网开一面,老臣不能没有这个儿子啊……”
为人父母者对子女的拳拳爱意,在贺大人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萧景澄看着他磕得满头鲜血的样子,摆手道:“你下去吧。”
“不,王爷,王爷若不答应,老臣长跪不起。”
“你这是要挟我?”
“不不,老臣不敢,老臣只是……”
“贺庆舟私拐罪臣之女,”萧景澄打断他的话,起身负手走出审问室,只留下一句清冷无情的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贺大人整个人往地上一瘫,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是王爷开恩了,王爷不杀庆舟了。只要能保住他的命,一切都好说。
萧景澄走出一段后才想起自己方才说的话。他是开恩了,看在余嫣的面子上,他不会也不能杀贺庆舟。
如今她还未被找到,但他绝不信她会就此死在那江中。总有一日他会寻着她,到时若她知道贺庆舟被他赐死,只怕又要发脾气。
这个小姑娘脾气总是很大,每每碍于他的威严不说话时,便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
所以这次她一定也是气自己什么,才会这般不告而别。待他来日寻到她,定要好好打她一顿屁股,再问清究竟在气什么。
他要令她将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一句都不许再闷着。
余嫣,他总会寻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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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嫣坐的这艘货船,是要往江南送皮货的。
天气日渐寒凉,北方的珍稀皮草在南方竟也成了抢手货,听说那边的达官显贵入冬时也流行穿皮货,一来保暖二来更显华贵,配上江南特有的精致丝织物,一件普通的镶了皮草的织绵斗篷可以卖到上百两黄金。
余嫣在船上待了几日,从年轻公子身边的小厮口中问到了不少关于此船的消息。
比如船上装的货品是哪家商行发出的,船上有几个船工和婆子,他们从何处出发最后又将停在何处。
小厮一桩桩一件件都跟她说得明明白白,丝毫没有避讳,可唯有一件事情无论余嫣怎么旁敲侧击,他都始终没透露半分。
非但不肯说,还劝余嫣道:“姑娘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家公子是定不会娶姑娘为妻的。且不说你怀77ZL着身孕是他人之妻,便你是个黄花闺女,我家公子也断然不会动心半分。”
余嫣被他这话弄得哭笑不得,她本只想知道那公子的来历罢了,却整日被误会是痴心妄想。又听小厮这般说,便好奇道:“为何?你家公子不喜妇人便也罢了,为何连年轻貌美的姑娘也不喜欢?“
小厮被她问得张口结舌,瞪她一眼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总之不喜欢便是不喜欢。”
余嫣这几日已摸透他的脾气,知道他不过是小孩心性,于是也跟着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胃里便翻江倒海起来,一个没忍住只能捂着嘴干呕了几声。
“怎么回事,也没吃东西,怎么说吐就吐啊。”
小厮赶紧上前来给她拍背,又端了旁边的清水给她润喉。余嫣干呕了几声后并未吐出什么来,喝了水后人便好了几分。
只是那脸依旧苍白,满头的虚汗也预示着她的身子还未全好。
小厮不放心拿手贴了贴她的额头,皱眉道:“怎么又烧起来了,叫你吃药又不吃,说什么怕伤着孩子。你自己都病成这样了,还有闲心管这个孩子。难不成孩子的爹对你很好,让你这般放不下?”
余嫣靠在床头不说话,尽力不去想萧景澄。他对她好或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现在已经离开他了。
以后这孩子便是她一个人的,她要好好将他/她养大,既做父亲又做母亲,尽力让孩子活得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
小厮看出了她的心思,不屑笑道:“你可知一个女子独自扶养个孩子长大有多难。你不告诉孩子的父亲,不令他承担责任,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会吗?余嫣也不知道。但现在她是绝不会再见萧景澄的。
或许当初她就应该死在牢里,这样就没有机会和那个抄了她家的男人有任何的瓜葛。也不会搞出一个孩子。
因为这个孩子,她将永远摆脱不了他的阴影。
余嫣烦躁不已,刚想要寻个话题不再去想萧景澄,那胃里难受的劲儿又涌了上来。她控制不住地干呕个不停,直把年轻公子给引了过来。
“早说开一帖止吐的药与你吃,你偏不让。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非跟自己过不去。”
他一面说一面从手中的纸包里拿出样东西,不客气地塞进余嫣嘴里。
余嫣起初担心是药不敢尝,待到嘴里生出一股酸甜感后,才明白不过是腌渍的酸梅子。那梅子清甜爽口味道颇好,比起她在京城尝的也不怎么逊色。余嫣在口中含了一会儿后那干呕的感觉当真压下去不少,人也舒畅了几分。
正想谢过那公子,就听小厮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公子,你怎么把这个给她吃。这可是咱们出发前特意为你买的,这离江南还有一段路程,你把梅子给她吃了,那你吃什么呢?”
年轻公子嫌弃地看余嫣一眼:“总比日日听她干呕好吧。那么倔偏偏身子又77ZL那么弱。这船上的女人怀了孕后该干嘛还干嘛,天天吃得下睡得着,偏她最矜贵,船晃两下都吐得惊天动地。我若再不叫她住嘴,外头那帮子如狼似虎的男人可都要按捺不住了。”
余嫣美成那样,又是个怀了身孕的弱女子,颇能激起男人心头的兽欲。想要护着她也真是叫人头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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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令余嫣舒服些,年轻公子把整包梅子都留在了她那里。
余嫣也不敢多吃,知道这是船上仅剩的一些梅子,还是对方从自己的吃食里抠下来给自己的,于是愈发珍惜。
每日都要熬到实在撑不住了,才会拈一颗放进嘴里,强压下胃里翻江倒海的滋味。
可这孩子实在很会折腾人,一点儿都不体谅她初为人母的辛苦与无措,一刻不停地令她难受头晕恶心想吐,加之她之前泡了水着了凉身子没好,病就断断续续一直没好透。
那日小厮同她说要问人讨热水给她洗澡:“公子说了,你得好好洗一洗身上的污浊,这病才好得快。”
余嫣倒是头一回听到这个说法。自小病了后不管是大夫还是家里人,总是叫她静养不可吹风,连澡也不大愿意令她洗。
尤其是冬日里,生怕又过了凉气到她身上。
如今船上早晚皆凉得厉害,这会儿已是黄昏,却要讨热水给她沐浴,实在出乎意料。
余嫣便想说不用了,没想到话未出口便见年轻公子推开仓门走了进来,黑沉沉的一张脸看起来十分不悦。
小厮立马上前道:“公子这是怎么了,谁惹您不顺心了?”
年轻公子扫他一眼,淡淡道:“你现在就去烧热水。”
“我去烧?不是船工给烧吗,怎么,他们连点热水都不肯给咱们吗?”
“不是,太多了,一时半会儿烧不出来。”
这也是实话,船工们都很忙,船上就那么几个人所有的活都得他们干。原本带上他们两个是顺路,没成想半道上救了个女子上来,要做的活便又多了几分。
如今又叫他们烧热水给人洗澡,偏偏不给看不给摸的,这些人便有了想法,一个两个偷起懒来。
小厮气愤不已:“哼,当初要不是公子出手,他们这一船人都得没命。如今帮他们治好了病他们便翻脸不认人了。”